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草药味浓郁,楚晏小心地替萧彻上药,指尖划过他的薄唇。
“嘶——”
萧彻疼得倒吸口冷气。
原本楚晏温柔的动作,怎地加重了几分?
“哎呀,阿彻,都怪我手太笨了,我给你呼呼。”
楚晏眸中愧疚更甚。
萧彻没有多想。
毕竟他身为帝王,估计也是第一次给人上药,下手没轻重也正常。
楚晏凑近,睫毛抖动,一下下替萧彻吹着伤口。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楚晏眉梢弯起,吹得更来劲了。
楚晏:就没有他撩不动的人。
脖颈似乎是有千万只蚂蚁,窸窸窣窣,勾得萧彻心头微痒。
与他的死气沉沉不同,楚晏少年意气风发,每一处都是极致潇洒。
萧彻克制内心悸动,
“陛下……,可以了。”
再让他这么吹下去,就算脸上有□□,也再难遮掩绯红脸颊。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楚晏可不会轻易放过。
“不行的,云汲姑姑说,要吹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得更快。”
对上楚晏无辜的眼神,萧彻深觉自己心思龌龊。
他是他的老师,该是爱护包容之情,怎能生出别的情愫?
别过头去,萧彻想要起身,可动作慌乱,不小心碰倒药瓶。
楚晏拉着他的胳膊,用了几分力气,
“哎呀,阿彻你乖乖坐在这样,我给你上药包扎就好了。”
在他的脖子上缠绕着层纱布,楚晏指尖流连,垂下的黑眸涌动着浓浓占有欲。
要是阿彻能一直这样被自己照顾就好了。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在他身边。
楚晏直起身子,手臂呈环形,在他的脖颈后打了个结。
呼吸喷洒在萧彻耳尖,远处看,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眷侣。
“陛、陛下?”
见他不动,萧彻唤了几声。
猛觉肩膀一沉,耳边呼气轻柔。
楚晏将脑袋搁在萧彻肩膀上,半臂环着他的细腰。
这一刻,他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想抱会儿阿彻,一会儿就好。”
发蔫的语气,令萧彻软了心肠。
他是在害怕吧……
“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你是大晟君主,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拍着他的后背,萧彻难得温柔有耐心地哄人。
自贤妃逝世,楚晏在这宫里就像根野草,任谁都能上来践踏侮辱。
虽身为皇子,却没有享受过半分天潢贵胄的特权。
“我不想当皇帝……,我有阿彻在身边,就足够了。”
龙椅下白骨骸骸,多少人的鲜血都染不红这把椅子。
他又何德何能,心安理得地稳坐于高堂明镜之上。
“阿彻,无论如何,你都会陪着我吧……”
少年眼眸漆黑,闪烁着期待星光。
总得先把人给套牢了吧。
“只要陛下用功好好学习,我就不会离开。”
江山社稷之重,远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够承受,等他能够独当一方,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
背对着萧彻的楚晏,嘴角勾勒起满足的笑容,黑眸狡黠闪亮。
真好,阿彻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会再孤零零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阿彻,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可不许反悔。
若你有一日离开,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绑回太极殿,再也不给你逃出宫的机会。
萧彻:怎么总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推开楚晏,萧彻敛眉,所有的情愫重归平静。
“今日大殿上,楚玉故意激怒你……”
萧彻欲言又止,楚晏后背的伤,定是他难言之痛。
“阿彻想说什么说就是,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看出他的犹豫,楚晏轻声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楚晏正视这个伤口,他才能彻底摆脱这个阴影。
可萧彻没有把握,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楚晏怎会跟他这个外人解释。
顿了顿,萧彻拿出瓶玉肌膏,
“这膏药是我自己研究提炼的,对祛除伤疤有奇效。”
眼不见为净,说不定这道伤疤抹去,楚晏心中的阴影也能随之消散。
“宫里奇珍草药多不胜数,阿彻可知,我为何没有祛除这道疤?”
他家阿彻真好,都会给他留面子。
萧彻:并没有,主要是怕你下次再发疯,我顶不住。
“这疤代表我最屈辱的过往,等到我有能力掌控一切,亲手杀了她,这道疤才算真正抹去。”
身体上的疤可以随意祛除,可心口的疤,只能自己来了结。
“阿彻……,你会帮我的吧。”
楚晏抬眸,扮得一手娇弱可怜。
萧彻:熟悉的下套感觉又来了。
可那时候萧彻心思单纯,哪会想到,楚晏早就对自己图谋不轨。
没有多想,顺着那套就跳下去了。
“会的。”
奇门遁甲,帝王权术,只要他会的,他都毫不保留。
“我就知道阿彻最好了!”
