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穆青终于忍不住了,武将单膝下跪拱手行礼:“微臣恳请陛下,流放容氏一族。”
下了朝,王穆青被萧御回留了下来,看着御书房里轻蹙眉头的陛下,王穆青首先跪了下来。
“微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
“丞相的罪状是微臣亲自递上去的,但今日微臣却替丞相求情。”
他不该因为自己的儿女的私情就耽误了公事,可他实在无法忍受那些朝臣说要处死丞相府全族;现在陛下真如他愿,改判丞相一族全族流放,他却觉得自己有愧君心。
萧御回把手中的折子扔到王穆青脚边:“看看这折子,你就知道你今日无罪。”
片刻后,王穆青讶异地抬头:“朝中居然还有奸细?”
“这些人早就居于朝堂之中,只是行径谨慎,一直没被发现。”
他早就知道朝中不平,可一直没有方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现在还是因为要判容冠书的案子,这些人才会一时心急,露出马脚来。
这样顺藤摸瓜,这些人的底细就被摸了个大概。
王穆青看完上的所有的人名,大部分都是今天跪在台下请求处死容冠书的那些人,王穆青松了一口气:“那这些奸细,陛下如何处置?”
萧御回念敛着眉目,想着容虞舟这些日子在牢狱中所受的苦,靠回龙椅淡道:“杀之。”
朝堂风向变化极大,不过三日,又有几处官员的府邸被抄查充公,陛下甚至亲自下令斩首了好些人,城中各处张榜明示罪过,一时之间众位朝臣人心惶惶。
谁也不想奸细就在身边,甚至还同朝这么多年。
同时容冠书的处决是全族流放至北边的古宁塔,但因为容冠书为朝堂揭露这些敌国奸细,立下了头功,那他十多年前同崇淄通信之事,陛下既往不究。
只是朝堂之中确实留不得了,革除官职,许其告老,此后的朝中就再无容冠书这个丞相。
牢中,容虞舟还不知他已经保全了性命。
他的父亲这次被带出去了许久,大概比之前还久了有近半个多时辰,母亲和阿姐也出去了。
他左右手来回拨着夜明珠,每一个来回的滚动,他心里就默念一遍亲眷的名字——爹,娘,阿姐,易扶玉……
萧御回亲自前往天牢时,瞧见的就是少年蹲在地上来回滚珠子。
咕噜噜的声响一阵又一阵地在寂静的牢狱里回响,这样也显得男人低沉的声线格外冰低沉。
“容虞舟。”
容虞舟转过身子,他蹲在地下,此刻从下往上打量着来人,君王就显得愈发高大且遥不可及。
容虞舟看着萧御回手上提着的东西,瘫坐在地上,笑容晦涩:“陛下。”
陛下是个好人。
还给他带了断头饭。
他以后再也不说陛下是凶神恶煞。
萧御回沉默片刻,将提前准备好的糖醋牛骨推到少年面前。
他底下的人说了好几次容虞舟在牢狱睡不好,吃不饱,看上去都消瘦了,今日他亲自过来看,果然如此。
在牢狱中呆了半个月,小纨绔的憔悴之态毫不遮掩,眼下两团乌黑,头发上许多的枯草,只有脸还白净着,唇还红着。
“先吃着,吃好了带你出去。”说着他放下了食盒。
可容虞舟哪敢亲自去尝,即便里面是他平时最喜欢的糖醋牛骨,他也往后缩了缩手。
将容虞舟的排斥看在眼底,萧御回知道少年在担心什么:“里面没下毒。”
“那陛下过来是?”
