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他们觐见吧。”唐皇道。
程深墨叩首跪地行礼,喻安卿含糊地行了个躬身礼。
唐皇笑道:“卿儿最近见朕越发恭谨。”
喻安卿没有回话,直言道:“臣想请求圣上赐婚,成全我与程深墨的婚事。”
“听闻侯爷韩缨也对程大夫有意,朕不想你们闹得不愉快。”唐皇借口道。
程深墨:“启禀圣上,侯爷与小民毫无瓜葛。小民与喻大人已经定亲。中秋宴会上,皇上曾许诺小民一个愿望,小民恳请皇上成全我和安卿的婚事。”
唐皇笑容逐渐消失,冷冷道:“程深墨,谨慎些说话,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皇上此言差矣。臣娘亲早亡,自幼无父教导,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和程深墨有何身份差别?即便有身份差别,那又如何?我喜欢他就够了,谁也不能阻拦。”
“放肆!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亲?”唐皇大怒拍桌。
喻安卿额角青筋暴起,嘴角绷直,拼命遏制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我儿时过得怎样的生活?娘亲日夜刺绣,伤了眼睛,时常迎风落泪,又舍不得吃药,自己到野地里挖药草,差点摔断了腿。
我幼时跟着冰糖葫芦的小贩两条街,只敢远远看着。别人家孩子过年都有,却是我从没有吃过的滋味。
圣上不曾教导过我,现在却要我听从您所谓的父命,去舍弃最爱的人?我岂不是太可悲了……”
喻安卿已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积蓄多年的委屈与悲愤全说了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定要与程深墨在一起,绝不因那无用的虚名,因那讲不通的狗屁身份阶级,选择抛弃最爱的人。我绝不让他如同娘亲一般,夜夜对一副明月刺绣图垂泪,就连死了,也无人替她伸冤……不对,是被所爱的人毒死。”
唐皇越听越痛心,听到最后,惊怒反问:“你说什么?珠儿是被毒死的……”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可是一国之君啊。”喻安卿冷漠地嘲讽。
唐皇面容哀愁,颓然地坐在龙椅之上,低声道:“朕真的不知。”
喻安卿:“臣心意已决,不劳圣上对臣的婚事费心。”
说罢,牵起程深墨的手疾步离开。
两人一路牵着从后殿穿过正殿,向皇门而去。
程深墨时不时瞅一眼脸色阴沉的喻安卿,小声问道:“我们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喻安卿,你想去哪里?”
他始终不言语,出示进出皇宫的令牌,离开皇宫。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皇宫门口拴了马车、马匹,喻安卿随意地捡了一匹,拉过缰绳,掐住程深墨的腰,一下子举到马匹上,程深墨赶紧抓紧马鞍坐好。
喻安卿亦翻身上马,搂他在胸前,马鞭一扬,策马疾驰。巍峨壮阔的皇宫被甩在后面,越来越渺小。
身后的胸膛剧烈起伏,程深墨能清楚地感受到喻安卿的怒意和悲恸。
寒风吹得人头脑发晕,程深墨往喻安卿的怀里缩了缩,垂眉搭眼。
完了,当真私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肉、酒 1瓶;
第39章 哭得好看
两人骑马, 越走越荒,来到一片孤山,能看到山腰鼓起一个个落败的坟包, 应当是一处荒废的墓园。
山脚有一座竹屋小院, 门前挂两盏红灯笼, 减弱了荒凉阴森的气息。
马在竹屋前停下, 喻安卿跳下马, 扶程深墨下来。
程深墨有些害怕地抿了抿唇:“好吃不如赖活着,我们没到殉情的地步, 真的不至于哈。”
喻安卿被他逗笑, 莞尔道:“想什么呢, 我只是想带良姜哥哥见见我的师父。我自幼被他教导,比起皇上和喻国公, 他更像我的生父。”
开门的人年约四十许, 身材高大, 眉眼犀利,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程深墨只看一眼, 便如受惊的兔子般,局促地低下头。
看到他们, 苏广玉不见喜色,眉头微皱, 像是孤僻的人遇到陌生人一样, 说话带着排斥的味道:“不是告诉过你,无事不要打搅我。”
“我要成亲了, 带人给你看看。”
喻安卿似是对这种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握住程深墨的手心,自然回答道。
