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钱呢?”
“都,都给你们了。”
“就这么点?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嘭!嘭!”肉体碰撞,又一声压抑呻吟。
看了会儿戏属实没意思,打人的下手不够狠,挨打的叫得不够惨。想我当年打人全用琉璃盏往腰子捅,骚年,你们还差得远呢。
扯远了,扯远了。
“喂,你们没吃饭?再使点劲儿呗。”看了会儿我实在受不了小打小闹,摩挲着下巴开始拱火。
画面猛地顿住,四双八只眼睛齐齐看向我,少年人和成年人体型有一定差距,三个不良显然被镇住,目露惊慌之色。躺下那个更像看见亲爹娘,看我的眼睛直冒泪花子。
我大摇大摆靠近他们,一手撑着墙把出路堵了个严实。
其中有个黄毛表现比他两个同伴镇定,他抿着嘴角警告,“别多管闲事。”
哟,挺横。
我颇有些欣赏的看他,“你们知道怎么打架吗?”
四人显然没料到我要说这个,他们似乎统一认定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三好青年。
“哈?”小黄毛凶狠的瞪我,其余几个显得很不解。
悟性真低,我无语了。
还得给他们亲身示范。
甬道里有股挥之不散的酒味,我左右看看,发现小黄毛脚边横七竖八倒了几个啤酒瓶。
有了,我吊儿郎当地朝他们走。
小黄毛的镇定显然是装的,他们向同龄弱者拳脚相加,却畏惧力量体魄高他们一等的成年人。
典型的欺软怕硬软脚虾,总之没什么出息,
又或者是我气场太强,他们被吓住了?
我进他们退。
走几步,弯腰拎起只酒瓶。
笑嘻嘻道:“哥教你们怎么打架?”
“嘭!”手腕挥动,啤酒瓶磕在墙上发出声脆响,破碎的绿水晶与残存酒沫朝四面八方射去。
崩飞的玻璃碎片不慎划过黄毛侧脸,一道细细血线冒出血珠,他瞳孔剧烈收缩一屁股跌在地上,身后同伙比他更加不堪。
我猜他们想叫,想声嘶力竭的喊叫,但又考虑到现场情况不敢出声,恐惧与慌乱憋在心里只会愈酿愈浓。
我握着酒瓶,尖锐的玻璃指向自己左胸,“知道这是哪儿吗?”手腕用力,最尖锐的玻璃抵着胸口,玻璃尖抵出个点,布料围着那个点旋起褶皱。
仿佛稍一用力,下一刻玻璃就会刺破衣料,刺破柔韧皮肉,刺破隔膜,刺穿胸腔。
跳动的心脏被扼住咽喉。
“这是心脏,”我边讲解边做示范,捡起块地上的碎玻璃,用力一握,温热鲜血沿着玻璃边滑落,在衣服上拉出道戛然而止的红。
“对着心脏扎,扎到出血,这才是打架。”
演示完,我把酒瓶一扔,看向小黄毛几人,严肃道:“学会了吗?”
血还在流,止不住。
“学会了,学会了,我们学会了。”
我隐约听见哭腔,啧啧道:“那把学费交了吧。”
说着又指了指躺地上的小可怜,“你们收他多少钱?”
破碎的酒瓶,滴滴答答的血。
三不良被吓怔了,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团成团的钱,有红有绿,估摸着有五百来块。
小黄毛还算有些担当,没推他们两位同伴就来,自己捧着钱走到我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大哥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欺负同学,你放过我们行不行。”
我望着他们没出息的样子只觉得没意思,我分明是想教他们打架啊!
踹几脚,扯头发的能唬住谁?
朽木不可雕也!
他们哭得实在有碍瞻观,我眼神示意把钱扔地上,随后侧身让开路。
三人顿时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往外跑。
刚到甬道口我恶劣的开口,“刚才的事知道怎么说吧?”
“我拍了照哦。”
回应我的是他们惊慌的背影。
欺负完小孩,我才突然想起地上还躺了一个。
不过地上那个显然误会了些什么,将我当成帮他赶跑坏人的大大好人。
我蹲在地上数钱,他蹲在我旁边,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哥哥,谢谢你。”
这声哥哥叫得我尾椎骨一麻,“你他妈的乱喊什么!”
