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魄散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痛,不是么?”雀明睨了一眼傅阳。
“从前我是他的玩物,如今也该让他清醒着尝一尝做我的玩物,被我囚禁在掌心,任我宰割是什么滋味。”
傅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没想到,全天下最好欺……他顿了顿,硬生生改了话音,“最好的脾气孔雀王,竟然如此狠毒。”
“这就算狠毒了?”曾经的孔雀王话音里满是讽笑,声音渐冷,“我算狠毒,那他算什么?”
傅阳摊了摊手,“东西我既然已经交于阁下了,还请阁下务必信守承诺……保守住秘密。”
雀明回头冲他点了点头,依旧是形貌昳丽,芳华绝代。
长生在三殿下殿中昏迷七日后,终于随着绽开的莲心一起苏醒。
他似是有些茫然于周遭境况,看见林焉的瞬间愣了愣,才有些不习惯地开口,“三殿下?”
“你还像从前那样叫我林焉就是。”
当初变故诸多,又牵连长生,让他饱受了苦楚,故而长生得救后,施天青三言两语,向他交代过二人的身份,长生与他们交往许久,听说后倒是并不意外,只是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三殿下身份出现的林焉。
“殿下宽仁,我却不能不守礼节。”长生的声音比从前听起来沉了些,身上的浮躁也去了大半。
长生从莲叶之中坐起,缓缓踩在地面之上,欲向三殿下行礼,却被拦住了,于是他郑重的看向林焉,“此番多谢殿下救我。”
林焉摇摇头,“你我之间不该言谢,况且当年药人一事,林焉本就欠你。”
“殿下,‘林焉’是你在人间的化名么?”子衿没听过林焉这个名字,白玉京上恐怕也没有人知道,他一时新奇地开口。
“是。”林焉笑着点头道。
“你在仙界叫什么名字?”长生也好奇道。
林焉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子衿便替他抢白解释道:
“殿下有乳名,只是除了极亲近的人,旁人都不知晓。现如今,恐怕三界之内唯有陛下和凤栖、临槐君知道,整个三界除了陛下,都得称一句‘三殿下’。”
“原来如此,”长生了然地点点头,却又问道:“临槐君也唤你‘三殿下’么?”
“是,临槐哥哥虽与我交好,只是大家都这么叫,一个称呼而已,不必过分在意,”林焉听他提起临槐,心中有几分紧张,“你可是还记恨着临槐打伤你?”
“临槐君并非有意为之,望你不要见怪。你若心有不悦,不妨我带你同他把此事说清楚,也解了这心结。”
长生似是没想到林焉这么说,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怎会记恨他?”
林焉一楞,长生忙补道:“临槐君只是秉公行事,是长生没通过考教还不肯服输,什么后果都该由我自行承担,与临槐君并无干系。”
“千年未见,你稳重不少。”林焉听见长生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惊讶敬佩。
他受了重伤,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差点丢了性命,大病初醒还能对伤他之人毫无怨言,这份气度,已然不是一千年前的长生了。
长生低头笑了笑,“承蒙你夸赞了,殿下这些年的经历我也有所耳闻,你过得可还好?”
他没有明说,却依旧一直坚持着用“殿下”来称呼林焉,想来是把子衿的话听在了心里,林焉无法,也不欲因着这点小事与他争辩。
“我很好。”林焉转着手上的血藤镯,那藤镯戴久了越发亮了,盈润古朴的光泽煞是好看。
“倒是你,当年一别,也一直没能再见你,直到前不久,我才与临槐去看过你的本体。”林焉道。
长生问道:“临槐君也去看过我的本体?”
