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根针刺破窗户纸,刺入折梅公子的后颈,折梅公子晕倒在床。
一个身影破窗而入。
孟扶渊下意识地戒备,下一瞬却被那人都披风严严实地包起来。
霍一将孟扶渊带入怀中,抱着孟扶渊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嗓音低哑,“庄主,我来晚了。”
第36章
“你——”孟扶渊本想说什么,可惜对方的手劲之大像是要把自己揉进骨肉里,像是受惊之后只顾着舔舐伤口的幼兽,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情愫氤氲缭绕在这方寸之地,孟扶渊罕见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索刹那才轻轻调侃道,“你抖成这个样子,似乎被冒犯的是你而不是我了。”
霍一不言,禁锢着孟扶渊双肩的手臂上青筋凸起,衣料相贴,对方的炙热的体温漏过锦锻的缝隙传来,霍一这时才觉得眼前一切并非梦境迷津,而是真实人间,庄主也没有收到侵犯,而是完整无缺地在自己怀里。
方才要是来晚小半会儿……霍一不由得抱得更紧了,像是没有听懂孟扶渊的话里的深意,不仅如此,还反其道而行之。
“松开我。”孟扶渊扭头道,“时间紧迫,由不得我们耽误片刻。”
霍一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松开双臂,将孟扶渊放开。
霍一眸底深沉宛如古井最深处的水色,孟扶渊偶然间对上霍一的双目,泛滥着汹涌波澜,孟扶渊直觉在里面有某种东西不可控地滋生,但是此刻容不得多想,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才不会让双方的关系如履薄冰,变得难堪,孟扶渊问道:“你的银针上是淬了迷药?”
霍一答道:“是,迷药的药效大概维持半个时辰。”
“那我们需抓紧时间。”
孟扶渊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草草套上黑色短靴,此时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容放过,孟扶渊也顾不得散落在床帐外的中衣外衫等衣物,径直走向可疑的镜奁前,伸出双手去拨弄镜奁,将自己方才的猜想验证一番——果然,孟扶渊使出全力水平去推镜奁,后者纹丝不动,似乎是被胶在了桌面上。
孟扶渊尝试将镜奁竖直往上拿或者垂直往下按,皆无果。
霍一也从之间莫名涌上的心慌之中脱身,凑近了与孟扶渊一同去观察这木镜奁。
现在能确定这个镜奁不是个普通的镜奁,只是这机关要怎么开启呢?
孟扶渊顺着镜奁的花纹从上往下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时而用手去按一按木料吻合之后留下的缝隙,直到最后孟扶渊看到镜奁立于桌上的一角延伸出了一道弧形的痕迹。
难道是转开?
孟扶渊搬着镜奁往右手边一扭,镜奁转了小半圈,木料在桌上摩擦带来的阻力与孟扶渊掌心的想对抗,镜奁又要摆脱孟扶渊既定的路线转回去,就在这时,孟扶渊的手背被霍一的手掌覆住,对方手上使力,孟扶渊突然觉得自己如虎添翼。
两人齐心协力将镜奁转了一个面。
紧接着地面开始发出嗡嗡的声响,震动从脚底传到四肢百骸,连头上的发丝也开始摇晃。
孟扶渊懂得机关术,能分辨出机关术主人想要尽量遮掩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动静这么大,估计是牵动的机关比较多。
孟扶渊回头,只见眼下青灰泛黄的地面少了好几块砖,砖块连在一起,向内翻,多出了一个长宽约三尺的方形洞,洞接近地面的地方能看见石砌的阶梯,由于密室不透光,顺着阶梯再往下看就是黑黝黝一片,但是这个阶梯应该是联系密室地面与现在孟扶渊所站立的地面的。
果然有密室!
