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翛然之所以会投靠太子,说到底完全就是他逼的!若当时他能礼贤下士,现在的白翛然就该是他手下一员智将,而不是给太子出谋划策了。
大皇子后悔不迭,可惜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他在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翛然随着内监官进到御书房,参拜完皇帝后,就站在了太子身后。全程白翛然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皇帝给内监官递眼色,内监官忙问白翛然:“听说你在研究活版印刷?万岁爷觉得甚是有趣儿,你来给讲讲。”
白翛然恭敬道:“只是将字分别刻出……排版时为了保证字体端正不歪斜,在底座上雕出卡槽即可。除了之外,草民还在研究汉字归类,近期或许能整理出一本简易的字典来。”
“字典?”皇帝来了兴致,略一思索,就道:“交翰林,编。”
内监官连忙应诺,边退到一旁去拟圣旨去了。
皇帝望着白翛然,眼里是笑意,好像在说如此聪慧,倒不愧是稔哥的孩子。之后,皇帝点着白翛然高声道:“赏。”
白翛然连忙大礼谢恩。
太子脸上也有了笑容。
大皇子却暗暗咬牙,盯着白翛然的侧脸,不知又在想什么。
白翛然现在是东宫客卿,那么不论是汇编题库,还是活版印刷,亦或大周字典,这些实政的功绩统统都归在东宫,相当于是太子的政绩。
皇帝看着太子第一次毫不吝惜地点了点头,再看大皇子,多少有些惋惜。
之后,皇帝沉吟了一下,才道:“天,丝节,待定。”停了一会儿又道:“玉河,楼,花,”
“老臣明白。”
花十梓连忙接过话茬,给皇帝省了几个字。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独独留下了花十梓,君臣二人不知说了什么。
白翛然这会儿捧着一堆皇帝赏赐,跟在太子身后,快步回了东宫。
一进门,太子难得大笑道:“今日,孤甚是痛快。白卿居功至伟,孤也要赏你!”
“殿下,”白翛然连忙拦他:“在下确实想求殿下一个恩典。”
“你只管说。”
太子突然变得很好说话。
白翛然道:“在下母亲不日即将进京,想和殿下讨三天假期,在母亲面前尽尽孝心,望殿下恩准。”
“孤当何事,此事自然要准,孤不但要准,孤还要连你母亲也一起赏。这事你就不要推辞了,就听孤的安排吧!”
太子大笑。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佳。
然而,第二天,当白翛然带着一堆赏赐出了宫,早朝上却发生了一件事,令原本情绪高亢的太子一下就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
早朝上,皇帝下了两道旨:第一道,准许狄戎将哥儿作为求和敬献的礼物送入京城;第二道,鉴于大皇子裕王身体抱恙,今年的天丝节主持权交由二皇子周开洛主理。
这两道旨意一下,朝堂上又炸了一轮,一时间,沉寂多年与世无争的二皇子周开洛突然成了人人追捧的对象,在三个皇子中他风头也一跃为首,一时间盖过了太子和裕王。
对此结果,大皇子冷笑,太子咬牙。
白翛然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布下那么难缠的局,终于搞垮了大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然而好处却依然没有落到他头上,反而便宜了老二那个老好人。
太子通过这件事,看到的不是皇帝偏心,而是,‘父皇对孤的成见竟然如此深吗’?他急需有个贴心的人来给他好好分析,好好谋划,偏偏白翛然出宫了,戚无尘还在东郊,其余人的政治敏感度完全不行,他也不愿让人看到他郁闷的一面。
思来想去,就只有戚无涯。
然而,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见到戚无涯,借酒消愁,一下就醉了。
于是,这天晚上,东宫正殿有男子放肆的哭了一晚,哭着求饶,哭着叫唤,哭着……
到后来,掌事太监将所有人遣出了院子,三令五申让他们千万不要告诉太子妃。否则若出了什么大事,就所有人一起掉脑袋。
这件事,尽管掌事太监一个劲儿地往下压,但是太子妃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她只冷哼一声,未做任何表示,看得出,城府极深。
而这个时候,白翛然已经在定波侯府,给所有人分赏赐了。
太子赏了他好多好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自不在话下。其中有一套头面首饰,材质极其别致,似白玉非白玉,似珍珠非珍珠,有珠光的七彩也有玉质的滑腻,白翛然自然知道这首饰是太子特地送他母亲的,可是他当着他母亲的面,却将这套首饰捧到了孙氏面前。
此举,惹来厅堂内的几位家长齐齐一愣,孙氏则笑道:“傻孩子,快把这给你母亲去,我可受不起。”
白翛然眼眶微微一红,到是真得动了容,道:“翛然入京三年,日日调皮捣蛋,给姨母和姨丈惹出了许多祸,可你们从来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反而处处维护,将我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翛然时常想起这三年遭遇,总觉得多有亏欠,这头面虽贵重说到底也不过是死物,怎能抵得过二位对我的真情义?”
