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松风楼遗事》作者: -阮白卿-
  ?文案:
  ? 很多时候他分不清是在做自己还是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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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地里惦念一个人,
  像偷偷摸摸写一本永远演不到结局的戏文。
  有时候他分不清到底是在做自己,还是作践自己。
  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是如何觉醒的故事。
  关于什么是成熟的爱。
  皇帝x太监。
  慢热日常,甜虐交杂,破镜重圆。
  ?原创小说 - BL - 大长篇 - 连载 - 古代 - BE - 宫廷侯爵 - 破镜重圆


第1章 他们从苏州来
  建元二十三年。
  夕阳从宫墙的另一头斜斜地落下了一半,光线在琉璃瓦片上折射出温暖的金黄色。夏初的夕阳是硕大的一个橘红的圆盘,热情且雀跃。
  拐过前头转角,迎面一溜小太监鱼贯而来,膳房的带班领头,八品服色是靛色缎子上绣着流水青山,被身后那串灰布袍子们衬得格外显眼。小厨房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候往寿光殿送点心,隔着好几步,带班一努嘴,“哎,小安子你过来,我问你话。”两手往身后一背,眼睛望着天。
  紧步迎上前的是傅嘉安,和膳房小内侍相同的灰布袍子,屈下一条腿却没实跪下去,“请张公公安。”
  十四五岁的小太监多数刚进宫没几年,见人容易发怯,同年的这拨大半不如他机敏玲珑。
  “殿下这会儿干什么呢?”
  嘉安往旁边一扭头。他们站的地方是寿光殿外墙,隔着一垒红砖,是太子的居所。
  嘉安笑嘻嘻地道:“回公公话,过了晌午跟太傅读宋史来着,今儿讲的是列传里头的事。太傅就说啦,这个晏殊大人当官几十年,一点建树都没有,白浪费朝廷的俸禄。也不晓得哪句话不对头,他就来劲了,当时就翻出那句——怎么说来着我记不得啦!反正正经话是一句没听进去,非缠着人家让给说说玉真是个什么人,给太傅气得哟……”
  带班太监抬手在他头上凿了一记,照脸啐上来,“小猴崽子,还学会偷听主子的墙根儿了,年纪不大,话倒不少,你我他的满嘴里混吣,留神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嘉安仍是笑,“您老别气,有火快往我这儿撒,当着面可别露出来。那位且不痛快着呢,太傅走了以后,他——殿下——闷着火写废了好几沓子纸。”
  带班一扬手,“得咧,你去罢。为这最后一句,多听了多少车闲话。”
  在那列灰布袍子末尾,膳房的秦小七捧着红漆食盒,低头敛目,站成个杆子。嘉安装不留神,偷偷扯了下小七的袖子,小七拿眼溜着他笑——昨天半夜里他饿得不行,去膳房偷点心,差点被当贼喊,这会儿两人都记起来了。才要说话,带班掐着喉咙叫:“都跟上喽——秦小七!你找打哪!”嘉安连忙一溜烟跑了。
  回到下房,不当值的太监正准备开饭,长条桌上摆了稀饭馒头,几个菜碗里乱七八糟,说不上菜名,只是些便宜东西混着炖了,又常做得格外咸,往好了说是配干粮吃得饱。杂役太监多半是粗使,得出力气,管事太监自然在别的屋里吃膳房单做的。嘉安挤到桌前,摸了半个馒头就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把衣领子揪住了,扭过去看见葱白色一件水绸衫,袖口露出半截丰润的白手腕,指甲上新染的红蔻丹。
  “咦,沈姐姐今天怎么得闲过来。”
  “小安子,你又挑三拣四,回头让你师傅知道,看不打折你的腿。”
  沈青宛只有十八岁,可骂起人来像个训练有素的老妈子。嘉安扭身从她手里挣出来,赔笑道:“姐姐评评理,这厨房把卖盐的打死了,叫人怎么咽得下去。”
  “哟!听听这话,”沈青宛冷笑,“看把你惯的,有饭吃还嫌盐多。这么有骨气,当初可别为了两吊月例钱就把自个儿卖了呀。想吃山珍海味,趁早给咱们攀个高枝儿瞧瞧,什么时候轮得上你呢?”
