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孟扶渊还在回忆无为山庄十七位影卫,有没有谁的人脉网已经涉及到北朔南疆。
那边汴清予已经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北朔的人,南疆也有一些,只是比北朔要少。”
华琼笙舒展眉梢,“太好了!那这样的话,我们先去北朔,也能省去许多麻烦,如果顺利的话,可能都不用去南疆寻找上古蛊术,就能顺利解开你身上的蛊毒了。”
第108章
六月初,孟夏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进谷堪堪数十人,出谷已经是声势浩大得黑压压一路人马。
一辆马车,只装孟扶渊和汴清予两人,才算得上宽敞,可惜委屈了燕大侠,这次又要被迫锻炼身体。
华琼笙不愿坐马车,便也同影卫骑马前行。
马蹄点地,骋如撒菽,尘土微扬,众人很快就到蛩山脚底,因为蛩山脚底有阵法,一行人也放缓速度。
华琼笙就在最前方领路。
“我上次出谷,已经是好久前的事情啦!”
红衣如焰,浮动似游云,华琼笙一头青丝束成马尾,如瀑的黑发随马背的起伏在身后摇摆,她笑得张扬,带路时游刃有余地同身旁的杨七开玩笑,“杨含雪,你说这回我和你们孟庄主一同前去北朔,这江湖的谣言得传成什么样啊!怕不是说我与庄主如胶似漆,婚后携手同行,打算游遍大江南北吧?”
杨七面色平静,但好在终于不是极其敷衍的一句话,他认真道:“我也不知晓,或许会吧?我看江湖那些说书人,能说会道的,杜撰的能力也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你这次也带上琼光谷的人,和无为山庄同行,说明是早有准备,因此我想——”
“哎哎哎打住!”华琼笙笑了,酒窝浮上双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让你给我扳断了揉碎了分析,你说的这些,我这么聪明,能想不明白吗?”
杨七闻言也就不说话了。
众人跟随华琼笙的马匹,顺利地进入阵中。
见杨七正好在斜后方,华琼笙也就继续有一嘴没一嘴的说闲话,她感叹道:“谁能想到呢?几十天前我同你说话,你还爱搭不理的,现在竟然愿意接我的废话了,今日不同往时啊,杨大侠?”
杨七:“谷主误会了,我——”
“得了吧。”华琼笙觉得好笑,直接打断了他的下文,“你们江湖那套迂回话术,我已经深谙于心,我猜你无非是要说什么,哎呀,什么身份有别,什么受宠若惊,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尊敬我,敬仰我,我们琼光谷好歹也是腥风血雨里立起来的,早些年我也游走过江湖的,这些我见多了,耳濡目染也学个大差不差,不过有的时候我懒得玩这些,也没必要玩这些,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说这漂亮话。”
杨七动了动唇角,“谷主随性,倒是令人羡慕。”
“不过人在江湖走,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随性的,有的时候有些场面话该说还是得说,但是——”华琼笙回眸,大方一笑,“但是你我之前,我觉得没必要。”
杨七也难得跟着笑了笑。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我记得我俩的关系,好像是从那次我蛩山采药时碰到你,大放厥词要送你一山药材,才近了些,随后你就时常来医馆里帮我,我那时还以为,你是感谢我让你空手套药材,结果后来再去蛩山,我发现我栽的那些珍贵的药材,你一个都没挖,反而帮我松了土?”华琼笙眨眨眼,扭头狐疑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杨大侠?”
杨七挑眉道:“谷主多想了,我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又来又来!”华琼笙摇着脑袋,佯怒道,“杨含雪我记住了,你又和我说客套话。你不肯说,我还猜不到吗?让我来想一想啊,你对我好,可能是有求于我,只是求的东西,我并不知道。”
杨七蓦然面色一僵。
身前,华琼笙还在头头是道地说,“我记得那天,我见你一丝不苟地辨析草药,便随口问你看过什么书,猜你医术也不赖,我就承诺蛩山的药材任由你采摘,你没拒绝,再后来,我猜你医书看的多,于是就问你春毒和连心蛊的事情——”
华琼笙凝眉思索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殷勤了!”
