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紧张的乱瞟, “确实在府中, 就在刑房那。”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心虚地变低。
毕竟前一刻在谢必安上门时,秦府的仆人们都还装作完全不知晓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快被自己家的少爷打脸了。
秦琼满意转过头, 他询问谢必安:“既然人还安置在府中, 谢郎君不必担心,一定好生招待着。现在可否请谢郎君与我单独相谈一番。”
没等谢必安回答, 他就吩咐道:“快去将那个什么, 郑娘,带去好好伺候着,等谢郎君与我相谈完就过来。”
明明谢必安还没说一丝一毫, 秦琼就已经将各种都安排好, 好像肯定了谢必安会与他走一趟。
说完这一切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谢必安跟着他一起走。
谢必安没动,秦琼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一动不动, 丝毫未变。
边上的奴仆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瑟缩着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郑娘现在在秦府的手中, 谢必安首先要做的先是将郑娘带回, 秦府权势滔天, 硬着来显然难以操作。
更何况……
谢必安的眼睛落到秦公子的脸上,苍白的脸上笑容显眼, 感受到谢必安的目光后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这位秦公子与传闻中的不同,但也阴晴不定,看上去难以琢磨。
此时摆在谢必安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但谢必安没有立即与秦公子前去,他回头与在那旁当了许久背景板的范无咎看去。
百无聊赖的范无咎已经靠在石狮子前,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拔的一根野草,长发随意地披下,胸前的衣襟也不知何时敞开,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间露出小片胸膛。
在这样的冷天露着,也不怕寒冷。
谢必安在那块裸露的皮肤上一扫而过,而后眼神落在那张同样含着笑意的脸上,桃花眼风流对上谢必安的眼神时还挑了挑眉。
“秦公子可愿意我也一同去?”范无咎站直身子后拍去手上的灰尘,他走近到谢必安和秦公子的面前。
空气沉默了一瞬,奴仆的脑袋低的更低了,差点就要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没有得到少爷的吩咐,他还不能离开,只能留在这被迫接受这场面的冲击。
然而秦公子在听到范无咎的声音后,原本带笑的眼却蓦地沉下来,他看都没看范无咎一眼,而是对着谢必安再一次重复:“谢郎君,快些与我同去吧,只需要你与我即可,不需要有旁人打扰。”
言下之意是闲杂人等通通退开,休要打扰他与谢必安的会谈。
被强行忽略的范无咎没有发怒,他不动声色地摊手似乎无所谓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谢郎君我先离去了。”
范无咎转身,沿着长街往回走了。
而谢必安看着范无咎的背影一会,他抬起脚跟上秦琼。
见谢必安如此配合,秦琼前面脸上消失的笑意又出现了,他与谢必安并肩走着,亲自为谢必安引路。
留在原地的仆人宛若死了一场,见谢必安和秦琼的身影消失完完全全在眼前后他才敢重重地松下一口气,赶紧依照秦琼前面的吩咐将那名郑娘先去安置了。
这名郑娘他有印象,早上天还没完全亮就来敲秦府的门。
也不知是谁教的她的方法,竟然敢来与秦家讨要东西,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见。
况且她说的郑伯身死,秦府甚至都还未承认这与秦府有关,若是真的赔偿给她,那岂不是变相地承认了这件事。
因此想要秦府的赔偿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这女人竟是个蠢的,无论秦府的仆人怎么驱赶都要赖在门口闹,似乎不给赔偿不罢休。
眼见着时间过去,天渐渐的更亮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长街慢慢热闹起来。
郑娘的动作早已引起一些百姓的注意,目光都暗自往这边看过来。
奴仆摆平不了,就去叫来了管家。
管家急匆匆从府中赶来,身后跟着两名魁梧的壮汉家丁,他看到跪坐在门口的郑娘就直接二话不说地下达命令:“抓起来,带进去!”