“你母亲和容盈先去换衣服了,你爹也在外头等你。朕本来想等你吃饱了再带着你回府,天牢离丞相府有些距离,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萧御回头说这么多,容虞舟还是摇摇头,他同时将夜明珠和鹿角玉佩都拢在背后,委委屈屈:“我不想吃。”
萧御回不多说。
男人的沉默似有意等他的回复,容虞舟喉结滚了滚,小心翼翼道:“我想现在就想回去。”
萧御回顿了顿,道:“好。”
牢门大开,除了顺着小窗才可见光外,这是容虞舟许久不曾见到的好日光。这样暖融的日光倾泻而下,少年眯了眯眼,不太适应地往后缩了半步。
萧御回看着灼烈的火烧云霞,似明了了什么,他上前几步,无声地挡住少年面前的晚阳,才道:“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纨绔牢狱体验卡已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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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进军营 军营有老婆
一家人换下了沾着血腥气味的牢服, 各自穿珠配玉,齐齐整整地坐在丞相府熟悉的宴厅之中时,容虞舟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没事, 他爹,他娘和他阿姐也都已经出来了。
太好了。
同样这样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对君王的畏惧也减少了几分。
陛下若真不讲道理,就不会放他们出来,还陪同他们一起回府。
可牢里的压抑日子无疑在容虞舟心里打下了稍显沉甸的烙印,以致于他看着桌前散发酸甜气味的糖醋牛骨,尚且有些食不下咽。
他父亲正在和君王闲谈,他时不时听几句,大概也知道了府上日后会如何。
陛下说丞相府的宅子仍然给他们住,但是父亲的官职还是被革了。
容虞舟害怕他父亲伤心, 支着筷子瞧过去时,他父亲却面色从容, 似乎早就接受这样的结局:“该出时出,该隐时隐,老朽老了,恰逢书院升贡考试刚过,陛下也可选些新人顶上。 ”
“新人……”萧御回看向一边无精打采的容虞舟, 将话题挑了过来, “容虞舟, 你日后打算如何?”
容虞舟愣了愣。
他该如何, 错过了升贡考试,一年后的科举想必也考不出什么东西来。
可如今他父亲没了职权,又有这一大府的人要养, 他作为府上唯一有能力的男丁, 的确要站出来。
思酌片刻, 容虞舟脑中浮现之前灵光一现的某条路子:“我想从军。”
“从军?”萧御回摸索着手中的酒盏,“你想和王穆瑜一般?”
容虞舟点点头。
但他不是要去那个纨绔军,他要堂堂正正地为自己的家人挣一番锦绣前程来。
所以他道:“我不想如果日后阿姐真的嫁给王穆青,却因为家事衰落而低人一等;不想在朝中高傲了小半辈子的父亲出门被人指指点点,被戳碎了脊梁骨;也不想有朝一日再见到易……一个喜欢的人的时候,我还是那个纨绔子弟。”
萧御回无声的捏紧了手中的杯盏,听到最后头,心里更是堵了一口气。
喜欢的人?
容虞舟有了喜欢的人,还为了喜欢的人如此上进?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将容虞舟改变至此。
想起那日他为容虞舟纾解后,容虞舟给他的拥抱以及落在他脸颊旁的那个吻。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容虞舟喜欢的是他。
可容虞舟反复强调过他喜欢的是女子,和他不过是好兄弟之间的情谊罢了。
所以容虞舟有意的不会是他。
那到底是谁?
容虞舟之前把他当做兄弟都能和他这么亲近,日后遇到喜欢的人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吊上去?
烦躁,萧御回没饮多少的酒,却莫名的烦躁。
容冠书却因为听了容虞舟这样一番话而格外舒心。
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他便豁出老脸也想为他讨下这份恩宠。
“陛下,老朽想恳请陛下准许我儿入军营。”
萧御回不做声,手中杯盏的纹路重重地压着他的指腹上,他却像丝毫没有感受到那般,再松开手时指腹已经变得泛白。
容虞舟就坐在他对面,二人隔着圆桌的距离,少年身后就是春日的晚霞,霞光在他身上跃动着,少年的那双好看的琉璃目也直勾勾地同他对上,似在无声恳求。
但这样的感觉有了距离感。
如果他现在是易扶玉的身份,少年早就凑靠在他身侧,抱着他胳膊卖娇了。
或许也不会。
因为少年有的喜欢的人,这些撒娇,这些亲近之后都不会属于他了。
这样一大家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复,萧御回敛眉,朝着容冠书举杯允诺道:“既然如此,容虞舟后日去军营报备便是,若是各项测验都通过了,那就留在军中。”
