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安然留在这镇国侯府,为了保护家人。”为何不能是为了我本身?
余.韵尚未散尽,傅北时业已被苦闷侵袭。
“傅二公子清楚便好。望傅二公子助我安然留在这镇国侯府内,并护我家人周全。”年知夏接着含笑道,“就此事而言,男子与女子差不离罢?”
入耳的年知夏的嗓音有些许沙哑,傅北时以右手食指磨蹭着年知夏的咽喉道:“难受么?”
年知夏坦白地道:“难受。”
“何苦委屈自己?”欢.愉消弭于无踪,傅北时只觉得心疼。
并不委屈,我心悦于你。
年知夏悄悄地以舌尖剐蹭着口腔黏膜,纵然不是甚么可口的滋味,他却已开始怀念了。
他模棱两可地道:“我是自愿的。”
因为是自愿的,所以不委屈?因为是自愿的,所以不能或不敢委屈?
兄长呢?年知夏是否曾这般取悦兄长?
傅北时倏然挑起年知夏的下颌:“年知夏,你此前是否曾对兄长做过此事?”
年知夏不知如何回答傅北时才好,傅北时以为他心悦于傅南晰,他连“并不心悦”的“叔叔”都愿意伺候,更遑论用情至深的傅南晰了,但傅北时是否会想听到他未曾做过此事的答案?
傅北时见年知夏迟迟不答,显然是默认了。
他顿时怒火冲天:“年知夏,年知夏,你……”
他想用最为刻薄的言辞羞辱年知夏,却又为年知夏的委曲求全而反省。
自己平日里待年知夏太苛刻了么?在年知夏眼中,自己乃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人么?
自己明明答应过要放过年知夏了,还曾答应过要帮年知夏,何以年知夏还用这种法子讨好自己?
最终,妒火烧尽了理智,大获全胜。
他以右手大拇指指甲划着年知夏柔软的唇瓣,讥讽道:“嫂嫂技艺不精,辛苦兄长了。”
傅北时大多时候待自己甚是温柔,年知夏未料到傅北时会这么说。
他索性顺势道:“叔叔若不嫌弃,便让嫂嫂好好学一学技艺如何?”
傅北时想待年知夏温柔些,毕竟年知夏是他所心悦之人,他亦想待年知夏残酷些,谁教年知夏心悦的是兄长?
百般矛盾之下,他松开手,艰难地回道:“再说罢。”
这乃是婉拒罢?
是我表现得远不及卫明姝之故么?
年知夏追根究底地道:“傅二公子尚未回答我,就此事而言,男子与女子是否差不离?”
傅北时哪里知晓此事由女子做来是何等感受,遂含糊其辞地道:“也许罢。”
年知夏并不接受这个答案:“也许是何意?”
傅北时敷衍地道:“你自己想罢。”
然后,他指了指桌案上头的茶水:“漱口。”
年知夏乖巧地漱过口,又问傅北时:“是不是很疼?”
“还好。“傅北时故意道,“为我处理伤口的大夫便是为你看癸水的大夫。”
左右自己的身份已被傅北时揭穿了,年知夏并不紧张,随口问道:“傅二公子可向他打听了我的事?”
“打听你做甚么?你乃是男儿身,来不得癸水,以防我事后查验,必定并未容许那大夫诊脉,只捏造了病情,又请那大夫开了对症的草药,且当真服下了由那些草药所熬煮的汤药,并未偷梁换柱。”妒意未消,傅北时语气不佳,拼命地对自己说要待年知夏温柔些。
“傅二公子猜得不差。”年知夏捡起傅北时的亵衣,为傅北时穿上了。
见年知夏又要为自己穿亵裤,傅北时唯恐自己又生异样,快手从年知夏手中将亵裤抢了过来,并穿上了。
年知夏失笑道:“傅二公子这副模样像极了黄花大闺女,是害怕被我辣手摧花么?”
傅北时佯作镇定:“年知夏,休要妄言。”
“我便要妄言。”年知夏拥住了傅北时的腰身,张口咬住了傅北时的耳垂,“傅二公子第一回 为何那般快?第二回却慢得很,是否生怕被我嘲笑,死命忍耐?”
傅北时并不介意自己被怀疑身怀隐疾,但年知夏不同,年知夏乃是他心悦之人。
他尚未考虑好要如何做,他的身体已将年知夏掀翻了。
年知夏眨了眨双目,换了话茬:“你想要我唤你‘傅二公子’,‘傅大人’,抑或是‘傅北时’?”