程深墨努力地挺胸抬头, 喊道:“师父好,我叫程深墨,是名大夫。”
声音越说越没气势,胆小得紧。
苏广玉淡淡瞥一眼程深墨,缓和了语气:“进来吧。”
跟在身后进了院子,程深墨狠狠地掐喻安卿的手心肉,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礼品。”
“师父不在意这个。”喻安卿笑着道。
竹屋摆设朴素,几张桌椅,墙上挂了一副美人图,那美人乌发如云,明眸皓齿,分外动人。脚边跟一条小黄狗,正在含笑逗狗,笑比桃李更艳几分。
美人画得惟妙惟肖,眉宇间与喻安卿有三分相似,程深墨不免多瞅几眼。
苏广玉看向程深墨,问道:“你和喻安卿怎么认识?我在京中,从未见过你。”
程深墨打了个激灵,有一种面对高中班主任的压迫感,絮絮叨叨念了好大一段话,把二人如何相识怎么相处何时表白,吐得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套话。
最后发表宣言:“师父,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安卿,保护他的,让他一辈子开心快乐。”
苏广玉噗嗤笑出声,立即收敛笑意,恢复冷漠神态,仿佛那一秒的笑意从未出现过。
万没想到喻安卿喜欢的人竟然是小白兔性格的,蛮可爱。
“很好。”苏广玉微微颔首。
程深墨脑子有些犯糊涂,这是过了老丈人一关。
喻安卿的师父不善言辞,基本都在听他说,偶有附和。
说了不到半盏茶功夫,苏广玉出声撵人。
“明日一早,为你娘亲上柱香,告诉她喜事。东边有间厢房,今晚你们就住那吧。”
厢房摆设简陋,倒十分干净,能看出来时常打扫。喻安卿熟练地从衣柜里取出床褥,铺好床铺。
“你师父好严肃哦,吓死我了。”
喻安卿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他一向如此,不拘言笑。”
程深墨:“师父为何要住在这种地方,不孤单吗?”
人迹罕至又阴森,每日与坟墓相对,怎么会有人想住这里。
“师父在当娘亲的守陵人。师父曾是皇家侍卫,与我娘亲两情相悦,定有婚约。
后来,皇上横刀夺爱,娘亲自觉无言面对这段感情,假死出宫,隐蔽在京城。娘亲死后,师父奉皇命保护我,一直到我十六岁。”
老一辈对此讳莫如深,喻安卿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从这三年多的调查,才逐渐了解到事情原委。
师父是上一任暗阁的首领,对自己严格冷酷,毫不亲近。
他少时感到委屈,明明那么用心教导自己学习武艺,甚至做人道理,为何就从不抱他,从不向他露出笑脸。
师父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师徒情分可言,教导他是圣意难违,根本不喜欢他,也无需他报答。
后来,喻安卿终于明白,谁会喜欢夺妻之人的孩子呢,也不再强求。
师父守陵三年,喻安卿只会在娘亲忌日时,过来住上两日。
恨不能,爱亦不能。这便是他与师父的相处之道。
“师父好痴情啊。”程深墨赞叹道。
忽的眉头一皱,反应过来,“你师父既然是侍卫,教导你的必然是武功。所以……你是不是会武功?”
喻安卿怔住,抿唇沉默。他一心只想着让良姜得到师父的认可,忘了遮掩。
“之前你说自己不会骑马,结果今日马术好得很,而且一下子就把我托到马背上。你不要装了,你肯定会武功,你又骗我!”
程深墨越想越激动,好家伙,喻安卿根本不是什么纯良白莲花人设,非明是个黑心肠的坏东西!
身世背景、甚至技能,都与原书大有不同。他莫不是穿越到同人文!
程深墨心里一酸,呜呜哭泣:“你个混蛋,骗我感情!”
喻安卿慌忙揽住程深墨的腰肢,小心温柔地解释:“我的身份特殊,不得已伪装自己。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同你讲清楚,害怕吓到你。我不是刻意骗你的……”
一时不知喜欢的是真实的喻安卿,还是纸片人的泡影。程深墨迷茫了:“你当真是你吗?”
喻安卿牵着他的手,从精致的眉眼,抚过挺直的鼻梁,直到红润饱满的唇。
亲吻他粉白的指尖,轻声道:“你摸摸看,哪里都是真实的我,爱你的心不是假的。”
他被那一双眼尾上扬、深邃清澈的妩媚眼神迷惑,像中了狐狸精的妖术,脸颊泛粉,被亲吻的指尖湿湿麻麻,直蔓延到心里。
“你就知道勾引我。”
程深墨睫羽忽闪,收敛眼眸,不敢看他。
一看到喻安卿眼泪汪汪的眼睛,满心的怒火全然消散,似乎喻安卿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靠!我就是喻安卿的脑残颜粉吧。气死我了!
