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细听她这个话,却叫人不得不多想。“你肯定贾先生会徇私枉法?”
黛玉及其聪慧,一听春纤这话音,便已经明白春纤未尽之意。“我还肯定此案了结后,薛家那位薛姨妈会带着一双儿上京城。说个光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小住变长住呢。”
春纤说完,见黛玉已经是一脑门的雾水了,便笑着将自己早前的猜测说与黛玉听。黛玉皱眉听完,半晌不语。“若果真如此,竟不知要如何评说了。”
黛玉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意难平,“且待事情了结,我定将此事悉数禀于父亲知晓。”
无论贾先生是否徇私枉法,二舅母和琏二嫂子不顾律法公证,包揽诉讼这件事都必须让父亲知道。
二舅母嫁到荣国府几十年,就连琏二嫂子嫁过来也有几年的时间了。
如果二舅舅和琏二嫂子的行为是外祖母教导出来...那么父亲您送女儿来京都,就是让女儿学习这样的教养行事?
如果二舅母与琏二嫂子的行为不是外祖母教导出来的,那问题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外祖母都没将 王氏姑侄教养出来,您还能相信外祖母能教养好我吗?
黛玉想,如果她老子看到这样一封信还能把持的住不接她回家,那她就有理由怀疑她老子送她来京城的目的有多不单纯。
春纤说过,这世上最兵不血刃的办法就是——养坏女儿,嫁给仇人。
第五十章
黛玉搬新居那天, 京城这地界下了场小雪,春纤和黛玉合打一把油纸伞走的极慢。
黛玉时不时的伸手去接伞外的雪花,神情带着不可思议。扬州很少下雪, 至少在黛玉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有雪的记忆。
旧年读书,看到许多描写雪景的词诗, 黛玉还曾憧憬过。那会儿贾敏会给她讲京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漫天鹅毛飞雪,以及大雪压枝头, 满园银白的盛景。
闺阁女儿还会赏雪做诗,还会不约而同的穿上自己最好的石榴裙, 在梅树下折枝嬉戏打闹。白雪, 红梅,石榴裙,是贾敏心中最美的一幅画了,也让黛玉每每听了都心生向往。
而林如海却会告诉黛玉, 雪虽美, 却不是人人都有心情去欣赏。勋贵富户, 家底殷实之家也许还会有心情赏雪品茗围座写诗画, 但普通人家尤其是那些贫寒百姓之家,一但下雪,日子便难熬了。
再从雪崩,压塌等等方面开始说起...黛玉心中对雪最后的一份美好期许都变得黯淡无光。
春纤一边打伞,一这听黛玉说那些旧事,心中对林如海俩口子也是佩服得无体投地, 这夫妻俩的教育方式真是绝了。
这就像浪漫主义的马萨拉蒂和现实主义越野悍马那么‘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林小朋友没精神分裂都是主角光环开到了最大了。
“我以前也挺喜欢下雪的, 我妈有两件貂皮大衣,下雪天就会穿出去。你知道貂皮大衣怎么清洗吗?去郊外人少的地方,那里的雪没人踩,又厚又干净,之后拿出大衣用力的将衣服往雪地上摔打。衣服上的尘土浮灰便都落进了雪里。”
送到皮草店里的清理费用太高不说,你还都无法确定人家是怎么给你洗的。说不定还没有你自己这么处理的干净呢。
“来了这里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雪了。去年冬天,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心里祈祷明儿千万别下雪......”将伞往黛玉头顶移了移,春纤才继续往下说,“日子虽然苦了些,不过我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天一冷,我就想着到了吃暖锅的季节。热热呼呼的吃上一顿,别提多美了。还有冻梨,用水泡软了,轻轻的咬上一口,那梨汁又冰又甜......”
