如果可以,胡常真想直接告诉尤子卿主子的感情,可是他不能。
虽然主子惯于深藏心事,但他还是看得出来,这两人的纠葛不是喜欢和不喜欢那么简单,况且感情的事,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胡常眼下就想把尤子卿留下来,只要这个人在,殿下纵然情绪不稳,但不会像这两天这样。
“求公子留下来吧!”胡常说着磕起头来:“奴才给您磕头了!”
尤子卿想到赵祯的状态:“即便我留下,也没什么用。”
但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了,你起来吧,我不走了。”
胡常大喜:“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三儿!”尤子墨不赞同。
“二哥,你先回去吧。”尤子卿却道。
没办法,尤子墨只得自己离开。
虽然他看着太子的状态也觉得可怜,但要把三儿留下,就浑身不痛快。
尤子卿想到的,却是慧善方丈的那句解铃需系铃人。他也想知道,他们俩注定的死局,要怎么解。
赵祯是半夜酒醒的,睁眼看到坐靠床头睡着的尤子卿恍惚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此时胡常端着醒酒汤进来,见赵祯醒了先是一喜,然而还没开口,就被他食指压唇的动作给制止了。
胡常会意,轻脚轻手将醒酒汤放到床凳上,然后退了出去。
赵祯却没有动那碗醒酒汤,只怔怔的望着尤子卿的睡颜出神。
看着他安然酣睡的脸,脑子里就冷不丁想起前两天去侯府时听到的话。
心脏一阵钝痛。
赵祯深吸口气,蓦地攥紧拳头,忽然就不太想看到这个人。
酒,对,去拿酒……
喝醉了,就不会痛了!
无心亦无敌,孤一定能把他戒掉!
赵祯掀被起来,绕开尤子卿下地,然而刚下地,就对上尤子卿突然睁开的眼,便蓦地僵住了动作。
“殿下醒了?”尤子卿靠坐着睡得很不舒服,脖子酸疼的厉害,反手捏了捏,没有发现赵祯的异样。
还没缓过来,就被赵祯扣住肩膀抵在床柱上。
“你来做什么?”赵祯目光幽沉地盯着尤子卿。
尤子卿被他看得不自在:“是,胡公公让我来的。”
“他让你来你就来?”赵祯冷笑。
“殿下整日酗酒,大家都很担心……”
“那你呢?”赵祯打断尤子卿:“你担心吗?”
尤子卿:“……”
“既然不在意,又何必过来?”赵祯一口咬在尤子卿肩膀:“还是说,你就是过来找操的?”
“呃!”
又来!
他这肩膀上的咬伤淤青才消了没几天!
“殿下,疼……”
闻言,赵祯突然松了口,却一把抱紧尤子卿。
“孤也疼……”好半晌,赵祯才气弱的发出声音:“很疼很疼,尤子卿,你为什么要留在孤身边,真的是因为,赎罪吗?”
尤子卿:“……”
“可是孤,不在乎那个位子。”赵祯喃喃道:“你就是帮孤得到了又如何?你欠孤的不是这个,你就一辈子都欠着孤,休想求心安!”
尤子卿:“……”
“不,你不欠孤……”赵祯忽然又慌乱道:“是孤自作自受,是孤作茧自缚……”
“殿下……”
“孤想放过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赵祯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当初,孤其实有好几次机会要你的命,他们都说,奸佞不除,必将大祸,是孤一意孤行不听劝,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最后他们都死了,孤也死了,欠债的哪是你,明明是孤!”
尤子卿抬手回抱住赵祯:“殿下,冷静点。”
“子卿,孤才是那个罪人。”赵祯抬起头,捏着尤子卿的脸端详:“咱俩都是罪人,你为赵戟坏事做尽残杀忠良,孤却因一己之私一次次放过你,重来一次,孤以为可以痛快除奸手刃仇人,可孤可以对所有人下手,却唯独你……”
赵祯眼泪自猩红的眼眶滚落,却依旧勾着嘴角笑得狠戾冰冷。
“该死的不止是你,孤也该死!”赵祯闭了闭眼:“或许你我同归于尽才能了断这夙世业障,可孤……”
赵祯话没说完,就被尤子卿捏住了腮帮。
赵祯:“!!”
无视赵祯震惊的眼神,尤子卿瞥了眼床凳上的醒酒汤:“殿下是自己喝,还是子卿以下犯上喂您喝?”
