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后来赵承弼年纪轻轻就入了军营,在南部打仗。而李玉泽也跟随他的步伐,却被分配到了北部。
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虽然志同道合,但是却少了很多交流的机会,到后来关系就不如李玉泽和方宜民那么亲近了。
李玉泽对于赵承弼是十足十的对于兄长和偶像的尊敬,赵承弼本人从来都不会拿这些架子,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从羿这些年在北地可是长大了,嘴比以前甜多了,再不是以前那个说话让人上火的小家伙了。”
他这话说得满是调侃意味,李玉泽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赵大哥就别打趣我了。”
赵承弼好不容易见到这个弟弟,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好逗,怎么会轻易放过?
他故作惊讶地道:“从羿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你要是说你想方子澜方大人,我可能还会信一点儿。要是你说你想见我父亲了。那恐怕满朝文武都会惊掉眼珠子吧!”
一想起这事,李玉泽也忍不住苦了个脸:“赵大哥,那天在集市上……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赵承弼知道自己弟弟生性顽劣,更何况李玉泽刚刚回来,跟他有没有什么积怨,怎么可能是李玉泽主动去找弟弟的麻烦呢?
他冲李玉泽眨了眨眼睛:“从羿你一向安分守己,不会主动惹是生非,这我是知道的。只是父亲那里,依我来看,你恐怕不好说啊。”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赵向明似有所感,看向了李玉泽和赵承弼的方向。
李玉泽刚想问个好,老人又吹胡子瞪眼,不给面子地把头转了回去。
赵承弼拍了拍李玉泽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也把头转回去了。
诸位大臣没等多久,就有太监甩鞭,宣告着早朝的正式开始。
这还是李玉泽回京述职以来第一次上朝,昨天在家他还特地花时间好好回忆了一下上朝的种种流程以及规矩,以免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参他一个什么大不敬之罪。
一番跪拜行礼之后,封祁穿着龙袍出现在上首。
太监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老臣昨日得知一事,直到现在,仍然食不下咽,寝食难安啊!”
赵向明站了出来,说得是泫然欲泣,李玉泽忍不住捂住了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他把赵显荣强抢了呢!
“哦,”封祁坐直了身体,语气兴味盎然,“爱卿这是为了何事如此忧愁?”
赵向明躬了躬身,指向捂住脸的李玉泽:“昨日我儿显荣上街一趟,回来脸肿的像猪头!一问才知,正是这李玉泽李将军,把我儿打成这样的!”
李玉泽心道,这赵大人果然是亲爹,和他爹骂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狠啊!就算是把赵显荣打成那样的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对方是猪头的。
封祁道:“李爱卿,确有此事?”
李玉泽立刻站直了身体,摇摇头,正气凛然地说:“回陛下,没有此事!”
——昨天方宜民跟他就是这么说的,不管赵向明说了什么,他都打死不认。
他眨着眼睛,一副这件事情完全与无关的样子。赵向明心里来气,忍不住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你!!!”
“哦?”封祁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那你是说,赵大人在欺君了?”
陛下的语气冰冰凉凉,听得李玉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怂兮兮地咽了口口水,心里狂喊子澜救我子澜救我,表面上仍旧淡定:“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封祁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背部倚上后面的龙椅,神色里飘过点不自然,又被他压了下去。
……李玉泽正哑口无言的时候,方宜民站了出来:“陛下,臣有话想说。”
封祁冲他扬了扬下巴,让他有话直说。方宜民转过身来,面对着赵大人,不疾不徐道:“我想……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我儿被他打成那样,你说这是误会?”赵向明忍不住冲封祁诉苦,“显荣过几日还要去赛马,现在这副猪头样,还怎么出去啊。陛下,求您为老臣做主!”
他不提倒还好,总说赵显荣被打成了猪头,大家都忍不住开始想象他儿子五官肿起来的样子,好几个人眼睛里都有了点笑意。
赵承弼看着这口无遮拦的爹,又想想弟弟掉在地上怎么也捡不起来的面子,忍不住捂住了脸。
方宜民仍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连声音也是温和清亮的,和气急败坏的赵向明高下立判。
他道:“昨日早上从羿来了我府上,我一见他,却发现他的手指流血了。一问才得知,他路上碰见有一纨绔子弟调戏民女,从羿气不过,就跟那人打了起来。”
“不过那人着实厉害,武功高强,所以从羿手指也受了伤。”方宜民眨眨眼睛,反问道,“听说令郎武功并不好,想必从羿碰上的这位,不该是赵家二公子吧?”