“是呀,”周稔黛听白翛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很是动容:“汝兰你就收下吧,早晚也是一家人,不必跟然儿客气。”
他都这么说了,孙氏也就不再推脱,便将那价值连城的首饰收了下来。
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用过膳,定波候便提起了西斋书局和近日在京中帮忙找大宅的事。
他笑着对周稔黛道:“如今翛然越发出息了,不但在太子面前得脸,还自己办了个书局。前些天还跟我借人!哈哈哈,我想啊,这借别人都不合适,便将无尘乳母家的老赵拨给了他,也就临时顶一顶,等你来了再安排合适的人!再有,我想着今年若是将军能回京,这两个孩子的订婚宴,咱们是不是要大办一场呢?”
周稔黛笑道:“那书局的事就有劳老赵打理着吧。这订婚宴嘛,我回头给将军写封信,问问他的意思。哦,对了,我寻思着该在京中买套宅子,听说后海湖那片的风水最好,不知侯爷是否有门路能找到合适的宅子?”
“后海湖那片吗?”定波候想了想,这些天他确实找了不少宅子,但是在后海湖附近的似乎:“是有一处,只是,那宅子前些年着了火,都说不吉利。”
周稔黛却道:“也无妨,明日等跃灵到了,让他跟着一起去看看就行了。”
“二哥明天就能到了吗?”
白翛然惊喜得瞪大了眼睛。
周稔黛笑着点头,又道:“要是无尘也在就好了。”
白翛然微微低下了头,垂着眼睫盖住了眼中羞涩的情绪。
孙氏道:“嗨,这有什么难得——老爷你拿贴子去工部找柳尚书说一声,就说让无尘回来一天,左不过就是一天,当天晚上就让他回去,又不会耽误什么。”
定波候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便没耽搁,当下就拿贴子去工部了。
他一走,孙氏便想着白翛然难得请假,该让他们这对分别了三年的母子多腻腻,就找了个借口,笑着离开了。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原本他们都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乘凉,这时人都走了,周稔黛就笑着说:“这下,娘终于能好好看看你了。”
“阿娘,这三年,我很想你。”
白翛然说完这句话,眼圈立刻就红了。
周稔黛听得眼泪差点流下来,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昨天不是问我,关于咱们阴阳水的事吗?走吧,咱们回院子,娘讲给你听。”
白翛然重重点了下头,揉了把眼,随周稔黛一同往客院走去。
第58章 八角挂马(二)
提起白家的阴阳水, 就不得不说周稔黛早年在狄戎为质的那段经历。
周稔黛本姓聂,其父是大周开国以来少有的异姓王,聂文竹。年少时, 聂文竹与大周的第七位皇帝周无悔感情甚笃, 因经常出入宫中,聂文竹与一位美丽的宫女相识相爱,被皇帝知晓后,龙颜大怒, 当即就要赐死那宫女,才得知宫女已有身孕。
孩子生出来后宫女难产而亡,孩子便养在宫中, 就是周稔黛。
时缝北疆暴乱, 聂文竹领兵扛戎,将孩子留在宫中也有重兵在握以子为质的意思。他在北疆一待就是十年。到第十一年时,狄戎养成虫兵,以蛊柔之术战胜了聂家军,且一举攻入中原,直逼京师。
人心惶惶,皇帝未免大周尸横遍野,忍辱求和, 割地赔款尚可忍耐, 狄戎却为了议和长久, 要求大周送皇子为质。当时的皇帝在众多儿子中选了最不受宠甚至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儿子周衍宗, 而听说这个消息的聂稔黛主动找到当时的皇帝,说自己已父母双亡, 与狄戎有不共戴天之仇, 而皇帝抚养了自己, 他愿为皇帝之子,替大周和天下为质。
于是,聂稔黛改名周稔黛,以皇帝第七子的身份前往狄戎为质,年仅十一岁。
看似一触即发的战争因此停止。
人们继续着平庸又麻木的生活。
小小的周稔黛却从此过上了如履薄冰的日子。作为质子在敌国,除了屈辱就还是屈辱。狄戎本就物质匮乏,又是游牧野蛮的一个民族,对待质子,他们只有一条底线,不要弄死,其余的管你是折辱还是虐待,一概不论。
周稔黛小小年纪便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屈辱生活,可是对他来说,这些屈辱也好过在大周皇宫那座永不可能逃出的牢笼。自从得知母亲为何而死,父亲为何扔下他远走边疆,他那一颗小小稚嫩的心就从没停止过离开那座皇宫的想法。
