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以他为主角的梦里,苏与卿顺从着君亦染所做的一切,到最后,他们坐在河岸边,看着人们放下的花灯。
河上飘星点,逐渐流向远方。
君亦染踢了一脚水,“神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假的?”
苏与卿顿住——
君亦染侧过头来,稍稍凑进他,身后的银河星点在他身后作为背景,吵闹而繁华,充满喧嚣人声的街市营造了他需要的浪漫,君亦染弯了眸子,眼中笑意加深。
他启唇道:“实不相瞒,我从没想过要与你分别。”
这时,大梦方醒。
绑住黑袍男子的青藤依旧紧绷着,梅染尝试去触碰,但是被青藤伸出来的枝条一巴掌拍开了。
梅染:“……”
这什么玩意儿?
苏与卿在青藤制作的吊床里安睡,雪白的肌肤被青色的藤蔓衬托得更加吹弹可破,他十指蜷曲,似乎想抓住什么,但也仅仅只是抓住了自己的袖袍。
梅染凑过去,刚想趁机摸一摸苏与卿的脸蛋,青藤就跟发了疯似的甩来一鞭子,梅染手都被抽红了。
梅染摸不到美人的皮囊,气恼的拿出一把大铁剪子,想要把这青藤给剪了。
就在这时,苏与卿醒了。
他冷漠的望着手拿凶器的梅染,“你想干嘛?”
梅染丝毫也不尴尬的收下剪刀,“想给神仙理个发。”
“有病。”
苏与卿坐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到了黑袍男子面前。
黑袍男子是地府的十七殿下,名叫渡我。
没错,就是那三位大名鼎鼎的疫神之一。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一双淡薄的唇瓣也是偏灰色,他瞪着一双眼睛目光直直的盯着苏与卿,然后嘲讽的笑了。
“原来是神君大人,不是说你们天界的人不屑下凡吗?”
苏与卿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只淡淡的问:“为什么要制造活死人?”
渡我嗤笑:“你管的倒是宽。”
“不不不,不应该这么问。”梅染摇着扇子走过来,“应该问,渡我,你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或死人?”
渡我给他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
七殿下笑了,“看来小十七很叛逆啊。”
梅染歪头对苏与卿道:“要不打一顿吧?”
苏与卿沉默片刻,撸起袖子点了点头。
渡我嘴角抽搐,“干嘛,抓了我不够,还要打人是吧?!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们……”
“啪!”青藤猛的往地上抽了一鞭子,给渡我吓得直哆嗦。
梅染眯眯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俯身,掐住渡我的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好像还踹了我家神仙一脚,小十七,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看上的人啊?”
渡我直往后仰,“不是吧,他打我也没看到吗,你就看到我踢他了?!”
“他还打你了?抱歉,我只看到你踢他了。”
面对越来越逼近的梅染,渡我倏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小声嘀咕着,“算了,我也说说你们这一对儿,既然被抓了我就愿赌服输呗,要问什么你就问吧。”
梅染拍了拍他的脸,“这才乖嘛,说吧,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活死人?”
渡我不满的开口:“你们就这么绑着我问啊?”
苏与卿淡淡的撇过去一眼,“再不说,我就把你舌头割了,给狗吃。”
连续几天被骂狗的梅染:“我不吃。”
苏与卿:“……”
渡我依旧被青藤绑着,他憋屈的叹息,“说就说呗……”
“我造活死人是因为——”渡我说到这儿,眼珠子一转,大声喊:“看!那是什么?”
梅染淡定的盯着他,脸上还带着笑意。
苏与卿反手把扑过来的那只活死人解决了,他捏响指节,脸色阴沉,“再耍花招,我就把你削成棍子。”
于是,迫于这二人的淫威,渡我只好开了金口。
只听他苦兮兮道:“我造活死人也不为了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听他还在这里浑科打岔,梅染惋惜的叹气,而后对苏与卿道:“咱们还是把他打一顿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顶上被青藤弄出来的窟窿里跳下来,是一个衣着飒爽的女子,她手执双刀,割破青藤,用身体挡住苏与卿二人,殷切的目光放在逃离了束缚的渡我身上。
“你先走!”