李玉泽疑惑,他的手指,明明就是打到赵显荣被刮伤的……为什么子澜说的剧本跟我经历的不一样?
但对方给他投来一个“闭嘴”的眼神,他就乖乖沉默,立在原地当鹌鹑,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被害人家属”。
赵向明被他这么一问,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方宜民明显在给他一个台阶下,告诫他不要不知好歹。
他要是真坚持说李玉泽打的是赵显荣,那不就坐实了赵显荣强抢民女吗?可要是否认,今天这事情,说不定就真的给李玉泽这么过去了。
赵向明僵硬地笑了笑:“我……也许是我记糊涂了,等我回去了,再问问我儿吧。”
“那就好,既然是误会,”方宜民转过来,牵着李玉泽到他跟前,“也该给从羿道个歉才是。”
李玉泽:打人还有道歉收,赚了赚了,这波不亏!
“你!方宜民,你别太——”赵向明怒瞪着他,被后者打断,“怎么,赵大人闹这一出,食不下咽,寝食难安,弄得陛下都为你费神许多。现在一句轻飘飘误会,便想打发大家了?”
他拿出赵向明刚才卖惨的话来堵他,上首封祁也看下来,眼神意味不明。
赵向明骑虎难下,只能低着头向李玉泽服软:“李将军,今天……是我冲动了。”
李玉泽立刻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反正本来就是我打了你儿子的。
赵向明做事一向圆滑,又冲封祁跪下,这次态度要诚恳许多:“臣罪该万死,竟让陛下为了这等小事忧心,实在愧疚!望陛下恕罪。”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封祁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发难,便道:“小事而已,爱卿请起吧。”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无人再启奏,执事太监宣布退朝。
赵向明脸色比刚来时候的志得意满要灰暗不少,李玉泽跟着人流兴冲冲走到方宜民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子澜,今天幸好有你!”
他上朝次数不多,和方宜民一起上朝更是少之又少。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这么好!
对于方子澜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唇枪舌战了。
看李玉泽一副傻乐的表情,他也十分喜悦,又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你怎么以前就站在那儿任由他说你呢!”
而且打人还伤了手……真是没用。
李玉泽要是听到他的腹诽,肯定要瞪大眼睛反驳——我伤的是手,他都被打成猪头了好不好!你没听他爹说吗?!
不过李将军没在意好友的埋怨,只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里还是感激:“他们嘴皮子比我厉害嘛……不过再厉害也没我们子澜厉害,你最好了!”
说来也好笑,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面对这些文人墨客,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方宜民看了他一眼,语气比刚才温柔许多。他给李玉泽整了整官袍,只道:“下次再碰上这样的,一定要告诉我。”
李玉泽知道方宜民这是在心疼他之前受的那些阴阳怪气,不过他粗糙惯了,虽然当时被怼,下朝之后仍旧该吃吃该喝喝,不影响他的心情。
他于是安慰道:“没事儿……我还害怕他们被气着呢!毕竟都一把年纪了,气坏了说不定还要赖上我!”
方宜民噗嗤一笑,随着他往前走:“你下朝去哪儿?我那儿厨子研究了些新菜,你要是有空的话,来我府上用饭?”
方宜民府上厨子也不知道哪儿请的,做的饭菜不得了的合李玉泽胃口。他问了好几次,好友却又不肯告诉他,说是告诉了他,李玉泽便不会去他那里了。
李玉泽刚要点头,忽然听见执事太监叫他。
他疑惑回头,就听对方道:“李将军留步,陛下有请。”
第14章
太监话音刚落,周围还没走的几位大臣立刻向李玉泽投去了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杨述也被留了下来,心里暗道不好,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恐怕要成真了!
——江极,哥哥在朔北那么照顾你,你可千万要保住我啊!!!