“我想要……”我想要你唤我“夫君”。
傅北时情难自禁地低下首去,吻住了年知夏的唇瓣。
北时哥哥要抱我了么?但北时哥哥伤得不轻,且北时哥哥已出了两回了,不可再多。
年知夏推了推傅北时,并无效果,遂小心翼翼地挣扎了起来。
傅北时回过神来,端详着年知夏,满心愧疚。
年知夏的确向他自荐枕席了,但他应该拒绝,而不是趁人之危。
而且年知夏眼下并不愿意。
他直起身来,放过了年知夏,这才答道:“你想怎么唤我,便怎么唤我。”
年知夏咬了咬唇瓣:“我可以唤你‘北时哥哥’么?”
北时哥哥……
傅北时忆起了那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儿。
“我说了,你想怎么唤我,便怎么唤我。”
年知夏欢快地唤道:“北时哥哥。”
年知夏这副样子教傅北时觉得自己是被年知夏在乎的。
不过年知夏大概是虚以为蛇罢?
年知夏心悦于兄长,不会愿意碰触他,亦不会愿意被他所碰触。
“北时哥哥,北时哥哥,北时哥哥。”年知夏一连唤了三声。
傅北时躺下.身去,阖上了双目:“年知夏,你走罢。”
万一被旁人知晓自己与傅北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进而传到了镇国侯夫人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年知夏熟练地挽了个发髻,插上金步摇,对傅北时道:“我改日再来探望北时哥哥。”
待听得“吱呀”一声后,傅北时才睁开了双目。
不久前,他险些侵.犯了年知夏,他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第36章
他唾弃着自己的行径, 却又情难自已地回味起了适才的滋味。
年知夏有着柔软得难以形容的唇瓣与舌头,好似能轻易地触及他的三魂七魄。
虽然除了年知夏,他从未容许任何人对他做过那种事, 但他能分辨得出年知夏并不精通此道。
显然年知夏就算曾取悦过兄长, 亦是屈指可数。
不知与年知夏深吻是甚么滋味?
定是销.魂.蚀.骨的滋味罢?
年知夏愿意取悦他,必然愿意同他深吻罢?
年知夏实在可怜,居然被他逼到了这副田地。
年知夏想等兄长回来,但是兄长大抵回不来了罢?
闻人铮对兄长充满了占有欲, 除非闻人铮变心,或是驾崩,否则闻人铮是决计不会准许兄长离其左右的。
他心悦于年知夏, 盼着年知夏得偿所愿, 与兄长白首偕老;他心悦于年知夏,盼着年知夏步履薄冰,惟有讨好他方能苟且偷生。
他曾自诩正人君子,一旦涉及年知夏却堕落成了无耻之徒。
情之一字委实害他不浅,又使得他害年知夏不浅。
他满脑子俱是年知夏,或颦或笑的年知夏,最终变作了温顺地跪于他面前,伏于他足间, 努力取悦着他, 且任由他轻.薄的年知夏。
被他压下的妄念乍然而起, 侵蚀了他的理智, 催促着那孽物又生异样。
已是第三回 了,一连三回, 他对此甚为淡泊, 这是他之前决计料不到的。
他正要探过手去, 偏生这时,房门被叩响了:“北时,你歇息了么?是娘亲。”
娘亲想必亦是听闻了他遇刺的消息,心生担忧,才来见他的。
但娘亲来得未免不是时候,该当来得再晚些,容他将自己处理妥当。
不过娘亲倘若来得再早些,目睹他与年知夏那副情状,恐怕会深受刺激。
相较而言,娘亲还是现下来为好。
按照娘亲的脾性,不亲眼见到他是不会安心的,装睡无用。
是以,他扬声道:“我尚未歇息,娘亲且进来罢。”
傅母推门而入,见傅北时面色不差,松了口气:“娘亲听说你遍体鳞伤,幸而你看起来并无大碍。”
方才傅北时的面色吓着了年知夏,他眼下看起来并无大碍,多亏了年知夏。
一念及此,他心虚得很。
傅母在床榻前坐了,摸了摸傅北时的脑袋,又奇道:“你这姿势为何这般别扭?”
自是为了掩饰异样。
傅北时面上道:“是么?我倒是不觉得。”
傅母并未追问,转而气愤地道:“是谁人胆敢行刺于你?”
