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墨脸色惨白,心中一跳。
江眠的反应太不对劲了,自己这般痛苦,他却不急,甚至只问一句怎么了…
“我喝了盏茶,便这样了。”赫连墨有些虚弱,声音也极轻。
他突然又有了摸不透江眠的感觉,只是棋已经在下了,一切都回不了头。
江眠此时气的很,却又不忍真的弃他不顾。
何况,他更不知赫连墨喝下了什么,有没有性命之忧,越想,便越发生气,声音略高了起来质问道:“你不要自己的命了?”
赫连墨听着恼火,想站起来,甫一动身,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
江眠硬撑着,没让赫连墨的头磕着碰着哪儿,他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昏过去的赫连墨,猛地站起身来,又不知该请谁,请江湖郎中怕是看不出什么病症,消息还会传出去。
但他实在不认识什么会看脉之人,急切之中,江眠忽的想起了一个人。
旋即,江眠动身出门,此前又嘱咐了几个心腹之人好生照看赫连墨。
*
醒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
赫连墨因中毒而吐出的血迹被清理干净,衣裳也换了身合身的,他躺着,疼痛感已经缓了不少。
他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没看到江眠的人影,这是这几个月来,赫连墨第一次在他睁眼后没有见到江眠。
“江眠呢?”赫连墨随口问了个守着的人。
这时,一人从外头进来,嘴唇发紫,面容苍白,似乎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一般。
“你…”赫连墨愣住了,“你去哪儿了?怎的弄成这样?”
江眠只静静地看了赫连墨半晌,说道:“你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么?”
“雪中散。”
“我跑到万川的那个酒楼给林宿写了信才知道,你竟然中了雪中散!你知道——!”
赫连墨打断了江眠的话,缩了缩身子说:“我怎会知道?”
江眠忽然间愣住了。
“我只是喝了盏茶,你跑来向我吵什么?”赫连墨道,“有这功夫,不如查查谁要害我。”
江眠听着想笑,这人还不对自己说真话,已经是这样烈的毒,他还毫不犹豫对自己用!
他默默闭上眼睛,心如同被灼烧一般,钝钝的疼。
“我是要查的。”江眠走上前扳住赫连墨的肩膀,“必然要查。”
赫连墨逃避似的躲开了江眠的眼神,他像是被看穿了。
“查之前,先找解药吧。”江眠收起按着赫连墨肩膀的手,看着他躲避自己的样子,道,“一起去吧,南疆。”
赫连墨抬头,没料想到江眠会这样快的说出这句话。
他望着江眠冷静的脸,忽的觉得一根针刺在心口,一股无力袭来,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甚至觉得眼角微微酸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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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快倒计时辽。
第45章
江眠带着赫连墨从明月楼出发之时,南疆也并不平静。
南疆远离中原,与中原武林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在南疆,以圣教为尊。他们没有政治上这般那般的束缚,活的更为肆意洒脱。
圣教里,又有教主、术司、圣女三股势力,盘根错节,互相牵制。
这时候的南疆,正迎来了十年一度的圣女轮换。
因隔的甚远,两地气候尽管在同一时刻,也有不小的差别。江眠一路上几乎昼夜不歇,累了便换上马匹,终于到了南疆的一座小镇——盘乐镇。
刚进盘乐镇,便能看见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树,金灿灿的叶子,交错的枝节,折射着璀璨的光。
这里人人的衣着大多是黛紫色的,身上都带着叮铃咣当的银饰,脸上不论男女皆蒙了层纱。男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女子的上下衣之间却毫无布料遮掩,露出白花花的腰肢。
他们作为外来人,一进城镇便迎来了异样目光。
江眠来到这里,已用了十日有余,他心底担忧着时间紧迫,时不时会瞥赫连墨几眼。
然而赫连墨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悠闲得很。
忽的,在最中央的那棵巨树晃动起来,金叶翻飞,震得地都抖了一抖。
江眠蹙眉盯着这诡异的场景,直到他被人扯了扯衣角,只见一蒙着白纱虔诚跪着的女子抬着头拧眉叱道:“外来人还不跪下!”
