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时悄悄地瞥了年知夏一眼,甚是心虚。
傅母正在气头上:“疯造孽啊,我这是造了甚么孽?我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竟是生了个断袖出来。早知南晰会成为断袖,我便该在襁褓中掐死他,省得丢我们镇国侯府的脸面。”
傅北时正心虚着,不知如何安慰娘亲才好。
而年知夏亦心虚着,垂着首,默不作声。
镇国侯夫人气得微微颤抖的双手钻入了他的眼帘,使得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他对娘亲说自己心悦于傅南晰之时,娘亲是否后悔没有在襁褓中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手指略略收紧,又猛然垂下。
傅母忽而攥紧了傅北时的双手,犹如攥紧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幸而我还有北时,幸而我儿北时并非断袖。”
对不住,娘亲,我亦是断袖,我心悦于年知夏,不可自拔。
傅北时面上并不否认。
傅母转而捧着傅北时的双颊,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北时,你不会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像你兄长一样变成断袖的对不对?你不会丢尽镇国侯府颜面的对不对?你会娶妻生子,为镇国侯府开枝散叶的对不对?”
傅北时并不愿欺骗娘亲,无言以对。
傅母提声道:“北时,娘亲说得对不对?”
傅北时不想再刺激娘亲,只得颔了颔首。
傅母欣慰地道:“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
年知夏心道:北时哥哥心悦于卫将军,当然不是断袖,我才是断袖。
傅南晰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傅母自言自语地道:“不行,我决不能坐视南晰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得想法子将南晰与今上拆散。”
傅北时提醒道:“兄长已是当今皇后了,娘亲如何能拆散得了他与今上?”
傅母心急如焚地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南晰身子骨不好,受不得罚,今上喜怒无常,指不定南晰会无缘无故地丧命于他手中,我实在放心不下。南晰若是女儿身,能产下一儿半女,尚有凭仗,今上最起码得顾念亲生骨肉。”
傅北时将今上适才是如何对待王贵妃的与娘亲说了,又断言道:“于今上而言,亲生骨肉无关紧要。”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今上因为南晰厌倦了王贵妃,改日,亦会因为新人厌倦了南晰,即使今上如今对南晰宠爱有加又如何?”傅母叹了口气,“北时,你快帮着娘亲想想法子。”
傅北时认真地道:“我认为兄长并非以色侍人者。”
“不论南晰是否以色侍人,娘亲都希望南晰能回归正途。”傅母朝着“年知秋”道,“‘知秋’呀,你莫要着急,南晰不过是一时糊涂,南晰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傅北时劝说道:“娘亲,嫂嫂已与兄长和离了,你理当放嫂嫂回娘家。”
“不准。”傅母坚持道,“‘知秋’是我们镇国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哪有回娘家的道理?再说,自‘知秋’嫁进来后,南晰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万一‘知秋’回了娘亲,南晰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呸呸呸……南晰的身体状况定会一日好过一日。”
未待傅北时再劝,年知夏启唇道:“我不回娘家。”
傅母夸赞道:“‘知秋’真是我的乖儿媳。”
傅北时以为年知夏定然迫不及待地想回年家了,闻言,不得不怀疑年知夏其实心悦于兄长,想等兄长回来再续前缘,兄长断袖正合年知夏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自唐·李白《妾薄命》
第32章
一回到镇国侯府, 堪堪进得观鹤院,年知夏便被早愈拦住了去路。
早愈火急火燎地道:“少夫人,大公子如何了?”
年知夏据实相告:“夫……大公子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了。”
世事难料, 大前日, 他还小心谨慎地在傅南晰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唯恐祸及年家;前日,他听闻傅北时被今上下了狱,心急如焚, 恨不得以身相替;昨日,今上下旨令他与傅南晰和离了,他茫然失措, 猜不出缘由;今日, 他亲眼目睹傅南晰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今上还特意在他面前亲吻傅南晰,向他示威,傅南晰亦亲口承认了心悦于今上。
“大公子被今上册立为皇后了?”早愈震惊地道,“今上怎能强抢大公子?大公子光风霁月,怎能忍受被今上所羞辱?不行,小的必须将大公子抢回来。”
年知夏阻止道:“不必了,早愈, 大公子是自愿的。”
“大公子并非攀龙附凤之人, 所以大公子是牺牲了自己, 为了救回二公子?”早愈咬牙切齿地道, “昏君,男女不忌的昏君, 大公子可不能被昏君玷.污!”
