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满腹狐疑,但他听命于江煊,还是立马应道:“是。”
江家与落朝宗有联系是一个秘密,这是江家给自己找的退路,除了江家几个主子,就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江敛之平日里不想做的事都会推给江煊,因而江煊也是知情人之一。
午后陆英便取来了五散鸢,装在一个小瓶子里,道:“属下只取了这么点,怕少主发现。”
“发现就发现了吧。”江煊却并不在意,“怕什么,我自有办法。”
傍晚时分,江遥再一次溜去厨房搜刮食物,正小心翼翼地挑拣着,却见到江煊走进来。
“哥,那位小侯爷受了伤,得吃点好的,这些你拿去吧。”江煊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江遥,“是我从少主那里拿来的。”
江遥自然是想给萧吟吃点好的,只是他拿不到罢了,听江煊这么说,心里高兴,却还是担忧道:“少主不会发现吧?”
“不会的。”江煊安抚道,“就算知道了也没事,我就说拿去给你吃了,他不会怪我的。”
从前江煊也会经常拿一些饭菜点心给自己吃,被江敛之知道了后解释一两句就无妨了,因而江遥也不疑有他,反正江敛之确实就是这般信任江煊。
江遥道了谢,戴上面具,运起轻功去往地牢,江煊在身后勾起一个冷漠的笑意。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地牢,江遥将食盒里的饭菜点心一一拿出来,萧吟依旧是没有什么精神的昏沉模样,他知道这些天萧吟其实也没怎么吃东西,加上伤重,更是没有力气。
“今天有很多好吃的,您要多吃点。”江遥先将萧吟抱在怀里,悉心地给他梳头擦脸,再把汤羹倒一些到米饭里,江煊选的都是清淡菜色,很适合伤重虚弱之人开胃,他将饭菜喂给萧吟,“您再耐心等等,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萧吟半睁着眼,小口地吃着饭菜,他已经在连续的昏沉下神志不清,分不清这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之中,耳边那人含笑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吃了三口,饿过头的胃就有些难受,而且不适感愈来愈鲜明,耳畔的所有声音都忽远忽近,变作不清晰的嗡鸣声,口中涌起一阵腥甜,而旋即令他至为痛苦的是眼睛,如同有千万根针齐齐刺进来,慢慢戳烂他的眼球。
“啊——”萧吟忽然惨叫起来,想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眼睛,却因为手上筋脉断尽只能无力地弓起身子,头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膝盖,眼中煞是可怖,像是充了血,那血色就要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江遥呆愣了一刻,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他好似明白了什么,赶忙扶住萧吟,焦急道:“小侯爷,您快吐出来……”
囚室的门被暗卫推开,应当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赶进来看,见萧吟蜷着身子发抖,眼睛里已经有血流出来。
暗卫看了眼江遥,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江遥摇头,他想让萧吟吐出来,但萧吟已痛得受不住了,他只好站起身冲出去,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他赶去江煊的住处,今夜江煊不与江敛之在一起,听闻他来,江煊一边穿外袍一边走出来,问道:“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遥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阿煊,你快救救小侯爷,今天的饭菜里有毒,他吃进去了!你快救救他!”
“有毒?”江煊面色一白,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有毒!那是少主的饭菜!”
“我也不知道……”江遥在发现那饭菜不对时就已经完全慌了神,不敢去想萧吟那边的情况,抓着江煊的外袍,“你先找人救救他好不好?”
