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易拖长声音“啊”了一声。
小道士果然又道:“善士若是有难处,可以直接住下的。师父教导过我们,这样的事可以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无事。”修易笑眯眯地接了话:“我们有事找住持,便等他回来再来吧。”
待循清和修易转身离开,小道士皱着小眉头看着他俩的背影,心道:这两位穿着打扮也不像落魄的人呀,真奇怪。
离了道观,二人各有所思。
循清在想,这玉屏观真的干净吗?给徐运接断臂的人到底是谁,早知道让徐运多讲几句了,不过也没什么,回头问问刑韫,再问徐运一次便是。
而修易在想的是,循清刚刚这红绳是什么意思,是回应他吗?是喜欢他吗?可是循清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这个态度,不远不近的,怎么问才能确定心意呢,愁。
“修易。”
猝不及防被叫,修易吓了一跳,“嗯?”了一声。
“去东海,行吗?”
修易定住了神,回道:“行啊。”
“你得跟紧我。”循清认真地看着他,补充道:“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知他们肯不肯卖这个面子。万一那小子真有问题,肯定麻烦。”
修易绽开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循清看了看修易傻乐的表情,犹豫着开了口:“我得先把红绳隐藏一下,行么?”
果然如循清猜想的那样,修易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了一句:“怎么着,不想别人看到你跟我绑红绳啊?”
循清拿出一早想好的答案:“不是。就是觉得绑这种红绳,挺傻的。”
修易也没真在意,还随手施了法隐去了红绳,又笑着揶他:“傻你还绑我?”
“你这人。”循清笑了一下,露出一小排牙齿:“我帮你解决了多少麻烦?你瞧见那些信女没有,我不帮你解围,你的名字就要印在无数个木牌上,挂到满京城的无数棵大槐树上,你可出了名了。”
修易凑近循清,搂住他的腰,靠近他耳边说:“咱俩也去绑一个?”
循清悄悄散下几绺碎发,挡住了微微发红的耳尖:“不去,多傻。”
“去吧。”修易靠得太近,看到了他耳尖的那抹红,笑了笑:“有情人酿可以喝,清冽甘甜;还有细沙条头糕,甜甜的糯米和豆沙,很好吃的。”
循清微不可见地咽了一小口口水,然后点了点头。
此举引得修易无声地大笑了起来。
东海之上,循清使了个术法,制了个避水的金色光圈将二人包裹其中,潜进了海水里。直潜到海底方才见到水晶宫,龙宫全为淡蓝色水晶砌成,矗立在幽深的海底十分显眼,真有几分灵气,像个仙家居所。
金色光圈裹着二人行至水晶宫宫门前,被守门夜叉手持着长戟拦下了。
“何人到访?”一身的皮都是蓝色的夜叉不冷不热地开口问道。
“从上面来,有要事求见龙王。”循清盯着夜叉的双眼不紧不慢地回道。
两个夜叉对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转头疾行而去,另一个则微微躬身道:“二位仙君稍候,已去通禀龙王了。”
循清只笑眯眯道了一声:“有劳。”
确只稍候了片刻,一身华服、气度雍容的龙王亲至门口,从循清打量到修易,似是没认出来,但有赖于循清这迷惑人的气质,他一时间也不敢怀疑。
“下官眼拙,又疏于走动,竟不曾见过二位。敢问仙君名号?”龙王屏退拦路夜叉,拱了拱手,探寻地问道。
“误会。”循清笑眯眯地点头算行了个礼:“我名循清,区区小妖罢了。奉天命追查一事,不便据实以告,请您体谅。您若信不过,我可以联系太白仙君与您通个信儿。”
龙王细细看了看循清的面相,眨眼间便换上一副笑面,忙把人往里请。
循清二人跟着他进,等进了正殿上了坐,才听龙王说:“就说看仙君眼熟呢,一千年前的事,我多少知道的。什么小妖,仙君要升仙还不是迟早的事?上次瑶池宴,下官有幸也在,还听菩萨提到您。”
“您太客气。”循清笑眯眯地回道。
他心里却想着:菩萨的喜爱,分量着实重啊。
龙王又小心问道:“仙君来此,可是我宫里有人行了恶事?”
“龙王莫慌,只是寻小公子来问几句话。”
龙王脸上笑不变,心里却咯噔一下,心道:这崽子消停了百十来年,又惹事了?