雪雁带着人收拾碧纱橱,紫鹃则在小院那边指挥布置。一下子就显得黛玉和春纤有些无所事事。
为了耽误紫鹃等人收拾屋子,黛玉和春纤从碧纱橱出来还绕了一段路。
这一绕就绕到了荣国府的小花园。花园里的腊梅都在争相绽放,一片片的梅花,远远看去,煞是好看。
然而这一两年的红楼生活,让看到这些花的春纤觉得不太实用。
就不能种些果子树?京白梨不也挺好?都是种树,就种些只能看不能吃的,完事想吃果子还得花银子出去买?跟冤大头似的。
反正将来她有宅子了,才不这么败家呢。
走走停停,又挑了那开得极好的梅花折了几只,春纤和黛玉才往新居走。
“前儿老太太还说宝玉最是孝顺,摘朵花都想着她。”黛玉想到宝玉不但给丫头们摘花,还将老太太留给他的稀罕吃食也留给丫头们吃,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的腻味。
“这一枝,你帮我给老太太送去,也算我的孝心。”借花献佛,谁不会呀。“一会儿叫紫鹃送吧。”
春纤没伸手接,抬了抬下巴,
“老太太一高兴,指不定就有赏赐。再一个,今儿搬新屋子,老太太也定会有话叮嘱,叫紫鹃去正好。”
“你到是不揽功。”
“那是。”
春纤只当没听出黛玉话里的打趣,一脸骄傲,“就这一点好处,都叫姑娘发现了。您甭跟我客气,想怎么夸就怎么夸吧。”
“怎么会只有一点好处,我到是想夸你字写的好,只是一般人欣赏不来。”
顿了顿,黛玉看了一眼春纤送她的帕子,神色轻快,“到是这个比以前做的好了。”
春纤将自己绣得最好的一条帕子送给黛玉,黛玉看着上面那磕碜的针线也没嫌弃,见天用着。
“我早跟姑娘说过,我不是天生的手笨,我是起步晚了。等我再练练,过两年给姑娘绣个大件看看。”看看过个眼瘾就行了,看完她就卖给交易平台。
“这是你说的,那可我可等着了。”黛玉没听懂春纤‘看看’二字的真意,还以为春纤要绣了送她,心里竟是欢喜。
“不过你那字,确实还需要多练练。”
轮到春纤值夜的时候,第二天早上春纤都会跟着黛玉一块练字。
如今春纤的三百千已经全都能背下来了。就是这字短时间没办法练出来。
黛玉心里一直在猜测春纤入府前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她知道春纤定然是启过蒙的,听她说话便可知她读过许多书。但三百千这样的启蒙书,她竟然都背不下来,这就叫黛玉有些好奇给她启蒙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春纤的字,如果仔细看,她的字是有笔风,自成一体的。但为什么用毛笔写出来的字却那么难看呢。还有她的眼界见识,仿佛天南地北她都去过。说起哪里哪里什么样的风景人情,有什么样的小吃风俗,都是随口就来,头头是道。
刚刚春纤说起貂皮大衣时,黛玉只挑了挑眉,由她继续往下说。这一说又叫黛玉产生了不少疑惑。大毛外裳,说贵重也贵重,也不值钱也不值钱。
但这样的衣服却不是普通百姓家能穿得起的。
春纤的母亲有两件,却还要自己打理...
彻底想不明白了。
其实黛玉还猜测过春纤的母亲可能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还是那种心腹丫头,极得宠的那种。若果真如此,主子怜下宽和有一两件好衣裳不足为奇。
而自己打理大毛衣裳,可见她母亲是离开主家出了府的。
没继续做丫头,也没留下做姨娘。因为得宠的丫头不需要自己做那些事,而姨娘再不得宠也不会带着女儿去郊外打理大毛衣裳。
至于春纤的父亲,也许春纤并没有正式开蒙,而是在她父亲读书的时候耳濡目染了些书本上的东西...黛玉抿唇,线索太少了。......
黛玉搬了新居,日子看起来和以前没两样,但却只有黛玉房里的人知道差别有多大。紫鹃,雪雁和春纤三人也是一天一个陪着黛玉在她卧室值夜。
七个三等丫头,擅长跑腿的那个是长白班,其他六个每两人一组,晚上在堂屋值夜,白天仍然在外面立岗。
虽然规矩不能破,但黛玉体恤她们,便让紫鹃去找了几块棉门帘,将院子里那个小凉亭围了。
只留下与小游廊相连,可以看到门的那一面敞开着。里面支上碳盆,虽冷却比站在院子里或是廊子下要暖和许多。
小丫头知道了,纷纷谢过黛玉。紫鹃见此,在领棉门帘的时候又多领了三条褥子,铺在凉亭的边椅上。雪雁没什么表态,春纤想了想,直接送了三等小丫头一麻袋土豆。
看得人目瞪口呆。至于小跨院的那个月亮门,黛玉还想着夜里要不要锁上。
雪雁不发表任何意见,紫鹃觉得没必要,毕竟小跨院就在荣庆堂的院子里,荣庆堂的院门每夜都会上锁,她们再锁有些多此一举。
春纤确觉得可以上锁,最好是从第一天晚上就上锁。现在不立下规矩,以后再上锁,更容易让人看了说是非。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锁上。
黛玉想了想春纤的话,再想到宝玉的德行,便决定晚上还是上锁了。
这次搬新居,三春也过来认了认门,都有些羡慕,却没谁觉得黛玉配不上这间小屋子。可见她们也知道之前让黛玉住碧纱橱着实是委屈人了。
宝玉也来凑了一回热闹,虽然没说什么扫光的话,但他那样子仍旧带着几分不情愿。之后邢王两位太太,李纨凤姐儿都派人送来了乔迁礼,黛玉都笑着接了。
回头姐妹们去老太太那里凑趣,见了几人黛玉也都行礼谢了一回。
这一次黛玉搬新居,除了宝玉不再尿床外,仿佛没有什么波澜,平静的让春纤都有些不可思议。
而搬了新居后,黛玉一日三餐仍旧去贾母那里用,然后在年底停课前仍旧和三春一道去上学。
没人知道住在碧纱橱最后的那几天,黛玉因着宝玉尿床总觉得碧纱橱里有怎么遮掩都掩饰不掉的尿骚味,心里都快呕死了,恨不得立马就搬家。现在搬出来了,宝玉也不尿床了,跟宝玉的接触少了,距离产生美了,黛玉再看宝玉也没那么嫌弃了。
不过到底客气更多些......