傅北时答道:“十之八.九是王家。”
“王家。”傅母咬牙切齿地道,“不是王家那不争气的蠢货王安之有罪在先么?王家不在那蠢货尚可挽救之前,将那蠢货教好,反而放任那蠢货欺男霸女,那蠢货自食恶果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王家还有脸报复你!”
她转念一想,盯着傅北时道:“王家不止是因为那蠢货才动的手罢?南晰抢了原本属于王贵妃的宠爱,以致于身怀六甲的王贵妃被削去妃号,逐出了九阙。”
傅北时一言不发。
“当年,娘亲差点便向那王贵妃——王氏下聘了,幸好王氏被今上抢了去,没进这镇国侯府的门,不然,那般蛇蝎美人定会辱没我镇国侯府的门风。不过……”傅母话锋一转,“今上子息艰难,那王氏却为今上诞下了两位公主,是个能生养的,倘使当年她与南晰成了亲,南晰必定已儿女双全了。”
娘亲对于子嗣的执念教傅北时感到恐惧。
但这世间上,有做娘亲的能坐视儿子断子绝孙么?
当年今上故意从兄长手中抢走王贵妃,又对王贵妃宠爱有加,应是为了惹兄长不快罢?
“南晰业已三十又一,较今上年长两岁,今上已有两位公主了,还有个尚未降世的孩子。南晰如若儿女双全,娘亲便能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了,兴许而今已大得娘亲都抱不动了么?”傅母想象着自己的孙子与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傅北时愈发心虚,与此同时,那物件已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动。
傅母抬目,望住了傅北时:“北时,你为何沉默不语?你难不成不想当叔父?”
“我……”傅北时对于自己能否当叔父并不在意,他仅仅是不想当兄长与年知夏的孩子的叔父。
现如今,年知夏的身份早已暴露了,年知夏怀不了身孕,他断无可能当兄长与年知夏的孩子的叔父。
傅母质问道:“你……你莫不是赞成你兄长断袖罢?”
于傅北时而言,兄长可断袖,可不断袖,只消兄长自己心甘情愿便好。
但他不能这么回答娘亲。
于是,他摇了摇首:“我并不赞成兄长断袖。”
傅母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我儿北时,你定要记住,断袖之癖违逆阴阳,注定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我永远迎娶不了年知夏,自是善终不得。
傅北时笑了笑:“娘亲说得是。”
“希望南晰亦能明白这个道理。男子生来便是要当女子的相公的,岂能当另一名男子的娘子?”傅母愁眉不展地道,“南晰何时才能幡然悔悟?”
傅北时劝道:“娘亲还是勿要日日惦念着兄长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待兄长平复如初再作打算么?”
“娘亲怎能不想南晰?南晰是从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南晰出生之时,才这么丁点儿大。”傅母比划了一下,“是娘亲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
自己亦是从娘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亦是娘亲从这么丁点儿大,拉扯长大的。
他尚未报答娘亲的生养之恩,便要伤娘亲的心了。
他原本试图忘记年知夏,然而,年知夏一出现在他眼前,一对他说话,他瞬间便将决心抛诸脑后了。
生养之恩竟没有年知夏紧要。
他当真是个不孝子。
傅北时反省着,可惜反省归反省,他无法改过自新。
傅母心知多提傅南晰无益,徒生烦恼,遂换了话茬:“北时啊,娘亲帮你物色了一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今日原本打算将她们的画像拿来给你过目,但你受了伤,便先安心养伤罢。”
闻言,傅北时深觉庆幸,甚至想受更重的伤,最好须得养个一两载方能痊愈。
傅母温言道:“要不要娘亲先把画像拿来,待你好些了再看?”
傅北时婉拒道:“我还是先养伤罢。”
傅母不想逼傅北时太过,遗憾地道:“那便听北时的罢。”
傅北时着实快要忍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娘亲,儿子精力不济,须得歇下了。”
“娘亲左右无事,便留下来照顾北时罢。”傅母为傅北时掖了掖锦被,“北时,睡罢。”
自傅北时记事以来,娘亲对于他的照顾便无微不至,以致于他曾一度觉得全天下的娘亲皆是如此,直到他见识到了将女儿推入火坑做娼妓,将儿子送入宫中当内侍,以换取银两的娘亲。
娘亲待他太好了些,而他辜负了娘亲。
娘亲假若待他恶劣些,不顾他的死活,他便无需顾忌娘亲了。
他何以会这样想?这样想是不对的。
他为自己的不孝而忏悔,却又割舍不下年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