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温和,尚且带着笑意,而语气是需要用心才能琢磨出来的凉薄,“比起在这跟我斗,你们还是回去看看你们村长屋子里有什么吧。”
一石惊起鸥鹭般,还在原地面面相觑的村民犹豫的退开了,可尽管这时,村长还在破口大骂。
_娇caramel堂_“跑什么跑?!他又不敢杀我们!”
这时,梅染脸上笑意更深,定定的追随村长,“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杀?”
村长被这句话唬的一颤,他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后知后觉的感觉从背后升起一股子的寒意,冻得他手脚发凉。最终,身负重伤的村长躲在人群中灰溜溜的跑了。
可这还没完,村长刚跑到一半,不小心脚崴了,俯面摔倒在地上,鼻青眼肿的脸上滚了一地的灰,狼狈之至。
在他身侧的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被梅染打的不是腰痛就是屁股痛,得互相搀扶的才能离开。
于是,蠢笨的村长被人抬到了他家中,之后有人在他家中发现了那两具活死人,又惊起了不小的波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吓走村民,梅染才能认真的端详起怀中人的相貌来,但令他更在意的,是苏与卿主动的投怀送抱。
还有他的挚友,是谁?
梅染心中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仔细观察美人的皮囊。
苏与卿不知何时已经昏睡了过去,可双手还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依偎在他怀中。
他的眉心微蹙,似乎被什么梦缠住了,细腻的面皮也浮现出一丝苍白,像阴郁的天气中没有带光的云层,压抑且单薄。
梅染碰了碰他的眉心,两人的距离在不经意间贴近了,近得好像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砰、砰、砰——
忽然,梅染收回了视线,他揉着太阳穴,嘟哝道:“得亏我不是断袖,否则得被诱惑死。”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把苏与卿往怀里搂了搂,这不经意的举动让石念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们几眼。
梅染说话了,“你叫石念是吧?”
石念对上他的视线:“嗯。”
“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渡我的。”
石念闭紧嘴巴,不愿开口。
梅染却笑了,他一字一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他的语气冷若寒冬三月雪,砭入肌骨般令人心惊发寒,石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仍然是摇头,不愿说。
刹那间,石念的手指传来一阵巨痛,她感觉背在身后的手好像被重物碾压,疼得她倒吸凉气,叫苦不迭。
都说十指连心,石念咬着牙,疼得无法忍受,终于松口:“我说,我说!”
压着她手指的那股力量突然撤回去了,面前的梅染笑得人畜无害,“姑娘说吧。”
石念疼得直喘气,“七年前认识的,当年他在街上卖字画,我看他是在穷困潦倒就把他带回了家中。”
“那个时候,你知道他是十七殿阎罗吗?”
石念看他一眼:“那个时候不知道,他让我喊他十七。”
她说完这一句又闭上了嘴巴,梅染眼眸微弯,唇角沾染笑意,如同盛开的春花,半遮半掩,又邪又纯。
他等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抓紧而手中的木杖,“自己说啊,你还在等我问吗?”
他的声音是砭入血骨的冷,石念面上似有迟疑,梅染忍不住笑出了声:“让我猜猜,之后你爱上了他,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刚巧又会点三脚猫功夫,就帮着他抓了那么多人,对不对?”
石念一惊,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的?”
梅染好笑的开口:“实不相瞒,我也是地府的人,你们凡人不就是为了这点爱恨纠葛就能纠缠个几生几世吗?我都见过无数次了。”
石念看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你又没经历。”
梅染挑眉:“姑娘,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石念又说:“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梅染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苏与卿的发丝,唇边噙着浅笑,“他要做这么多活死人干什么?你知道吗?”
石念狠狠的别过头:“我如何能知道?”
话一出口,她的指尖又传了一阵巨痛,石念脸上痛苦的皱起,梅染本以为她不用多久就会妥协,但这一次,石念咬紧了牙关。
她甚至疼得浑身抽搐了,从咬紧牙关到咬住舌尖,她满嘴是血,却半个字不肯透露。
梅染被她的毅力惊到,但也是死不松手,他施法让石念不至于咬舌自尽,口中道:“真不知道你还在坚持什么,渡我都丢下你跑了,你还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石念瞬间双目猩红,愤怒道:“他没丢下我!”