江煊默了默,看见江遥眼中泛着泪光,闭了闭眼,叫来一个服侍的小厮,道:“去请府里的大夫。”
大夫很快被请去了地牢里,江遥跟着赶去时看萧吟的情况不曾恶化,心里松了口气,急切地望着大夫等待结果。
“这种毒罕见得很,吃下去会慢慢五感俱失,我也不知解药。”大夫查看了一番,摇摇头,“所幸量少,拌进饭里吃进去不多,性命暂时无碍,但眼睛是保不住了。”
江遥刚庆幸了一下,瞬间又瞪大了眼,脑中所有思绪轰然一声倒塌,怔怔地揪着大夫的袖子,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眼睛……眼睛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唉,没有解药我也没办法。”大夫收拾了药箱,起身离去,“这种剧.毒能保住性命就谢天谢地吧。”
江遥像是连哭都不会了,只睁着空茫的双眼去抱住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萧吟,摸了下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沾了一手的血,那片血色在眼前不断蔓延,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受不了了,抱着萧吟呜咽出声,眼泪杂乱地滑落下来。
江煊没想到五散鸢都没能毒死萧吟,就差了那么一点……
他从没见过江遥有哭的这么失态的时候,那样子如同丢了魂,平时就算受了重伤要撑不住,江遥也不会哭出声音来,忍耐惯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的饭菜……”江煊蹲下身拍了拍江遥,“你别难过。”
江遥摇摇头,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不够小心,明知萧吟处境艰难,还这么粗心大意,不知道将饭菜自己先吃一口,害萧吟险些丢了性命,双目失明。
萧吟后来因极度疲累而昏睡了过去,江遥脱下外袍垫在阴湿的地面上,让他能稍微能睡得舒服一点,呆呆看着萧吟,不愿离去,江煊几番催促才站起身来。
谁知江敛之深更半夜突然闻讯赶来,看到江煊在,把江煊拉过去,笑道:“萧吟的眼睛瞎了?”
江煊低声道:“是。”
江敛之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江遥,嗤笑道:“这下可真是个废人了,就让他在这自生自灭吧,我已经没兴趣理会一个废人了。”
江遥看向江敛之,道:“饭菜里的毒是少主……”
“我要是说是我,你要杀了我?”江敛之笑意恶劣,摘掉他的面具,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是我又怎么样?你要为他报仇?”
江遥厌恶地闭上眼,哑声道:“属下不敢。”
“这几天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江敛之拍拍他的脸,“少惹我,不然我会让你比萧吟还生不如死。”
江煊对江遥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将江敛之劝走休息,心中叹道:江敛之也是个蠢货,上赶着认,倒是为他解决了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解释一下为什么儿子没有怀疑过是弟弟下的毒:
1、他很信任弟弟,不会去想弟弟竟然下毒杀人。
2、他对弟弟有很深的误解,他眼中的弟弟——柔弱而不能自理,事实上的弟弟——腹黑心机表,所以他不会去想柔弱而不能自理的弟弟做这种事。
3、弟弟和渣吟根本不认识,也没有过节,在他看来弟弟根本没有杀渣吟的理由。
综上所述,他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弟弟,坚定不移是脑子一直有病,又和渣吟有过节的江敛之做的,何况江敛之自己平民跳狼,狗头。
儿子真的好惨,这么多年他一直因为这件事特别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渣吟,如果知道其实毒是弟弟下的,弟弟甚至还利用他,啊好惨的儿子!
弟弟:这局遇到平民跳狼,稳赢。
第26章
这夜的事因江敛之心情好, 轻飘飘就揭过了,加上江煊又一直陪着说好话,江遥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听江煊说, 这种毒叫五散鸢,是从一个江湖门派那里拿来的, 一直是江敛之亲自收着,他想起江敛之来地牢时眼中的兴奋, 心底一阵恶寒。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只能再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萧吟救出去。
江遥再也没有拿过江煊给的食物,每天都是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不愿经任何人之手, 甚至自己还会先尝上一口, 生怕在自己拿到之前就有问题。
江煊没想到江遥会防备得这么紧, 陆英问他还要不要下手,他想了想,摇头道:“我这个哥哥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是豁出命也要做到的,那次失了手就错过了机会。算了吧, 萧吟也未必就能被救出去。”
地牢里的萧吟眼睛已完全看不清了, 他如今手脚全废,还成了一个瞎子, 刚生出的一点求生之念又湮灭了。
江遥也看了出来,纵然心中酸涩, 却不能让萧吟知道, 照旧和从前一样温声与他说话,让他一定要活下去。
“那天对不起, 我没有检查过饭菜……”江遥梳头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垂下眼声音轻颤, “是我害了你……”
萧吟本不想理他,但听他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默了默,说道:“你要是想毒死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没怪你。”
“你……”江遥似是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慌乱,“小侯爷,我我我……”他半晌才又憋出来一句,“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萧吟无端有些想笑,这句话已经听这人说了很多次了,他其实只当做听听就罢,不管怎样,这人都是江家人,要救自己出去难于登天。
“你叫什么名字?”萧吟忽然道,“我一直没问你。”
江遥正要回答,囚室的门被暗卫打开,地牢门口传来一声呼唤:“阿煊!”