闻言的一瞬,杨七浑身僵住,心跳陡然加速——
“你想偷学我们琼光谷的医术,对不对?”华琼笙得意洋洋地去看杨七。
紧绷的弦霎时松了下来,杨七已经面色如常,“谷主到底是聪慧,没想到竟然被谷主看穿了。”
“嗯……也不是不能教你,毕竟我看你还挺有天赋的。”华琼笙见自己猜测的不错,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笑道,“除去一些琼光谷的秘方,剩下的我倒是不介意拿出来和你分享分享。”
有琼光谷的人领路,出谷就变得方便许多,须臾的功夫,马匹和马车已经走出蛩山。
最前方,华琼笙将马匹掉了头,眺望来时路,清点过人数,见无人掉队,于是便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蛩山乃偏僻之地,下山后的路需要穿过一片郊外树林,林间偶有鸟鸣,树叶摩挲出风声,略过耳际。
倏尔,一片浮云遮住红日,天际蓦然间阴下来,一阵疾风吹过,枝叶剧烈地颤抖。
“唰唰唰——”
前路忽然被一群刺客打扮的人拦住,为首的那人大声说道——
“我奉主人之命,前来接一人离去!”
华琼笙霎时勒马,白马发出一声嘶鸣,原地打转半圈,华琼笙蹙眉高声道:“来者何人?”
明二等人更是右手悄悄握上剑铗,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霍一一言不发拔出虹饮。
“我家主人说了。”为首的刺客执剑说道,“让我们将无为山庄副庄主,秦喻,带回去。你们倘若愿意乖乖放人,那也免得动刀动枪,你我都省去不少麻烦。”
华琼笙冷笑,“你们可真是天真,送人送到你们手里,想的美!”语罢,她已经解下腰间缠绕的软鞭,隔空轻轻挥一下,鞭尾卷下几根长势正好的青植,“你也太小瞧我们琼光谷和无为山庄的实力,姑奶奶我好歹游走江湖几十年,也不至于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诸位刺客对视一眼,随后其中几人空翻至两旁,似乎是想左右夹击。
但是明二对于这套战术早已是见怪不怪,影卫们本就离汴清予更近一些,因此早刺客一步,将马车团团护住。
刺客皆无负箭,只是每人手中一把精铁长剑,这意味着,只能近身,无法远战。
既然无远战,那对无为山庄影卫来说,又是一个有利条件。
剑锋过处,尘土飞扬,黄沙满天,叮叮当当的声音陡然敲响,发出粗矿尖锐且刺耳的嘶鸣——
“叮咚——”
“当当当——”
原本悠闲摇曳的树叶哗啦作响,乍听之下像是一场忽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与霍一对上的正是方才放话的那位,对方的剑术并不高超,也不巧妙,甚至连灵活也算不上。
但无为山庄的剑法,讲究出其不意,以巧取胜。
于是霍一特意松了些掌心握在剑铗上的力道,为的是下一招能够灵活变化,剑锋带出一阵凌厉之气,斜刺向对方的心脏,看似杀招,其实只是唬人的假把式,并非致命一击,只是赌对手见来之汹汹,不敢硬接,霍一只需看对方怎么躲,他也就相对应地变。
可是下一瞬,手腕陡然一震,霍一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他硬接了!
只拼内力,其实霍一并不差,只是在霍一心底,此乃下下之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眼前也唯有这一个法子,霍一急忙重新攥紧剑柄,将内力传送到剑锋,即便如此,却终究比不过对手早就抢占先机。
两股力道相互对抗,刚硬的剑身开始微微变形,止不住地剧颤,龙嘴处的和田红玉珠也开始震动,一条细小的裂纹爬上玉珠原本光洁无暇的表面,蔓延成更多的细纹。
“轰——”
终于,刺客抵挡不住霍一深厚的力道,往后退数十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布履在地面摩擦出一条痕迹,泥土碎屑扬起半尺,那人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
霍一也往后退几步,缓冲一下剑身上的力道,霎时的光景,尘埃又落回大地,既然带来片刻周身诡异的安静。
“啪嗒——”
骤然,一声碎玉落地的声音响起,虽然与方才相比,弱不可闻,却意外惊扰到执剑的主人。
霍一垂眸,只见原本应该含在龙口中的和田红玉已经碎成两半,掉落在泥土里蒙了尘,多看一眼,霍一缓缓抬头,双眸陡然深沉不见底,杀机却不加掩饰地涌现,似乎在酝酿一场飓风暴雨。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霍一立即脚步瞬移,甚至快于流风,近乎动用全身内力,手腕一转,直直冲向对方胸口,不加掩饰,剑锋凌砾,寒气肃杀,对方随即狼狈地往左旋身躲开,但这早就在霍一的预料之中,他直接一脚踹在刺客的胸膛上,将对方踹到在地。
虹饮剑落在刺客的脖颈旁,霍一沉声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然而话音刚落的一瞬,身后忽然浓烟四起。
霍一眼前刹那间白雾迷茫,无可见人,他这才想起来刺客的目标是生劫汴清予。
糟了!