  这时候桌上已经动筷了,嘉安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腾腾地发热,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灰溜溜地坐回去,只好垂首立在一边。
  几个年长的太监在宫里摸爬久了,轻易不肯管闲事,清一色装聋作哑,却听见门上挂的湘妃竹帘子嗄啦一响,暗黄的阳光打外头斜斜扑进来,一袭靛色锦袍闪身入门,柔声道:“孩子家不懂事,姑娘何苦难为他。攀高枝这样的话,他哪里懂得呢。”
  帘子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下懒洋洋飞开。才听见一句,嘉安已如蒙大赦,赔笑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沈青宛才睃着门口,一扬帕子,“我不是为他好?奴才坯子,在这里挑三拣四,活该找死。”
  来的那人便朝嘉安笑,“你听见了,姑娘教你呢。沈姐姐虽凶,比起陈爷总还好些。”
  沈青宛立刻接过话茬,“顾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么。”
  话是嗔怪,声音却软绵绵的。顾延之握住两手揖了一揖,说:“姑娘这就想多了”。
  顾延之来找寿光殿的管事送茶叶,可巧人刚得了上头的赏菜,去给太子磕头谢恩。顾延之没什么别的要紧事,把茶叶放下就搭讪着走了。甫一出门,看见沈青宛立在廊下,假装喂着一只路过的灰雀儿,见他出来,也并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后头,顺着夹廊一路同他走出去。
  夕阳的余光消散,天际有一抹胭脂似的霞彩。
  夹廊上没有人,他们这样前后走着,莫名就有一种非常市井气的画面:她是南城绸缎铺老板的女儿,他是她母亲那边的亲戚——表哥,或者不拘哪个远房的哥哥,节下来家做客,送几色茶点见礼,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在二楼隔着雕花窗扇看他,母亲推她,二姑娘去送客么?她羞红了脸不语,站起来把辫子一拉,“才不去”。
  可到底还是跟在他后头,辫梢在指缝里滑了又滑。表哥慢走,她说,问姨妈安,闲了常来坐坐。她理直气壮,这是替母亲说的。
  沈青宛把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两声。
  “不是我说,小安子未免有些太活络了,话又多。他一向喜欢粘你,你还不多教导他。”
  顾延之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人,我哪管得了这么宽。”
  “那下回他挨板子,你接着给他搽药。”沈青宛说。
  太监这行当讲究师徒辈分,十来岁的乡下孩子,一入宫就有管事的来挑,跟着学规矩,伺候主子之前,得先给师傅当奴才。管事太监屋里往往有一根巴掌宽的毛竹板,二尺来长,泛着油亮,稍有不合意处,不由分说,抄起来三五下就可以叫小太监们满地滚着哭爹喊娘。
  沈青宛昂着小巧的头颅,把侧脸对着顾延之,在昏暗的霞光里,她的鼻梁、眼窝、眉梢……一一打出立体的影子,像尊秀丽的雕像。顾延之心里动了一动。
  “你最近……好不好?”
  沈青宛笑起来,手帕在她指尖一圈一圈地绕着,又松开。“好不好——你看我像好,还像不好呢?”
  顾延之把两手往袖口里一笼,故意地朝那雕像似的脸上看了几眼,“我要说不好,你必要问出个一二三,再挨着条儿回来驳我,为免听你噜苏,你知道我一定是说你好的。”
  沈青宛扑哧一笑,帕子往他脸上飞过去,带着香风的缎子拂过耳垂,凉丝丝的。
  “我连饭也没顾上吃,巴巴儿跑到一堆太监里头来,你倒是说个不好的给我听听呀。”
  她撇下他径自往前走了,但顾延之并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她便站下,回过脸,“你跟他们不一样。”
  顾延之这才微微笑了,“为姑娘这一句,我该有两天食不知味了。”
  沈青宛睨着他,“你同小安子两个是怎么,一个吃淡了嫌没味儿,一个吃咸的尝不出味儿——说起来,你叫人给我递话,是有事?”
