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自己又岂能把姐姐的事情告诉他?
骚扰
心情不好,可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少年想了几日,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身上的伤养好了,才能继续赚银子替姐姐赎身。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不能再耽搁下去。虽说非墨利用了自己,可送来的药,光看瓶子就知道是极品,明显是对自己的弥补。这么一想,心里对他的火气以及警惕就减轻了许多,可转念一琢磨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结下来,依旧是堤防少不得,信任不可有。
至于非墨,还是不要去找为好,只能当自己吃了哑巴亏。
秋棠这几日都很忙,除了换药和吃饭时间出现外,基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蕊妈妈的态度一明确,园子里的风向那叫转的一个快,不少前阵子对她冷嘲热讽的□巴结的那叫一个迅速。秋棠似乎也没介意,只不过那些人的脸色变得忒快,来的时候是带着一点点微薄的希望,去的时候一脸灰土色。
少年也乐得清闲,表面上不动生色,私底下却抓紧时间找姐姐,一得了空就往主楼跑。可寻了几日,却连个蛛丝马迹也没觅到,不免有些着急。同时,春满园的人见了他,态度也是恶劣的很,原因自然是那日在宋府种下的结果,虽然少年有些不解,她们又是如何认识自己的。
不过不听不知道,听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春满园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曲悠城的信息中心,可也同时是歪曲事实的发祥地。
少年在五皇子宴上所发生的事情,除了骂他下贱外,还另外出现了三个版本。至少,少年听到的是这样。而春满园的人们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避讳二字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空谈,瞎扯淡,在他们的字典里是没有宽容这一说的。
有人说,流苏与天下商行的非老板有一腿,在宴会上,欲求不满又去勾搭五皇子,可五皇子是什么人?他乃人中之龙,又岂会被流苏这等货色所迷惑?因而流苏才被打了个半死。没想到他还恬不知耻的要求非老板把他带回春满园,人品可见有多么差了。好在非老板不计前嫌,把他带了回来,这么低贱,还不如死了算了云云。这还不算歪曲的厉害。
还有人说,当初就是流苏逼迫的非老板和五皇子决裂,结果津贤称水患,非老板为了流苏扼制了粮食来源,五皇子心系天下,为了平复灾难来到曲悠城筹款,见了流苏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才将他打了一顿。非老板为了救他,于是把粮食奉上。像流苏这么没有同情心,反而利用灾难不择手段,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贱人,真该千刀万剐……
最夸张的说,五皇子与非公子乃一对宿命恋人,流苏乃千年狐妖,嫉妒人间真爱,化身为人,专门破坏别人的感情……此说法太过离谱,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流苏不是好人,流苏给春满园丢人现眼了……
少年撇撇嘴,看着人来人往鄙视的眼神,有些无语。无缘无故的挨了打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春满园的主楼确实就像秋棠所说的,并不是表面的那样。还真别说,真有几个色急的或是喝醉或是看上少年容貌的人,顾不得满天飞的流言,胆大的上来调戏。拒绝?开什么玩笑?妓院里能提个不字么?当然,除外。
人权二字只能是恩客们讲究的,不愿意就不要来这卖呀?装什么清高?!清倌?更是可笑之至,坦诚一点吧,来了就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脸上贴再多的金也是个妓罢了。更何况,有人见过什么都不会,还说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么?
综上所述,少年遇到的情况很不利。前几次比较幸运,都被他躲了过去,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此时,鬼就出现了。
一个喝醉了的男人,本是摇摇晃晃的与少年擦肩而过,却突然的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美人儿,我听说……说过你,你也不好好想……想,五、五皇子或是非老板要是重视你,你还用得着这么抛投露面么?还是乖乖从了大爷我,爷、爷保准让你爽到天上去,哈哈……”
少年皱皱眉:“这位爷,既然知道流苏,想必也知道流苏受了伤,恐怕不能服侍您了。”
“受、受伤?受伤好啊,爷还、没玩过受伤的男人呢!怎么……样?二十两?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爷才懒得理你。”男人的脸朝少年贴来,酒气外加身上的脂粉味汗味体味一股股钻入他的鼻子,臭气熏天。少年咬牙笑道:“这位爷,流苏还有客人要陪,实在是不能在这儿陪您了。”话说着,就想把手抽出。
男人有些不爽,握紧了少年的手,打个酒嗝道:“切!就你这么个破烂货……还、还有人要?别给爷装,爷今晚就想上你。快、快给爷香一个!”臭烘烘的嘴拱了上来,少年忍着恶心去推他,但成年的男人的蛮力,又岂是他能敌得过的?不但被重重的啃了一口,湿乎乎的口水恶心的沾了满脸。
这里的骚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们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冷眼瞧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湖心明珠,撷月阁内。
争吵声从屋内隐隐约约传出,仔细一听,居然是曲悠城知府宋恩冉!再仔细一听,似乎吵了还不止一次两次了!再再仔细一听,争吵的内容……猜也猜到了,莫过于宋府八日前发生的那个插曲。只不过,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宋恩冉占了上风。
“墨,你怎么能与五皇子决裂?!要知道,我们复仇就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我做官为了什么?你开妓院又是为了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意气用事,你怎么就是不听?那个流苏算什么?只不过是一颗没用的棋罢了,为了他,你何故跟五皇子再度闹僵?”
