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如火炬般的目光在灼烧,霍闲起身道:“借你的秋大夫用一日。”话音一落人就起向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说:
霍闲:别问,问就是没病……
第57章 舍生(四)
霍闲走下台阶,门外的阿京还在观天,主子走到了跟前都还未察觉,霍闲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了看那颗枯木,不解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侯......”话说一半,阿京忙改口,“候鸟,好像有只落单的候鸟,是飞哪儿去了呢......”
看着阿京硬挤出来的微笑,霍闲不禁回头看向身后那扇门。
阿京当下这反应比往常总是冷着脸的时候要有趣多了。
阿京站在原地,侧眸见着霍闲唇瓣泛红,心里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忙说:“谢公子重伤,被萧琼安的人带走了,属下追查到他们往谒都方向去,便撤了回来。”
霍闲循着台阶往下,阿京就在一旁跟着。
他是季淄捡来的,记事起便跟着季淄,季淄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季淄让他保护霍闲,他便跟着霍闲。
“主子。”阿京想起季淄的吩咐,小声提醒:“马上就是冬至了,虎骨印......”
他见过一次那病发作的样子,虽然时隔多年,但回想起当时霍闲的样子,如今都还是会心有余悸。所以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没了下文,倒是霍闲,反而不是很在意。
“无妨。”霍闲边走边说:“突如其来的东西才可怕,一直都在身边,有什么可惧的。”
说的轻巧,阿京在心里捏了把汗,那可是虎骨印。
那日霍闲执意把季淄留给他的药给了裴熠,秋白明明说的清楚,裴熠的伤不足致命。
既然能活,为何要用自己救命的东西给别人,阿京一直没想明白。
可他今日见着屋内的两人,好像忽然之间就明白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又迷惘了。
霍闲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微微侧过头,问:“怎么了?”
阿京一顿,这话他不好问,于是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说:“对了,萧公子的人在柳州还救了个当官的,他不想同朝廷有牵扯,便把人交给咱们了。”
“曹旌?”
“是。”阿京说:“他原本病就未全部痊愈,到了柳州马不停蹄的忙于赈灾,经此一事,他被吓得不轻,大病了一场,才刚苏醒没多久。”
“大病了一场?”霍闲思索着,敢亲手绑了姑父升上户部尚书的人,凭这份胆色就不是那经不住事的,人常把文人想的太过软弱,实则不然,直觉告诉他,曹旌绝非是胆小怕事的人。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
两日后,他们抵达越州,彼时,赵彻一行人已经将越州赈灾之事办妥,裴熠带伤,只是例行将分内事做完,赵彻突然造访昭示着此事真正掌权的是太后,裴熠本不欲明着插手,但赵彻还是依例将越州的呈报表抄录了一份给他过目。
半年前在玉楼同他一起吃席,他还是个纨绔的富贵王爷,如今点了武魁,入了朝,倒是将那份洒脱敛起了不少,有些官腔在了。
裴熠到了越州第一日,他便命越州知府王佑仁备了茶席,见纪礼和霍闲同行,赵彻有些意外,打过招呼便说:“听闻侯爷受了伤,误了一日行程,才让我先到了一步。”他向裴熠介绍道:“这位是越州的知府。”
王佑仁是天熙元年的进士,几经周折才到越州上任,此刻他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掀袍道:“卑职王佑仁参见侯爷。”
裴熠抬手示意他落座,王佑仁战战兢兢的坐在赵彻旁边,他自小便受到家中长辈影响,眼力极佳,谁是纸老虎,谁知真老虎,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的,眼下这位就要比赵小王爷难缠的多。
“这是此次赈灾的一应账目,请侯爷过目。”王佑仁上手呈上册子,垂首奉着。
裴熠打量着这位王大人,接了他递过来的册子,翻看了半晌后,说:“王大人差事办的不错,比起韩大人还要周到的多。”
韩显的事王佑仁知道,他猜从柳州来的裴熠也不可能不知道,拿他同韩显相较,显然意有所指,王佑仁看着裴熠神色沉静,尴尬中掺杂着一些紧张,说:“多亏小王爷快马加鞭将朝廷的赈灾银送到,卑职这才能马上办的。”
王佑仁侧首看了赵彻一眼,果然见他对此很是满意。
裴熠点了头,搁下册子,饮了茶,良久才缓缓问道:“只是这上头记载的越州怎的出了这么多人命?”