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被两名家丁抓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进府中。
“啪”的一声,秦府的府门重重关上,长街的人流依旧热闹,只有鲜少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秦琼带着谢必安往秦府深处走,看样子真的要将谢必安带去他的房中细谈。
“谢郎君是上京人士?”他搭话道。
谢必安点头,“确是。”
“那我之前竟都未见过谢郎君。”他的语气遗憾,“真是可惜。”
谢必安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毕竟他也从未见过这位秦公子。
早年秦公子年少轻狂游离四方,不常待在上京,之后生了重病便待在府中不怎么出门,因此两人从未见过也算是正常。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秦琼的卧房,一进屋就嗅到了浓重的药味,十分呛鼻。
屋中窗户紧闭,外面的光从半透的窗纸中进入,光线晦暗。帷幔厚重地挂着一层又一层,沉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竟然真的将他带到了卧房。
门后轻轻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有人站在了谢必安的身后,他几乎能感受到吐息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
谢必安轻轻皱了眉,不动声色的边上挪了一步,拉开距离。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除了浓重的药味之外,他居然还问到了隐隐的铁锈味,是像血一样冰冷的铁锈味。
仅仅才刚进来没多久,谢必安就被这昏暗的环境和如影随形的气味熏的隐隐有些头晕。
他转过身一双凤眼仍清醒锋利地看向秦琼,“秦公子将我带到这究竟想与我商讨何事?”
没想到秦府的待客之道竟然是将客人带到自己的卧房中,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不过谢必安也没打算与秦琼长谈。
这秦公子的神态总让他有种熟悉感,但是又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
听到谢必安的问题,秦琼笑着凑的更近,他一把就想伸手抓住谢必安垂在身侧的手,但被谢必安提前察觉迅速躲过了。
谢必安冷眸看他。
但被躲过的秦琼看起来并不气恼,晦暗的光线他脸上的笑容也一并模糊起来,他声音缱绻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谢郎君为何要躲我?”他紧紧盯着谢必安的眼睛里是掩藏在笑意之下的疯狂,“我对你一见钟情倾心许久……”
“你先坐在这,之后有事会再来。”
奴仆将郑娘带到府中的一个小客房,他嘱咐了郑娘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是要放我走了吗?”郑娘追着奴仆快要走出客房的步伐,“还是说秦府准备给我补偿?”
她被那两名家丁抓到府中后就径直带到了秦府的刑室,里头阴暗潮湿,可怕的刑具就明晃晃地挂在墙上。
郑娘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她登时腿软的站立不住,立刻软倒在地上。
郑伯已经离世,若是她再死了,没了爹没有娘,小可到时可咋办?
好在将她押到这的家丁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商量了一下没有得到吩咐就将郑娘丢在这先行离开了。
秦府的牢房没有一丝光,只有仅有的一盏小烛灯亮着,勉强照亮一小块范围。
觉得自己死里逃生的郑娘无力地坐在牢中的稻草上,额上的冷汗她都来不及擦拭,安静的牢房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来秦府究竟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抱着一丝侥幸而来,但是此刻看来她竟是蠢到家了,被关到牢中束手无策才明白像秦府哪需要顾着他们的命?
他们所对秦府,和地上的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还是会不甘,她和郑伯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但现在的郑娘却除了祈祷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郑娘在牢中枯坐了几个时辰,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是死路一条,但没想到突然有人来到这安静的牢房中,将她又带了出来。
这样让她不禁又感受到了一点希望,没准是秦老爷发了善心,决定给她与小可这对可怜的母女补偿。
没想到这位奴仆只是将她带到了客房,告诉她先在此地等候,不要到处走动。
仆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郑娘眼前关上门,将外头的一切都隔绝。
郑娘站在门口,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走到座位上坐下。
看来秦府是从一个牢房将她换到了另一个牢房。
可是自己一条毫无价钱的贱命,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在这呢?
正在郑娘胡思乱想不知出路是何之时,身边突然响起脚步声。
难道这屋中还有人?
后背一凉的郑娘扭过头,就看到一位身形高大长相风流的男子从房中的帘后缓缓走出。
正要出声尖叫,来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安静,桃花眼温柔迷人。
“嘘,我来带你出去。”他说。
第65章 晋江独发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见钟情无法自拔?