江遥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梳子,发带也只绑到一半,只好任其散开,对萧吟低声道了句“我得走了”,关上囚室的门赶忙离开,看到江煊本来应该往这边走,却在听到江敛之的呼唤后又折返回去,他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你怎么又来这儿了?”江敛之看见紧跟着江煊走出来的江遥,眉眼间立马阴云密布,嫌恶道,“这么放不下你的小侯爷?哪天他死了之后,我也杀了你去跟他作伴怎么样?”
江遥跪在地上行礼,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是听闻平昭侯府的暗卫有异动,最近少主又不关心这些事,就想着来看看这边的情况。”江煊淡然道,“夜深了,我陪少主回去歇息吧。”
“几个暗卫而已,怕什么,他们能闯进我江家吗?”江敛之无所谓道,“就算闯进来了,想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当我们江家都是死人?”
“话是这么说,但萧吟也是萧家最后的血脉,他们想必会不顾一切地把人带走。”江煊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有你在,我掉以轻心也没关系。”江敛之笑吟吟地来牵他的手,“走,回去。”说罢他又低头看了眼江遥,冷声道,“自己去刑堂领罚。”
江遥正要应是,江煊却已道:“是我让哥哥先来看看的,少主要是罚他,干脆连我一块儿罚了吧。”
江敛之立马改口:“算了算了,让他赶紧走,看到就烦。”
江煊向他使了个眼色,江遥磕了个头,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江遥的理解下,今日江煊是故意这么说的,暗示他平昭侯府的暗卫已经开始行动了,计划可以开始实行。
他深知成败在此一举,他承诺一定要救出萧吟,不能再拖下去了。
平昭侯府的暗卫在城中布置了很久,这些事江敛之并没有怎么关注,他觉得这群乌合之众翻不了什么风浪。
江煊见他没什么要问的,也不多提,只说道:“少主,这几日就不要派哥哥出府接任务了吧,他前几天才受了伤,还没好。”
“行,听你的。”江敛之从小就不喜欢江遥,这人刻板得很,呆头呆脑,父亲吩咐的是必然一丝不苟地执行,问什么答什么,没少报告他逃出府的事,而江煊却与之相反,自然从小就破和他的心意,而且江煊气质卓然,他很好这一口,素来对其有求必应,能让江煊开心,江煊就能多顺着他,那他的日子就能更舒坦。
江敛之一直以来都认为,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自己高兴,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人都该死,萧吟这么多年都爱抢他的风头,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依照江煊的嘱托,江敛之吩咐了暗卫统领最近都不要派江遥出去执行任务,暗卫统领谨记在心,因而在江遥亲自来请任务时一口拒绝了。
“统领,属下这个月还未出去执行过任务,这已经不合规矩了。”江遥皱起眉,“不知统领为何不让属下出府执行任务?”
“任务的安排由不得你多嘴。”暗卫统领绷着脸斥道,“做好你该做的事。”
江遥不敢多问,只好先行离去,他本以为在此时提出外出执行任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没想到暗卫统领会一口否决。
他暗暗心惊,猜到多半是江敛之的授意,所以江敛之为了让萧吟死,竟大费周章到这般地步?平日里江敛之从来不多管他,当他不存在时居多,现在竟然为了这事亲自插手,怕他要出府联络平昭侯府的暗卫,干脆不让他去出任务。
“阿煊,这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江遥自己是不敢去找江敛之的,闷闷不乐地问江煊,“少主真就不让我去?”
“少主既然亲自吩咐过了,定然是看这事看得紧,你还是小心些吧,不要做傻事。”江煊语重心长嘱咐道,“暂时你就别出去了,别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小侯爷。”
得知此事无法转圜,江遥泄气归泄气,但也不至于蠢到做傻事,救出萧吟本就困难,要是因为自己犯傻那就更没希望了,那他只能一死来赎罪了。
晚上他再去地牢时,发现萧吟开始发烧,这些天伤口没有得到精心看顾,还是恶化了,再加上身体虚弱不怎么吃得进东西,整个人脸颊凹陷,瘦得快要脱了相,那天见面时那股子张扬的少年气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