梅染嗤笑:“这都摆在眼前的事实了,你还在骗谁?”
石念凿牙磨齿:“你根本不懂!”
瞬间,梅染收手,他捂住苏与卿的耳朵,不满地问:“你这么吵干嘛?”
石念喉咙嘶哑,哑声道:“总之我不会说的,你别指望从我身上撬出什么来。”
“真硬气。”
确认苏与卿不会被吵醒之后,梅染放下手。
硬的不行,他来软的。
梅染在脑海中汇集关于渡我的信息,最终恶趣味的开口:“说起来,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道也不稀奇,渡我这个人啊,天天就泡在女人堆里,最会哄骗你这样的小姑娘了。”
石念冷笑:“就你还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好像问不出来什么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不下,梅染微微叹气,低头盯着苏与卿。
这副皮囊他一看就心痒痒的很,梅染稍定心神,又与石念搭上了话:“姑娘抱歉,刚才问话的时候我多少有些鲁莽,你别见怪。”
石念却觉得他这番作派假惺惺得很,“怎么,威逼不成,你又想套话?”
对于她这番警觉,梅染并不在意,“只是与姑娘说一声,我刚才确实心情不好。”
可这心情不好的原因——
梅染看向了苏与卿,对于神君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为什么要生气?
奇怪了,怕不是见鬼了?
石念对他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冷哼一声以表态度。
梅染手握木杖,轻敲地面,远方一团黑影从远至近行走而来,走至面前,见是位手执画卷的鬼使。
他见了梅染怀中的人,稍有迟钝,而后微微躬身,“十七殿下的踪迹我们已经寻到了。”
梅染先是看了一眼石念,后道:“在哪?”
“红枫山。”
旁边的那石念皱眉:“他不可能在那!”
梅染漫不经心的问:“为何?”
石念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很快就开口:“十七不喜欢枫叶,那就是一片枫叶林,他说过那地方看着就恶心……”
梅染发出一声冷笑,似乎对这种说法很是不屑:“那可不对,他最喜欢枫林了,曾经,他还专门用枫叶雕刻了一位妙龄女子,夹在书中,作为纪念。”
鬼使问:“殿下打算何时出发,车马已经备好了。”
梅染看了看苏与卿,“等他醒了再走,这个村子里的事还没处理完,你们继续盯着,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怀里的苏与卿又皱了眉头,似乎梦里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幽香扑鼻,金杯玉盏,梦幻的轻纱拂面而过,歌妓在殿堂上扭着腰肢,口中婉转的唱着,手中琵琶反弹,婀娜多姿。
周围熙熙攘攘的看客们酒醉温柔乡,苏与卿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庞,这繁华且富荣的酒会让他由衷的感觉到一阵不适。
苏与卿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上却绊到了什么,猝不及防跌倒,撞进一个人怀里。
“这么不小心啊?”
君亦染在他身后笑,一双手稳稳的将他接住。
苏与卿坐到一旁的软垫上,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君亦染道:“你要是想走的话,随时奉陪。”
梦里的苏与卿看了他几眼,不知为何并没有走,而是看向了桌子上的酒盏,“屠苏好喝吗?”
君亦染笑眯眯的看着他:“我觉得好喝。”
苏与卿于是试了一小口,然后把酒液泼到君亦染脸上,“好喝个屁。”
周围的宾客不知为何大惊失色,君亦染却只是笑着擦了擦脸,“嗯嗯,不好喝。”
这时,宾客上有人指责道:“敌国质子而已,陛下你这么纵容他……”
话未说完,君亦染凉凉的看过去一样:“我看你是多嘴多舌的很。”
苏与卿看着酒席上姿态各异的凡人们,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显得有些落寞,他缓慢道:“挚友,人间不好玩。”
君亦染抓住他的手,“那我们回天上好不好?”
五日后,苏与卿醒来时,梅染正在和云饱饱吵架。
“都跟你说了他现在法力虚弱,你还让他在那种情况下用神谕?!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云饱饱说着就抄起杯子往梅染那砸,梅染毫不费力的挡下,“我说云小仙,你爹自己有手有脚的,要是他想做什么我哪管得住啊?”