杨述心里呐喊着,冲站在旁边的江极疯狂尔康手。奈何人盯着地面,半点没给他回应。
封祁见杨述盯着江极看,而且眼神越来越热切,里面甚至还带了点祈求,心里就不爽起来。
“杨爱卿,”封祁的嗓音压低下来,莫名带了点凉丝丝,“你盯着江爱卿看,干什么呢?”
杨述咽了口口水,抬起眼睛偷偷打量一眼龙椅上的人的表情:“没……没有。臣,臣只是想起江极他身体似乎不好,这样站着……不,不太好吧。”
封祁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丝毫没到眼睛里:“你倒是关心他。”
杨述立刻就跪了下去:“陛下言重了,臣不敢。”
——江极是您心尖尖上的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什么啊!而且我,我!喜!欢!女!子!
杨述心里苦,嘴里磕磕巴巴道:“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
封祁哼了一声:“你还挺会说话。”
杨述把头低得更下了——言多必失……我还是一门心思做鹌鹑吧。
从来都没有坐着上朝的前例,江极也不喜欢搞特殊。即使他伤还没好几天,今日也足足站了几个时辰。
此时大殿里石砖阴冷,寒气从脚心往上扯,牵动肺部旧伤,让江极忍不住干咳起来。
封祁刚刚还想让人站一会儿,以泄他心头之恨——待在濯京不好吗,谁要他一意孤行去朔北的!看,没有自己的庇荫,他什么都不是!
此刻看江极干咳一两声,皇帝陛下立刻就变卦了,打消了要惩罚江极的主意,心里甚至有点后悔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去查看江极的情况,却被后者一个眼神钉死在龙椅上,只能焦急地看着他咳得身形都晃了起来。
江极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开玩笑,大臣们还有没走的呢。封祁这样,是不怕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吗?!
眼见大臣们都快离开了,门口只剩下李玉泽和方宜民。封祁再也按捺不住了,冲旁边太监挥挥手:“愣着干什么,快给江爱卿搬把椅子!”
太监赶紧依言照做,封祁在椅子上坐下,缓了口气,慢慢地平复着呼吸。
在此期间,封祁的眼睛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半点都没有挪开。
在场注意到他们的人里,各太监、侍女以及杨述,都无比清楚他们的关系,因此也没有大惊小怪。
这一头各种风波,李玉泽和方宜民全然不知。
方大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人身上,用眼神询问李玉泽:陛下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玉泽接下来的安排,以及在朔北的一切情况,都已经在刚刚上朝的时候汇报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方宜民实在想不到,李玉泽和陛下还能有什么事情要谈。
李玉泽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下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示意道:你不要等我,先走吧。
方宜民脸上立刻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还没弄清楚李玉泽会不会有危险,陛下会不会拿他怎么样,方宜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留他一个人在这儿?
但是看李玉泽态度坚定,只好无奈地妥协了。
大臣们都走完了,伺候的人也被封祁挥手喝退,整个大殿里空空旷旷,就剩了封祁、李玉泽、杨述和江极四人。
杨述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果然成真了,赶紧跪下来先发制人负荆请罪:“臣在朔北没有照顾好江大人,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李玉泽心想,嘿呀你个杨述之,怎么先我一步!还有江极老弟,你不是跟哥哥说没事儿的吗!
他赶紧也跪下来,向封祁请罪,态度比刚才在大殿上对着赵显明要真诚一百倍。
江极又咳了两声——他这一次到底还是伤着底子了,现下说话胸腔都有点疼痛。
江极开口,极小声地道:“你们起来吧。”
李玉泽和杨述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还该不该再相信江极小老弟一次。
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封祁也就不再去管那些君臣之礼。他快步从龙椅上跑下来,径直蹲在了江极面前。
封祁从下往上仰望着江极,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想要触碰他,却又因为害怕触碰到他的伤处让人疼痛,姿态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江极也俯视着他,眼神是难得的温和:“我没事的。”
他一开口,嗓音还带着虚弱的沙哑。封祁差点要落下泪来,心里忍不住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人置气!明明他在自己跟前,就能被养的好好的,平常磕着碰着自己都要大惊小怪好半天!当时为什么就能答应人去朔北那种条件艰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