“良姜哥哥就原谅我此回吧。”喻安卿亲了亲程深墨的嘴角,低声恳请。
话语如春风,搅得程深墨春水泛滥,不觉浑身发热。
“再敢骗我,我们就分手!你个恶劣的混蛋。”
程深墨故作恶狠狠的瞪喻安卿,殊不知圆而亮的眸子一点威慑力没有,反倒犹如可爱的小动物炸毛一般更显可怜。
喻安卿眸色愈发深邃,引着程深墨的手继续下移,解开衣扣,抚过白皙的锁骨,探.入.胸膛。
言语挑逗,语气娇嗔:“良姜哥哥想怎样惩罚我,我都受着。”
坚硬遒劲的肌肉触感令程深墨有些心猿意马。
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抽离,冷哼道:“在旁人家做客呢,不能乱搞。”
喻安卿眼里一闪而过失落,摁住爱人的肩膀索吻,一解内心的燥意。软绵绵的兔子,好想一口吞掉。
等程深墨入睡,喻安卿轻声轻脚地起身,来到院子。
苏广玉负手而立,抬头望月。
“凌云晓死前说,母亲不是被劫杀,而是中毒而死。后来有人威胁他摁下此事。师父,你可知道详情?”喻安卿道。
苏广玉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沉眸道:“当年我被皇上调离京城办事。回来时,珠儿已下葬多日。我查找过数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你确定凌云晓不是故意骗你?”
喻安卿摇摇头:“他神情不似有假。我此来还有一事,恳请您的同意,请准许我开棺验骨。”
也许尸体上还残留着当年用毒的痕迹,喻安卿不想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苏广玉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两人上山后,喻安卿在娘亲石碑前磕下三个响头,掘坟开棺。红颜枯骨,已不见当年一颦一笑。喻安卿泪如连珠,咬牙查看。
暗阁两届首领,救人不能,用毒的手段比谁都清楚。
喉骨与指骨青黑,中了某种毒药无疑。
苏广玉皱眉道:“你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喻安卿与苏广玉相视,异口同声:“鸟落花。”
鸟落花是一种藤生植物,花朵大而艳丽,果实鲜红,散发浓郁的香气,常引得鸟类啄食。一旦吃过,立刻中毒而亡,身体化为土壤的养料,因此得名“鸟落花。”
果实若做成毒药,死得悄无声息,尸体也会散发花香。
鸟落花极其难寻,只生长在草木旺盛的西南边陲密林当中。
谁会有这种罕见毒药?一时竟想不到可疑的人选。
重新埋葬好尸骨,两人返回竹院。
“你打算如何?”苏广玉问道。
喻安卿表情肃穆,同师父一般骇然,让人不敢直视。
“娘亲与人为善,不曾招惹旁人是非。当年,皇上找到我们才几日,娘亲便死了,最大可能便是宫中妃嫔不想娘亲入宫争宠。可皇宫警备森严,我却没多大进展。”
暗阁不能在宫中埋暗柱。执掌内阁三年,喻安卿背着皇上,埋了些人,但时日太短,不可能接触到秘辛之事。
苏广玉道:“你娘亲出宫时,恰逢朝中争斗新太子的新选,最为激烈。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为寻求结盟,又娶了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之女为侧妃,分别是如今的丽妃和皇贵妃。
除了两位侧妃,便是正妻,如今的皇后娘娘。他们三人的可能性最大。”
喻安卿眯了眯眼:“那便从这三人宫里调查。”
宫中侍奉的老人以及朝中的亲信来往,一应皆调查清楚,不信找不到线索。
翌日清早。
程深墨从睡梦中醒来,喻安卿正摆早膳。
他今日着一身湖蓝绣粉纹边的衣裳,从未有过的鲜嫩。
“你之前惯常穿白,或绿或蓝,从未着粉色,难得如此鲜艳呢?”程深墨奇怪地询问。
喻安卿笑道:“不好看吗?”
“好看极了,就是有点意外。”程深墨回道。
喻安卿:“昨日沐浴时不小心弄湿衣服,我从柜子里随意取了一件。”
程深墨眸色明亮地回道:“师父看似对你冷心冷清的,种种细节来看,心里肯定极疼爱你。房间时常打扫,连衣服都是常备好的,有空我们多来看看他。”
喻安卿盛粥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吃过早饭,想同师父拜别,却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