“是,我与他说那是我的一位朋友,只是锦华门考教相见时,他恐怕并未将你与那长生树联系起来,日后我会再同他解释,你二人心性皆是豁达,说不定不打不相识,倒是能做成朋友。”
“能与天帝身边第一能臣做朋友,是长生之幸。”
“你别听那些噱头唬人,临槐哥哥心性温和,向来平易近人。”林焉不遗余力地替临槐说着好话,毕竟长生如今苏醒了,他的态度,也会决定天帝对临槐的处罚。从出事至今,临槐已经被天帝罚禁闭七日了。
“我知道临槐君并非故意伤我,”长生的神情意味不明,“还请殿下带我去向天帝陈情,勿要怪罪临槐君。”
“好。”
林焉伸手召来笔墨,将长生苏醒的消息和他的陈述一起写在奉给天帝的奏折上,子衿接过奏折往殿外去,长生才意识到了什么,“恕我冒昧,殿下如今与陛下……”
“不想见。”林焉说的坦然。
“殿下与陛下是父子,不该有过不去的心结。”长生道:“人与人之间……能见一面便是一面了,谁也不知这一面见了,是否就再没有下一次了。”
“你现在的感悟倒是多。”林焉本是玩笑,说完却想起无论是苏辕还是夏瑛,长生都自以为还能再见,却终究是没见到最后一面,一时语塞道:“是我失言了。”
长生摇摇头,“我听闻当年殿下替夏将军求过一枚灵药,我很感激。”
“可是夏瑛并没有吃。”
“夏将军有他的胸中大义。”长生看起来对这件事早已放下,“对了殿下,你瞧见我身边那匹马了么?那是赤狐。”
长生双眸明亮,记忆似是落回了渺远的过往,“我身体愈合后,南陈与北周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就在我离开长生树打算去找夏瑛时,赤狐突然来到了我面前,我后来才知道,赤狐从夏瑛死后,就来到了我身边,守苏村有不少人见它是匹好马,想将它拉到集市上卖了,可无论谁想来驯服它都未能成功,久而久之,也没人敢靠近它了。”
“赤狐竟然活到了现在?”林焉有些诧异。
“殿下求的那枚灵药,被夏将军给了赤狐。”长生不知道那时的夏瑛在想什么,究竟是因为赤狐忠肝义胆,还是因为他曾说过,他与赤狐有一段过往,所以夏瑛想把赤狐留给他。
然而赤狐远比他们所料的更有灵性,吃下灵药后,并非只是强身健体长寿了一些,而是入了道,得了半个灵身,虽尚未化作人形,却已能做灵兽了,便跟着长生直到如今。
林焉感慨道:“这样也好,日后若是赤狐修炼化为人形,你便又能与苏辕大人相见了。”
长生听完垂下眸子,半晌,似是无奈似是淡然道:“殿下,我们当年都被傅阳骗了。赤狐……根本就不是苏大人。”
“什么?”林焉惊道:“那苏大人……”
长生摇摇头道:“傅阳与无名楼并不可靠,我在人间和幽冥遍寻无法,想到白玉京上群英荟萃,各种消息云集,便决定来白玉京做仙官,或许有幸能够在此得到苏大人的消息。只是无奈才疏学浅,未能达到锦华门的要求。”
“原来如此。”林焉道:“你放心,我听银鞍说你的考教似是被刻意加大了难度。我会请求天帝再给你一次参与考教的机会,并由众仙官督查,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要你的的确确达到了白玉京正常的考核要求,想来应当会有机会留在这里的。”
长生闻言眼中满是惊喜,“殿下大恩大德……”
“丑话说在前头,”林焉用揶揄打断他的煽情,“我也绝不会允许锦华门因着我的缘故给你开后门降低难度,你若是自己通不过,那我便帮不了你了。”
方才的颓色荡然无存,长生斩钉截铁道:“长生必不会辜负殿下给我的机会!”
第79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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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春日,温暖和馨香笼罩了九州的大地,也不知是否是这人间的慵懒影响了四季恒常的白玉京,三殿下近日常觉得困。
他照例陪着子衿闲聊,其实悄悄打着盹儿,一个不小心头从支着的手上掉下来,他尴尬地摸摸鼻尖,看向撇着嘴直勾勾望着他的子衿。
后者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道:“陛下传了话过来,问银鞍君和长生君都安置在哪里?”