顺手拿走那瓶玉肌膏,楚晏笑成眯眯眼。
这可是阿彻第一次送他东西呢,得好好保存。
“对了阿彻,我送你的那块石头呢。”
楚晏忽然提起此事,倒是把萧彻打得措手不及。
沉吟片刻,萧彻翻腾着药箱。
一般不太重要的零碎小物件,都会被他顺手扔到药箱里。
“在这儿。”
拿出以莲花雕饰的玉石,萧彻皱了皱眉头。
他还是不喜欢莲花。
“先给我,等明天再还你。”
触碰到他温热掌心,楚晏剑眉轻扬。
玉石配美人,他与阿彻的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第27章 后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价值千金的瓶盏碎了一地,楚玉随手拽了个东西,就往石锳身上丢。
碎片划破石锳额角,溢出点点血迹。
“此事是奴婢办事不周,望殿下开恩。”
襄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见她求情,楚玉怒气更甚,襄荷何时对一个卑贱宫女如此上心了?
“滚下去!”
凤眸凌厉地射向石锳,楚玉吼道。
平复好怒气,楚玉缓缓吐了口浊气,
“罗成死了。”
“是奴婢办事不利。”
襄荷垂着脑袋,声调狠颤。
她并不知道楚晏在昭狱,被他发现后,石锳跟自己换了衣服,这才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是她欠石锳的。
“也就是说,罗成并非死于你之手。”
楚玉凤眸微眯,是谁有胆子在风头浪尖时动手?
“你在昭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襄荷努力回忆着,
“没有。只不过狱卒送午膳时,同样的饭菜,但罗成的食盒却与他们分开。”
既然问题出在狱卒身上,那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楚玉刚要开口,却见栖凤宫掌事太监维桢小跑来。
“殿下,昭狱今日送午膳的那个狱卒死了,陛下盛怒,即刻召了大理寺卿。”
案子还没开始查,人就死了。
这大理寺卿,可真难。
“既然有人操心着,那让我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楚玉吩咐道。
“近日你先不要出栖凤宫,避避风头。”
楚玉俯身,在襄荷耳边低声喃喃。
毕竟是自己手里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若杀了,还真有点可惜。
太极殿外,吉道年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楚晏传召。
来回踱着步,显得焦躁,转头朝小顺子发牢骚,“你说陛下跟太师在里头干嘛呢,大半个晌午也不见人影。”
小顺子抬头望天,主子们的事他哪敢随意议论。
“估计是陛下在经学方面困惑较多吧,近来陛下越来越爱学习了。”
说谎话不打草稿,是每一位掌事太监的必修课。
吉道年满脸不信,楚晏可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当初孙太傅可背了好大一口锅。
踏入殿内,吉道年看到案桌上铺满讲义经书,眸显惊讶。
小皇帝这是转性了?
可御桌前两人姿态亲昵,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与老师。
吉道年:不对劲,很不对劲。
“吉大人来了。”
楚晏收揽衣袖,抬眸,可丝毫不介意与萧彻的亲近。
“陛下,注意场合。”
萧彻眉头皱起,拉开两人距离。
明明就是在正经讲学,可楚晏总是亲近着自己,这让萧彻有些为难。
每每说他时,楚晏总摆出一副无辜面容,眼神单纯得不像话。
好像藏有龌龊心思的,是萧彻自己。
“阿彻,你凶我。”
楚晏委屈脸。
萧彻:……
陛下太爱撒娇了怎么办?
吉道年:这是我认识的楚晏?
轻咳一声,吉道年拱手,
“臣,拜见陛下。”
又朝萧彻作揖,
“见过太师。”
萧彻的品级远在他之上,又多受陛下偏爱待见,与他交好,自己不亏。
收起嬉笑心思,楚晏端正坐姿,
“罗成擅自挪用贡品之事先放放,朕找你来,是想查毒箭树,漠北之物为何会出现在盛京?”
“陛下是怀疑朝中有人与北漠勾结?”
吉道年皱眉,这事可不好办啊。
若真有勾结,背后之人定然手眼通天,查起来,甚为棘手。
“这么明显的问题,还用你问?”
楚晏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吉道年被楚晏怼得没话说,他就确认一遍,至于这么暴躁吗?