这份呈报名册上除了账目支出和所需物资,还有一份越州因灾致死的人员名单,这份名单是朝廷对灾地统计死亡的人员名单,受灾百姓除了按照受灾所领取的灾银之外,凭这份记录他们还能额外再获得一笔亡故家属的银子。
“侯爷有所不知,此前越州百姓一听人死家属能多领一份灾银,许多年迈的老人家为了儿孙便等死,如此一来才多了这些人。”见裴熠面露怒色,赵彻忙接过王佑仁的话说:“但此事我已经在城内贴了通知,此项已经取缔,往后便不会再有这种事。”
这事可大可小,全在裴熠一念之间,往大了说,越州百姓为了活而死,此事官府责无旁贷,往小了说,这是天灾之下的舐犊之情,王佑仁此刻背上发汗。
“虽补救及时,但死的都是人命。”
“是。”王佑仁忙起身弯下腰俯首道:“卑职愿随侯爷回京受罚。”
他在其位多年,对于进退之事他比韩显要看开的多。
“王大人坐下来说。”裴熠微挑着唇,说:“此事也不能全怪王大人,因受灾致死能多得一份灾银本意是为百姓所思。”
裴熠这般反复,叫王佑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赵彻一眼,战兢兢的坐下来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多谢侯爷体恤,是卑职思虑不周,待越州事了,卑职自当亲呈奏折到谒都请罪。”
“眼下不是论罪的时候。”裴熠余光在忽然越过他落在了霍闲身上,不过仅是一瞬间就了起来。
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纪礼,忽然说:“听闻王大人只身一人在越州任职,妻儿一年才得见一回,如此这般勤勉,皇上必不会多加怪责。”
他端着杯中茶晃了晃,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王佑仁知道他是谒都来的,虽然对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些奇怪,但碍着裴熠的身份却也不得不对于他同行的人恭敬:“借小大人吉言,卑职在越州并无购置府邸,他们就是来了,也没地方住,且内人还要帮着家父家母打理家中铺子生意。”
纪礼心思转的快,立刻说:“早就听闻王大人祖上基业雄厚,女子打理家业倒是罕见了?”
“是,内人是福州当地名商的千金。”说起夫人王佑仁心中多了几分尊敬,他说:“卑职祖父年轻时做丝帛起家,家父受其熏陶,接管家业后慢慢壮大,家族都帮衬着。”
“原来如此。”纪礼说:“王大人倒是另辟蹊径,怎的就放弃了家业,入了仕?”
一旁的赵彻早就听不耐烦了,哂一哂道:“必然是家中有长兄要承父业,王大人不甘屈居人下才走仕途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纪礼不欲与他呈口舌,王佑仁见状,说:“赵大人说笑了,卑职并无兄弟,是祖父自幼悉心培养,请先生教导,他常说男儿当若不能以武在战场击退敌军,便当以文治一方安稳。”他看向裴熠,说:“祖父若泉下有知,定要斥责卑职没能给越州百姓带来平安。”
他这样一说,席上众人便不再吱声,这位知府不去写话本唱戏简直是可惜了。
王佑仁不似韩显那般拉拢,安排的住处也只是普通的院子,这才更附和越州如今正在受苦的情况,待散了席,王佑仁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被人抬回了住处,赵彻便充当起东家,将裴熠他们带到事先就收拾好的院子才离开。
王佑仁早知道裴熠不同其他巡察的官员,不敢用韩显那一套,这几日又同赵彻暗地里打听了此人,只是把往常他自己使唤的一名下人拨去听他差遣,不敢大肆铺张,自己回了府便一头倒在榻上,这醉酒半真半假。
纪礼在谒都被人伺候惯了,裴熠就将王佑仁留下来的两人支到了纪礼处。他自己反而乐得自在,月钩高悬,难得是个好夜,他踱步趿到窗前,撑开了窗,说:“你早纪礼一步占去隔壁,不是有话要说?”