江眠这才注意到,这树里一圈外一圈,跪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所有人噤若寒蝉,仿佛怕触怒了谁一般。
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不想带着赫连墨惹人注目,便拉着赫连墨一并跪了下来。
平常最为矜贵的赫连墨竟眼睛眨也不眨便跪了,江眠知其中缘由,只觉得赫连墨真是漏洞百出。
“是…是明家!”最靠近巨树的几人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这几人的声音中带着震惊,还有些许的不服气。
巨树下方,本该飘扬的金叶竟显出了个字来——“明”。
这时,金叶又散落开,随着风荡漾着。
所有人抬头仰望着高树,带着痴迷的深情叩首,口中喃喃:“多谢神树显灵…多谢神树赐以圣女…”
朝拜结束后,人群又各自散了。
江眠赶紧扯了个人问道:“圣教离这还有多远?”
那人像看傻子一般看了江眠半晌,回道:“圣教就在离这不远的云贵镇最北处,只是如今正当圣女轮换,圣教不允许进出,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江眠不死心,仍揪着那人的袖子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这时,一个粗劣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令人不适的黏意:“我有办法。”
被江眠拽着的人一看这人说了话,连忙甩开袖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江眠无奈侧过头,看到了说话之人——这人颇有些肥硕,个儿矮小,小眼睛塌鼻梁,嘴角右侧还有颗痣。
真是能有多丑便有多丑,不过这人却是这么多人中唯一未戴面纱之人,想来是有特权的。
一直没说过话的赫连墨懒懒的,他淡淡道:“你有什么办法?”
那人只觉得身子都酥麻了半边。
他是明家当家人的侄儿——乌罗,平日里仗着明家的势力狐假虎威,虽惹人厌烦,但也无人敢说什么。
当家人的妹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幼时又生了场大病,从而容颜大改,更宠爱着长大了。
明家在南疆的势力向来惊人,曾经出过两代圣女。谁知圣女叛变,明家没落了一时,后来又激流勇进,如今更是如日中天。
这乌罗喜欢男子,家里养着二十几个男宠供他玩乐。原本他是不怎么出门的,今日恰逢神树显灵,赐以圣女,他便出来走个过场。
没想到这一来,就让他碰到了这样一个美人,而且是外来人,处理起来也方便的很。
这美人落到乌罗眼中,那一身冷色的黛蓝长衣,飘飘然如同谪仙一般,眉眼又慵懒,是南疆人里没有的绝色,轻而易举撩拨了他的心弦。
这样的人,必然是要收到他家中的。
他一边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美人,一边胸有成竹说道:“你们随我来。”
江眠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人打的什么算盘,他额上青筋跳了跳,忍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若这人没法子让他们进入圣教,到时候再给他好看!江眠暗自打算着。
只是…那人盯着赫连墨的目光实在令江眠恶心的很,他将赫连墨护到自己身后,看向乌罗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厌恶。
“你最好可以带我们到圣教去,不然……”站在江眠身后的赫连墨突然粲然一笑,眼尾弯弯,看着乌罗,没把话说完。
那乌罗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话,被那笑激得心神荡漾,恨不得飞回家中。
南疆的建筑不比中原,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井然有序。这里不论是小户,亦或是明家,住的地方都以山为依,以树为家。
屋子都建在林中,极大的树木上头有不少人家,其中最顶层便是如今最为尊贵的明家。
这棵树上顶端住不下的,也会在附近的树木屋子住着,于是只要是顶部的屋子,几乎都是明家的地盘。
乌罗带着二人来到了其中一棵树顶上的木屋,这里正是明家分配给他的家宅了。
刚到,乌罗一个眼色,几个人便冲了上来将江眠同赫连墨分开来,其中三人按着江眠,另外两人扣着赫连墨。
江眠本想动手,对上了赫连墨警告他的眼神,这才忍住,只是藏在其袖中的拳头早已捏紧。
赫连墨低下头,摩挲玩弄着自己的食指指节,轻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乌罗哪里还忍得住,上手便直接搂住赫连墨的腰,只觉霎时热血沸腾起来。
“美人,只要你进了明家的门,圣教不是随你出入么?”乌罗颤抖着将脸埋入赫连墨的脖颈,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香气儿。
赫连墨眼神逐渐阴冷起来,他看着江眠的表情,算着江眠还能忍耐多久,趁着这时机装作柔弱模样又说道:“怎么进呢?”说话时他故意将嘴唇靠近乌罗的耳边,那丝丝缕缕的气息吹进乌罗的耳中,让乌罗已不知天地为何物。
乌罗回道:“有我明家腰坠,圣教可随意进出。”
话音刚落,江眠那里已经再也忍不了了,他手忽然用力,将钳制他的一人扯到他面前——“咔嚓”一声便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事情发生的很快,江眠解决完了身边的三人,拔出清绝时,乌罗才反应过来。
乌罗有些惊恐地转过头去,江眠已然将清绝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审时度势向来是比常人还要厉害的,见状,也知道叫再多的人来也是枉然,不如立刻认了错。
于是乌罗没丝毫犹豫,便爬着哭求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惹到两位……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罢…!”