“或许吉大人可以从鄞州峪门关查起。”
萧彻略微思索,给出查案方向。
峪门关是北漠进入大晟的唯一通道,这毒定是从峪门关流入。
楚晏:他家阿彻真聪明!
与有荣焉!
“恕臣冒昧,臣想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罗成的身后事?”
半生为敌,算起来也是半个好友,吉道年想送他一程。
“皇贡之事与他无关,就按暴毙处理吧,公告天下,大葬。”
楚晏情绪复杂,到现在还接受不了,罗成一直替自己与楚玉周旋。
“朕有些好奇,你与罗成在朝中为何总是不对付?”
见面就掐,怼罗成比自己还要积极。
吉道年莫不是看上罗成了?打是亲骂是爱?
“年少轻狂罢了……”
吉道年摇头,不愿多说。
同窗时,吉道年事事压罗成一筹。
可会试放榜,吉道年屈居罗成之后,自然心有不甘。
后来罗成势大,权倾朝野,奢靡无节制,吉道年看他就更不顺眼了。
一开始他还顾念同窗之谊,多有规劝,可罗成置之不理,依旧我行我素。
如此,两人分道扬镳。
在朝堂吉道年出言不逊,罗成也不多以追究,被骂,就当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见此,楚晏也不好多问。
“罗府丧事需要个人来主持,你……”
楚晏话还没说完,就被吉道年激动打断,“微臣愿意主持,谢陛下恩典。”
不是啊,他是想让吉道年挑个主持人选的。
“既然吉爱卿如此积极,那便由你主持了。”
楚晏点头敲定,正三品官员,也不算辱没当朝首辅。
朱雀大街,一片缟素,黄铜纸钱,洋洋洒洒。
大红绸布换成丧白棺椁,喜事变丧事。
百姓唏嘘,看客人走茶凉,好在还有几个罗成门生赶来操持丧事。
罗成身死,罗府安然无恙。
陛下心意,真是难猜。
罗锦绣抱着一卷画轴,忍住哽咽,
“这位就是吉大人吧。”
吉道年微愣,他跟罗府嫡长女并未见过面,她又如何认得出自己?
看出他的疑惑,罗锦绣红着眼眶,
“家父之前说,等他驾鹤归去,让小女把这副画亲手交给吉大人。”
那时她还调侃父亲会长命百岁,这幅画至少要蒙尘二十年。
可世事难料,画卷刚刚封存,不过半月时间,又重见天日。
吉道年接过字画,指尖发颤,将其展开。
元启九年,槐月二十七日,与吉兄观苍山洱海之作。
画上,罗成撑着乌篷船,两岸隔山,背影略显萧瑟,而吉道年在岸边,望着远山青黛。
两人看似毫无干系,可千言万语都化为清风,传入耳边。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吉道年念着画旁题字,不知觉泪染长衫。
“父亲其实一直都挂念着大人,否则依大人得饶人处不饶人的行径,怎么可能还稳坐大理寺。”
细细想来,每一次自己把化险为夷,都归结于幸运。
可这一切,是因罗成在背后替他周旋。
他从未忘记年少誓言,错的人,是自己!
“吉时到,抬棺。”
纸铜钱落了满地,灵柩升起,罗府恸哭一片。
小顺子带着内务府诸人匆忙赶来,给上了柱香。
“顺公公,请跟我来。”
罗锦绣守在空旷灵堂,作为府中嫡长女,她需得妥当完成每一件事。
家族尊严,不允许她露怯伤心。
递上本厚厚书册,罗锦绣鼻头彤红,
“自父亲出任内阁首辅,人情往来,都记录在此册,父亲都收录在后库。”
罗锦绣带他们到后院,小门吱嘎,灰尘扑面而来。
“这是多久没打扫了?”
小太监被呛了好几口。
“父亲一直不让人打扫,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
罗府上下,谁也不知晓破落后院,竟会藏着这么多珍宝。
就连楚晏下令抄家时,那些人也没有发觉。
小顺子随便打开个落灰金丝楠木盒,惊呼道,“呦,这么大个儿的夜明珠。”
这些东西加起来,换出一支军队都绰绰有余。
“每一件珍宝都记录在册,父亲十几年来,从未挪用。”
就连盖子,都没打开过。
搬了一下午的时间,小顺子才将后院清空。
月上枝头,他也该回宫复命了。
浮尘一甩,小顺子刚要踏进殿内,就听见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陛下……,轻点。”
萧彻疼得倒吸冷气,他总感觉楚晏是故意的。
没想到太师私下这么柔媚?
“再忍忍阿彻,马上就快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