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从几处石缝里淌出来。一旁,偶尔有几枝不知名的花开在一边,若无旁人地摇曳着。
像是什么人的秘密之地一般。
江眠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这儿的右前方有道门,紧紧闭着。江眠推了推没动,他也不再纠结于那扇门。
纵使抱歉,江眠还是先用起了这地方主人的东西。
他擅自拿了块干净的布,将赫连墨不干不湿的衣裳脱了下来,随即用那布巾擦拭着赫连墨的身体。洗下来一盆脏水,混杂着些许血水。
如今的江眠身上黏糊糊的,潮湿气儿没干。他的头发浸了水,现在半干着垂在脸侧,脸上也青黑青黑的,有着些泥和杂物。
江眠十分少有地露出了疲态。
当赫连墨醒来时,看到的江眠已经打理过了。
只见江眠身上穿着新的衣衫,正撑着半个手臂,支着脑袋小憩着。
“你……”赫连墨出声,涩涩的。
一有动静,江眠犹如惊弓之鸟,霍地起身——!
赫连墨刚醒,见状直拽着江眠的胳膊道:“是我!”
江眠略略低头,见赫连墨醒了,紧紧将赫连墨抱入怀中,抱的极紧,生怕松手人就丢了一般。
江眠的身上有着他独有的草木气息,似乎是任何衣物的味道都掩盖不住的。
“你醒了……太好了!”江眠喃喃道。
赫连墨眼睛极亮,里头带着湿润的水汽。
经此一劫,他反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真心。
“你的毒……?”赫连墨轻声问道。
江眠侧转脸颊,用下巴点了点赫连墨的脑袋尖尖,道:“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清醒过来毒性像是消了。”
“啊?”赫连墨还彻底回过神来,竟一时之间痴愣住了。
江眠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伸进怀中摸了摸,摸出了先前那个赫连墨极为珍视的铃铛,摇了摇道:“这东西竟然没丢,也是奇了。”
赫连墨十分愕然,他伸出手接过那铃铛,清脆的声音宛若敲在他心口,震得他眼尾都红了些。
江眠低头静静看着,自然也看出了这丝变化,他没问,只继续道:“这里不知是谁的秘处,只怕不能久留。等你好些了,我们便得想法子开了那门。”
“江眠——。”赫连墨手捏住那铃铛,头微微低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为什么替我挡那毒蝎?”赫连墨狠狠道,“你知不知道那会死!”
江眠平静道:“我知道。”
“只是那时情况危急,何况我运气向来是顶尖的好的。”
“运气?”赫连墨打断冷声道,“你跟我在这种绝境里提运气?!你是不是疯了?”
“好了。”江眠不想再说下去,他微微松开赫连墨,“现在实在不必计较这些。”
赫连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不依不饶道:“是,这里有这样一个地方才让我们活着。倘若没有呢?”
“那就一起死呗。”江眠挑了挑眉,薄唇泛起一丝笑意。
赫连墨脸上有了怒意:“你住口!”
这二人吵得入迷,竟都没发现这神秘之地的主人回来了,正站在门外,斜靠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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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你们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第49章
“咳……”神秘人轻声咳嗽了声,见二人均转过头来的戒备神情,摆摆手道,“你们这表情,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是你们的家。”
赫连墨见到这人,与幼年时的记忆重叠,这人竟没有丝毫老去的痕迹。
见赫连墨这样盯着自己看,神秘人微抬了抬头,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赫连墨身体微微颤了下,沉默着。
江眠站起身来,身体挡在这两人中间,看着神秘人解释道:“我们二人只是来此地求药,无意中闯入,还请见谅。”
神秘人笑了笑:“啊……”
“求药怎会到我这里,阁下不如细说说。”他的声音极为轻柔,又带着些压迫感。
江眠估算着时间,雪中散毒发怕是快了。他见这人神色自如,又能够在这种地方有这样一处小天地,此刻与其防备,他倒更倾向于如实相告。
……
听完江眠所说,神秘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你被毒蝎咬了,竟还有命活?”神秘人拽过江眠的胳膊,自顾自地诊了起来,却在搭上脉的那刻眼睛一亮。
赫连墨见状,急着起身,将江眠拉回自己身边,颇有架势。
“你们都是中原人吧?”神秘人问道。
赫连墨冷冷道:“是又如何?你想怎样?”
