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个人来说,兰溪竹是一个很受情绪控制的人。
他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在这里并且云登风情地和部下们讨论战术,就证明了他并没有丝毫不愿。
姚归林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
正式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他才那么激动。
“将军,”姚归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卑职不相信将军会跟女子一样嫁进皇宫,这是明摆着不尊重将军。”
“只要你一声令下,卑职一定跟着你一起……”
“归林。”兰溪竹的肩上披着外衫,体态看上去十分轻,有些疲乏的样子。他抿了两口茶提神,然后坦然地说道:“我和陛下是两情相悦。”
这句话宛若一道雷,劈在了姚归林的身上。
他不愿意相信,虽然早就有了这个猜测。
“所以将军不是不喜欢男人……”他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兰溪竹不是不喜欢男人,而是不喜欢他。
他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一个他无法企及的人。
兰溪竹不想见他这副模样,于是低声喝了一声:“归林,我同你说过,我不愿再和你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将军莫担心,卑职只是想要问个明白。”
姚归林惨笑了一声,“将军和陛下的事情,是在那次悲伤刺杀之前吗?”
虽然着问话有点逾矩了,但是兰溪竹想要彻底断了面前这人的想法,于是薄唇轻启:
“在两年前。”
这个时间点宛如一把刀子一样扎进了姚归林的心里。
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没有机会了。
第106章 一人来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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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想好……怎么和弟兄们解释了吗?”
姚归林怔怔地望着他道。
兰溪竹皱眉,“归林,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姚归林脸上更加苍白了几分。
对,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
他和对面的人,是两个世界的。
姚归林不太利落地起身,发现自己的膝盖都有点麻。
“归林,你先别走,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兰溪竹制住了他的脚步,“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纪家小姐的事情。”
姚归林的脸上先是一阵茫然,然后摇了摇头。“将军所说纪家小姐可是中书令大人前进纪如兰?”
“正是他。”
兰溪竹点了点头。
“纪大人已经给你们定好了婚约,你久在塞外,我帮他两家通传你一声。”
说来讽刺,自己的婚事还要从自己爱慕的人嘴里听见。
姚归林扯了扯嘴角,“卑职听命。”
兰溪竹见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下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大婚之日,我会给你们随一份大礼。”
姚归林置若罔闻,“将军……还是算了吧。”
何必用这种东西戳他的心呢?
“纪家小姐曾经与我订下婚约,不过后来纪家有些没落了,纪家二老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也想让女儿找个可心的人,这才跟我这边断了。”
兰溪竹淡淡解释道,“愿你娶来好好待她,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姚归林浑身一震。
“将军。”他颔首道,“卑职不会娶她。”
兰溪竹皱了皱眉。
“卑职不喜欢她,定然不会好好待她。多谢纪家小姐的厚爱,卑职担待不起。待……”姚归林苦涩地咽了咽口水,“待将军大婚后,卑职愿请旨调回塞北。”
兰溪竹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事强求不得。
从他刚知道纪小姐的意中人是谁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若是强行让姚归林娶纪如兰的话,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看来两情相悦是一件难事,这世上并非事事都尽善尽美。身为一个旁观者,他也只能感叹一二罢了。
“你下去吧。”
兰溪竹挥了挥袖子,然后让人离开了自己的营帐。
第二日,行军照常。
他们在第三日的下午赶到了西南的主城——茨城。许是战争的缘故,昔日繁华的茨城荒无人烟,往来只有巡逻的士兵。
这个场景在塞北也很常见。
周边小城密布,兰溪竹顿感头疼。
他压根不能把这几座城紧密联系起来。
“将底下几座城的驻军人数统计好了报给我。”
“观察一下希兰的战况。”
“对方主帅此时在何地?”