渡我没有给女子一个回头,直接逃离了此地。
挡在面前的只是一个人类女子,苏与卿根本不应该受她所困,果不其然,梅染下一刻就听他问:“他跑了,你也应该能找到他的位置吧?”
梅染笑着欠身:“当然,你放心好了。”
这时候,苏与卿才一一把那些铁笼子打开,他没有钥匙,用武器又怕伤到里面的凡人,于是乎,梅染抓住不明来厉的女子看他徒手掰断了那些铁栏杆。
梅染觉得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
他能在苏与卿身边待到现在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真是个奇迹啊。
第八十一章 主动抱殿下
石窟里,青藤蔓延,有的甚至攀上了铁笼子,梅染处理完这些活死人,逗起了闯进来救走渡我的女子。
“他丢下你就跑了,开心吗?”
女子一言不发,梅染突然伸手撬开她的嘴唇,“想自尽?”
女子深黑的瞳孔对上他的眼眸,里面的决绝一览无遗,梅染扯着笑意问她:“渡我是地府的人,你一个凡人跟着他做什么?”
女子微微阖眸,不愿说话。
那一边,苏与卿神情莫测:“你们之中,有哪些人染上了病?”
他问铁笼子里的人,有几个人出声,站了出来,其中一个露出手臂上的疹子,问:“是这种病吗?”
苏与卿往那看了一眼,“对。”
八角村村民染上的病症叫做红罗病,是古陵邪仙所引发之疫,这种疫病刚刚染上和普通的疹子差不多,但久而久之积累下来,身上的每一处红疹都会发痒发胀,而且人身上还会散发极为恶心的味道。
而古陵邪仙手下所有的疫病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能改造尸体,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息。
染上病症的人自发的站了出来,苏与卿依次看过每个健康的人,确认他们真的没事之后,才打算打开笼子。
他徒手掰断了一个铁栏杆。
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
他徒手掰断了两个铁栏杆。
里面的人敬仰的看着他。
里面的人出来后自主的分成两队人马,一队有病,一队没病。
又有一小部分人犹豫着,迟疑着不知该站到哪儿去,最终,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到了没病的那队人的最后面。
苏与卿的脸色却略显苍白,他走到那些健康的人面前,抓出一张黄符,另一手指尖擦出火焰,点燃了那张符咒。
他低声念咒,那群人不解,有人古怪的问:“道长,我们不是鬼,你不用对我们施法吧?”
“就你多话!说不定是在替我们驱邪!”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
但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喊了一声,他痛苦的抱住头,口中乱叫。
而他露出来的那片皮肤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苏与卿金眸一开,燃烧的符咒中伸出火舌,将那个人卷了过来。
苏与卿皱着眉:“你去另一边。”
那人身上疼痛不已,憎恶的把责任推到了苏与卿的身上,“你对我施法了?”
苏与卿淡淡道:“只是驱邪而已。”
他把那个人从地上拽起来,想把他推到另一边的人群当中去,但那个人却一直在挣扎:“我没病!!你抓我干嘛?!”
苏与卿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深吸了口气,“你看你像是没病的样子吗?”
那个人理直气壮的大吼:“就算我有病又怎么了,把有病的人和正常人分开,你歧视谁呢?!”
“把你们分开是为了不让你们传染别人。”苏与卿多次想把手中的人踹一脚,但想到他是个凡人,自己踹一脚可能就归西了,于是尽可能的忍耐:“你要是不想好的话,也别去祸害别人。”
那人冷笑:“凭什么我得病了他们没得,我就想让他们也得怎么了。”
对于他的言辞,苏与卿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他丢到了另一边。
“烦。”
那人不依不饶的大声嚷嚷:“道士不能对凡人出手!你这是要遭天谴的!”
