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牧川转身朝奉政宫去,身后跟着萧牧云跟溯玉,可他越想心里越发不对劲。
“二郎?”萧牧云疾走几步,赶到他面前,边倒退走便看他,“你怎么并不开心?”
萧牧川紧皱眉头,反问道:“我为何要开心?”
“往后你回兰陵当个异姓王,多逍遥自在,更不必跟他搅和在一起,算是走出歧途,走上正轨,前头一片光明。”萧牧云每说一句,萧牧川的脸便黑几分,说到最后,连溯玉都忍不住出来拦了一下。
“萧将军,莫说了……”
“莫说了?”萧牧云偏不依他,“我说错了?难不成你还想同他纠缠在一起?二郎一入局时就要做好打算才对,他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他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你为后么?五年的逍遥风月也够了,不如就趁现在断个干脆!”
“萧将军,慎言!如今还在宫中!”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萧牧川缓缓摇头,“我萧牧川就这么没出息,就为了一个异姓王?”
“我不走!”殿中传来厮打的声音,萧牧川三人透过殿门朝里面看去,皇后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这是皇后才能住的蓬莱殿!她一个妃子如何能越过我主掌整个奉政宫?”
萧牧川朝一旁挥挥手,“抬出去吧。”
“是!”
皇后双臂被架起,脚下悬空,被拖至萧牧川跟前时,她拼了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萧牧川的衣袖。
“我将他带大!他就是这么对我的!污我清白!陷害我儿!串通钦天监将罗绾绾送入宫中,害死圣上!他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
听清皇后的话,萧牧川身子瞬间冰凉。
什么叫串通钦天监将罗绾绾送入宫中?
一向端庄贤淑的皇后似是被逼到尽头,不断重复着不得好死,溯玉上前去掰她的手,一时间居然掰不动。
“……他还跟我说以后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便祝他跟罗绾绾这个贱人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
溯玉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斩断了萧牧川的衣袖,皇后这才被带下去。
“二郎……”
“无事,收拾一下吧。”萧牧川转头就走,不管不顾往回走。
他得去问问李晏欢。
丰年站在殿前,似是在替李晏欢守门,看见他来了,立马迎上去,“萧二郎。”
萧牧川没理会他,直接推开了殿门,屋内两人齐齐朝门口看来。
对视一眼,罗绾绾笑着站起来,“看来蓬莱殿已经清理好了,我现在便过去看看,圣上先忙。”
说完轻轻颔首,走了出去。
“二郎。”李晏欢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二郎辛苦了。”
萧牧川看了一眼他的桌子,“花椒呢?”
李晏欢也回头看了眼桌子,“还在府上,太匆忙没带过来,过会儿我就叫丰年去取。”
“今日在朝上,我还以为晏欢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看来是我多想了。”
李晏欢仔细揣摩萧牧川眼神中的意思,而后问道:“二郎不喜欢这个异姓王么?”
“晏欢。”萧牧川打断他的话,“无非喜不喜,我能为你空悬明月,也能为你远上雁关,全看晏欢想我如何。”
“远上雁关?二郎要去哪?”李晏欢顺势握住萧牧川的手,“别同我置气,罗绾绾的事没提前跟你商量,是我的错,只是怕二郎知道了不愿意。”
萧牧川突然问道:“罗绾绾进宫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李晏欢愣了一下,并未开口,可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萧牧川又问了一遍,“晏欢,告诉我,罗绾绾进宫,与你有关么?”
李晏欢深吸一口气,“有关。”
萧牧川胸膛不断起伏,轻轻挣开李晏欢的手掌,看着那双他向来夸赞不已的漆黑眸子。
“晏欢这双眼睛看似清澈无秽,里头怎么藏了这么多事?”他脑子里乱的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罗绾绾进宫是骗我的,怜妃娘娘的死也是骗我的,晏欢在我这装可怜么?是我看错了,就算没有萧家,李珮跟李玚也不是你的对手。”
“二郎,你听我说——”
“你从前说的只关风月!你做到了么?戏演够了,事也成了,萧牧川就可以丢了,晏欢为难自己做什么?”
他以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修成正果,可李晏欢却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他,如今这样的境地,连他自己都狼狈无法自处,又怎么对得起因他死去的云升?