兰溪竹一到地方都没来得及喝口水,很快就布起了局。
不知道为什么,兰溪竹总觉得崔承彦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他跟自己没什么仇,但是对方想要更快更有效地树威,取下自己的项上人头是首选。
他俩从来没有交战过,双方心里都没底。
兰溪竹在惴惴不安中和衣而眠。
半夜,他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噪声。
他飞快地冲出门外,登上了眺望台。
巡逻的士兵早就发现了异动,直接敲起了战鼓。
“守城!”
兰溪竹大喝一声,他没想到崔承彦野心昭昭,直接就准备攻打主城。
也怪他们从衡都赶过来太慢,根本就没时间准备就要迎战了。
茨城身为主城,兵力肯定是最多的,至少八万起。
但是兰溪竹粗摸着估计了一下,对方的兵马众多,有可能远超此南衡的驻军。
崔承彦这是看好了,等着他把带来的兵马分到别的城池,然后再集中主力攻打主城这一块。
“哨兵呢!侦察兵呢!”兰溪竹怒道,“让他们看着的东西白看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现在才发觉。
“回将军,咱们的士兵已经死在外边了,应该是希兰人做的。”身边的侍卫冷汗连连,“西军孟参领上午直接跟宿城联系了,但是没有联系上,方才他传信的人才来到了茨城。以往镇西侯都是在宿城和底下的人联系的,本来耽搁半天的时间也不打紧,可是对面来势汹汹,钻了这个空子……”
说到底是崔承彦狡诈,知道兰溪竹没有在西南打过仗,不懂这边的作战规矩,于是突袭茨城,想要一举拿下。
兰溪竹不是没有料想到对方回突袭,但是没想到对方的速度会这么快,也没想到派出去的哨兵和侦察兵全死光了。
“茨城可能出奸细了。”他凝神道,身后的士兵听了之后都十分震惊。
他们西南从来没有出过奸细。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奸细,根本就解释不了今天的事情。
他们只是惊讶,原来在它们之中一直潜藏着敌人。
“哨兵姑且不提了。可是在南衡的军规中,侦察兵的行踪是保密的。”兰溪竹心里暗道不好。
“给我望远镜。”
兰溪竹接过了身边一个士兵的望远镜,然后仔细观察了片刻。
对方军旗高扬,在月光的照耀下只能依稀看清楚几分。至于崔承彦有没有来,他根本看不见。
“把唐将军唤来。”
他吩咐道。
唐西德是三哥的心腹,他从前听三哥经常提起。
望着远处乌黑一片的敌军,兰溪竹的心跳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出师不利。
战场上,一个失误就能让整个军队全军覆灭。
是他思虑不周了些。
不一会儿,唐西德大汗淋漓地小跑过来。
他原来是在西门镇守,听着兰溪竹的命令便匆匆赶了过来。
兰溪竹赶在他行礼之前直接切入正题,“镇西侯可有在对方军营中布过暗线?”
若是他们也有奸细埋藏在敌军中,事情就没有这么糟糕了。
唐西德颔首道:“有的,将军。”
他微微思索了起来,“希兰五大军中,我们插了十几条线。”
兰溪竹眉头一拧,“那么多我们的人,没有一个传回来消息?”
