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点灯,就在黑暗里坐着,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很讨嫌,过去的事了,还耿耿于怀干什么,甩脸色给谁看?再说景承道过歉了。他把自己塞进棉被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觉得一种压抑的眩晕,可以听见耳朵里的血潮缓慢沉重地涌着。不知过了多久,景承在外面叩门,“嘉安,你歇下了么?”
他呼啦掀开被子,想应又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要难过。他起来点了一根蜡烛,景承已经进来了,从背后抱着他,“嘉安……”
“嗯。怎么不去睡……”他勉强笑笑,“安置罢。”景承侧过头吻他的脖颈,把脸搁在他肩上,用一种非常委屈似的声气道:“你别不跟我说话。你一生气就不爱理人。”嘉安低声道:“你还想叫我说什么呢。”
景承扳着他的肩膀要他转过来对着他,两个人站在摇摆的烛火下默默地抱着。他闭着眼睛,能够觉得景承的双手从后脊摸下去解他的衣带,接着是小衣上的汗巾。不知道说什么,那或许只能先做了再说,交媾是安抚,也是逃避重提旧事的借口,连他自己也不想提,千言万语无非一句“都过去了”。小衣掉在脚踝间,衣裳却还穿着,景承慢慢地矮下身去,撩开袍角钻到他下面,吮上了他的腿间。
“嗯啊——”
嘉安仰起面孔,挤出一声惊惶颤抖的呻吟,烛灯染得眼前红彤彤地烧起来。没有亲吻和爱抚,湿热的舌头直接贴上了他的下体,在尿道口上来回舔舐,酥痒感从腿间直冲上头顶,令他全身毛骨悚然,一瞬间从头到脚都被情欲支配着。他颤抖着屈下膝盖、向外侧微微打开,好让景承含他含得更深些,鬓发蹭着腿根,毛茸茸地摩擦着衣料,像个年轻的野兽的头拱在下面。他呜咽着,隔着衣袍去揉景承的头发,按着他,引那舌尖去吮他最舒服的地方。羞耻和欢愉交替涌上头顶,他说不出话,惟有喘息,烛火熏得他面颊滚烫,可也许并不是烛火,他浑身上下都热得汗浸浸的。
紧闭双眼,耳中的细微声响便异常清晰,在这安寂的黑夜里,黄铜烛台上蜡烛“劈啪”一个灯花,自己喉间的呻吟孱弱而淫荡,隆起的衣袍下,水声暧昧不断。衣襟被扯散了,嘉安忍不住低头瞥了一眼,就看见景承跪在他身下,吐出殷红的舌尖,边舔着他的尿孔边抬头盯着他,他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这件事本身甚至比身体上的快感更令他觉得刺激。景承抬手揉他的臀瓣,修长的手指自其中缓慢地钻进了身体,他不知道景承是塞了几根进去,只知道自己后面那处洞穴正控制不住地收缩,肉襞熟稔地绞着插进来的东西。陷在对方发间的手指一霎攥紧,仿佛是从腰开始脱了力,瘫软着弯折下去,然后是打着哆嗦的双腿。嘉安低低求饶一声,然后道:“景承,去床上……你弄死我罢。”
景承不做声,只拖着他踉跄几步跌进被褥里。他挣开那双手臂,使劲撕扯景承的衣裳,推着他仰靠在软枕上。性器已经急不可耐地挺立着,嘉安一声不吭,跨到景承腰间,扶着那根东西抵住穴口。他能够觉得自己后面立刻兴奋起来,甬道里的软肉像浪潮似的一波波涌出来,张开嘴想把那灼热的性器含住好好亲吻吮吸。他们毕竟走到今天了,无论有过什么,也终于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明明他想好要把过去那些都忘了的。
嘉安心一横,用力沉下腰,一气把自己钉死在那根东西上,有些疼,他自己倒吃了一惊。他已经很久没在交合中感受过疼痛了,想来是方才手指弄得还不够,但反正恰好,不疼在身上便不能长记性。他拧着腰抬起身,马上又重重压下去,一遍遍重复着往死里肏弄自己。这样有十几下,景承突然倾身过来抱住了他,“别做了,今天不做了。”
“不行。”他执拗道,“你弄死我。”
他被迫向后仰着身子,同景承贴得很近地对视,他看得懂那双眼睛里的歉疚和疼惜。嘉安一瞬柔软下来,委屈地望着他。倘若那天夜里景承恩准他进去见一面,也能够得到这样的一眼吗?唯独胡三明对他做过的细节他没跟景承讲,像埋得浅的死尸,蜡黄的手从地下往外钻,生怕提一次他这辈子都没法不反复回想它。景承艰难地换了姿势,抱着他仰倒下去,压在他身上缓缓地耸动。嘉安怔怔地望着墙壁上景承摇曳的影子。现在景承这么温柔,他就受不了这种温柔。没法对景承发脾气的时候他从来只能折磨自己。
景承从他身下退出去,皱襞间挂满的精液也跟着流出来,嘉安突然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景承被打得头一偏,吃惊地扭回来看看他,嘉安眼睛里噙着泪,又给了他一巴掌。景承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身子抱住了他。
“射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嘉安颤声道,“我也好想感受一次……一次就行了……”
景承不响,只深深浅浅地吻他。他忽然觉得铺天盖地的疲倦,便阖眼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觉得景承在替他擦身子。他把手探到下面摸摸景承的腕子,喃喃道:“我今天是不是真叫人讨厌?”