晚膳结束,少年要入军营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一连定下来的还有他阿姐容盈的婚事,期间容盈面色很淡,似并未那般欣喜。
君王摆驾回宫,全府都来送,容虞舟罕见地没有躲着萧御回,还送他上马车。
看着容虞舟腰侧挂着的鹿角玉佩,以及那个熟悉的装有夜明珠的香囊,萧御回心绪错杂,这些都是他送的,容虞舟错送给了他,他又送了回去……兜兜转转,日后的容虞舟会把夜明珠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么。
上马后,萧御回掀开车帘,看向石狮子旁的俊朗少年,即便心里不舒坦,他还是问道:“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可要朕给你赐婚。”
赐婚……
这么快就赐婚了么……
容虞舟耳间顿时烧红了起来,他掌心攥着玉佩,另一手遮住鼻息,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喜欢的人还不喜欢我。”
不然也不会把夜明珠还给他。
“他不喜欢你?”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连这么好的容虞舟都不懂得珍惜。
萧御回错愕,可他的心情还是轻松了许多。
此刻看着少年眼下两团阴影,显然是因为在牢狱之中过于忧心的缘故而睡不好觉,萧御回抿抿唇长话短说:“那若以后你遇到两心相许的人,朕便给你赐婚。”
“多谢陛下。”
“那朕回去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陛下慢走。”
“嗯。”
星光洒在君王的脸上,柔和了他原来的气势,也让他眼角的红痣分外显眼。
看着君王的马车掉头离开,容虞舟抱着肩靠着背后的石狮子,因为想起了喜欢的人,他在漫天星光里忽就起了笑。
这样的红痣……
易扶玉也有一颗。
-
从牢中出来的第一晚,容虞舟睡得很沉,甚至一夜无梦,再睁眼,外头天色大亮。
他还是不会给自己束发,扯着歪歪扭扭的发冠出门,正厅前的院子格外热闹。
居然是王穆青过来了,还有他许久不见的兄弟王穆瑜。
王穆瑜看他过来,三两步就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肩膀狠狠的来了一拳:“你可算没事了,这些日子吓死我了。”
容虞舟笑笑,揉着肩膀:“有你这么关心人的么,一见面就动手。”
说着他走到容盈身边,和自家阿姐以及王穆青打招呼。
王穆青点头示意,随后又将全部的视线投注在容盈身上。
见这一对腻腻歪歪,容虞舟便把王穆瑜带到自己院子里,王穆瑜自来熟地吃着桌上的糕点。
“对了,我听我哥说你也要来军营?那我们明日一起去报备吧。”
“行,我们明日一起,但我先要去找个人。”
“你是不是还要去找那个小倌?人家都已经被赎身了,你能在哪儿找到他?”
这就难到容虞舟了,他的确不知易扶玉被谁接走,天下这么大,他如果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找,或许找一辈子都找不到。
王穆瑜还在劝:“不若你现在放弃他?”
容虞舟把玩着玉佩的手一顿:“放弃不了。”
穆瑜很不理解:“你们认识不过三两个月,哪有那么深的感情。”
“自然有。我出狱后想的头一件事儿不是换洗干净的衣服,也不是好好吃一顿,而是我想见他,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容虞舟亮出掌心的玉佩,在好友面前晃了晃,低首笑道:“意思是,在那瞬间,我栽了。”
少年的爱,灼烈,横冲直闯,同时也不加遮掩。
被酸到了的王穆瑜一个没忍住,捏碎了手里的蝴蝶酥。
行了行了,他知道容虞舟载了,还没见到那小倌的面都笑得这么荡漾,容虞舟可真行。
王穆青兄弟二人当日还在丞相府用了饭。
王穆瑜一如既往的自来熟,在饭桌上和容虞舟去抢唯一的一盘牛骨吃,王穆青却端着,武将吃饭哪会这会文雅,也就是心爱的姑娘在面前,他才克制成这样。
饭后,王穆瑜嘬嘬筷子,看着连汁水都用来拌饭的牛骨盘子,不舍问道:“你家这做牛骨的厨子能不能借我两日?”
“借你?”容虞舟摇摇头,“是陛下赐下的御厨,每天只做一份牛骨。”
“陛下赐下的那就算了。”王穆瑜看着自家兄长不满道,“哥,你就好没本事,舟舟他爹都有御厨,你却没有。”
王穆青:?
王穆青的拳头瞬间就硬了。
要不是容盈在,王穆瑜这小子已经被他揍得皮开肉绽。
此刻他皮笑肉不笑:“吃完了么?吃完我们要回府了。”
王穆瑜还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现在被自家兄长催着离开,便和容虞舟告别:“那舟舟明儿我们军营见!别起晚了!”
“好。”
容虞舟需要去京郊大营报备,若检查顺利的话,他就可以正式编入其中一只队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