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打断道:“胡常,你话太多了。”
胡常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另一边,尤子卿回到侯府,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慧善方丈?”尤子卿朝慧善方丈身后的方向看了看,那条路是通向老夫人的院子。
“阿弥陀佛。”慧善方丈行完佛偈礼,抬头看向尤子卿:“贫僧观施主眉间郁结,可是有何解不开的烦扰困惑?”
“你还会看相?”尤子卿挑眉。
慧善方丈道:“贫僧可否去施主院里,讨杯水喝?”
尤子卿知道,这人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想到他跟赵祯似乎交情不浅,便点了点头:“方丈请。”
将人领回濯轩居,尤子卿让九儿上了茶,便让其退出门去。
“眼下没有旁人,方丈想说什么就说吧。”尤子卿看了慧善方丈一眼,随即端起热茶浅饮一口。
“施主眉间郁结,可是因为太子?”慧善方丈没有拐弯抹角装深沉。
尤子卿看了看他,放下茶盏:“是,也不是。”
慧善方丈盯着尤子卿看了须臾:“不若,贫僧也给施主卜上一卦?”
“也?”尤子卿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慧善方丈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随手在桌面摆弄着:“当初太子去庙里给先皇后点长明灯时,贫僧曾为他算过一卦。”
“哦?”尤子卿眸子微敛:“不知方丈都算出了什么?”
“紫薇星移煞星出世。”慧善方丈似是推算出了什么有趣的,瞳孔瞠了瞠,抬眼看向尤子卿:“竟是双煞!”
尤子卿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声色。
慧善方丈继续低头推算:“原本是双煞相克,水火不容的局面……”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抬头看向尤子卿:“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么?”尤子卿微愣。
“卦象提示。”慧善方丈道:“双煞死局,却不知道为何,让紫薇星有了变化,本是死生陌路,如今却是不好说了。”
尤子卿:“……”
这和尚这么厉害的吗?
“阿弥陀佛。”慧善方丈站起来:“多谢施主这杯热茶,贫僧这便告辞了。”
尤子卿跟着站起来。
慧善方丈顿了顿:“对了,太子想出家,可红尘未了,又何以皈依佛门?”
“出,出家?”尤子卿这下傻眼了。
慧善方丈道:“他说,他杀不了该杀之人,心魔困扰,苦不堪言。”
说罢摇摇头:“说到底,不过情关难过罢了。”
直到慧善方丈离开,尤子卿才像是大梦初醒般,跌坐了回去。
心魔困扰……
是他口中的枉死之人吗?
杀不了该杀之人……
“原来,竟是下不了手么?”尤子卿苦笑:“重活一世,还是这般妇人之仁。”
可是情关……
情……
什么意思?
尤子卿心里忽然有些慌,他于对方,说是夙世冤孽不为过,又何来的情?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还是赵祯想出家这个事。
那人说疯就疯,疯起来折腾起他毫不手软,朝堂上看起来亦是游刃有余,如此,竟还想堕入空门?
啪——
尤子卿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转头就见尤子墨站在一侧,正歪头瞧着他的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尤子卿怔了怔,别开了脸。
“想什么呢?”尤子墨揽着他肩膀坐下来:“站着看你老半天了,好好一张脸,跟百花齐放似的,一会儿一个色。”
尤子卿:“……”
“还以为你得留太子府过夜,没想到他居然肯放你回来。”尤子墨看着尤子卿:“他又怎么欺负你了?”
尤子卿摇头。
“三儿,我看那太子似乎不太对劲。”尤子墨凑近尤子卿:“我之前以为,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色,所以才借猎场之事这么对你,但是……”
“但是什么?”尤子卿眉心微蹙。
尤子墨却没回答,只问:“你知道我今天撞见你俩抱一起,为何会那么尴尬吗?”
尤子卿:“??”
难道这还不够教人尴尬?
尤子墨神秘兮兮的:“我看见太子在哭,哭的稀里哗啦的,那表情特别痛苦,好像一松手,你就会不见似的。”
尤子卿:“……”
“三儿。”尤子墨斟酌了下:“如果太子真的是因为喜欢你,你会不会……”
“不会。”尤子卿打断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子贵胄,我一个也不想招惹,他们天生利益角逐者,只知弱肉强食,儿女私情于他们不值一提,情,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尤子墨觉得这话过于偏激了些,默了默:“所以,纵然太子真心,你也不会对他动心?”