  顾延之脸上倏地热了,但天色这样暗,一定没人看见。手帕给他攥得有些发湿,他往前倾着身子,声音本就压得低,愈发显得紧张,“我不好往你房里去,所以……有个东西——”他匆忙地往她跟前推,沈青宛不接,他又往她手里塞。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前日得了赏——我想这样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所以……还是请你帮我收着罢。”
  “是什么?”她执意要问出来,但顾延之只说,你拿了再看,拿了再看。
  推拒两个来回,顺势也就接了,才要打开,顾延之却拦住她,“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回去再瞧。”
  她抿起嘴,颊上一片桃红浅浅地晕着。
  这时候的天也奇怪,说要黑,仿佛一句话的工夫就万籁俱寂。一时间两人都噎住了,除了各自微笑,仿佛也没有别的话讲。忽听见有人过来,顾延之抬起头道:“那末,我得走了,该掌灯了。”
  沈青宛背倚在门闩上,掏出那团东西来。白绸帕子折了好几折,飞快地掀着,指头有些发抖。
  掀到最后一层是个锦囊,打开才露出两只亮闪闪的花丝金耳坠子,镶了指甲大的红宝石。
  女人的首饰,任谁也不会赏给太监,必定是顾延之托人去宫外买了来,在她面前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意。沈青宛不由得发笑。顾延之这番机巧的心思,是与别人都不同的。
  她来的时候,顾延之在宫里已经七八年了,有次问起来才发现是同乡。宫里北方人多,难得像他们这样打江南千里迢迢地来谋生,自然很快就混熟了。在宫墙里,同乡就是心照不宣的小圈子,也有人指摘他们结党营私——大大小小的事总互相照应着。嘉安进宫后,也是因此得到顾延之的照应,学了认字读书。
  顾延之念过书,他家三代在苏州做官,前些年二房老爷还谋了盐政的差,着实风光了不少时候,但后来犯了事,不但抄家斩首,而且竟沦落到亲眷连坐的下场,连三房的少爷也不能脱罪。顾延之那时年纪实在小,又是偏房养的,就被送进宫做了太监。
  宫女们住在一间大屋里,什么笑话都讲。“他们家要是没出事,你也不用进来了,”她们说,“去他们府上做丫头,专门伺候小少爷。”
  “少爷到了年纪,你也混半个主子当当。”她们听惯了大户人家的少爷把丫鬟收房的事。
  “噫,姑娘家说话一点都不害臊。”沈青宛脖颈一梗,眉心攒成个结,扭头把辫子甩到背后去。天热,胸口汗涔涔的,把香粉的气味蒸上来,阵阵地扑着鼻子。
  倘若真的和顾延之在宫外遇见了,又该是另一番光景。她不是没幻想过。以前隐约也知道苏州有那么一户姓顾的官宅,书香门楣,车水马龙。他们家要买丫头,她那不成器的爹多半会上杆子求成这桩买卖。沈青宛拎着那副坠子挂在耳上,铜镜中的脸白白圆圆,是福相,比往常还要再多几分动人——她一向很知道自己的长处。
  如果少爷真的看中了,她不会拒绝,虽说不是明媒正娶,又是庶出,没聘礼,可比起丫头来,姨娘到底也是好的。
  一种绝望的悲丧迅速地卷裹了沈青宛的身体。她颓然地将那泛着珠光的坠子摘下,丢进妆奁匣里。
  ? 作者有话说:
  wb@Neal痴汉团团长


第2章 顾延之其人
  顾延之躺在帐子里看书,青布帐子遮了一半,另一头悬着大铜钩,夏初的夜晚总有很多小虫顺着窗缝飞进房来。嘉安蹑手蹑脚过去把书一抽,抓了空。
  顾延之一骨碌爬起来,把书塞在枕头底下。
  “你又乱跑,这早晚宫门都落锁了,回头看你师傅打折你的腿。”
  “你怎么说话跟沈青宛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嗳,这是什么?”嘉安伸手去翻枕头,被顾延之拍了一巴掌。
  “我知道了,一定是打外头弄进来的。你要好好给我瞧了,我便不声张,不然大家就喊起来。”
  嘉安笑着往他床上爬,顾延之一把扯住两只脚腕往下拽他。
  “跟我没大没小就算了,见了别的师傅,可千万别你啊我的满口乱喊,人家可不惯着你。”
  嘉安盘腿坐在床沿上,把书卷成个筒,有一搭无一搭地翻得哗喇喇响。
  “是是是,您教训得是。顾师傅待人和气,奴才才敢放肆,平日里规矩自然半点不敢忘了。”
  “呸——”顾延之啐他,“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会见人下菜碟,在主子跟前还不是像个猫似的。”
  话说到太子头上,嘉安突然不吭声了,更鼓和梆子声远远地顺着墙头飘过来,入了夜的夏天像熄火的蒸笼,闷热的余温消散在蝉鸣声里。
  “明天什么时辰当值?”
  “明天晚,过了午才去。”
  “那等会儿你去给我默一篇千字文。”
  嘉安十分聪慧,启蒙晚了,却学得比顾延之小时候还快。其实同乡之谊本不用做到如此。沈青宛也说,宫里不行差踏错就是万幸,识字反而没用,没说出来的那半句是,做太监的,割了身子便是废人了,识字干什么呢。
  但顾延之执意教他。假如顾家没倒,在嘉安这个年纪,便该考取功名了。
  更鼓敲过亥时,顾延之说身上乏,催他回房睡觉。嘉安耍赖,反手插上门闩,梗着脖子道:“我要睡你这儿。”
  “当心又挨打!”顾延之吓唬他。嘉安嘻嘻笑着,早动手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小衣,钻进被子。
  “他早睡了,黑灯瞎火,他才懒得管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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