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三人全看向张文卿。
“我,我,我……”
“你愿意跟我们回阴间吗?不是让你死,而是暂时去。”停了停,稽康又道“为保你周全。”
“我愿意。”
“你看,你看,我说他一定去的吧。”
杜子仁瞥了眼兴奋的星君,转向张文卿,道“不勉强你,在这里也一样。”
张文卿犹豫了下,摇头“不,我想去阴间。”
“……好吧。散融,你还不准备。”
“知道了,知道了……真麻烦。”
星君不情愿的走过来,手心发出微微红光,张文卿抓紧杜子仁的衣袖。
“别怕,这样才可以到阴间。”
张文卿点头,星君抓住张文卿的手腕,红光瞬间变强又马上衰弱。
待松开,张文卿腕子上多了个红玛瑙似的镯子。
“走吧,走吧。”
“你急什麽,要我们准备下吧。”
“真麻烦,早知道让启恒来了。”
星君摇著手走出去,稽康跟著也走了出去。
杜子仁板著脸说道“穿了衣服出来。”
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刚那小子被我抓了短,你不用跟他客气,直接叫他散融就可。”
张文卿抬头看著他,杜子仁笑道“早就想让你看看我的鬼城了。”
……
第十八章
再回阴间,天色依旧是琢磨不透的昏暗,街道还是熙熙攘攘。
除了喝的是毒药,卖的是内脏,穿的是人皮,路上全是奇形怪状的妖鬼外,几乎和富饶热闹的人类城市没有什麽区别。
“杜子仁平时不像和样子,这鬼城到治理的还可以。”
利商回道“星君说笑了,这鬼城里不过是都服帝君而已。”
星君冷笑“能让一众恶鬼凶妖佩服的五体投地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上面的他们还都不睬呢。”
杜子仁轻蔑一笑,星君全当没有看见。
利商跟在杜子仁後面,与星君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笑,好似很融洽。
“看啊看啊,火星直冒。”
“电闪雷鸣。”幽草斜眼怪笑。
“每回都这样。上回你就很惨吧。”
幽草作出十分委屈的表情“是啊,两个都是我的上司,谁也不能得罪。”
寒车拍拍他的肩,叹道“别怕,还有兄弟我呢。利商可是厉害的主儿,嘴上不饶人的。”
说罢,两鬼将都很失身份的奸笑。
杜子仁十分无奈的回头,“文卿过来,别跟那两只嚼舌根的鬼走一起。”
张文卿也不明白他们说什麽,听到杜子仁叫便应了声跑过去。
杜子仁牵著他的手与他并排走,旁边的星君干咳了半天。
入了鬼城,杜子仁要亲自带著张文卿参观鬼帝宫。回身问星君。
“我可不想当那个被鬼怨恨的,自动消失好了。”
利商笑道“那我带星君参观鬼城好了。”
“也好。”
送走星君,杜子仁又对幽草寒车说了些什麽,拉著张文卿便走。
鬼帝宫张文卿上回来过一次,但那次直接顺著小路进了花园。
这次杜子仁带他从正面走,高高的大殿需要垫起脚尖,层层大理石阶梯的顶端隐约露出个屋顶。
“一定要走这里吗?”
“是的。”
“一定要爬上那麽多的楼梯吗?”
“是的。”
张文卿卷起袖子与裤腿,打算来个持久战。
杜子仁大笑著搂过他的腰,只迈一步两人便登到了阶梯的最上面。
“这里都有我的法术。不论路还是阶梯或者是门,只有被允许的才会走对。”
“那比你厉害的你就没办法了吧。”
“或许吧……”
杜子仁手起白羽扇,打横的抱起张文卿。
“我说过带你参观鬼帝宫,那就先从寝室开始吧。”
张文卿立刻白了脸,一通乱叫。
“无耻,卑鄙!放开我。”
“我杜子仁是谁啊,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吗?哇哈哈哈哈……”
星君与利商并逛了一会儿便去找稽康,见到他的时候,稽康坐在青竹间低头拂琴。
“诶……想当年,稽康也是可以来上面的。就是他那性子。”
“帝君现在挺好,上面规矩太多了。我们帝君也是这原因才不愿意上去。”
星君瞥眼,没好气的念道“下面五个,哪个有好脾气?倔的跟头驴似的稽康,心花的跟菜花似的杜子仁,脑袋有毛病的神荼,干脆没心没肺的杨云,唯一正常点的就是赵文和,可他就是不懂变通,铁板一块。”
利商忍不住笑出声“几位星君也差不多。”
“你说什麽?”