神秘人饶有兴趣地盯着赫连墨看了半晌道:“你们想要的解药,我就有。不过嘛……”
“不过?”江眠问道。
神秘人看着江眠笑着回了句:“不过你要留下来,陪我玩几天。”
“痴人说梦!”赫连墨像是与这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情绪比往常要激烈许多。
话音刚落,赫连墨便觉自己的内息乱了起来,五脏六腑犹如被什么东西搅在一起,翻滚扯动。
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用手紧紧捏住自己身前的衣衫,硬生生将衣衫撕破了。
赫连墨中的雪中散,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发作起来。
神秘人在此时却悠哉悠哉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指尖轻轻点着竹桌,咔哒咔哒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回响着。
这人的嘴角抿着,虽然是笑着的弧度,却流露出了一种和他皮相不相符合的深沉来。
江眠被赫连墨此时的样子惊地乱了心神,他冲到神秘人身边,眼神凛冽。
“求你,救救他。”江眠眼睛通红,喉间酸涩的很。
他第一次在一个刚见了面的陌生人身边作出这样低微求人的行为,只是为了那么一点“他有解药”的可能性。
“我的条件……”神秘人俯视着江眠,低声说道。
江眠直答:“我答应你!”
“爽快!”神秘人一拍手,从怀中拿出了个药瓶,扔给江眠,“去吧,再迟点,他的这二十多年的功力,可就都要废了。”
江眠来不及细想这人是如何得知的赫连墨功力的底子,他浑身凉的发抖。待他靠近赫连墨将解药喂进去后,手指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神秘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倒觉得十分可笑。
于他而言,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冷冷地盯着那二人。
赫连墨饮下解药,与神秘人的眼神对上,渐渐露出了杀气。
纵使他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他实力还不如以往的半成,但赫连墨还是发出了声低喝。
随即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拔出在江眠腰间挂着的清绝,整个人弓了起来,离地飞向神秘人。
剑气裹着利刃,袭向淡定的神秘人。
神秘人轻轻抬手,运起术法来,比江眠更加得心应手,且肉眼可见这人的术法似乎更为浑然天成些。
江眠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又惊又怒——但真让江眠说,他说不出自己气什么。
是气赫连墨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在此时为之?还是气赫连墨在做任何事前都从不会考虑到自己?
“泠风术司!”外头有人喊道,“不好了!”
这“不好了”的声音念叨着愈发近了,才见到一个衣着怪异的人冲了进来。
泠风道:“教主又闹了么?”
“外头有人打进来了!”那人身上还沾有血迹,语气急哄哄道,“说是中原明月楼的人!他们来势汹汹,已经攻入霜蛇洞了!”
泠风一怔,转头看向赫连墨。
“许久未见,术司大人可还记得在下?”赫连墨讥笑道。
泠风冷冷回道:“以前的黄口小儿如今竟会耍起阴谋诡计起来,你的小情郎知道么?”