孟扶渊与霍一对视一眼。
随手拿了镜奁旁边螭龙盘纹的铜烛台,孟扶渊和霍一一前一后走下去,越往下走,接触到的烛火光便越少,最后用来照明的几乎只剩下手里那一根烧了一大半的蜡烛,眼前黑漆漆难以分辨物体形状,就连人影也是隐隐绰绰,朦胧混沌。
孟扶渊不知道自己先是踩到了阶梯上什么机关,明显可知的地面又开始震动,头顶上唯一透着光的方形口竟然缓缓合上了。
唯一的明亮之物只剩下手中的铜烛台,霍一见状不禁当即右手攥上孟扶渊左手腕,“庄主,小心走散。”
身旁孟扶渊手掌动了动,顺势牵住,掌心相贴,霍一身体僵滞刹那,一瞬即逝。
孟扶渊举着蜡烛往前照,面前只有一条路,地上平铺青灰石砖,或许有机关。
但是孟扶渊此刻顾不得这么多了,拉着霍一的手往前走,走了大约有三十多步,都通行无阻,并没有暗箭暗刀。
三十步之后是一个转弯,转弯过后前路宽敞了许多,墙壁上钉着恶鬼张巨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墙壁中跳出来生哙人肉,口中含着夜明珠,在附近一小片墙壁上留下了一圈明黄的光晕,倒是使地道亮堂了许多。
孟扶渊因此吹灭了手中烛火。
墙壁上勾勒出许多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魑魅魍魉,用色是青,绀,黑与绯红,画壁上的凶神拿着的兵器不仅被细致地勾勒出,在画的假兵器之上还挂着真兵器,兵器之下有铁台支撑,给人以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分不清的观感,于是满墙壁可见的铁链,斧钺,长戈,夜明珠的光在灰砖上留下了扭曲变形的兵器投影,像是匍匐在地的鬼魅。
霍一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手心微微出冷汗,“庄主,接下来这段路,十有八九有阻行的机关。”
第37章
果然,霍一才试探着往前踏一步,两旁的石壁突然出现了一个凹槽,然后接连不断地射出箭来,断箭在与脖颈等高的半空中横行穿跃,霍一立刻后退半步,但凡武功不够精进者此刻咽喉之处怕是已经见了血。
也不知道这个箭共有多少根,当然更要紧的是,前路还会有什么致命的机关?
霍一自作主张地将孟扶渊带入怀中,一手牢牢地搂住孟扶渊的腰,“庄主抓紧些,我带庄主过去。”
孟扶渊也知道当下不是忸怩的时候,礼数什么暂且都要放置一边,双手环上霍一的腰,两人胸膛相贴,孟扶渊似乎听到了对方的磅礴有力的心跳,竟然生出几分安心之感。
“庄主抓好了!”霍一再一次强调。
下一刻孟扶渊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花成一片,只能辨别一些混杂在一起的一闪而过的壁画图案,利箭铁锤的银光残影,还有霍一半截绀色衣襟,耳边是短箭的带出的疾风声。
霍一双脚点地,时而翻身,时而蹲起,时而上跃,但是右臂始终将孟扶渊搂得很紧,仿佛对方要被勒进皮肉,霍一左臂持软剑,挑开了几根难以躲避的箭,最后落定在石门前——这条密道的尽头是石门,石门与地面严丝合缝,叫人无法前进半分。
霍一将孟扶渊放开。
孟扶渊站定,只见霍一肘关节往上的衣袂已经裂开了,勾出几根锦丝,孟扶渊连忙问道:“你受伤了?”
“庄主宽心,没有伤到皮肉。”霍一答道。
孟扶渊回头看一眼,只见地上满是残箭,密密麻麻宛如蛆虫攀爬于地,四个半臂长的铁锤连着四根长铁链,此时还在半空中摇晃着,将周围的空气砸了个稀碎,叫人看了遍体生寒,心有余悸。孟扶渊暗中慨叹,燕元白带着自己轻松快速闯过的这条密道,原来竟如此险阻。
此刻不宜分心想太多无关的事情,孟扶渊的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巨型石门上,石门裂缝中有几根藤蔓,石门下的砖块上结了薄薄一层青苔,石门目测重至上千斤,凭借蛮力无法抬起,应该是也有特殊的机关。
“我去找一找石门的机关,期间可能会误触到其他机关,你小心一些。”
孟扶渊去摸石门附近的墙壁,眼睛无法清晰视物,反而让指尖更加敏感,孟扶渊蹲下来,从脚底自下而上慢慢摸上去,竖着摸到最上方再转个弯下来,等到手臂伸展的范围都被摸过一遍,就小心往前迈出一步,如此反复。
霍一就跟在孟扶渊背后以防机关突袭。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孟扶渊感受到四指之下有一条垂直缝隙,顺着缝隙摸,又找到了其他两条水平缝隙和一条垂直缝隙,缝隙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小方形,这一块似乎能按下去,十有八九就是与石门联系的机关。
孟扶渊扭头对着背后的霍一道:“我要按了——”
霍一提高警惕,凝神应对即将可能来临的突变。
孟扶渊右手缓缓按下去,下一瞬石门开始发出巨响,缓缓向上升起。
等升到与视线齐平的位置,石门背后的秘密终于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两人的眼前,孟扶渊和霍一一齐往里看去——
地牢!