“你……”赵祯傻眼的看着突然变得强势的尤子卿,脑子卡壳竟有些回不过神。
尤子卿看他这样,便不再犹豫,侧身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掐着赵祯下巴就给他渡了过去。
一口醒酒汤喂完,尤子卿替赵祯擦了擦嘴角:“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我这个人么?”
第60章 那你紧张什么
尤子卿看了赵祯一会儿,确定他是冷静下来了,才垂眸叹了口气,再次端起碗递给他。
“喝了吧殿下。”等赵祯接了,才接着道:“酗酒伤身,以后别再这么作践自己身体了。”
赵祯沉默地看了尤子卿一会儿,忽然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接过碗将醒酒汤给喝了。
尤子卿拿过他手上的空碗放到一边:“前世我机关算尽,手上的鲜血的确不少,但不管您信不信,粮草一事,不是我干的。”
赵祯跟突然抽了魂傻了一样,依旧看着尤子卿没有任何反应。
“我尤子卿顶天立地敢做该当,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死也不认。”
尤子卿拉着赵祯在床边坐下:“子卿并非木头,殿下的感情以前不知,最近却隐约知道一些。”
赵祯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暗沉的眼底微微闪过一抹亮光。
“可知道又如何?”尤子卿苦笑:“前世种种已成心魔,魇殿下至深,你喜欢子卿一分,心里罪恶就增加一分,不过自我折磨罢了,既如此,又何必纠结子卿留在您身边,是真心还是赎罪?”
赵祯:“……”
“我欠殿下的,尚在努力偿还弥补,殿下欠下的,与其自我折磨,何不走出困境,也尝试去改变弥补。”
尤子卿伸手抱住赵祯:“我们重生了,一切都还未发生,只要我们努力改变,殿下在乎的那些人就不会死。”
“尤子卿……”
“别讨什么真心,我会留在殿下身边,直到您厌弃我为止。”尤子卿主动吻上赵祯的唇:“还有,别再吃那些药了。”
“若是……”赵祯眼眸湿润,喉结滚了滚,才艰难挤出话来:“若是没有前世,你也没有爱上赵戟,你,你会喜欢孤么?”
尤子卿:“……”
“爱之深,恨之切。”赵祯拇指指甲死死地掐着食指:“因为爱,所以才恨吧,你心里……”
“不。”尤子卿笑了笑:“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我虽错付,却并未恨过,我与赵戟不谈感情,只有我尤家满门血海深仇,他要鸟尽弓藏,就是将我活剐了都是我眼瞎看错人我认,可他不该动我家人,赶尽杀绝!”
赵祯看着尤子卿笑意潋滟的脸,似要把他看透,却发现,这个人,前世今生他从未看透过。
这个人,他抓不住。
尤子卿起身脱掉外袍,又给赵祯宽衣:“殿下,夜深了歇息吧,咱们这样不就很好,不谈感情只谈爱。”
不得不说,尤子卿要一心蛊惑起人来,那活脱脱就是一妖孽。
赵祯本就情绪不稳,哪里抵抗得住,等回过神,已经跟尤子卿躺进了被窝。
“殿下酒没醒不知轻重,今晚,就让子卿来服侍您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泄进窗棱照在赵祯苍白憔悴的脸上,他便睁开了眼睛。
转头看向身侧,尤子卿还睡着,眉心紧蹙,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胡常进来便看到赵祯盯着尤子卿的睡容发呆,顿了顿,还是上前小声道:“殿下,宫里来圣旨了。”
尽管胡常很小声,但还是惊扰到了尤子卿,只见他嗯哼一声,睁开眼来。
“宫里,来圣旨了?”尤子卿身上不爽利,刚起一半就跌了回去。
“不关你的事,你继续睡,孤去接旨。”赵祯说罢便掀被下床,伸开双臂让胡常更衣。
尤子卿本是要接着睡的,然而看着肩背挺拔精神焕发的赵祯觉得不对劲。
这来的应该是废太子的圣旨,这种时候不是该拿出昨儿那颓废失意的架势么?
“胡公公你先出去。”等胡常在赵祯的点头示意下退出去后,尤子卿忍着不适从床上起来,接替了为赵祯更衣的活儿:“这宫里来的,应该是废太子的圣旨吧?”
赵祯怔怔看着正垂眸为他束腰的尤子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迟钝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废太子的圣旨,殿下就该表现得丧一些,不然您这意气风发的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封赏呢!”
尤子卿抬眸乜赵祯一眼:“您要实在装不出来,就想想前两天欲求不满的时候。”
赵祯:“……”
尤子卿已经给打理好了,见赵祯还是一脸呆愣,无奈道:“还是不行么?”