“啊?我刚说话了吗?”
星君瞪他半天,最後只能叹口气。
天上七位星君,与阴间五位鬼帝可都是家常便饭的话题。
连散融自己都觉的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
稽康收了琴,走到散融身前微微行礼。
“罢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虫子,谁也跑不了。”
“星君这话说的……”稽康簇眉“有那麽严重吗?”
“当然。以前就一个,现在又搭上一个。”星君指的是张文卿。
“不能……”
“绝对不能跟你们顶头上司说,绝对。让那老家夥知道了,他比泥鳅还滑,岂不是要搞的阴间人仰马翻?”
稽康嘴角抽了抽,又恢复了冰块脸。
鬼帝宫摆宴,寒车老早就等在寝室门口,幽草走过来被他拦下。
“干什麽?”
“兄弟,帝君和张公子在里面。”
“那又……”幽草突然醒悟,抿起嘴尴尬的保持著一脚迈里一脚在外的姿势。
好一会儿,他悄悄问道“还未出来?宴会要开始了,总不能让星君等吧。”
“那别问我,我叫了好几遍了。”
幽草看看紧闭的大门,满怀心事的站在一边。
等张文卿出来,已经换好了新衣服。
幽草把他从头到脚看个遍,还凑过去闻闻。
“你身上……好香。”
“有吗?”张文卿撩起衣袖闻了半天,“大概是花吧。”
“是花香。”
寒车也凑过去,不过却摇头“你鼻子有问题。”
宴会厅很大,一团一团五颜六色的鬼火,满是跑来跑去的小鬼。
杜子仁上坐,星君在下稍微靠左。其余鬼将左右两排更下面。张文卿本来犹豫著是不是也去下面,杜子仁勾勾手指,他就坐到了杜子仁身边。
“帝君,这件事也算是圆满,接下来你要怎麽善後?”
“按照阴司的刑罚走。”
星君拱手“那我离开之时便带走那女人的壳子。”
“这麽快?”
“安心罢了。”
杜子仁未说话,低头喝酒。
张文卿一直不敢动筷子,寒车唤他“公子放心,这菜都是上面的。”
“上面……”
“放心吃好了。”寒车自己夹了一口,看了看,吃了进去。
张文卿犹豫了半天,终於动了筷子。
杜子仁歪著头,幽草则一直发呆。
宴会开始没多久,幽草便悄然离开,张文卿追上去,却闻到一股强烈的花香。
头脑清醒过来,人已是又回到了宴会厅。
鬼帝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後面传来杜子仁的声音“你在那里发什麽呆?赶快过来。”
张文卿慢慢回头,看见不悦的杜子仁。刚迈腿,竟然忘记手里拿著酒杯,酒水洒了一身。
“你酒量真差。”寒车比划著“帝君的话可以说是千杯不倒,阴间谁的酒量最好呢。”
“别说杜子仁。”
“错,错错,是稽康。”
散融瞪圆眼睛“就他?我才不信呢。”
“我们帝君喝到看不清路了,他还能弹一曲呢。”
“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酒。”
“稽康有毛病,一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喝,二没有目的不喝,三不想喝就不喝。”
散融待了会,说道“确实像他。”
张文卿边听边蹲在地上擦衣服,杜子仁走过去拿羽扇一扫,酒水都消失了。
刚要抬头说谢,发现杜子仁两颊微红,竟是像喝醉了的样子。
“你喝多了?”
“没有。”
“真的?”
杜子仁拉他到怀里“今天高兴。”
那边寒车又高声说“你知道阴间谁酒量最差吗。”
“谁?”
“神荼。”
“骗人。”
“他是滴酒不沾。”
“不喝酒和不会喝酒是两回事。”
杜子仁不想听他们两个胡扯,搂著张文卿出了宴会厅。
“我们去哪里?”