可笑他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却没想到李晏欢早已给他找好了去处。
“晏欢给我取的字,不辞,口口声声说愿我常伴左右,永不辞离,现在又封我为异姓王,想赶我回兰陵吗?”
李晏欢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二郎就待在这长安城里,哪都不许去,你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会给你指一个贤良淑惠的女子,想我了,便进宫来找我,以后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我们……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萧牧川不敢置信,一口牙紧紧咬了半天才有声音,“不想要我了,还要我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是要让我看着你成亲?看着你一次次往宫里抬人?看着你儿孙满堂?”
他泣不成声,“杀人何须用刀啊!五殿下!”
作者有话说:
空悬明月待君王,远上雁关与君别
有关:有关系
67 第67章 两全
“二郎,我是皇帝,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能做。”李晏欢伸手擦去萧牧川脸上的泪,“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萧牧川、萧家,都不会有任何事。”
“无论如何?”萧牧川笑了一下,缓缓道:“那我现在去杀了罗绾绾怎样?”
李晏欢的手一下子顿在萧牧川耳边。
“你若娶她,我必杀她,往后你娶谁,谁家便等着遭殃。”萧牧川狠狠威胁道,“你不是说在乎我吗?你若在乎我,就将后宫清扫干净,永不立后。”
李晏欢没说话。
“呵……”萧牧川自嘲一声:“我对星狼好,星狼还会对我摇尾呜咽,我对你掏心窝子,你却往我心窝子里捅刀。”
“二郎,你乖一些,如今形势所趋,后宫不能没人。”李晏欢极力安抚萧牧川的情绪,“我也不能没有你。”
“圣上。”萧牧川突然换了种称呼,“圣上往后再同我说什么真心,我不敢再信了。”
李晏欢脸色渐渐冷下去,双手缓缓收回,垂在身体两侧,看着萧牧川,好像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件事。
“既然二郎不想在我身边,也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那便去辽州吧,什么时候杀了李玚,什么时候再回来。”李晏欢缓缓退后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方才我说的,不管你做什么,萧家都不会有事,永远作数。”
难两全,却硬要两全,他也早该想到,萧牧川何曾乖乖听话过?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既然这样也无法留住人,总归要有个结局。
萧牧川将脸胡乱擦干净,长叹一声,“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对他温柔缱绻的人,同他抵死交缠的人,是李晏欢吗?
李晏欢也长吁一口气,“二郎,乖乖在我身边——”
萧牧川突然跪下。
“臣,领命!”
新皇登基第二天,萧牧川便踏上了去辽州的路,拿的是李晏欢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
萧牧云奉命值守还未完全安定的长安城,没能陪萧牧川同去,只好将佟丰派去跟随。
萧牧川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一见风就要流眼泪。
溯玉从后头策马上来,担心道:“二郎!不如您去轿子里?”
萧牧川摇摇头,马鞭使劲一甩,眼泪也不擦,就任他流。
于是李晏欢收到的第一封辽州密信,上头只有一句话:萧牧川哭了一路,似是悲痛欲绝。
他微微叹气,看向一旁的丰年,“叫独山看住了他,别莽莽撞撞往上冲,必要时直接将人带回即可。”
让萧牧川去辽州,只不过是一时气话,没想让他真的战死沙场。
“是。”丰年从一旁的卷筒中抽出空白纸条,按照李晏欢说的写了回信,而后想到什么,笔尖一顿,“圣上,兰陵萧家有信到,是否一同寄去辽州?”