饶是江眠,也鲜少见过这样会变脸的人。
赫连墨走到江眠身边道:“江眠,没必要,我瞧着他的身份,杀了只怕后患无穷。”
江眠怒气还未消,听见赫连墨这般说冷笑了声说道:“有必要。”
“他生了动你的心思,就有必要。”
赫连墨有些意外地看着江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过他仍然是个理智的人,赫连墨伸手覆在江眠握着清绝的手上,强行按着江眠的手将那剑放了下来。
乌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等到那剑彻底对他产生不了威胁时,他急速向后方掠去,口中嘶吼着:“杀了这个轻狂之人!!”
江眠皱起眉头,本想威胁他拿到那能进出圣教的腰坠,谁知让他跑了。
看着听从乌罗指令的人一个个冲上来,又看着乌罗远去的身影,江眠腾空而起——只见刹那间树屋边的叶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就在这树顶的小小区域内,扬起了黑雾。
江眠缓缓举起了手中剑,用剑尖在空中画了个术法,剑光犹如寒冬中盛开的白梅,从凝聚着的黑气傲然出世,刺得人直睁不开眼。
那术法凝结成印,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便追上了乌罗,将这人困在其中。
江眠见状落了下来,在他落地的一瞬,黑雾也随之消失。
乌罗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他看向江眠的眼神里都是惊恐,嚷嚷着:“你是术司的人?你要对我们圣女做什么…!”配上他贫瘠的容颜,让人不忍直视。
江眠懒得再看他,走上前去搜身,没费工夫便从乌罗怀中得到了那枚腰坠,腰坠的左下角刻着个小小的“明”字。
乌罗费力挣扎起来,却挣不脱那术法,他眼睛通红,凶狠地像是要杀人。
“你们!”乌罗低声怒吼着。
江眠拿着腰坠,还刻意在空中掂了一掂,说道:“这腰坠,我便收了!”
“等等——!”乌罗叫道,“你们不是要去圣教吗?我来给你们指条路。”
赫连墨听到这话蹙眉,总觉得有些危险。而江眠早把乌罗当作手下败将,几乎不当回事,何况术法结印在此,他料定乌罗无计可施。
江眠转过身去,耸耸肩示意乌罗继续。
情势的变换只在刹那,江眠脚下的地骤然裂开了条大缝,没任何防备的他立刻坠了下去!
赫连墨见状,心中只觉一空,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旋即跟着跳了进去!
江眠坠落之时,耳边疾风呼啸。他用握住的清绝狠狠插进一处,石屑纷飞,却也让他短暂地停了下来。江眠一脚蹬在石壁上,想借力攀上去。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也落了下来——是赫连墨!
江眠暗自咬牙,用力腾跃而上,接住了赫连墨后,他抗不住这扑面而来的压力,更加要掉下去,他拼死凑近清绝,到底还是抓住了。
“你跳进来做甚!”江眠怒极。
赫连墨本就是不顾自己计划,在这节外生枝的节骨眼上放弃了一切跳下来的,结果竟还遭到这人的质问,一时之间也生了气。
“罢了……”江眠说完也后悔,只道,“我们一同上去。”
“上来就不必了——!”一个女声自上而下传来。
江眠费力抬起头,逆着光隐约看见了位年逾半百的女人,手中抱着块巨大的石块。
紧接着,他便看见落石砸了下来——!
“母亲!”乌罗神色激动,“母亲救救我!”
那女子啧了一声,说道:“术法我也无法,乖儿,你忍着等他死了。施术之人死了,术法自然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