“嗯。”尤子卿敛眸。
“既然这样,那你还和他……”
“我之前一直被噩梦困扰,最近已经好多了。”尤子卿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尤子墨:“……”
尤子墨表示,他一句没听懂!
兄弟俩在屋里说着话,谁也没注意,赵祯就站在门外,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全听进了耳里。
一如前世听到那番话一样,痛彻心扉。
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有感觉了,却原来,还是会痛……
果然还是……尤子卿呐!
第58章 我努力了,留不住
门房领着胡常过来时,尤子卿正在梅园与尤子棠下棋。
尤子墨不通棋道,但也在尤子卿身后凑热闹旁观的煞有介事,时不时还瞎指点一通。
“观棋不语。”
“二哥你不懂下棋就别凑热闹了,一边玩儿去。”
“我不会怎么了?不会下我会看……”
三兄弟正说笑,看到胡常皆是一愣安静下来。
“胡公公怎么来了?”尤子卿最先回过神来,笑道:“太子可不在我这儿。”
“奴才见过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胡常快走上前,一一向三人见礼,起身后才道:“公子去看看我家主子吧!”
尤子卿还没来得及惊讶胡常在自己面前自称奴才,就被他后面的话弄的一怔。
“殿下怎么了?”尤子卿疑惑道。
“殿下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整日酗酒,早朝不去,宫里来人也不理,便是奴才们去也被轰出来。”
胡常忧心道:“可若只是酗酒倒也罢了,那药却大把大把的吃,这是要命啊!”
三兄弟面面相觑。
尤子墨道:“药?殿下病了?”
“那药是年前殿下落马伤头后,太医给开的,只是叮嘱过非情绪失控时不可吃,谁知殿下完全不听……”说到这,胡常看了眼尤子卿。
以前殿下每见一次这尤三公子就会服药,倒还可控,可自从春猎回来纠缠越多,这药却是服得越来越多了,这两日更是,简直,简直当下酒菜一样。
胡常来这前也很矛盾,毕竟主子症状加重是因为这人,可无奈的,也只有这人兴许能安抚住主子。
这么想着,胡常心里叹了口气,又一次恳求道:“还请公子去看看我家主子吧!”
说着就要跪下,被尤子卿摆手阻止了。
尤子卿转身对两位兄长道:“大哥二哥,我先去太子府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尤子墨道。
尤子棠觉得老二把三儿是越来越盯得紧了,虽然费解,却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
胡常倒是不想让尤子墨跟着,但看了看对方的脸,终究没有开口阻拦。
很快到了太子府,胡常却没有带两人去赵祯寝殿。
尤子卿越走越觉得熟悉,随即反应过来。
这不是当初他初到太子府被软禁的地方吗?
太子居然在这?
胡常把人带进院子:“殿下已经关房里两日了。”
尤子卿却想起来个事,转头问道:“宫里可有下圣旨?”
“没呢。”胡常道:“倒是皇上身边的冯公公来过,但被殿下给轰出来了。”
尤子卿点点头:“行,我进去看看。”
尤子墨想要跟着,却被胡常拦了下来。
“还请二公子在此稍作等候。”胡常顿了顿道:“殿下他,不愿见旁人。”
尤子墨虽然不放心,却也只能等着。
尤子卿只身走到门前,抬手推了推门。
倒是没插栓,轻轻一推就开了。然而扑鼻一阵熏人的酒气却让他顿了顿脚步。
尤子卿走进去,预想中的暴怒没有,赵祯正坐在桌前闷头喝酒,整个人看着特别消沉,似乎连背脊都给无形的压力压弯下了。
进门前尤子卿还想,赵祯这出可能是因为废太子一事故意做给人看的,这会儿却意识到不对,忙走了过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闻声,赵祯抬起头来,那张毫无血色却泪流满面的脸就那么豁然闯入视线。
尤子卿怔住了。
“殿下这两日都是这样,醒了怒醉了哭。”暗七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尤子卿想问为什么,却被赵祯急切抱住了腰。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你们不许跟我抢,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
尤子卿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赵祯扯着摔到他怀里,囫囵乱揉一通,就开始急切脱他衣裳。
然而腰带怎么扯都扯不开,赵祯就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得不到糖的三岁小儿。
“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不要我?我的,明明是我的……不……”
赵祯忽然又把尤子卿推开,一边哭一边笑:“不,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哈哈哈……不是我的,为什么就不是我的?”