随手一指旁边的鱼女,龙王沉声道:“去把他叫来。”
等属下去了,龙王又换上一副笑脸,问道:“我这儿子顽劣不堪,但要说能惊动玉帝的恶事,他也万万是不敢的。到底是什么事,仙君可否透露一二?”
循清无奈只能陪着一起笑,他缓声安抚道:“您不必太心慌,既然来的是我,不是天兵,便大可放心。听说令郎十分喜爱珍禽异兽?”
龙王一想也对,稍稍坐稳了椅子,笑着回答:“这是真的,隔三差五就搜罗来几只,好好的龙宫都让他变成斗兽场了。”
循清只笑笑,没再说什么。
这会儿,传闻中的小九爷已经来了。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紫金云纹的衣袍,也不束发,吊儿郎当地就进来了。
小九爷丰神俊朗,眼角却偏生了颗风流痣,一进来看到他爹端坐宝座上,便嚷着:“干嘛呀一大早的,催命似的叫。”
“啧。”龙王瞪了他一眼:“你倒说说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天庭都来人查你了!”
小九爷挑了挑眉,一转头这才看见循清和修易。他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天庭不都是老头子啊?”
龙王在那头气得胡须微颤,大骂他无礼。
循清却“噗嗤”一声笑了,他抬眼看着这活似人间纨绔的小公子,温声叫道:“小九爷。”
不知是这称呼,还是这声音,或是这皮相,大大取悦了没睡醒的小九爷。他眉宇间的不耐烦散了个干净,顺腿坐在了循清对面的椅子上。
“哎哟,仙君您可别,这小子哪配您这么……”
“我父王说的对。”年轻的小龙子截住话头:“你叫我敖诤。”
循清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径直对上小九爷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视线,复又开口:“敖诤,上次瑶池宴,你可去了?”
“去了。”敖诤听得这声顺耳,答得就无比痛快,他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一点下巴看着循清。
“认识摄魂么?”
“认识,天明养的。”
“摄魂丢了。”
敖诤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说:“自己的人他看不住,我要还不给我,这下丢了吧。”
“听仙童说,你去他府里,把玩过摄魂。”
愣了半晌,敖诤反应过来了。
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怎么着,怀疑我偷了?众目睽睽,我敢吗?那守南天门的是吃白饭的饭桶吗?那小东西神通广大,还那么怕生,我哪有那本事。”
第30章 梦魇
见循清没说话,敖诤来劲了:“哎不是,我就是偷回来了,我爹成天找乌泱泱一群人看着我,她们还能看不见?”
“这样显得他们像庇护我是吧。”敖诤皱了下眉毛,自我分析了一下,又道:“那这么说吧,我要是真想要,我直接就当他面抱走,他天明能怎么办?告我的御状?”
循清只笑而不语。这神情激得小九爷坐直了身体,认认真真地皱着眉跟循清说:
“我喜欢的东西,向来只明抢,不玩那些阴的。你问问南极老头儿,上个月我是怎么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当他面把那小鹿崽抱回来的。”
“什么?!”
循清还未开口,宝座上的龙王先瞪起了眼睛:“你把仙翁的鹿抢来了?你个小畜生!”
“龙王息怒。”循清转头先安抚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敖诤说:“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多有叨扰。”
龙王忙起身去送,路过敖诤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等我回来跟你算账!”
敖诤无所谓地当了耳旁风,对着循清行了个不像样儿的礼,道:“仙君住哪个仙宫啊?赶明儿我登门拜访,送您两只小宠物可好?”
“好啊,我想养头小虎崽。”
一旁修易憋着声儿笑了笑,没说话。
“有啊,黄皮的,白纹的,太多了。仙君哪日再来,去我宫里挑。”
龙王回头横了儿子一眼:“你给我住嘴,放肆什么!”
敖诤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对着循清继续道:“仙君叫什么啊?回头我好去仙宫寻你。”
龙王忍无可忍,踹了敖诤一脚,赔着笑引循清二人出去。
“龙王留步,我们这便走了。”
被敖诤的视线刺得不得不看了他一眼,循清哭笑不得,回道:“多谢配合。”
出了东海,两人决定回盛州城找个客栈落脚。在修易的建议下,去了之前提过的那条小吃街附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点饭、上楼、上榻,伸腿,被循清枕。修易现在做这雷打不动的一套,堪称一句行云流水。
循清十分精神,一点都不困,翘着二郎腿侧躺枕在修易腿上,随口问他:“你觉得那小九爷可像有所隐瞒?”