“拿来啊,”好的那只手摊在他面前。
小孩满身灰卖相很是凄惨,盯着我的掌心疑惑道:“拿什么?”他起身左看右看,寻找我在找的东西。
我不耐烦了,恶声道:“你甭装傻,还拿什么,保护费!”
“真当老子闲得没事来管一群初中小鬼的破事?”
小孩就像石化,半天也不带喘气。
我等得不耐烦,干脆自己上手,沿着他裤缝往上摸。
真晦气,一毛钱没有。
“每天零花钱多少?”我倚着墙处理掌心的伤,说处理也算不上,应该是二次伤害。粗暴撕下截衣料,胡乱绑住。
“零花钱月初发,每次四百。”小孩盯着我手,唯唯诺诺道。
四百啊,我咂摸着,这也太少了。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就他们欺负你?”我指着三不良逃跑的方向。
小孩垂下眼睫,不吭声。
啧,还挺要脸。
脸还能当饭吃?
“每个月给我二百,哥罩着你。”像我,从不要脸。
他还不说话,我全当默认,自顾自报出唐可心号码,“以后每个月钱给他,学校里再挨打也告诉他,这我秘书。”
我觉着自己还挺良心,才要二百,像我这样的大好人哪里去找!
“青,青哥?”
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尾音,我瞬间意识到来人是谁,唐可心。
怎么找到的?
我挑眉往甬道口看去。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着,阳光被挡得严严实实,两人背着光我看不太清。
前面的矮些,看高度是唐可心。
后面的明显高了一头不止,轮廓俊拔,应该是唐可心说的表哥,我朝他们走去。
几步远,分秒间。
藏在太阳中的人被捉住,我看清了。
天气真的很热,我很冷。
光影仿佛被剥夺,灰蓝色的幕布嵌在天上。
我凝视着唐可心侧后的人,眼底再容不下分毫。
他是刻骨恨,他是心魔起。
他是亓官微。
第3章 【旧梦】关于皇太子
我这辈子和亓官二字命里犯冲。
休说直愣愣当着我面提起,哪怕是隔着千八百里有人提了嘴,倘若不幸被我听见,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殿下听说了吗?”
在我盯着琉璃窗外飞掠而过的一行白鹭出神之际,矮几上不知何时多了块中间裹着小玉石的布团。
打开一看,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这几个字。
“说。”
我不客气的用单字将展开的布条占满,随手掷给隔了两三个位置的姜行正。
今日来讲学的是太学出了名的老顽固——王祭酒,出了名的黑脸,谁的面子都不卖,谁敢在他的讲堂里做小动作,天王老子他都敢打。
听说我爹,我叔叔伯伯,在太学念书时都挨过他的戒尺。
忘了说,我叫青阳碧,我爹是皇帝。
王祭酒当面还有胆子传小话的,除了姜行正那二愣子不作他想。
他也出名,出了名的愣。
不一会儿,信又传了回来。
我俩活脱脱隔着王母娘娘私会的牛郎织女,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殿下先答应我,我说了不能生气,更不能对我动手!”
我看着这几个字发笑,想我青阳碧,堂堂雍朝皇太子,皇太子肚里能撑船听过没?
“准了,”我扔回布团。
这次传信的速度很快,他估计是把想告诉我的话在心里临摹了千百遍。
接住布团再看他时,他已经高举竹简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祭酒鼻子。
“亓官家的小司马回来了。”
看见这几个的瞬间,我愣住。由于我刻意的装聋作哑,加之令人胆寒的手段,亓官二字已经彻底滚出我的生活。
冷不丁再出现,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况且,以本太子的器量,小小亓官……
草!
可怜巴巴的布条被猛得攥紧,我近乎咬牙切齿的看向姜行正,如果眼神能剜肉,他现在已经是骷髅架。
他应该庆幸此刻王老头镇着场子,不然我非得将他生吃活剥。
等等,姜行正这鳖犊子该不是算准了我不会在王老儿跟前发难,故意挑这个时机?
越想越气,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我,青阳碧,从不受人挟制!
“姜远!你在找死!”
一方砚台携着劲风朝姜行正袭去,黑淋淋墨汁从天上乱洒,浇了临近几人一头一脸。
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踹飞小几,挽起袖子紧随砚台其后朝姜行正飞扑。
快得好似离弦之箭。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王老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我,我稍微解读下,应该是,你怎么敢?