兰陵萧家萧大的信,自然是给萧牧川的。
李晏欢考虑半晌,点点头,“寄去吧。”
萧牧川收到萧牧山的信时,已经在辽州徐公山驻扎了小半月。
“……大哥说兰陵给我准备了封王大典。”萧牧川看完,将信丢给溯玉看,“大家都盼着我当异姓王呢……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溯玉不敢说话,也不敢劝他。
“若是云升还在,他一定不愿我当这个异姓王。”说不准还会指着李晏欢的鼻子骂他“狂自驴”。
“二郎很久没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溯玉将信燃了,“不如这回事了,便直接回兰陵吧。”
“再说。”萧牧川堵住溯玉的话,继续看辽州的地图,他没上过战场,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论起行兵布阵,还得看佟丰。
而佟丰似乎也得了萧牧云的授意,只叫他出谋划策,不叫他冲锋陷阵。
萧牧川指着地图上一处,“只要今日拿下西关郡,李玚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谁也救不了他。”
可西关郡郡城以河而建,三面环水,可谓是辽州的守门城,这样的地势易守难攻,更别说萧家军全是骑兵,不会凫水。
入夜,萧家军乔装打扮潜至河边,打算趁着夜色渡河,却不料被西关郡城内兵发现,乱箭攻势之下,佟丰不得不带兵往后撤退。
萧牧川眯着眼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给佟丰指了指,“先把那个人射下来。”
佟丰朝后一招手,三辆弩车被推到前头来,齐齐对准萧牧川说的那个人,一声令下,三道破空声,城墙上的人应声倒地。
“你们佯攻,牵住他们,上头的施令人没了,过会儿就会自乱阵脚。”萧牧川说完把衣裳一脱,“溯玉,跟我走!”
萧家军的人不会凫水,可他跟溯玉熟识水性,若想到对岸去,只能靠他俩。
“萧牧川!”佟丰着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万事小心,不可激进!”
萧牧川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外裤,正月里的水冰凉刺骨,萧牧川屏住气,刚探下一只脚去,肩头就叫人往后一扯。
他以为是溯玉扯他,不悦的回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竟然是李晏欢安插在李珮身边的哑巴。
“你怎么在这?”
“萧二郎,请回营帐。”
萧牧川微微睁大眼睛,“你不是哑巴吗?”而后又想明白了,“李晏欢装了这么些年,你装个哑巴也不算什么难事。”
独山又说了一遍:“萧二郎,请回营帐。”
“回营帐?”萧牧川笑了,“凭什么要听你的?”
“萧二郎,我奉主子之命随军保护您,主子有令,必要时,直接将您带回长安。”
萧牧川冲溯玉使了个眼色,溯玉立马上前跟独山对峙。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就是李晏欢在这,他也休想管我。”
独山的目光越过溯玉,看向萧牧川,抬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萧牧川,这是君命,如有违背——”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牧川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打断独山的话,潜进水面之下,朝对岸游去。
寒气袭入四肢,袭入胸膛,萧牧川整个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李晏欢想要鱼,也想要熊掌,熊掌终于拿到,可早已到手的鱼却想逃跑,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放手?
浮出水面,萧牧川狠狠吸了一口气,溯玉紧随其后,两人一同上岸,在夜色的掩护跟萧家军的牵扯下,摸上城楼。
不到一刻钟,西关郡破,城内兵为保命立时投降,萧家军浩浩荡荡进城驻扎。
李玚吓得一夜未睡,而萧牧川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一闭便发起高烧来,烧的人事不省,叫佟丰急的直打转。
“药也喂了,怎么人就是不见醒?”若是萧牧川有个三长两短,回去他怎么跟萧将军交代?
“二郎自三年前鬼门关回来后,身子便一直惊虚。”溯玉说着,拧了个干净帕子给萧牧川换上。
佟丰自然知道那次的事,也知道截杀萧牧川的正是李玚的人。
“马上了,李玚活不出这月,他以为得了个封地辽州,便能建个辽国?异想天开,狂妄自大!到时活捉李玚,叫萧二郎亲手报仇!”
萧牧川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再醒来时,外头一阵吵嚷,让他心烦意乱,他推开门往外一瞧,居然是萧家军在院子里吃肉喝酒,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见他醒了,其中有人招呼他,“萧二郎!来啊!跟咱们一起喝酒啊!哈哈哈!”
萧牧川嘴唇还干着,他舔了舔嘴角,接过碗去喝了一口,随口问道:“我睡了几天?李玚已经死了么,怎么喝起庆功酒了?”
“哪里是庆功酒啊!这是喜酒!”那人已然喝的大醉,一把抓住萧牧川的手腕,又将他碗里添满,“新皇大婚,按制休战,萧家军一人一坛酒,萧二郎的不够喝,就、就喝我的,就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