“没有。”景承柔声答他,“快睡吧。”
?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真·深夜舞黄了,让我康康还有谁没睡吗!
第107章 残垣
男人站在门口向上望了望,这时是傍晚,走马楼上也坐着客人,半开着一扇扇花窗,嘈嘈切切地传来交谈声。青绿色的天际上挂起一轮瓜片似的小月亮,窗里从右到左次第亮起来,是伙计在点灯,从窗口可以看见高高挂起的油灯和壁角的蜡烛。
有个瞎子倚门坐着,怀里抱着一把十分破旧的胡琴,地上一只油腻腻的饭碗,听见男人拾步上阶,立刻朝他伸出粗砺的黑手来,“大爷行行好,两个铜板。”
男人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进店堂,身后几人跟着他一拥而入,拦着门站住,便听见有人惊声呼叫。男人高声问:“贺老板在不在?”
他只看着酒柜后面空的,却不料从角落里一张桌子后面站起一个人来,慢悠悠道:“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哪位找我。”
“不妨事,贺老板自己回去想想,最近得罪了谁没有。原来苏州城里有这么一家茶楼,我们竟没听说过,今天就算是给您开张志喜了。”
七八个年轻汉子提起手里棍杖来,冲到长柜后头劈劈啪啪一通乱砸,一时只听见无数瓷坛子碎得稀烂,酒泼了满地,一股刺鼻的甜香。桌子轮着给掀翻了,杯盘碗碟稀里哗啦跌在地上,汤汤水水的酒菜摔在一块,满堂客人尖叫起来从他身旁奔逃出去,一粒花生米滚到他脚边,男人抬起脚碾了碾,嘿嘿一笑。
从二楼冲下一个伙计来,站在楼梯上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男人啐了一口,道:“我是你娘的相好,怎么还不叫我一声爹?”那伙计才要动手,被喝了一声:“连春站住!”男人朝那老板遥一拱手,”还是贺老板懂事,他再往前走两步,看我不把他的浆子凿出来才怪呢。“
贺老板不做声,也看不出惊慌或愤怒,只远远望着他们,反倒教他莫名有些发怵。他仔细打量一下这开茶楼的,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大年纪,脸上在冷静中露出一种鄙夷的微笑。他有些不自在,其实大家本没什么恩怨,无非拿钱做事,对方倘若表现得懦弱些,哭哭啼啼地来夺值钱东西,反倒教他心里舒服一点。他已经闻见火油味,辣辣地扎着鼻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事做得多了,不用提也自有一套规程。他去烛台上拔了根蜡烛往地上一丢,果然看见贺老板脸色变了。他满意地一点头。
门口那瞎子识趣,早不知跑到哪去了。火焰熊熊地在店堂里燎起来,原本躲在二楼不敢下来的客人纷纷尖叫着往外冲。放火这事当然也有讲究,还不敢真闹出人命,他拿的那份钱可不值得他背这个。
男人站在巷子口,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看热闹的已经围了几层,火苗映着人人脸上发红,那“松风楼”的招牌已经给烟熏得看不出字样,走马楼上也亮着火光。就为个女人?他嗤笑出声,摸着怀里的几块银子,扭头便走了。
夜阑人静,巷子里的人都睡了,铺子都上了排门,青石板路上模糊地亮着一块很小的灯火。一盏玻璃罩子的防风油灯给风吹得摇摆不定,仿佛提灯的人也跌跌撞撞地晃着。两扇雕花木门虚掩,推开能够闻到一股焦糊味,手上也沾了一层灰,脚下踩着碎瓷片咯吱作响,桌椅乱七八糟仰翻在地上,穿行在其间,仍觉得火还没扑灭似的,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气喷在脸上。
嘉安把油灯搁在脚边,废墟里就只有这块地方能看得清楚,像走在人家墓道里,满眼死气沉沉,景承在身后叹了口气,在黑暗里听来更有种寂寥之感。
“这下苏州府是真住不得了。”
做生意的最不能得罪官府,上下关系都要打点,否则一个税吏就能逼死一户人家。三节上礼必定是一封封银子送进去。平日都是老于先生过手,景承从不爱听这些,但盘起账来总不由他不知道。景承有多在乎这铺子?那倒也未必见得。但毕竟是他们安身的地方,竟然因为这种事给人家一把火烧光了,也只有让他对于这权势的野蛮有了新的认识,毫无技巧的碾轧,愚蠢但是好用。
他们出门的时候雁来还在哭,在她是不免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她一生中还没见过这样大的事,连带着对将来都平添了迷茫。现在他们真站在这焦黑的木头架子里了,是往日繁华热闹的遗址,未始不感到一点失落。
景承走去他常坐着写字的地方,捡起几页烧残的纸片,又松手放它们掉回地上,沿着楼梯攀上去,那烧黑了的木头的残骸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景承停在半当中不动了,油灯把栅栏的影子放大了无数倍投在墙壁上,在极微弱的一缕光线里,景承回过身伸手要他,“你还记不记得那天?”