“也不尽然。流苏很好啊,不悲伤,不愤世嫉俗,坚强独立,我很喜欢他。”
“谁让你说流苏了?!你说吧,五皇子那边该怎么办吧?粮食你也自作主张送给人家了,我这边的路已经封死,朝中已经有人忌惮我在这里的势力了,现在还回不了朝廷。回去了又能怎样?五皇子的势力太大,要想报仇只能从这些方面入手。难不成你还真爱上他了?!”
“这个问题你也问过很多遍了,当初你让我接近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栽了。更何况,一直以来死命纠缠他的也是我……我想过了,即使他不在乎我,可伤害他的事我真的做不到,尘月要杀他的那天晚上,我也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现在报应来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打了我带来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是在警告我,如果再接近他,趴在地上的那个就是我……”
“你胡思乱想什么?!那只不过是为了威胁商人……算了,不说这个,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宋家两百多条人命?你忘记了逐鹿城的十几万百姓?!爹娘……”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给我点时间冷静冷静好不好?让我好好想想。”
“你……”
“砰!”“砰!”两声,敲门声不合时宜的传来,屋里静了一下,非墨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蕊妈妈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看了看屋内的宋恩冉,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你说流苏一旦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您……”顿了顿,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流苏他现在打了楼里的客人一巴掌,客人说今晚不管怎样,都要他了……”
宋恩冉冷着脸:“这种小事你自己不能处理么?!”
蕊妈妈为难道:“通常这种事情我是可以处理,可那来人我曾见过,是五皇子的下人……”
非墨摹的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走,临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又缓缓停了下来。
“哥,你真觉得我们可以成功么?”他侧脸,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宋恩冉面色凝重,信誓旦旦的回答:“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报仇。”
非墨点点头,扭回头,脚步沉重的离开,衣角隐没在了黑暗中。
主楼离着撷月阁,中间隔着湖,亭台,水榭,因而距离并不能算近。
蕊妈妈带着非墨赶到时,那名男子已经撕开了少年的前襟,拖着少年过了走廊,正往屋里走。少年气得满脸通红,拼命挣扎,嘴角带血,脸也有些浮肿,一看就知是挨过巴掌。浅蓝的长衫上已经血迹斑斑,看样子伤口不仅裂了,还很严重。
一旁有几名客人衣冠不整的打着口哨,粗俗的嘲笑着,叫喊着。□男娼们在一边配合着,掩口而笑。
“小贱人,你就从了他吧!哈哈……”
“美人儿,今后你要是觉得寂寞了,爷也可以陪你玩玩……”
“大爷,您别怕伤着他,流苏他只是表面强硬,骨子里可是天生的浪荡货……”
娼妓、□、低俗……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
“把你的脏手拿开。”景象之外,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什么??!!”男人停下脚步,怒火冲天的回过头,“哪个不长眼的,给爷滚出来!”
众人惊讶,纷纷往门口看去。
争斗
红衣灼艳的少年从门外款款走入,两颊微微泛粉,发丝有些凌乱,一双水眸盯着男人怀里的少年,直直的向他走来,然后,在少年的面前慢慢的停了下来。
“把你的脏手拿开。”红衣少年开口,抬头看向有些愕然的男人。
蕊妈妈正要出声制止,却被非墨拦了下来。
“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妙、妙可啊,你不在你的相琴居好好待着,跑这楼里来凑、凑的什么热闹?难不成你也想陪爷玩玩……”男人一连被威胁了两次,面子有些拉不下来,可看到妙可的这副样子,心神不由得荡漾了几下,猥琐的笑道。
少年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男人,走了几步到了妙可的身后。
妙可的眼里划过一丝柔和,转身拍拍少年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
少年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妙可为何会帮自己,可至少现在的情形对自己是有利的。不仅仅是少年,众人也都大惑不解,一向对人漠不关心的妙可,今儿个是吃错药了还是神志不清了?不但得罪了客人,还替人强出头……
男人看着眼前二人的互动,自然是勃然大怒,瞪着眼正要发作,一个声音响起。
“妙可啊,你可真不知好歹,这位爷来了就是客,你不好好招待客人,反而为了一个流苏大动干戈,真是污了春满园的面子。”
一个妩媚的女子走下楼来,莲步轻移,纤腰款摆,每走一步,身侧装饰用的环佩都要轻微晃动几下。头上一朵粉红的月季,更趁得她肤若凝脂,美艳动人。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女子在厅中站定,柔媚一笑,开始走亲和路线:“巧妍不才,倒是想为来这儿的客人说几句公道话。各位爷来了,都是为图个舒服,图个痛快,遇到流苏这样的新人自然该好好教训教训,可妙可明知如此,却还是顶撞了客人,扰了诸位的兴致,让大家都觉得不愉快,真是罪过……”
巧妍的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巧妍,你的废话还是那么多,一点都不懂得抓重点,让人听得头都发胀。”
春满园的正门,一个清瘦的女子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面若芙蓉,清爽如荷,一身的素雅,淡淡勾勒着美好的身型,说不出的悠然雅致。女子似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浅粉的披风还带着些许夜露的湿气,来人也是春满园的红牌之一:目莲。
众人唏嘘。这下,春满园的四大红牌,除了曦以外,其余三人都聚齐了。传闻春满园里斗得最凶的就是这几个红牌,一个人细微的动作,随时可能引起另两个的压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巧妍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乌黑的眼珠一转,笑容满面的正要开口,却见目莲身形一转,素手一伸,浅笑着勾过了身后男人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认出男人,悄悄问道:“那不是监察御史张大人么?”