“去看鬼子。”
张文卿眼睛发亮“他如何了?”
“生了,但睁了眼还看不见东西。”
鬼子被放在特殊的房间,杜子仁用羽扇扫过大门,巨大的石门慢慢移动。
几根发光的柱子中间便是鬼子。
包裹在透明的水球中。
他细长的眼逢,蜷缩著身体,除了长长的尖耳,其他的都很一个人差不多。
张文卿好奇的走上前。
“你可以摸摸他。”杜子仁站在门口,他似乎不想进去。
张文卿轻轻抚摸著水球的外壁,鬼子好像感觉到一样,身体突然震动一下。
吓的张文卿缩回了手,等鬼子不动了,他才又伸出手。
鬼子在水求里蠕动,很配合的把脸贴上去。
“这小家夥真可爱。”张文卿笑著说。
杜子仁在一边冷哼。
看著小小的肉球手在水里划动,张文卿会心一笑。抬眼,鬼子竟然睁开眼睛看著他。
他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月亮一样的颜色。
“他现在看不见的。”
“是吗……”张文卿盯著鬼子“他的眼睛真漂亮。”
“恩,可惜他活不久。”
“为什麽?”
“他无法长大,更无法出这个房间。”
张文卿看著鬼子,眼泪往下掉。
“我,我……我想救他。”
“他是鬼子,是梅的孩子。”
“我还是想救他,我喜欢他。”
杜子仁把张文卿拉到门口敲他的脑袋“你是脑袋有毛病,还是真病了。他是鬼子,是怨恨的魂。以後不知道会便成什麽样呢。”
张文卿哭著摇头“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很麻烦。”
“那你别管,我来养他。”
杜子仁一阵头晕,仰起羽扇关了大门。
一路无语。
走到一半,杜子仁突然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找星君。”
张文卿头也没回,径直走到寝室。
“怎麽就你一个?”幽草靠在门口,看来是等候多时。
张文卿勉强笑笑“他有事。我先回来。”
“哦。”
“你找杜子仁?”
“对……你哭了?”
幽草盯著张文卿使劲的看。张文卿连忙转过头“是刚刚看了鬼子,觉的可怜……”
“鬼子活不了多久。”
“我知道。”
“即便能活,帝君也不会让他活。”
“为什麽?”
“因为那是梅夫人的孩子,梅夫人与帝君的孩子。”
……
第二十章
张文卿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深吸好几口气,才算平静下来。
“你,你说他有,他有个孩子?”
“帝君虽属阴司,可也算是个神仙吧。上面在这方面全禁止,不是因为不行,而是因为太厉害了。”
张文卿眨眨眼。
“帝君在那方面可以说是极人,可惜梅夫人是个妖,只能怀个气,若想出人胎必须要人的精血。帝君拿她没办法,只得用自己的元神给她做了个胎形。不过那孩子未出生,夫人入魔,两个一起死被散了魂。”
“鹃儿的孩子……”
“恩,梅夫人连著那孩子的元神一起复活,可还缺个人血。那日,虽然捅了肚子可却没有沾上人血。鬼子如今没有人胎,封在那屋子里,过不了几天便散了。”
张文卿一愣,幽草拍著他的肩膀。
“我与你说这些,希望你能体谅帝君。那鬼子生出来便有可能成魔。”
“那也不是一定的事情吧。”
幽草叹气“现在帝君心里也不好受吧,你多陪陪他吧。”
张文卿眼睛有些直,自语道“我陪著他有什麽用,我算什麽……”
“白羽扇和鬼帝令都是帝君的号令,他把那东西给你了,你说你是什麽。”
张文卿张口话未说出来,幽草却突然温柔的说道“你对我也很特别,第一次……”
看著幽草的背景,张文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幽草只冲他一笑便走了,留下个有些失落的影子。
张文卿转身,一步,两步。
白羽扇和鬼帝令都是帝君的号令
停住,张文卿猛然抬头,看著木门呆了好一会儿。
从被子底下拿出鬼帝令,还有一把精致的匕首。那是从鹃儿肚子上拔出来的那把。