嘉安笑笑,也慢慢登上去拉住那只手。他们都在想着那个大雨的晚上,他回到苏州城来,就在这儿狭路相逢,像话本里才会写到的故事,巧合得像假的。这楼梯窄到几乎没法并肩站两个人,于是紧紧靠在一块坐下来,头顶掉下些木头渣子,沙沙地消失在黑暗里。“其实我压根不回来的话,也不会给你惹出这么多事,”嘉安低声道,“这一年尽是你在惯着我。”
“我想要你回来——现在说这话做什么。”
“嗯,没什么。”他把头一歪,抵着景承的肩。
眼前一下子多了一堆需要考虑的事。店面要盘出去,宅子也得卖掉,将来靠什么过活?虽然烧了间铺子,他们还不至于短银子使,但要过得舒服就不可能坐吃山空。莫非认真换个地方开茶楼?这还都谈不到,首先还是得看往哪走。他忽然觉得十分惘然,好像人生在这儿忽然折了个头,又回到他烧了崇德宫的那晚,一驾马车慌慌张张地逃出皇城,连自己都不知道天亮之后能去哪,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是看不得他们过了几天惬意日子,非要共患难过一场才算圆满?他这会儿倒有些信鬼神之说了。要不是这样,都几乎要忘了他们原本就是在逃亡,哪有那么容易。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景承问他,“或许咱们可以再往南走走。”嘉安道:“我这人是无所谓的,我哪里都能活,只要你肯带着我。”景承便顺势揽住他,“那咱们四处都去看一看,觉得哪里喜欢,就留下来住一阵子,好不好?”
嘉安笑道:“反正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景承想了想,又道:“我会去问问周妈,倘若她愿意跟咱们一起走。”
“那,雁来呢?”
景承不响,两人嗅着空气里的焦糊味静默了一会儿,嘉安忽然轻声道:“我就是在她这个年纪上跟着你的。”
“真的,算一算十多年了。”景承笑着。油灯在这时候烧尽了,他们仍旧坐在这彻底的黑夜里一动不动,嘉安也摇头笑笑,十一年,在他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谁会想到他们俩都变了这样多。
楼下忽然有人踢到碎瓷瓦,喀啷一声,把他俩都吓了一跳,“什么人?”
“四爷,老于先生叫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连春的声音。景承起身缓缓地走下楼去。“四爷……我是不是该去外头另外找个事做?”
“你去告诉老于,请他理理账目,把铺子折卖出去,我们隔壁的宅院也一并请他做中。明天你来把店里清一清,工钱多算你两个月。”
连春似乎怔了怔,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景承迈出门去了才应道:“是,四爷。”
第108章 迁徙
一旦决定要走,就骤然忙碌起来,里里外外都有无数琐事需要打点。店面折算了几百银子给人家,听说是预备改来开淮扬菜馆子,也亏了连春收拾得干净,那天夜里以为连二楼都烧塌了,白天看着倒还好。但反正不能继续在这里了,往后人家说起来,大可以拿松风楼出来佐证,“敢得罪官老爷,管教你在苏州府没有容身之地”。景承现在不介意这个,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怎么说,况且又没说错。
景承邀周妈同他们一道走,不料周妈一口回绝。固然她在这里没一个亲人,却终生不曾离开过苏州城,“四爷要给我养老送终那敢情好哇,不过我琢磨琢磨,还是不想死在外头”。周妈四十五了,很可能就是后十年的事,倘若没病没灾,能活到耳顺也够久了,时间过得这样快,他们自己也已经走过一半了。
上了年纪的人对于“落叶归根”有不讲理的执着,他们是不大可能,等他们老了埋在哪儿?真不好说。也许到快动不了的时候,隐匿到什么山林里去,安安静静地走完,至死四海为家,也算作一桩风流轶事。但反正没人会知道了。他们这样两个人,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在意。与其想象结局,更想知道还有什么事在前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