还是对自己这样一个大男人。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外面走, 很快就走到了秦府门口。
守在门口的奴仆正是前面的那一个,看到谢必安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禁疑惑的多看几眼。
但还是不敢多问,只以为是少爷没有说什么, 便主动为谢必安打开门。
他看着谢必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将沉重的两扇门合拢关上, 站在原地还没多想一下, 边上就跑来秦府的另一位佣人。
“谢护卫呢?”那名佣人火急火燎地问。
奴仆伸手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他刚刚才离开。”
听到奴仆这句话的佣人赶紧伸手去将关上的大门拉开, 然而外面哪还有谢必安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奴仆不解地看着佣人, 跟着也往外探头,但什么都没看到。
佣人一甩手, 背对着奴仆在他面前来回踱步。
“你还不知道?”佣人瞪着奴仆, “你要遭大罪了,那个护卫把少爷给打晕了!”
谢必安一路走的很快,像条鱼一般穿梭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一下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一推开门, 屋中的桌前正坐着两人,一名是前面离开的范无咎,另一名则是谢必安所要从秦府手中营救的郑娘。
“谢郎君回来啦。”范无咎似笑非笑地看着进门的谢必安。
原本呆坐着的郑娘听到动静后赶紧站起身。
“谢护卫!”她哽咽道。
她原是不想拖累谢护卫,没想到自己反而给谢护卫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虽然是范无咎将她从秦府救出, 但郑娘也知道这是谢必安的授意。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从秦府出来, 是否会让秦府怀疑到谢护卫头上来。秦府睚眦必报, 难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郑娘无措又羞愧地看着谢必安, 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在秦府碰壁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前面的想法有多幼稚, 她的手垂在两侧绞了绞,直到谢必安安抚她后她才安心坐下。
“谢护卫,我……”郑娘还是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卡住,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谢必安给她倒了杯水,看她饮下后说道:“快去看看小可吧,她在我房中睡着,还什么都不知道。”
郑娘点点头,她站起身,差点就要跪倒在谢必安面前,还好谢必安眼疾手快的将郑娘扶住了。
“多谢谢护卫救命大恩,郑娘无以为报……”郑娘眼中含泪。
“无事,去看小可吧。”谢必安将郑娘扶起,郑娘这才点头,进了房间。
郑娘走后,桌前只剩下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范无咎低头用手玩着的手中的瓷杯,他指尖一碰,瓷杯就在他掌中转了起来,像个旋转的小陀螺。
空气安静的只能听到瓷杯和桌面碰到的一点声音,在沉默寂静中谢必安看向范无咎。
“多谢。”谢必安主动开口说道。
他被秦公子盯上,无法立刻抽身,行动也受到秦府奴仆的关注。
而郑娘被要挟在他们手中,谢必安处处受制,也无法轻举妄动。
要不是范无咎,他不可能将郑娘成功带回来。
范无咎手还在照旧把玩着瓷杯,冰凉的瓷杯几乎都要在他手中捂热了。
听到谢必安的话,他眼睛依旧垂着,但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一张脸俊俏的惊人。
“能得到谢郎君的这一句,范某万死亦不辞。”
而房中的郑娘抱着小可出来了,她抱着刚醒来茫然不已的小可又朝谢必安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谢必安将她扶起后,说道:“郑娘,如今上京不宁,是否要去其他地方避避?”
发现郑娘不见的秦家一定会将怀疑打到谢必安的身上来,他们不可能平白吃下这个哑巴亏,到时候若是被抓住郑娘,秦家必定严防看守加快动作,不会再让谢必安有机会救走郑娘。
郑娘点头,她也清楚此时情况,可是现在她带着小可,不就是丢下谢护卫一人独自逃走吗?
她已经麻烦了谢护卫这么多次,若是因为她的问题谢护卫受到苛责,那她会更加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她的面色带上了为难,怀里的小可眷恋地抱着自己娘亲,水润润的眼睛看着谢必安和范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