随即嘴角讥诮一勾,眼神冷漠还透着不屑:“殿下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尤子卿就是出家当和尚都不可能喜欢你。”
话音刚落,腰上突然就是一紧。
尤子卿一看赵祯眼眸幽暗骤聚面色阴沉,忙喊道:“哎哎哎,情绪错了……”
“是你说会留在孤身边的。”赵祯咬牙切齿:“你要敢离开,孤就打断你的腿,这辈子,你尤子卿生是孤的人死也是孤的鬼……”
“是是是,骨灰都是你的,给你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尤子卿也是无奈了:“怎么一刺激还跑偏了?您就把您昨儿的状态表现出来一半,就行了。”
就赵祯这不稳定,说疯就疯的状态,尤子卿还真怕全部表现出来,把自个儿给共情疯了。
“都是孤的,那你紧张什么?”赵祯冷声问。
尤子卿一怔,眼神飘了飘:“我,我紧张什么?”
赵祯面无表情:“孤现在搂着你,就像搂着门口那蹲石狮子,你说呢?”
尤子卿:“……”
赵祯还在补刀:“还有昨晚,说要服侍孤的是你,结果浪到没边,真到关键却浑身紧绷,若不是在发抖,孤还以为在(奸)尸呢。”
尤子卿:“……”
“孤先去了,你好好休息别操心,孤有分寸。”赵祯说罢松开尤子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尤子卿目送着赵祯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坐回床上叹了口气:“解铃还需系铃人,也不知道我这方法对不对。”
赵祯这一去接旨,大半天才回来,还是被人搀扶回来的。尤子卿给吓一跳,还以为他怎么了,结果他进门就挥退左右。
步伐沉稳,脊背挺拔,甚至面带微笑。
哪里还有刚刚那要死不活仿佛死了爹的样子?
尤子卿:“……”
还没回神,就被走过来的赵祯抱住亲了一口。
“我被废了。”赵祯语气轻快:“门口的匾额也换了,不过父皇体恤我身体不好,大概是打算让我做个逍遥王爷,给封了个宁王。”
尤子卿“……”
不是,只是被废了太子捡了个王爷,至于跟当了皇帝一样兴高采烈吗?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刺激过度呢?
总觉得,有点不对……
第61章 我很喜欢
“干嘛这么看着我?”赵祯一脸的喜色,在看到尤子卿微蹙的眉心时渐渐敛了起来:“为何蹙着眉头,难道不为本王感到高兴么?”
突然改了自称,尤子卿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情绪又戳到赵祯敏感的神经了。
“自然是高兴的,恭喜殿下。”尤子卿顺毛捋,顿了顿才道:“那个,我该回去了。”
一听这话,赵祯眼眸一沉,脸色便冷了下来。
“我一夜未归,总是要回去的,回头我再过来。”尤子卿想了想:“如今虽然被废了太子,殿下颓废两天就行,切不可一蹶不振,不争不抢不是毫无作为,忠君之事为君分忧,但赤诚孝义总要让人看在眼里才是。”
赵祯看着尤子卿没说话。
“办实事,攒功绩,得民心。”尤子卿笑了笑:“现在争的头破血流又如何,这天下,终究能者居之,但凡是个明君,都不会想把自己辛苦治理的江山交给一个只会自相残杀的废物。”
赵祯想问尤子卿,前世是不是也是这么为赵戟出谋划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上前抱住尤子卿。
“怎么了?”尤子卿被他抱得一愣。
“至少我现在正是颓废的时候。”赵祯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卿儿,是不是说,我这两天胡闹一些也无妨啊?”
一声卿儿,叫得尤子卿恶寒打了个抖。
“殿下还是叫我子卿吧。”什么卿儿不卿儿,尤子卿敬谢不敏,甚至怀疑赵祯是不是之前那什么药吃太多脑子坏了。
“你还没回答我。”赵祯执着那个问题。
尤子卿叹气:“殿下想怎么胡闹?”
“晚上我去找你。”赵祯贴在他耳边,语气暧昧道。
尤子卿:“……”
“嗯?”没得到尤子卿的回应,赵祯挑了挑眉。
尤子卿垂眸,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好。”
“让胡常备马车送你回去。”赵祯松开尤子卿道。
尤子卿依旧点头“好。”
“不过要回去也不急这一会儿,等下用过早膳再回去。”赵祯见尤子卿还散着头发,带着他走到妆台坐下:“来,我帮你冠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