他明白自己在今上眼中无异于蝼蚁, 可是大公子待他不薄, 他纵然撞得头破血流,亦要为大公子讨个公道。
年知夏并不清楚今上与傅南晰之间到底是谁人雌.伏,不过只消两厢情愿,便算不得玷.污。
“早愈,大公子确实是为了救二公子才进宫去的,但大公子当这皇后并非牺牲,而是得偿所愿,大公子心悦于今上多年。”
“少夫人的意思是……”早愈不敢置信,艰难地道,“大公子他……大公子他患有断袖之癖?”
见“年知秋”颔首,他喃喃自语地道:“大公子那样好的一个人,为甚么会患上断袖之癖?”
年知夏一言不发,早愈所言代表着普罗大众对于断袖的看法罢?
傅北时又是如何看待断袖的?
倘使傅北时得知他是断袖是否会对他避之不及?
倘使傅北时得知他对其情根深种是否会觉得恶心?
“因为情难自禁罢?”他听见自己如是答道。
早愈迷惑不解地道:“一名男子为何会对另一名男子情难自禁?”
年知夏反问道:“一名男子为何不可对另一名男子情难自禁?”
早愈天经地义地道:“一名男子只可对一名女子情难自禁。”
年知夏不及作声,倏然闻得一把嗓音道:“情之一字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他循声一望,见是傅北时,心如擂鼓。
情之一字确实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早愈见过二公子。”早愈茫然地道,“情之一字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但连自己心悦之人是男是女都控制不了么?”
“早愈你年纪尚小,再过几年,便会懂了。”傅北时摆摆手,“我有话同少夫人说,你且先退下罢。”
“早愈告退。”早愈一面走,一面想,左脚险些绊了右脚。
待早愈走远,傅北时直截了当地问年知夏:“年知夏,你自愿留在这镇国侯府,是否想等兄长回来?”
年知夏心知傅北时误会了,但他想不出甚么理由以让他自愿留在镇国侯府变得合情合理,于是默认了。
傅北时毫不留情地道:“兄长当皇后去了,即便你在这镇国侯府守一辈子的活寡,兄长都不会回来的。”
“我……”年知夏抿了抿唇瓣,“傅大人对于傅大公子断袖一事是如何看待的?”
傅北时思及年知夏对其母说自己心悦于兄长之时的姿态,面无表情地道:“兄长断袖了,不过不是为你断的袖,你莫要一厢情愿了。”
“我……我……”年知夏抬起首来,望住了傅北时的双目,大着胆子道,“我是想问傅大人是否认为断袖违逆阴阳,天理不容?”
傅北时不答反问:“你想要从我口中得到怎样的答案?”
年知夏回道:“我想要傅大人回答断袖并非违逆阴阳,天理不容。”
傅北时忐忑地道:“年知夏,你当真为兄长断了袖?”
年知夏避重就轻地道:“对,我当真断了袖。”
傅北时心悦于年知夏,当然希望年知夏是断袖,但年知夏不该为兄长断袖,而该为他断袖。
他心头骤然浮上一个念头,遂抓了年知夏的右腕,一把将年知夏扯到了房间里面。
年知夏不知傅北时为何突然动了气,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傅大人。”
傅北时眼尾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床榻,浑身难受,继而质问道:“你难不成早有预谋?你并非因为年知秋逃婚,生怕镇国侯府追究,不得不男扮女装,替年知秋上了花轿……”
他换了口气:“年知秋逃婚正合你意,你早已对兄长情根深种,遂顺势男扮女装,替年知秋上了花轿。”
北时哥哥,你猜对了大半,只错了一点,我啊,我啊,我心悦之人是你。
年知夏知晓傅北时心悦于卫明姝,并不想向傅北时表明自己的心意,遂沉默不语。
“你……”傅北时将年知夏拽到了床榻前,进而将年知夏按在了床榻上,怒不可遏地道,“年知夏,你蓄谋已久,欺骗了镇国侯府上下,好大的胆子。”
年知夏颔首承认:“嗯,我蓄谋已久。”我对你蓄谋已久。
“年知夏!”傅北时挑开年知夏的腰带,剥.尽了年知夏的衣衫,“你曾以这副身体勾.引兄长么?”