寝室的灯一直亮的,木门又被推开。
张文卿匆匆跑过去,幽草嘴角带著淡笑消失在阴影中。
整个鬼城都在杜子仁的掌握之中,每一寸土地都在他的结界内。
正如他说的,他不想干的事,在这鬼城中就没有人能干的出来。
张文卿在第五回走回寝室,并且在寝室门口发呆的时候,他决定要好好思考下。
鬼帝令与白羽扇都可以号令鬼城上下。而白羽扇时时都在杜子仁手里,使用方法那也就他一人可知。
鬼帝令,张文卿确实使用过一回。幽草也告诉他如何进鬼城。
令牌握在手里,张文卿心里忐忑不安,瞧了瞧令牌,又看看冒著寒光的匕首。
“鬼帝令在此,速速开启鬼子之门。”
举牌大喊,依旧一片寂静。
张文卿无奈的叹口气,又坐回了寝室门口的台阶上。
天空变换著颜色,随著风,竟然听到了人的低语。
“鬼帝令,是鬼帝令。”
“可他长的不像帝君。”
“他拿著鬼帝令。”
“我们要听帝君的。”
“他拿著鬼帝令,他就是鬼帝。”
瞬时安静後,半空出现了一个旋涡。五颜六色的雾气被卷在里面,旋转,旋转,最後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张文卿腿都僵在那里。
周围又开始低语,重复著只有一个意思。
“鬼子之门。”
“鬼子之门。”
“鬼子之门。”
张文卿明白过来,收好鬼帝令,头也没回的跳了进去。
再睁眼,眼前竟然就是鬼子。
文卿抹了把汗,鬼子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了。抽出匕首,张文卿又看了眼鬼子。
鲜红的血飞溅出去,张文卿割开了手腕,鬼子突然睁开眼睛,大大的金色眼睛。
张文卿盯著他,把手贴到了透明的球上。
血液慢慢的被吸到了球里,鬼子张嘴享受的美味。
张文卿惨白著脸,他发现鬼子有两个特别可爱的小虎牙。
杜子仁正与散融喝酒,突然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
“怎麽了?才几杯就倒了?”
杜子仁低头看看酒杯,板著脸“我突然想起些事情,先走了。”
说罢便消失不见了。
“诶?杜子仁!”
鬼子房间一片红光,杜子仁摇摇羽扇,大门缓慢敞开。
球体在半空转圈,越转越小。
杜子仁一扇,红光和球一并消失了。
这时,他才看清楚,地上趟著张文卿,他身边有一个金色眼睛的小孩。
……
第二十一章
杜子仁对梅夫人可以说是疼爱至极,可却有一样事情死活不答应。
那就要个孩子。谁也不知道为什麽,谁也不敢问。
抱著张文卿回去,那鬼子也跟著跑了出来。
寒车一进屋,愣那半天没反应,後面的幽草推了他一把,他叫了一声差点跌在地上。
屋子里响起胳咯的笑声。这回换幽草愣了。
“这孩子,这孩子……”幽草指著鬼子,嘴巴张的很大。
寒车连连点头,“太像了,简直就是帝君的翻版。”
“天啊,天啊,帝君小时候就这样?”
“小时候真是可爱到……想让我无限欺负。”
两人怪笑,邪恶的爪子伸向了鬼子。
杜子仁在内室正检查张文卿的伤口,外面一声杀猪似的尖叫。
鬼子捂著脸跑进来哭个不停。
杜子仁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转向躲在帘後的两鬼将。
“你们在那里干什麽呢?”
“帝君。”
“帝君。”
寒车和幽草虽然向著杜子仁行礼,眼睛却不停的往那孩子身上瞟。
杜子仁明显心情不好,转过头盯著张文卿,冷冷说道“你们两个把那孩子带出去。”
“是。”两将应声,兴奋的扑过去。
鬼子连滚带爬的蹿上床,踩著张文卿的身体躲到他怀里。
“下来。”
鬼子尖尖的耳朵一抖,抱著张文卿的手臂满眼泪的摇头。
杜子仁压著火“立刻下来,他是病人。”
鬼子继续摇头。
“下来……”
鬼子咬著唇趴在张文卿社身上,珍珠似的眼泪掉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