云饱饱勃然大怒:“你收了我的钱就有义务照顾好他!”
梅染不甘下风:“到底谁是爹谁是儿子,你一个儿子管你爹那么多干嘛?”
“我担心他啊!”
“难道我就不担心他了吗?”
苏与卿听着这两人小孩过家家似的吵,头都被吵大了,他的声音微哑:“别吵了。”
云饱饱见他醒了,突然就大变脸,只见他苦着一张脸,手指着梅染:“他骂我。”
梅染哪能被一个小一万多岁的小孩子比过,立马也哭丧着一张脸,“明明是他骂我的。”
苏与卿:“……”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旭阳东升,还是早晨。
金弦知叼了个果子在口中,含糊道:“你睡了五天,这五天梅染去白南山把那批药材拿下来了,那山上全是活死人,梅染都帮你解决了。村长屋子里还有两具活死人,被你施了法,梅染动不了,就等你醒了来弄。”
他一股脑说了一大段话,苏与卿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到梅染身上,然后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那抹旭日。
层层叠叠的金光在天边铺开一道亮丽的风景,为苏与卿的背影描了层金边,如同踩着七彩祥云降世的神明。
许久,苏与卿道:“多谢。”
梅染反应过来,笑答:“举手之劳。”
第八十三章 不曾有悔过
村长的家里还留着那两具活死人。
梅染在陪苏与卿去村长家的路上,不经意问:“神仙,您的挚友是哪位啊?”
走在前头的苏与卿顿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彼时,晨曦的光辉落在梅染身上,洒尽他的脸庞与五官,让他嘴边常带的笑容温暖了几个度,如缱绻金阳。
“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神仙。”
苏与卿深深的看着他,对于挚友这个话题,他似乎有些迟疑,不像以往那样果断的拒绝,而是稍作思考,才极其缓慢的道出一个字。
“他……”苏与卿停顿了下,他看着面前的梅染与故人相似的五官,睫羽低落,声音暗哑。
“没什么好说的。”
苏与卿转身就走,梅染死皮赖脸的缠上去:“说一下呗,就当还一个人情?”
“走开。”
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的很长,到了尽头就像是要融合一般,擦着边缘,将融不融。
五日下来,村长常南的屋子里有两具活死人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八角村,所有的人都对村长避之不及,一见到就要骂一句晦气。
常南颓败的坐在门前,毫无之前呼风唤雨的气势,如同丧家犬一般,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前。
低头看见两双华贵的靴履往自己这走近,常南猛的一抬头,脸上的青白颜色一览无余,甚至还有些被打出来的伤未来及去处理,赤裸裸的露在眼前。
他眼底青白,面色如灰,骨瘦如柴,哪还有初见时呼风唤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没人要的丧家犬。
“道长,你们,你们来了?”常南声音颤抖,这五日来他像是遭受了什么过大的打击一样,整个人都抬不起头来,连脊椎都是弯的。
苏与卿越过他直接往屋里走,梅染就顺便把这些天的事给他说了。
原来,八角村的村民们发现村长家里有两具活死人,避讳不已的同时还要将常南逐出八角村。
再加上早些个月被常南哄骗上白南山的人也回来了,他们把这事一传开,常南的贪财手段暴露的一览无余,更被村民们嫌弃。
“那几个孩子呢?”苏与卿问起被关在柴房的那几个孩子。
“他们啊……”梅染沉思片刻,“还被关着呢,那些村民还想着祭祀,除去病魔呢。”
苏与卿道:“被白南医派劫走的那批药材拿回来了吗?”
梅染信誓旦旦的点头:“我让云小仙偷回来了。”
“偷?”苏与卿觉得不对,反问他:“白南身上还有人驻守?”
“嗯……”梅染沉吟片刻,“还有一些不知来历的医者在山上,但云小仙说感觉不到他们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苏与卿笃定道:“那那些应该是活死人。”
他走到两具活死人面前,但并没有很快动手令他们消亡,而是左右看顾,像是在确认什么。
“去抓一些村民过来。”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