没多久,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因黛玉丧母守孝之故,这个年贾家到处热闹,黛玉却只能守在小院里带着丫头们单独过。
此时无论是黛玉还是春纤都特别庆幸,幸好年前搬出来了,不然还住在碧纱橱里,人家热热闹闹过年,你却只能躲在那么个犄角旮旯,听着人家的欢声笑语,暗自神伤,多委屈呀。
因只是小年,府里也没给丫头们发赏银,黛玉便只给她院子里的家生子出身的丫头放了半天假。
紫鹃本来不想放假的,但黛玉却笑着说左不过就是半天,她这里也没甚要紧事,回家团圆去也不耽误什么事。
见黛玉是真心如如此安排,紫鹃这才回了家。
少时,黛玉等人用过膳,黛玉与春纤互视一眼,便让人将王嬷嬷请来。
王嬷嬷正跟人吃酒呢,冷不丁的听黛玉唤她,心下不禁好奇的跟着丫头过来了。“今儿是小年,我守着孝不方便去老太太那里,便想着咱们娘们好久没聚聚了,趁着这个日子也好生聚聚。”
黛玉一边笑着让王嬷嬷坐,一边又支使雪雁给王嬷嬷倒茶。若是以前,王嬷嬷定然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但在荣国府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这位也拿起宝玉奶娘李嬷嬷的谱了。自然的接过雪雁的茶,没半点奴才的卑微恭敬。
“老太太打牌,时常陪着玩几把,不成想竟多学了一项消遣的玩意。春纤,雪雁,将牌桌支上,咱们也玩几圈。”黛玉笑眯眯的说完,又俏目一转,狠狠的瞪了春纤一眼,“童受无欺,不许赖账。”春纤闻言,一脸不服气,
“还没玩呢,姑娘怎么就认准我会输。若是姑娘输了呢?”
“自然是愿赌服输。”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就上了牌桌。春纤坐在黛玉上首,黛玉则坐在了王嬷嬷上首的位置......
第五十一章
黛玉和春纤两人下了套子给王嬷嬷钻, 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两人先后输了几十两给王嬷嬷。
当然了,黛玉输大头, 春纤做为一个二等丫头只输了二两多一点点。但二两银子对于春纤现在的身份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两人表现的就像对麻将多着迷似的,打起牌来都要六亲不认了。最后还是王嬷嬷看黛玉和春纤都输急眼了, 这才以时辰不早为由散了局。
“改天就改天,老太太前儿赏了我八百多两银子做过年的开销。不像某些人输不起就赖皮。哼~”
“谁赖皮了,谁赖皮了, 嬷嬷你评评理,我赖帐了吗?没有吧。”春纤心疼的捂着荷包,“二两多银子呢,不是说给就给了。”
“瞧你那小气样,给。”黛玉从自己装银子的匣子里捡了块差不多三两重的银锞了一脸不耐烦的丢给春纤。也没厚此薄彼, 也给了雪雁一块同样大小的。然后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的转头去看王嬷嬷,“今天这牌打得真痛快, 改明儿嬷嬷还来,咱们再接着玩。”
“对, 我一定要将今天输的赢回来。呃,是帮姑娘将今天输的赢回来。”春纤一脸信誓旦旦,还不忘记叮嘱王嬷嬷下次来玩的时候记得多带些银子来。“这府里二十九, 三十都要祭祖, 咱们姑娘不用跟着裹乱, 不如就定在那两天吧。”
黛玉想了想,“二十九吧,嬷嬷呢?那天有事吗?”
刚刚白得了那么多银子,王嬷嬷正飘着呢, 视线落在黛玉敞开的雕花匣子,那里面银票有,银锞子,碎银块也有,还有不少铜子散落在里面,心里就不由起了贪心。“我是侍候姑娘的,自然都听姑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