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寄道:“正午之前众臣来此汇合,谁猎得最多,朕将这条金腰带赏赐给谁。”
年轻的官员们各自散了。另一队将士面无表情巍然不动,仿佛并未听到天子之声。
钟寄看了钟行一眼:“皇叔,请让众将士前去围猎。”
钟行做了个手势,这队将士才各自散开。
孟彪一眼注意到了一名身着檀色衣袍的青年,这名青年身姿修长面容俊秀,哪怕周围年轻的官员都很端正,他仍旧是最突出的一个。
孟彪指着这名青年:“陛下,这位官员是——”
钟寄笑笑道:“这是安乐侯府世子云洋,安乐侯各方面平平,世子才华能力都很出众,现任京兆尹一职。”
孟彪那天在大街上匆匆见到一名少年,他当时惊为天人,可惜只见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觉着云洋和他见到的那名少年五官轮廓有些相似,不过远远不及那名少年容颜好看。
可能那天他眼睛花了,这么好看的人压根就不存在于人间,又或者是梨花化成的精怪,误打误撞让孟彪看见了人身。
云洋亦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
他目光落在了钟行的身上,与钟行相视片刻,云洋冷笑一声。
好不容易等果子成熟,最后却被旁人摘了去,这段时间云洋强忍着怒火才没有把安乐侯给杀掉。
钟寄虽然很讨厌安乐侯云常远,他这段时间却被云洋伺候得不错。
云洋做惯了曲意奉承之事,从小便跟在一些王爷的身后,自然知道怎么去讨好皇室这些人。
钟寄身为皇帝,宫里的嫔妃出身名门,宫里的宫女都是良家女子出身,云洋私下里带他见识了一下明都最热烈的青楼女子,甚至邀请他尝了南风馆的小倌。
钟寄觉得云洋是可用之才,比他心怀叵测的父亲强多了,因此在安乐侯请封云洋为世子的时候,钟寄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夜晚紫山行宫有宴,云洋悄悄到了钟寄的身边。
钟寄斜眼笑道:“爱卿本事最大,可把香香和小小带过来了?”
“摄政王的人都盯着,臣如何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云洋打量了一下四周,“陛下,众臣都在篝火旁喝酒,一时间注意不到我们,我们借一步说话。”
钟寄随着云洋去了外面。
云洋道:“岳王孟彪不会长久待在明都,如果想除去摄政王,陛下一定要在这段时间里与岳王结盟。”
“朕也想这件事情,不过岳王并不配合。”钟寄语气烦躁,“他目高于顶,不仅瞧不上元湘,还瞧不上珍雯和璋雪。”
“不应该啊……”云洋踱了几步,“岳焱部落的女子不如明都女子貌美,几位公主花容月貌,他怎么就看不上?难道有特殊癖好?”
“没有,朕已经打听过了,伺候他的都是女人。”钟寄道,“听说冯家小姐是契朝最美的女子,这次冯魁将他女儿带来了。”
云洋点了点头:“那就用冯小姐试一试,陛下,既然岳王看不上元湘公主,能不能把公主嫁给我?”
钟寄好奇的道:“你不是只喜欢男人?上次香香摸你,你嫌人家恶心。”
云洋道:“我父亲逼着我成亲,臣思来想去,元湘公主身份高贵,性子又很大度,是个合适的人选。”
其他门第高的小姐都有父兄给撑腰,元湘公主门第比她们更高,给她撑腰的只有皇帝。但如今皇帝与云洋关系好,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钟寄点了点头:“好,改日朕给你们赐婚,她素来乖巧,是朕最漂亮的姐姐,入府后不要亏待她。你真的没有把小小和香香带来?”
“没有,只带了几个不错的小厮,陛下如果不嫌弃,改日臣趁着别人不注意把他们给你送去。”
钟寄左顾右盼咳嗽了一声:“上次你吃的药还有么?”