这些事从前天帝是不会刻意过问他的,只是如今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又是他当着众仙官的面带回过殿中的,加上天帝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想要修复与三殿下的关系,故而特特来问了他。
长生后来又重新参加了一次考教,林焉亲自坐镇,确保考教的难度绝对动不了半分手脚,长生倒也争气,锦华门的考教饶是正常难度,对多数来参与考教的修仙者和妖族来说也唯有凤毛麟角能通过,长生大抵又刻苦琢磨了一段日子,比上回发挥的好了不少,心态也更平稳了,顺利地通过了考教。
众人也都长着眼睛,看得出这考教确实没掺水分,颇为公平,均是认可,加上考教结束后临槐君与长生一笑泯恩仇,皆是互相赔礼道歉,倒不失为一段佳话美谈。
“不如问问父皇是否愿意让长生去他身边。”林焉一心想着修复长生与临槐这两人之间的趔趄,毕竟饶是长生那般说了,他还是想让两人好好的交交心,都是他的挚友,他不愿二人之间有什么嫌隙。
临槐素来是只听命于天帝也只跟着天帝的,就连居所都是在天帝的偏殿,长生若是跟着天帝,不仅更有利于他搜集苏大人的消息,说不定也真能与临槐成为朋友。
“至于银鞍……”林焉微蹙了眉,“和陛下说,那只是我随手叫来帮忙的,陛下让安置在何处便是何处吧,我皆是随意。”
他不愿刻意把刘仁安排的过远或是过近,当时唯独把银鞍带进殿中已经让众仙官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如若现在他又插手刘仁的安置,难免不使有心之人留意,若是抽丝剥茧地查出他是魔族人,那他必然保不住银鞍了。
“只是,”林焉思虑片刻,又补上一句,“那人办事能力不佳,随便找个不重要的位置给他吧。”
“还有,”林焉顿了顿道:“等他的位置定下来了,便叫我们在那里的人盯住他,有什么动向,见了什么人,全都报给我。”
“殿下是要启用……”子衿吞了声。
林焉淡淡地掀了掀眼皮,“耳目埋了这么久,也该派上些用场了。”
当年幻音岭一事,他虽勘破了魔族的心思,故不曾与天帝彻底离心,可到底还是让他与天帝的父子情生出了裂痕。
三殿下本就心思敏感,从前便不曾全然信任什么人,如今更是对天帝多了几分猜忌,故而从前身边的人他都一概不再用。
林焉这些年未曾踏出宫门半步,看似不问世事,心中筹谋却从未停下,直到他花了百余年的时间暗中试探考查子衿,确认他绝无二心,方才通过他在白玉京中布谋了一条唯有他和子衿知道的暗线。
完美的蛰伏需要时间的沉淀,他从前只叫他们藏着,时机未到,他不愿听,也不愿看。
如今,他已经重新回到了众仙官的面前,魔尊亦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三殿下的隐在黑暗中的眼睛……也该睁开了。
子衿被林焉眼中一瞬的锋芒骇住,一时有些怔愣,林焉垂下眸子笑了笑,方才的一点儿寒意瞬间荡然无存,“都记住了?”
子衿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一来二去地交代完,林焉也清醒了不少,他看了看像是没回神的子衿,打趣他道:“还有什么新鲜事么,百事通?”
子衿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方才一瞬的失神中拔回神智,“还有个流言,是与临槐君有关的,”子衿想了想道:“我觉得假的很,但大家都传得煞有其事的。”
林焉转着手腕上的血藤,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些日子这血藤似是有了温度一般,腕上总是温热的,可让子衿去摸,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只说林焉是太过于敏感了。
他平日里不怎么听流言,今天却好奇起来,“还会有与临槐相关的流言?”
“殿下……”子衿装作欲言又止,可说的比谁都利索,“他们说临槐君怕是要与凤栖君成婚。”
瓷杯子啪嚓一声掉到地上,林焉差点惊掉了下巴,“临槐哥哥和……师尊?”
“嗯……”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是这段时日,临槐君常去凤栖君宫里,凤栖君也是一大车一大车的礼物往临槐君殿中送,前不久临槐君因着锦华门的事儿被天帝罚了闭门思过,凤栖君还替他求情呢。”
“师尊抠缩成那般,竟会慷慨至此?”林焉显然不相信,可他说到一半儿,却忽然想起在人间时,孔雀明王送给临槐的礼物,以及对他说的那些话。
林焉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殿下?”子衿见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有些疑惑。
林焉却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生硬地转着话题道:“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故事么?”
子衿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明白,也能察觉到林焉心情的低沉,他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将他搜集来的一团乱麻的无效信息分门别类,终于想起一个还值得一说的要闻。
“蛇族换了新的族王,名叫石萼,前不久她上书天帝,说是蛇族要与白玉京重修旧好。”
蛇族自容姬死了之后也乱了很久,各个派别自成一体,风波纷争不断,奈何两道屏障在前,白玉京也并不能插手蛇族的恩怨,这千年过去,总算是让他们闹出了个结果,决出了新的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