这寒冬腊月里霍闲手里居然还捏了一把折扇,闻言便从窗外一跃而进,岂料裴熠有心拦着,落地之际便被裴熠一把抱住,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裴熠的额发垂下来落到了霍闲脖颈里。
霍闲叫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被宽敞的外袍罩着,他动了动腿,便立刻被一双更有力量的腿钳住了。
“有话可不是要这么说的。”霍闲看着他的脸,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都是说,这样听得更清楚些。”他故意贴着霍闲,让喷薄的热气落到霍闲的耳后,对于这种紧密之下的情愫,在享受的过程里,他还强迫霍闲也接受,甚至去习惯。
席上,他借纪礼之口问的那些,便是说给霍闲听的。
“好啊。”霍闲挣扎不得便索性放弃了,他微微侧眸,与裴熠只有咫尺的距离,轻一抬手,那瓷白的手指便覆在裴熠的下颌上。
他沿着下颌英挺的线条一路向下,拽住裴熠的衣领,稍一用力,裴熠的胸口便贴上了他的胸口。
隔着衣袍,裴熠猛烈的心痛传递,霍闲的眼眸在皎白的月色下如湖面的涟漪,不断的起着波澜,那夜里最美的景色,都在其中。
裴熠看他眉眼之间的波澜,便想亲下去,岂料他像是有所察觉,先行躲开。
“王佑仁受其祖父教导后入朝为官,此事已证实确实不假。”霍闲抓着他的衣领,说:“他仕途算不上多顺,且我查过了,和韩显不同,他这知府,包括早些年科考中的进士都并无掺假。”
“不错......”裴熠抵不住这样的诱惑,面颊如心脏一般滚烫不止,他被霍闲这双含情的桃花眼看着,心中更是杂念丛生,“可他祖父已过世多年。”裴熠贴着他的脸说:“你查不到的,侯爷帮你啊。”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霍闲动弹不得便索性换了策略,他抬腿轻踢了上头那人一脚,说:“你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是个不错的建议。”这一脚不重,裴熠只当是调情了,他看着霍闲的双眼说:“本侯府上除了少了位定安侯夫人,什么都不缺。”
“裴将军。”霍闲说:“你吃醉酒了吧?”
“你说呢?”
裴熠吻住他,在他下一次开口之前,居高临下的占领者所有主动权,霍闲的手在一瞬间松开他,下一刻便用力的去推开,可裴熠的胸膛犹如铜墙铁壁,压着他连喘息都很艰难,更遑论被推开。
这种感觉濒临窒息,他清楚地感受到裴熠强大的力量以及汹涌的欲望,他的攻势让霍闲没有招架之力,除了被迫接受没有别的出路。
唇舌在湿濡中发出致命的声响,这声响一点一点击打着霍闲的理智,也一点一点放大裴熠的占有,霍闲被吻得有些晕眩,在这漆黑的夜里,他又一次出现了错觉,他被人裹着皮氅,在狂奔的马背上挣不脱也停不下。
像年幼时的那一场噩梦,他被人从雪狼山带走,在冰天雪地里,那个策马狂奔的人成了他不得不抓在手里的依靠。
知道意识有些模糊,裴熠才给他喘息的机会。
霍闲大口大口的额呼吸这,他眼里渗着一道道红血丝,喉间不断地起伏滑动,红肿的唇上传来阵阵刺痛,这像是一场不动刀枪的战争。
他像是赢家带走的战利品。
待裴熠滚烫的气息离得远了些,他才双手支撑着地,打算爬起来,说:“你发......”
裴熠捞起他的腰,轻轻一带,站起来的同时他偏头又一次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自从解锁亲亲技能,裴熠日常就要上演一次。
(本亲妈表示掩面羞涩)
第58章 舍生(五)
霍闲这次轻易地就推开了他,他有些恼怒的后退了两步,沉着脸说:“你与人交易边都是用的这招么?”
裴熠愣了愣,他有些口干舌燥,掌了灯后便拿起炭炉上的热茶到了两杯,说:“侯爷从不替人办事,你是头一个。”他喝了茶,缓解了些,又说:“这便宜只给你一人占。”
霍闲稍稍面上的怒气稍稍缓和了点,理了理乱掉的衣领,说:“说正经的罢,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裴熠看了一眼他红肿的唇瓣,他此刻心情不错,说:“作为交易,我要见一个人。”
“你......”霍闲一愣,面上又浮上一层怒火,气急败坏的说:“你无耻。”
裴熠也觉得自己无耻,他的无耻似乎只用在了霍闲一人身上,索性旁人不知,他便也不在乎,说:“我知道是你救了曹旌。”
外头又下起了雪。
*
两日后正午,裴熠在办差大院的一行随从里见到了曹旌,彼时他穿的是粗布麻衣,灰头土脸带着布绒帽子,将额头遮的严实。他站在一行人的最后,出门的时候霍闲叫住了他。
曹旌自醒来便被霍闲安排混进了随从之列,他对霍闲不熟悉,但裴熠日日都在他眼前,他们才共事过,知道他的为人,况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相信裴熠身边的人。
待人都撤了,四周只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