“这次未带。”云洋到底担心出什么事情,有些东西不能给皇帝乱吃,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被陷害成谋杀皇帝的人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药方,“不过带了方子,陛下让御医过目,请御医去配药吧。”
东西只要经了御医的手,对这件事情负责任的人就变成御医了。
钟寄接过来藏在了袖中。
云洋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四下里并无他人:“陛下,我先离开了,摄政王的人盯您盯得很紧,等下恐怕发现什么。”
“朕堂堂天子,却要在他的监视之下生存,活得连猪狗都不如,他欺人太甚,”钟寄面上浮现狠厉之色,“哪天朕掌握大权了,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先帝去世前两年将紫山行宫修缮过。紫山行宫里环境最清幽的地方当属云辉馆,曾经都是天子住在这里。
夜色已深,一名小太监探头探脑来了云辉馆,将一张纸条呈给钟行:“这是在陛下身上拿到的,陛下宴上曾离开了一刻多钟,旁人都不许跟着。”
钟行拿给了身边一位谋士,谋士看过之后道:“殿下,是催情的药方。”
钟行点了点头。
谋士将药方还给太监:“你且领赏退下,将它放到原处便好。”
小太监赶紧离开了。
等人离开之后,这名谋士道:“京中不少子弟都吃这个,不知道皇帝从哪里弄来的药方。”
“云洋给的。”钟行眯了眯眼睛,“他最擅长做这种事情。”
钟行早就对云洋起了杀心。
师出无名除去云洋,只怕会让安乐侯府与他离心,安乐侯在朝中有一定的根基。而且云洋虽然是个纨绔,却不像冯易之、郎锦秀这种祸害到了普通百姓,为官期间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地的事情。
除了云泽之外,安乐侯府其他人肯定要铲除,不过并非当下,当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曾提议要皇帝和孟彪联手,”谋士道,“此人狼子野心,想把皇帝当成他的傀儡,属下先罗织他的罪名,再等殿下处置。”
夜色已深,钟行让人全部退下了。
他只与这些人讨论政事,不会讨论其他。
睡了两个时辰,五更天的时候钟行完全清醒了,他有些后悔没有将云泽带来。
第46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46
因为钟行想要回京,所以春蒐匆匆结束了。
皇帝这边的官员谋划好了一切,什么暗杀、美人计、鸩毒等等,在钟行一念之间全部落空了。
紫山行宫比在明都可做的手脚更多。在明都的时候,钟行神出鬼没,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出现在哪个府邸,就算侥幸猜出了钟行在哪个府上,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在行宫里,钟行出没的场合有限,刺杀他更容易一些。皇帝甚至期待钟行与其他官员一样去密林中狩猎,只要钟行身边侍卫一走,埋伏在暗处的刺客就会出来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这些情况只会出现在皇帝和某些家族的美梦之中。
回京途中钟行在马车上看着书,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曲允城过来道:“殿下,冯魁那老匹夫找您。”
钟行点了点头。
冯魁很快就过来了,他胡子花白身形佝偻,行了一礼才道:“殿下,小女的马车突然坏了,可否让小女与您共乘一辆马车?”
郎家出事之后,唇亡齿寒,冯魁在短短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钟行见过冯魁的女儿,上次去冯府的时候,冯魁特意让小女儿出来献舞,冯女娇柔婉转,确实不负第一美人的名声,也就赵毅那个莽夫看不出美丽,但他对此兴致索然:“让曲允城给她找一匹马。”
男女授受不亲,冯小姐一旦上了钟行的马车,哪怕两人并未发生什么,外界也会有数不清的传言,毕竟钟行在外的名声是残暴好色。
冯魁明知道这一点仍旧想把女儿献上,摆明了是讨好钟行。
冯魁道:“小女常在闺中,不曾学过骑马。”
钟行讽刺道:“她什么都不会,那你带她来猎场做什么?”
冯魁脸色涨得紫红,他带女儿过来自然是另有用途,倘若钟行没有提前回宫,肯定就见识到了:“这……这……这是老夫平生所爱,老夫不舍得爱女一人在家。”
眼下钟行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冯魁不得不另做安排。
钟行冷冷的道:“既然不会骑马,让她跟在后面行走回京。”
冯魁的女儿三寸金莲,平生就没有出过远门走过远路,自然不可能步行回去。
实在没办法,冯魁让女儿去了怀淑长公主的马车上。
云洋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勾搭上了孟彪,他与孟彪在一处骑马,见到冯魁那边的动静,云洋用马鞭指了指冯家小姐:“这是冯大人之女。”
明都民风开放,官家小姐常常出门上山烧香、去郊外踏青,孟彪这段时间见过不少大家闺秀,他看了一眼:“确实漂亮。”
云洋笑眯眯的道:“我们陛下悉心宽待岳王,岳王想要金银财宝也好,想要美人宝马也罢,只要陛下能给,他都愿意献上。”
孟彪胡乱应付着点了点头。
孟彪又不傻,江山与美人孰重孰轻他还是有数的。等他西南部落铁骑踏入明都,这些美人都要入他后宫的。
云洋见孟彪并没有被冯小姐勾走魂魄,他又道:“莫非岳王不爱小姐爱公子?我明都亦有许多锦绣公子,岳王喜欢哪个,随便你挑选。”
孟彪转过头来:“当真?”