“都恨不得人尽皆知了。”
“啊?”循清侧头看向修易:“说什么呢?”
修易回了神,生眨了两下眼睛,苦笑了一下:“他对你这,司马昭之心。”
循清哭笑不得,半支起来身子,侧着身抬头看着他,无奈地哄道:“就一小孩儿,你怎么回事。”
修易笑得更苦了:“我跟他差不多大。”
“你不一样。”循清拍了一下修易的大腿:“说正事。”
“他说得有理,他大可以直接明抢。”修易抓住那只放在他腿上的手,继续说:“摄魂是珍贵,天明也未必肯给,但他抱回家玩几天也不是问题。喜新厌旧地,没准几天也就还了。”
循清不住点头,也无谓手被修易握在手里暖着,又说:“你接着说。”
“我们现在认为,耗子是丹朱的主人,丹朱又给王垚这种异人送药,那耗子就与异人脱不了干系。且这丹药掺了仙丹,再加上他能入你结界,与你不相上下,那他必定是有名有号的仙君。”
这手一暖就热,一放开就凉,十分叫修易头疼。然后他猛然想起:忘管任参要药了。
循清手指在他掌心点了点,催促他接着说。
“玉屏观观主应该也有问题,但他一定不会是耗子。那我们假设他们的组织里,耗子是品阶最高的,也是牵头者,他盗丹药、偷摄魂;玉屏观观主做什么呢,我觉得是给异人炼丹。照丹朱的意思,她是自己游荡出来,避了鬼差,作为游魂被抓的,这暂且不提,张晚秋是怎么被抓的?此外,他们手里的妖兽是怎么来的?妖族的叛徒是谁?”
敌暗我明不说,线索断断续续,太碎。循清每每觉得头大了,就叫修易像今天这样,往一块儿拼一拼。
“舒服了。”循清仰面躺着,感慨了一句。
“敖诤不像跟他们一伙的。他从小被家里当宝贝似的供着,天上地下随便玩儿,照理说没什么不顺心的,龙王心尖儿上的儿子,也不会活得扭曲。更何况,又是恶鬼又是妖兽的,他实在没必要寻这份死,光看他对你的兴趣,他就根本没活够。”
循清登时假作生气横了修易一眼:“啧,你还过不去了?”
修易笑着拍拍他的手:“我知你对他没兴趣。”
“别打岔。”循清接着点了点修易的掌心。
“恶鬼,我认为地府已经重视了,又在扩招鬼差。可以找刑韫确认一下,但我猜测应该许久没有丢鬼了。还可以抽空问问张晚秋,再问问徐运。妖兽的事,可以等白浮的消息。抽了空,再去玉屏观走一走,再去天明神君那儿聊聊。异人不用管,上头的人抓到了,他们没药吃,自然就死绝了。”
循清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修易感慨道:“是这个理儿啊。那抽空去地府逛一圈?”
见修易点头,循清又话锋一转:“我对他不感兴趣,你知道啊?”
循清坐起身,往修易旁边凑了凑,盯着修易发愣的双眼,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那你说,我对什么样的感兴趣啊?”
修易没直接回答,只先在心里感慨:手心里那点热乎气儿又该没了。然后拉过被子,抖了抖,把循清一整个儿包在了里头,然后伸手进去摸到了循清的手,握住了。
这些都做完了,修易这才轻笑了一声,看着循清的眼睛回答道:“你不是喜欢小虎崽么?”
循清被噎了一下,但灵机一动,又抬起左手腕,上面正是玉屏观买来的红绳。循清施了法让红绳显了形,他道:“你看我喜不喜欢?”
“你这提醒我了,我得提前打听打听,七夕节都干点什么,到时候带你玩一天。”
循清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突然眉头一皱,说:“九个时辰,这红绳,要戴到丑时末呢。我本来想着午时再戴,这样明早你起来修炼正好解开。这半夜三更的,都睡觉了。”
修易一愣:“算计得这么好?不对啊,便是没有那几个女香客,你本也打算戴?”
“……”循清挑起眉毛,大睁着眼睛,没说出话来。
修易不知自己想通了什么,笑了一声,便没再深问,只给他解释道:“九个时辰、九十九天,也就是取了个‘久’的意思。我们多戴几个时辰也无妨,永远比‘久’还‘久’几分,这不正好应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