年知夏周身一凉,登时瑟瑟发抖。
傅北时不敢细看年知夏的身体,注视着年知夏的面孔道:“年知夏,你知错了么?”
“傅大人贵为京都府尹为何这般沉不住气?”年知夏伸长手摩挲着傅北时紫色朝服上绣着的锦鸡。
这年知夏被我看破了心思,唯恐我去娘亲那儿将他揭穿,欲要引.诱我不成?
傅北时的理智认为自己该当拨开年知夏的手,他的身体却不肯依照理智行事。
陡然间,年知夏手下施力,他这副身体当即压在了年知夏身上,鼻尖尽是浓郁的脂粉香,这脂粉香似乎织就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牢牢地罩住了。
年知夏感受着傅北时的体温与体重,顿生恍惚,定了定神,方才张口咬住了傅北时的耳垂:“傅大人是否要尝尝我的滋味?”
傅北时直觉得自己的耳垂将要融化了,挣扎着道:“你不是心悦于兄长么?”
年知夏迤迤然地往傅北时面上吐了一口热气:“我将自己的身体奉于傅大人,傅大人护我年家周全,容我留在镇国侯府可好?”
“你……”傅北时自然想占有年知夏,但他并不想与年知夏做交易。
“我甚么?”年知夏一手揉.按着傅北时的唇瓣,一手向下而去。
傅北时霎时怔住了,忽而听得年知夏低笑道:“世人皆道傅大人乃是柳下惠,却原来名不副实。”
他猛然推开年知夏,连连后退。
年知夏一手支着后脑勺,一手放到了唇边,探出舌尖来,舔了舔:“如何?傅大人愿意帮我么?”
“年知夏,你……”傅北时头脑混沌,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待年知夏才好。
年知夏主动投怀送抱,他何不将其占为己有?
但年知夏心悦的是兄长,他岂可教年知夏委曲求全?
他按了按太阳穴,末了,叹息着道:“年知夏,多珍惜自己一些,勿要糟蹋自己。”
我很是珍惜自己,我没有糟蹋自己。
年知夏似笑非笑地道:“傅大人好定力,已是这副样子了,尚有余力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傅北时清楚自己的状况,忍了又忍,才未对年知夏为所欲为。
年知夏站起身来,环住傅北时的腰身:“我仅仅是揉.捏了数下,傅大人便情难自禁了,情之一字果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傅北时早年为了查案,曾多次出入花楼,不管花娘使出何等手段,他皆能泰然处之,致使周峭曾怀疑过他是否不能人道。
年知夏极尽柔媚地道:“我虽是男子,但傅大人若是愿意,可将我当作女子使用。”
傅北时心动神摇,年知夏的朱唇近在咫尺,年知夏的躯.体正紧贴着他。
是年知夏自荐枕席,他倘若顺势而为,并无不可罢?
年知夏如同跪于堂下的囚犯,紧张至极地等待着傅北时的宣判。
他想从卫明姝那儿偷走傅北时一夜,一夜便好。
傅北时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他的碰触有反应,才是理所当然的,这并不代表傅北时愿意屈就于他。
“年知夏。”傅北时拨开了年知夏附于自己腰身上头的手,继而严肃地道:“年知夏,勿要糟蹋自己。”
年知夏未及作声,傅北时已然拂袖而去了。
他生得再雌雄莫辩,依旧是男子,傅北时不愿意屈就于他。
适才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然而,一事无成。
他甚至不知自己从今往后,该如何面对傅北时。
他蜷缩着身体,含着哭腔道:“北时哥哥,你要我勿要糟蹋自己,是因为嫌弃我罢?”
第33章
“北时哥哥。”他周身发寒, 本能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但他仍是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尽数被冻成了冰棱,尖锐的冰棱刺破血管, 埋入骨肉, 贯.穿肌肤,教他疼痛难当。
“我为何不是女子?”他自言自语着,“我若是女子,北时哥哥便会抱我了罢?”
“不会, 不会的,北时哥哥并非来者不拒的性子。”
“北时哥哥无心于我,我纵是女子, 北时哥哥亦不会抱我。”
他发了一会儿怔, 才起身为自己穿衣。
他这衣衫是被傅北时剥下的,傅北时却不负责任地弃他而去,着实可恶。
“北时哥哥,你又轻薄了我,是否还会买冰糖葫芦给我吃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