云洋心中不妙。
云洋知道自己长得俊,这里的男人恐怕没有比得上自己样貌的,他讨厌孟彪这种浑身臭汗的蛮夷,云洋干巴巴的笑道:“当然,除我之外,我是从三品官员,而且是安乐侯府世子。”
“我看不上你。”孟彪看他惺惺作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不过如此。”
云洋肺都快气炸了。
后方有两名男子骑马而来,前方男子着青色骑服,可惜冷若冰霜,眉宇间带着不耐烦,后方男子着蓝色骑服,一脸焦急的追上去:“喂,王公子,你等等我啊,和我说句话好不好?我就说一句话。”
孟彪的目光落在那位王公子身上,他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王希赫觉察出这名蛮夷在看自己,他冷冷点了点头,径直骑马跑了。
孟彪指着王希赫道:“他又是什么人?”
云洋道:“辅国公之嫡孙,他叫王希赫,家里位高权重,父亲是昀州刺史,恐怕不行。”
孟彪若有所思:“他有没有什么兄弟?”
云洋和王希赫打过一架,他对王希赫没有好感。
王希赫来明都之前,京中提起美男子肯定都会想起云洋,王希赫来明都之后,大多数都只认王希赫了。
最让云洋嫉恨的并非这些,王希赫身上有很多让云洋厌恶的东西。
云洋语气不悦:“岳王认为他比我强?”
孟彪一开始是觉得云洋与自己见过的那名少年有两分相似,谈话之后瞬间幻灭,觉得哪看哪不像。
眼下见到王希赫,他觉得王希赫才是长得相似的那个。
“并没有,你俩半斤八两。”孟彪说完发觉半斤八两在契朝似乎不是夸人的词语,赶紧补充道,“你圆滑世故,他冷傲无情,各自有优点。他有没有什么兄弟?”
“即便有也在南方,”云洋无比厌恶这个不会说话的野人,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王家年轻子弟只有他一个在明都,岳王不嫌辛苦就去南边看看吧。”
孟彪喃喃自语:“或许真的是我看花眼了。”
……
辅国公府的房子年久失修,王家的人一来明都便请了工匠重新修整。
云泽时常去辅国公府走动,这两日见后园和前院已经修整好了,王老夫人将云泽留下住了几晚。
王老夫人来明都时染的病虽然已经完全痊愈了,老人家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云泽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来明都,所以与王老夫人的关系很亲近。
辅国公脾气古怪,一清早醒来便要云泽和他去园子里,几处景观需要题匾,他有意考一下云泽。
早年王夫人给王家写信说这孩子不喜欢读书,因为云泽是嫡子,云、王两家日后都会提携,辅国公先前没有要求云泽能够读出个功名出来。
眼下却和之前不同,安乐侯世子之位落到了云洋的头上,云泽眼下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辅国公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很为云泽焦急。
在他眼里当官是最大的出路,如果云泽没有出息,只怕未来难走。
云泽早上未睡醒,被府上婢女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晕,被辅国公考问了一上午,绞尽脑汁从背过的诗文里寻了些不错的给亭子院落等题了匾额,下午辅国公府里来了些客人。
这些客人并没有在朝中当官,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在明都百里外左林山上隐居的隐士,还有两个是契朝大儒。
这些人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大有来头。
那名和尚是静柏观的观主张义清,静柏观在契朝名声很大,明都达官贵人都以结识张义清为荣。
两个大儒的学生遍布契朝各地。
辅国公与这四个人谈话,特意让云泽在旁边煎茶。
他们年轻时就和辅国公认识,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茶香幽幽,云泽在旁边坐了一个时辰,听这几个人从五帝三王谈到《易》,他早上没有睡够,对这些人谈的话题不感兴趣,眼睛刚刚打算闭上,辅国公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将话题拉到了当下朝政上来。
“陛下年少无权,真不知未来江山如何。”
钟行已经废过了一个皇帝,如今皇室衰微,人人都能看出钟行有篡位之心,多数大臣和宗室并不愿意寥州王族当权。钟行出身低下手段残暴,他们不会服从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