“殿下您冷静下来,您想要什么您给我说,我去帮你找好吗?”
尤子卿还从来没见过赵祯这个样子,有点被吓到,但莫名的就有些心疼,他忙单手把赵祯的头抱住,按在怀里:“别哭殿下,您要什么您给我说,我找给你……”
“找不到的。”赵祯虽然被尤子卿抱在怀里,身子却不住在抖:“我努力了,我努力留住了,可是他不是我的,留不住,我留不住啊!”
“殿下……”
赵祯忽然推开尤子卿,摇晃着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猩红:“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穿着他的衣服?你凭什么要穿他的衣服?你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赵祯发疯地撕扯尤子卿衣领,刚露出肩头又松手踉跄着跌坐回去,抓起酒坛继续往嘴里灌。
“人都留不住,要这衣裳又有何用?”赵祯胡乱抹着眼泪“出去。”
“殿下……”
“滚!”
酒坛砸在脚边,尤子卿闭了闭眼,没滚,睁眼就见赵祯正扑到桌上找东西。
尤子卿忙问:“殿下您在找什么?”
赵祯没理他,桌上没有,就蹲到地上去找,最后在凳子下摸出个瓷瓶,颤手拔掉瓶塞,直接就要往嘴里倒。
尤子卿还没反应过来,暗七就冲了过去,一把抢过瓷瓶:“殿下,这药您真的不能再吃了!”
“把它给我!”
赵祯一把扣住暗七的脖子,暴怒着伸手就要去抢,药瓶却被尤子卿眼疾手快的拿了过去。
一看药瓶移主,赵祯转身就要出招攻击,却在拳头冲向尤子卿面门时蓦地刹住,就那么僵硬着动作怔怔地望着尤子卿。
“你来啦?”问出这句话,赵祯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眼睛都弯了起来。
然而没等尤子卿说话,他就眼一闭倒了下去,被暗七一把接住。
“殿下!”暗七大喊:“来人!殿下昏倒了,快请太医!”
尤子卿上前看了看,叹气:“他这是醉酒睡着了,把人背回寝殿去吧。”
第59章 该死的不止是你
“三儿,你没事吧?”
从赵祯寝殿出来,尤子墨见尤子卿情绪沉闷,不禁有些担心。
“没事。”尤子卿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了。”
尤子墨没忍住回头朝寝殿里望了一眼:“他那状态,是被魇住了吧,都醉晕了还一直说胡话,嘀嘀咕咕也不知道都念了些什么。”
听着尤子墨的叨咕,尤子卿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尤子墨扭着脖子往后看,一时没注意,差点撞尤子卿身上。
“怎么了?”稳住身形,尤子墨一脸纳闷儿地看着明显也不太在状态的尤子卿。
“二哥……”尤子卿袍袖下的手用力攥了攥,脸上却一片平静:“别说了,我们走吧。”
“啊?”尤子墨怔了怔:“哦,好。”
尤子墨点点头,刚要跟尤子卿离开,身后胡常就追了出来。
“公子!尤三公子!”胡常跑地急,还被台阶绊了两下:“公子请留步!”
“公公还有何事?”尤子卿转身。
“能不能,公子能不能暂且留下来,等殿下醒了……”
“你家殿下要是醒了,我家三儿就回不去了。”尤子墨没好气。
胡常也知道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他想到主子这两天的状态,就心疼不已。
既然尤三公子能把主子劝睡着,那自然得把人留下来。
这么想着,胡常就愈发眼巴巴地瞅着尤子卿,那可怜劲儿,看得尤子墨额角突突。
“公公我……”
尤子卿刚要拒绝,然而话没出口,胡常就跪了下来。
“公子,求求您,您就留下吧!”胡常声泪俱下:“殿下他,他真的不能再那么折腾下去了,他会熬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