只见三排朝着不同方向的铁柱直直插入地下,铁门上缠着好几圈厚重粗铁链,与一面墙壁形成一个难以逃脱的牢笼,牢笼外的空间很狭隘,只有牢笼的二分之一大小,墙壁上挂着刑具,地牢内的人本来是跪坐在地上,听到有脚步声,也扭头看过来,与走在面前的孟扶渊四目相对一瞬,那人倏尔挣扎着站起来,链节因为那人的动作撞在一起哗啦作响。
孟扶渊和霍一走近了瞧,只见那人手脚皆被铁链束缚住,扣在手腕处的铁环束得太紧,将手臂磨破了皮,血迹残留,脚上也是一样,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破烂烂,变成一根一根布条垂下来,勉强辨别出衣服完好如初时的样子。
霍一凝眉眯眼,沉默了一会,俄而问道:“赤焰帮的衣服——你是赤焰帮的人?”
锁在牢笼里的人连忙点头如捣药,嗯嗯啊啊长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面色焦急,手脚并用似乎想比划什么,铁链再一次撞击,声音充盈了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地牢。
背后的石门早在孟扶渊和霍一刚走进地牢的时候就再次落下,大概又是踩到了什么机关,退路被封死。
铁链相撞的声音也不知道能不能被石门挡回来。
失踪的那一位赤焰帮侠士找到了,此刻近在眼前。
孟扶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这样会给我们引来别的人,你动静小一些。”
霍一定睛去看那人的手脚与口舌,然后对孟扶渊说道:“这人的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了,舌头也被割掉了,所以说不出话来。”
霍一将手掌伸出去,又问:“是谁将你锁在这里的?把答案写在我手上。”
对面人一笔一画地写——“魂与楼楼主”。
霍一向对面的人确认:“魂与楼楼主?”
对面人点头,抓住霍一的手又写——“救命”。
霍一正要再问,蓦然间背后的石门又一次响起来了,正是要再次升起的前兆,虽然现在还未到一个时辰,折梅公子应该还在呼呼大睡,但是石门背后的人是敌是友容不得自己试探,万一是敌人那就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好在石门升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霍一见地牢前方一片漆黑,并没有被地牢的光完全点亮,说明前方还有路霍一手心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搂住孟扶渊在漆黑之中狂奔起来。
先逃再说。
霍一不敢稍有放松,生怕脚步慢一些,背后视线所及之处就会多出几个身影,全凭借着一股莽劲往前冲,不过好在并没有机关,霍一不需要分神去躲那些暗箭。
脚下的地从出了地牢每几步就开始变得崎岖不平,不像是人工建造的,或许是天然的山洞,跑到后来更加验证了霍一猜想,山洞竟然还有岔路,没时间纠结,霍一一律选择右手边的路。
一刻钟之后,霍一将孟扶渊放下来,微微喘息,看着面前的石壁,竟然是条死路,石壁摸上去是湿的,有光从石缝里露出来,说明石壁后面很可能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境地。
霍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去凿石壁,依然是杯水车薪,凿倒是能凿开,就是太慢了,怕是还没打通石壁,后面的人都要追上来了。
孟扶渊头晕目眩,手脚软得不成样子,心知大约是折梅公子的香起作用了,上前扶着霍一的身体,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霍一发现了孟扶渊的异常之处,疾声问:“怎么了?”
孟扶渊摇头,语气微喘,气若游丝,“没事……烟雾弹……”
孟扶渊一语让霍一醐醍灌顶,烟雾弹会炸开形成一团烟雾,说不定能将面前的死路炸通,此刻或许能试一试,霍一掏出了自己贴身带的烟雾弹,将尾部的棉线往下拉,放在自己认为的石壁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将孟扶渊带到里石壁三步之远处,背过身将孟扶渊罩住。
“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石砾乱飞,尽数打在霍一身上,未伤到孟扶渊分毫。
霍一带着孟扶渊往前走,只见自己原来已经身临断崖,夜色如皂色,眼下勉强可以分辨是湖泊,浮光跃金,月亮缺了一块,在湖面的倒影宛若一块玉壁,水深不见底,大概能缓冲一下下落的力道。
霍一抱着孟扶渊跳了下去,身体砸在水中时,并未感觉到湖底砂石磨砺背部之感,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双耳充水,鼻腔中也是湖水的味道,赖以生存的氧气正变得越来越少,霍一往前游了几步,期间一直记得搂住孟扶渊的腰身不让他掉落到湖底去,感觉到孟扶渊已经借着自己手上的力道钻出水面,霍一这才也跟着浮出水面。
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霍一正大口呼吸空气,却感受到对面灼灼逼人的目光。
一转头只见孟扶渊盯着自己的脸,沉声道:“霍子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