赫连墨避而不答,反而道:“还要多谢您的解药,不然我真要被这雪中散害的不浅。”
泠风哑口无言,他虽在见面后想起了赫连墨是谁,却因为这雪中散的毒是实实在在的,从而放下了防备。
加上江眠的体质他又实在动心,这才着了赫连墨的道。
如今教主那边被攻,这里也不能任意脱身,泠风不禁心乱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为找你下了不少功夫。”赫连墨用力推了把剑,试图攻破泠风的术法,“其实那边的人,是为了引你出去我才安排的。”
“可谁知道,机缘巧合,竟让我在这里碰上了你。”
“我的要求从未变过,让我母亲的灵堂归于你们圣教中去!”赫连墨掷地有声。
泠风却抬起手臂,凝重的黑色雾气绵延向这处竹楼的深处,又转回来绕到泠风身边。
他口中喃喃,空中蓦然响起尖锐的叫声。
从这竹楼中,便破土而出了许许多多的骷髅来。
“叛徒,永不得归回圣教。”泠风冷淡的声音飘荡着,竟有了些空灵的感觉。
而江眠,清醒得知了赫连墨所做的一切目的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血从指缝里流出,滴答落到地上。
一方面他心疼赫连墨的所有筹谋竟只是为了这个,一方面他又不知自己到底算个什么。
江眠呆呆地看着二人对峙的模样。
他看着由地里头冲出来的骷髅像是被那泠风操纵着逐渐飘在半空中,看着赫连墨因刚解毒而艰难抵挡的身形颤抖着。
似乎保护赫连墨成了他的本能,江眠茫然地想着,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他的心宛若被热油烹着,像是丢了三魂六魄。
在被自己视作亲生兄长用长剑刺入胸膛时,他有过愤懑不解,亦有求生的欲望。
江眠从未想过自己救下江奕将话说开,本是求个明白,却成了江奕的催命符。
他怕极了,纵然知道赫连墨利用着他,他也不敢再将一切放在明面上说起来。
于是就这样子纵容着,姑息着让赫连墨去做他要做的一切。
然而在这一刻,他站在这竹楼之中,心却如已燃尽的香灰,连动动脚步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在泠风充满杀意的术法在这地域令无数骷髅腾空而起,浓烈的黑色雾气将要吞噬掉赫连墨时,在一边的江眠心猛地一跳——
他旋身而上,运着气,眉目中有了初见赫连墨时带着的那股真切与情义。
这一刻,江眠将二人的一切都放下了,他将这次当作最后一次护着赫连墨来看待,眼神里有着决绝的深情。
江眠接住了赫连墨清冷狠绝的剑气,在空中搂过赫连墨的肩膀,眼角眉梢透露出笑意,这笑让赫连墨蓦地发寒。
江眠的后背抵着泠风的术法,他能感受到寒气侵袭过他的脊背,透过他的肾脏,进入他的身体。
一缕缕,一寸寸地被攻下。
江眠推开了赫连墨,放任着自己被泠风的术法吞噬着。
赫连墨脸色骤变。
他刚想冲进那已然结印了的术法中去,将江眠拉扯出来。一股力量倏地出现,将他拦腰掳起,那力量虽霸道,却没有伤他的意思。
若是平常,赫连墨随意便能挣脱开,此时因为刚才的脱力,竟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红着眼嘶吼着。
泠风想追,却被刚刚旋身而上的江眠施展开来的小术法束缚住了手脚。
江眠趁泠风不注意之时,竟也施了术法,如今虽然人被泠风的术法禁锢着,却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等到泠风将这小术法破了时,赫连墨以及携着赫连墨的那人均失去了踪影。
泠风冷冷地看着那团禁锢住江眠的黑雾,黑雾外头是十几个骷髅头旋转着,像是封印一般牢牢地附着在其上。
他摩挲了下指腹,没有在这时直下杀手,反而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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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心碎ing,墨墨追夫副本即将开启。
第50章
赫连墨被那人擒着带了出去,这才看清了外头的模样。
不同于盘乐镇的树屋,这里外头是苍茫的高山,顶尖儿几乎埋在云层里,让人看不清。
赫连墨起先还挣扎了会儿,意识到这人是带着他去同明月楼弟子们汇合后,他眼中那点执着和希冀便扑闪着熄灭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钳制着赫连墨的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赫连墨一怔:“虞岚?”
“你怎会来此地?不是让你看好陆迟的么?”
若是赫连墨此时能回头看一眼,便可知虞岚有刹那的失神。
只听虞岚道:“他那性子,岂是我能看得住的?”
“何况他回家后,陆家家主便禁了他的足,你大可不必担心陆迟坏了你的事。”
“在我看来,你才是要坏事的那个人。”虞岚少有地严肃起来,听着还带着些戾气。
这二人向山顶一路飞着,在漫山遍野的青翠绿色当中,渐渐看出了条蛇的形状,蜿蜒曲折,绕着成了个殿宇。
“这儿就是霜蛇洞。”虞岚道,“一路攻上去,便能直达圣教教主的殿堂。”
虞岚闪电一般地身形掠过高空中的疾风,风声嘶吼着,比寻常的声音更加惨烈些。
细听,才能听到在风声之中夹杂着的,是翻滚打斗的人声。
靠近了,方能听的更为真切了些。
赫连墨看见了明月楼弟子们特有的玄色长袍一簇一簇的,有的七倒八歪,有的又一鼓作气一般朝一处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