如今,虽然为质,却得偿所愿。
狄戎战胜后,就霸占了原聂家军驻扎的城池霜石门,在这座城池里生活,小小的周稔黛每天都能从各种小道消息里听到有关自己亲生父亲的传说,虽然他们这辈子注定再也不能相见,但是对于周稔黛来说,每天能听见他的消息就好像父亲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种平淡而小小的幸福,也令他无比满足。
直到某天夜晚,他半夜惊梦,睁开眼看到床头站着一个少年,吓得险些尖叫,却被少年捂住了口鼻——
那少年对他说:“我是暗卫,奉命前来给你送消息。”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蜡丸。那是皇帝给他的密旨,要他利用身在敌营的优势,查清狄戎虫兵的内幕。聂文竹死在狄戎之手,虽然大周皇帝也曾经对他母亲动过杀念,他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母亲难产和皇帝有关。因此周稔黛决定暂时先依靠大周,除掉狄戎。
而要除掉狄戎,首先就要摧毁他们引以为傲的虫兵。
这个任务他接了。
他对那暗卫道:“回去告诉皇上,定不辱命。”
却没想到,那暗卫点了点头,竟然说:“事情调查清楚前,我会在暗中助你,以后你唤我阿英即可。”
这个时候的两个少年谁也没想到,为了查清这件事,竟然令他们深陷霜石城,一陷就是七年。
七年,看似平凡,可是对于两个少年来说,正是他们身体蓬勃生长的年纪,尤其是周稔黛,过了十六岁,他几乎一天一个样,就像一朵正值花期的牡丹花,在时间不觉流淌间,悄然绽放,每一瓣花瓣的舒展都彰显着他独特的魅力,这份于沉静中依旧光彩夺目的美,很快就引起了狄戎贵族们的注意,不少贵族子弟开始明里暗里打他的主意。
那时的周稔黛没人教他男女大防,他的内心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天真,他甚至在调查蛊虫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位养蛊世家中的贵族少女,并偷偷地喜欢着。不知那位贵族少女是否察觉了他的心意,某天,周稔黛突然收到了来自少女的邀请,说是有一场斗蛊比赛邀请他去看。
周稔黛一直在调查蛊虫的内幕,这些年这样的斗蛊比赛不知去了多少次,狄戎人皆以为他好此道,却不知他接触这事的真正目的。
面对少女的邀请,周稔黛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欣然应诺,然而,等他到达约定地点后,却发现那是一处空无一人的庄园。除了门口的门卫队之外,似乎再无一人。
周稔黛暗觉不妙,立刻想走,身后却响起了女孩的娇笑声:“七皇子殿下你要去哪儿呀?”
周稔黛猛然回头,就见那名少女和两名身材高大的狄戎青年,正结伴向他走来。少女管那两名青年叫哥哥,她讨好的对那两名青年道:“大哥哥三哥哥,人我已经替你们约来了,你们是不是该教我如何饲养yin蛊了呢?太子殿下说了,若我学会,他立刻纳我为妃!”
“YIN蛊有何难?这就教你种蛊之法!”
两人说着,一人抓住周稔黛的头发,给他嘴里塞上了布,一人反剪周稔黛的手捆好后,将他扛到了肩上。他们扛着周稔黛往屋里走,少女就在后面笑眯眯看着,之后也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还贴心地将门栓好。
房门紧闭,内室里是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室内飘着淡淡的硫磺味,像是一道护城河般包围着中间的一张大床。三哥将周稔黛放到床上,和大哥一起将他的四肢撑开栓到四根床柱上,整个人被摆成了一个大字型。这种情况,就算周稔黛不通人事,也明白情况非常糟糕,他挣扎,喊叫,却因手脚被捆嘴里塞布而无济于事!
紧接着,那少女的大哥和三哥一人拎着他一边的袖子,用割牛羊肉的小刀将他手臂上的袖子一块块割掉,边割边给那少女解释:“除了YIN蛊,所有的蛊虫都怕硫磺,所以在这张床上你能看见的蛊虫只可能是YIN蛊。YIN蛊喜食蚕丝,这小子的衣物不行,去拿一件蚕丝长袍来,给他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