希兰大军直接这么攻打过来,竟然没有一个人事先通报过,好让他们做好准备。
“不瞒将军,自从齐淮回希兰掌握了军权后,我们的人通报得越来越少。卑职怀疑……他们已经被暗中除去了。”
唐西德一脸遗憾,“这两日新主继位,军中再无消息传来。侯爷在敌军安排了十几年的暗线,就这么全被杀了。”
兰溪竹深呼吸了一口气。
唐西德从中看到的可能只是希兰能够把奸细全捉出来的本事,而他看到的是崔承彦的借刀杀人之计。
齐淮在南衡的时候并不老实,手里也握着私兵。
他和朝廷的军部有着某种暗暗的联系,兴许是这个原因才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暗线揪出来。
所以齐淮之前掌权的时候,崔承彦丝毫不在意。
他不知道崔承彦是靠着什么手段赢了齐淮的,但是他知道这人的心计颇深。借着齐淮的手,帮自己铺好路,然后等到最后一刻反扑。
兰溪竹真是小瞧了他,还以为这人就是个愣头青,是个不着调的人,在最为难的关头不远万里跑到南衡找苏未辰,还受了一场瘟疫。
现在想来,或许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知道崔承彦继位那一刻开始,兰溪竹就重新估量了他一番。
兰溪竹越想越害怕,直到希兰大军离茨城不过一里路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唐西德说:“我要你做一件事。”
“现在赶紧拨一个人从暗道中出城,然后赶往衡都,找一位名叫苏未辰的医官。什么手信都不需要,你只需要让那人把西南的情况转述给苏未辰就行了。至于他怎么做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
唐西德虽然觉得这个命令有些古怪,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招办了。
兰溪竹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自私。
他当初对苏未辰说过,让他远离崔承彦。
但是事事都凑得太巧,现在的情况又不得不让自己使出这张保命牌。
兰溪竹并非在乎名利,他只是害怕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只是害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世世代代的百姓。
“不到万不得已……”他双目无神,怔怔地喃喃道。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苏未辰。
哪怕对方弃城的条件是自己的命,他也认了。崔承彦可能会杀了自己,但是不会伤害苏未辰,这是他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是还是有股浓重的愧疚感萦绕在他的心尖。
希望不要到最坏的结果。
可是事与愿违,对方势如水火,在茨城的八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住。
临近的兵马已经往茨城调回,可是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听前线的人说,崔承彦下令让人利用西南的大山地形埋伏南衡军,他们在路上损失惨重。
仅仅一整天,他们茨城的人就损伤过半了。
兰溪竹从来没有感到这般无力。
或许当初三哥在塞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可能撑不到下个月初二了。
“将军,对方同意撤军了!”
兰溪竹在营帐中飞快地赶着自己的晚餐,外面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看那副模样,周围的人都拦着他不让他进。
“放他进来。”
兰溪竹皱眉道。“希兰同意撤军,条件是什么?”
他望着地上连滚带爬的人,有些急切地开口道。
身边的人拼命向他使眼色,更有甚者想要直接动手。
兰溪竹眯了眯眼眸:“说。”
跪在地下的人一个激灵,“敌方主帅说,要将军来抵。”
只要兰溪竹愿意卸甲弃兵,希兰愿意直接撤军。
第107章 满门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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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听到这话后眼中并无多少惊讶之色,而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平淡地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唐西德在前方剧烈地喘了两声,胸脯有些起伏。
每个人都不说话,兰溪竹大概料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嗯……”他点了点头,然后蹲下了身子,和闯入自己营帐的那人平视。
那人额头上有些密汗,不知道是方才小跑跑出来的,还是心虚冒的冷汗。
突然,他伸出了手,里面赫然藏了一把短匕。
兰溪竹反应急速,脑袋往后一扬轻松躲过,然后拍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他擒住了他的手,然后反扣到了他的后背上。
身边的人大惊失色,一个个纷纷涌上来。“将军可有大碍?”
唐西德问道。
兰溪竹摇了摇头,然后直接把这人的手掰得脱臼了。
身下的人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愤懑地盯着他。
“压住他。”
兰溪竹喝道,身边顿时有几个人涌上来擒住了这人的手。
那人被踩在脚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了,所以嘴里嘟囔了一声他听不懂的话。
兰溪竹微微眯了眯眸子,“希兰奸细。”
这人是在最后关头收不住了,所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让兰溪竹前去赴死。
“本将军素日听闻,希兰人做事狠绝,只求结果。潜伏在南衡那么多年,你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那人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他们国主想要兰溪竹的命,可是这几个碍眼的部下全都拦着这条消息,不让兰溪竹知道。
这群南衡人一点都没有军人的气概,做事畏手畏脚,不顾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