苏与卿一张符把他定住了。
这时候,他转身看着面前那堆人,声如沉冰,冷得要命,“你们之中要还是有人染了病不告诉我——”
“我就让你们转世。”梅染扬了扬手中的折扇接话道。
他的折扇上探出尖刀,反射白光,再加上脸上那副阴森森的笑容,就跟索命的鬼煞一样,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处理好那些人之后,苏与卿带他们离开石窟,他走在前面,梅染在两队人马中间,身前是没有病的人,身后是染了病的人,他手里还顺带提了个女子。
“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这一路上都快被他吵死了,没好气的回答:“石念。”
梅染向来多嘴多舌,道:“这名字的寓意是什么?”
石念耳朵都被他念出茧子来了,“不知道,我爹娘取的。”
“哦,那你的生辰是哪天?”
“……”石念忍不住了,“你好烦啊!”
“啊。”梅染受伤的叹了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很烦。”
石念:“……”
天呐,让她死吧。
而前方,苏与卿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其实昏睡得并不久,仅仅一个时辰而已。而他强撑着从梦里醒来已经很是勉强,又为众人驱邪,身上的法力早就无法支撑自己的行动。
他微喘着气,看了眼身后跟着自己的那群人,只能强行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步一挪的往前走。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脑海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如海浪似的晕眩,他的思维里不断想到梦里那人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实不相瞒,我从没想过要与你分别。”
这句话是在梦里出现的,但此时的苏与卿却把梦里的话当了真,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挚友好像还在他身边。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朦胧,他死撑着,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撑着走到八角村的。
他一到村子里,就找了个地方靠着,他把那些没病的人打发了,让他们去镇上,免得他们来了村子里也染上了病。
那些本来就是八角村的人各自回了家,还有一些依着苏与卿的吩咐,把另外那些不属于八角村但身上染了病的人带回家暂住。
梅染带着石念走到他身边,一路上这两人都是分开行走的,梅染也是这时才发现苏与卿的异常。
“神仙?”
苏与卿望过来,眼眸惺松。
梅染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你怎么了?”
他担忧的神情撞进苏与卿金黄色的眸子里,熟悉的五官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苏与卿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而这个认知,让他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梅染。
“……挚友。”
梅染愣怔非常,正要作出反应,那边刚回了村的村长又开始作妖。
他召集了没去过白南山的村民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第八十二章
梅染觉得,八角村的村长实在是愚蠢的无法救药。
这苏与卿的身份都摆明是个道长了,村庄还带这么多人来抓他们,指不定是脑子哪里有问题。
可现在,梅染看了看怀里的苏与卿,无可奈何的叹气——这村长来的不是时候啊。
村长带来的那群人个个不知真相,只晓得胡乱跟着村长来抓捕逃出去的苏与卿二人。
他们挥舞着棍棒,一股脑的冲上来,梅染先是叹气,然后扬了扬手,手中的把折扇替换成了一支木杖,他抓着龙头,龙尾点地,以他为中心,周围爆发出一阵气浪,毫不费力的逼退了围上来的人。
苏与卿对这些凡人总是留有余力,但梅染不一样,他原本就是地府的七殿下,早看破了生死,弄死几个凡人对他而言不过只是多几个人转世而已。
因此,那些被弹开的人,不是身受重伤就是骨头断裂,梅染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别闹,我现在心情可不好。”
他淡淡的扫了眼那群对他心生惧怕的人,漫不经心的扯出笑,反手抱紧了怀里的苏与卿。
坐在他们旁边的石念双手被绑在身后,她倒是没被梅染的力量弹开,但本身也不好受,被压迫的几乎都要晕过去。
村民们欺软怕硬,他们之中有几个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愚笨无知的村长捂着胸口口出狂言:“他娘的!道长打人是要遭天谴的,他这一下不过是吓唬我们而已,咱们不用怕,抓住他们!”
可这一回,那些站起来的人没有再次做出反应了,他们左右环顾,不知该上还是该退,全部都傻傻的站在原地。
梅染看了他们一眼,等他们三三两两都站起来了,又故伎重施,以旋转乾坤的力量再次将他们打的东倒西歪,幽沉而深邃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里头装的尽是凉薄与讥笑,“还不快滚?”
他背后是没人居住的小屋,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梅染随意坐在房梁之下,怀里抱着苏与卿,手中漫不经心地把执着木杖,一方废墟之地,愣是被他坐出了谈笑间墙倾颓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