“说好不动手的呢?”姜行正贴着墙根站,眼神很是幽怨。
我偏头瞥他,他头上被砚台砸起包,两眼眶颜色也不对称,青的青,紫的紫。我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冷笑道:“谁和你说好的。”
惹怒王老头的后果,我俩一道被撵了出来罚站,王老头气得站都站不住了,还强撑着指着我骂——不当人子。
为了不把他气死,我拽着姜行正麻溜地滚了。
“殿下,你和那小子自来不对付,我是怕你不知道他回来了,被他下了暗手。到时候殿下在明他在暗,岂不吃亏!”姜行正见我脸色稍霁,捂着头解释。
我听不得亓官两个字,一听准奓毛,火气上来就什么也顾。如今邪火下头,人还算冷静,恰好罪魁祸首识眼色的给我搭了梯子,我也正好借坡下驴。
“他爹不是装模作样的把他发去戍边,当时牛皮吹破天,边境不平势不归,这才几年?”我掐指算算,拍大腿道:“才三年!这就灰溜溜滚回来了?”
姜行正翻了个白眼跟着我挤兑,“殿下说得不错,依我看啊,他爹就是送他出去镀金的,图个名,混上几年回来。戍边的资历在咱京里是头一份,以后他爹再使使手段,下任大司马不就有谱了吗。”
我和姜行正都不愿称其名的人——当今大司马,亓官笃,也是亓官微他爹。
这人可了不得,一手把持内庭外朝,权势滔天,京里的官分为两类,大司马看得上的,大司马看不上的。
当今是傀儡皇帝,我是傀儡太子。
不过我看不惯亓官微却和他爹没关系,亓官笃能掌权,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当今窝囊。没什么好愤愤的,也谈不上迁怒。
我看不上亓官微,纯粹因为他太装。
挤兑完人,姜行正忽然话锋一转忽然又提起一事,“左司徒家的侄子你知道不?就那个蠢笨如猪的左聪,他犯了大事了——”
“停,”我打断语气越来越激昂的姜行正,这位闲出屁的二世祖嘴里的大事可不能信,谁谁谁斗马输了大打出手算大事,谁谁谁又为个名伶争风吃醋也算大事。 听不得,听不得,比起这个,我眼一扫发现淋池边站了个好玩的怪人。
怪人穿着太学统一的蓝白相间交领袍子,晚上却并未系制式玉带,取而代之的是根素色布条,足下摆着荨麻草编制的草鞋。
倘若仅仅如此我并不会觉得奇怪,太学自改制以来,已经不是勋贵人家专属,如今除了万石大员的子嗣外,乡镇郡县出色的人才得上官举荐也能入学。
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家境贫寒的也不算少见。
关键!他在扫地!
他居然在扫地!
哪怕家里再贫寒也没有让太学生洒扫的理。
哪来的怪人?
我来了兴致,眼神示意姜行正去把那怪人叫过来。
姜行正住了嘴,按我的意思去找人。
稍时,人带来了。
看人先看脸,生得好看的人一般坏不到哪儿去,亓官微除外。
来人依照我的标准介于好看与难看之间,模样生得标志,可惜那神情我不喜欢。粗粗看,是谦卑的,温驯的,眉眼总低敛着。但细细看去,那眼里分明藏着火,藏着傲。
一下熄了心思,比起心眼子多得像蜂窝的聪明人,我还是喜欢二愣子。
“殿下日安,”蜂窝对着我规矩行交手礼。
我摩挲着下巴寻思,平白无故把人喊了来总要有点表示吧?
正搜肠刮肚的凑着勉励的话,姜行正忽然隐蔽地捅了我一肘子,我刚憋出的好好念书,将来必成大器被噎在喉咙里。
姜行正拉住我后退,“我认得他,前上谷郡太守的儿子,罪臣之子。”
上谷郡太守?
我想起来是谁了,弃城而逃的太守,上谷郡被他亲手送给蛮夷,无数百姓因他而死,全天下独一份。
顶了顶后槽牙,什么时候罪臣之子也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太学?
姜行正解释:“大司马说罪不及家人……况且他当时还是个婴儿……殿下……殿下,等等!”
“你叫什么?”我走到他面前。
“回殿下话,小子叫荨。”
果然生来低贱,我玩味道:“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