分神的功夫,原本被制服的为首的刺客早就不见踪影。
霍一这才惊醒,难怪刺客与我们实力悬殊,一开始却选择硬拼,这分明是声东击西!
怕是只有明二不会受烟雾的影响,可是一个明二,能敌过剩下所有精心策划,明确行动路线的刺客吗?
实在难以分辨人脸,霍一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放慢脚步,缓缓向自己记忆中马车的方向走去,他耳听八方,唯有刀剑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好在迷雾也在散去,眼前越来越清晰。
还没等霍一走到马车帘旁,迷雾已经所剩无几,霍一提心吊胆地看向孟扶渊和汴清予所在的方向——
发冠许是打斗时碎裂,汴清予一头黑发散了满身,被疾风卷入半空中,张扬肆意地浮动,发黑似松烟,肤白似新雪,应当是货真价实柔弱美人的模样,却心狠手辣地掐住刺客的脖子,将他按在马车车厢壁上,让他动弹不得,奄奄一息。
汴清予的四指缓缓收紧,他的肤色过于苍白,以至于用力时,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轻声问道,“想抓我走?”
对方被扼住喉咙,呜咽挣扎,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汴清予勾起浓艳的红唇,漫不经心地笑了,他笑得灿烂,眼底却是冰冷如寒霜,没有一丝温度,“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你说是不是?”
第109章
汴清予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放松,他从容自若地转头,冷冷高声道:“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并未有人理他,那些刺客依然和琼光谷以及无为山庄的人扭打纠缠在一起。
汴清予继续朗声道:“他让你们来活捉我,却下令让你们不得伤我,你们还觉得你们有胜算吗?”
此话一出,诸位刺客中有几人忽然间手上的动作迟缓了一瞬,于是被明二等人眼疾“脚”快踹翻在地。
汴清予冷笑一声,然后转回头,忽然凑近面前刺客的耳朵,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道:“是蔚楚歌。”他没用问句,而是肯定句,似乎他就这般笃定自己的判断。
刺客一时间面色极为难看。
浮动萦回的气息惊起对方意外的战栗,汴清予继续说道:“你们赢不了,凭我一人,足以杀你们所有,而你们却不得伤我半分。”
刺客已经面色涨红,不由自主地仰面,似乎在尽力攫取空气。
“你们任务失败,会不会死?不过呢,我也不太清楚,我不知道蔚楚歌对他的手下是否会心狠手辣,所以也不敢妄下断语。”汴清予清浅地笑着,“不过呢,我可以教你们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们免受重则。”
“好奇吗?”
刺客本就想点头,无奈汴清予手掌禁锢的力道实在是强大,他发现自己的头颅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回去之后,就告诉蔚楚歌,说我汴清予有话要你传给他。”汴清予压低声音,轻声呢喃,“就说,他这次阻拦我去北朔南疆,我真的会死。”
汴清予脸上的笑忽而消散于无形,他垂眸,眼睫颤了几下,“你让他,等我归来时,再来接我。”
“那时候我一定会跟他回去,不用派刺客来。”
语罢,怔愣刹那,汴清予竟然又悠悠勾唇轻笑,缓缓松开钳住对方脖颈的手。
为首的刺客在汴清予松手之后,弯腰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吸入周围的空气,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毕竟他,差一点就因为窒息而死,从此与世长辞。而面前的这个人,仅仅用了一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就可以让自己毫无反击之力。
刺客陡然高喝一声,其余刺客听闻,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突变,但是也听他命令,跟随而去,很快就消失无影,只余颤栗的枝叶,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孟扶渊这时才掀开布幔,慢慢从马车上走下来。
华琼笙见状,转身问汴清予,“副庄主,你是不是知道刺客背后之人?”
汴清予答:“是天权派掌门。”
孟扶渊闻言也眉梢一动,“蔚楚歌?”
汴清予不欲多言,只是敛眉道:“无事,刺客已经让我尽数赶走了,并且日后的路途,我也可以保证不会有蔚楚歌的人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