“对啊对啊,我也见过,是张大人……”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目莲还带来了后盾,怪不得可以这么嚣张的打断能说会道的巧妍。再有群众基础,也抵不过人家当官的一句话不是?目莲今晚算是出尽了风头。
“张大人,回来前,我已着人在湖边置了几道小菜,准备了香醇的女儿红,我们过去边品边谈好不好?”目莲自是喜不自胜,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挂在脸上,甜甜的冲着监察御史笑。
有美人大献殷勤,监察御史的老脸都快皱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美人说什么都好……”
巧妍手里的帕子几乎被她拧成了一条绳。
众人皆以为好戏结束,殊不知,好戏此时才刚刚开始。
本已是无人问津的少年和妙可这边,因为男人的一句怒吼,又重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众人这才想起,此次花魁们的争斗正是源于这里。目莲和那位监察御史大人也好奇的停下了脚步。
“想走?没那么容易!爷我不是那么好惹的!”男人说着,左手已经推开了妙可,右手袭向少年,可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又一个声音响起。
“妙可,这就是你要我来看的好戏么?”
众人有些无语,莫不是今晚出场的人物都是先声后人的?搞什么?故弄玄虚。可又经不住好奇,目光统统转回了门口。
一个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过来,手中金色的纸扇在春满园明亮如白昼的光下显得褶褶生辉。
男子攸的缩回了伸向少年衣角的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陈总督?”这回倒是监察御史大人先开了口,丢下目莲急忙赶了过来。
“张大人。”陈总督看了监察御史一眼,转而望向妙可:“妙可,过来。”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陈总督?就是那个漕运总督么?”
“听说作风很是冷厉,可权利又大,一直是五皇子想笼络的对象呢!”
“此次津贤水患,就要靠总督调兵遣将,通过水路来运送粮食衣物等物资到灾区罢!”
这下,再不知道内幕的人这下也明白了监察御史的行为。监察御史一五品的官,和漕运总督从一品的官相比,确实不是一个等级的。更何况,漕运总督还是最近的大红人。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今晚的赢家妙可,原来不是蝉,而是最后的黄雀。金秋的花魁,怕是已经提前揭晓了。瞧瞧,现在铁青着脸的反倒不是巧妍,而是目莲了。
“一出春满园的百花争艳,难道还不是好戏么?”妙可拉着少年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好个百花争艳,”漕运总督合起扇子,玩味的摸摸下巴,“可我不喜欢,怎么办?”
妙可扁扁嘴,水眸一弯:“大人这么说,妙可可真是伤了心了。”
“伤心?你的心不都急着去救这个少年了么?还来得及伤心?”漕运总督指着妙可身后的少年问道,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待妙可回答,他又问道:“是谁跟我的小情人抢姘头那?”
众人了然于胸,看来漕运总督要替妙可出头了。
刚才还嚣张的男人此时仿佛矮了一截,酒也吓醒了多半,收敛了情绪,正准备挪过来,却见蕊妈妈冲了出来。
“哎哟,诸位客官,园子里有上好的酒菜,如花似玉的美人,怎么不尽情享受,反倒辜负这良辰美景了?”蕊妈妈一边笑,一边朗声说道,“陈总督,张御史,我已在湖边专门添置了酒菜,令妙可和目莲作陪,可好?”
春满园本就是是非之地,化干戈为玉帛乃是蕊妈妈的看家本领。
张御史正尴尬着,此时有了台阶下,自然是乐不可支,陈总督略一沉吟,也点头笑道:“蕊妈妈如此的心意,我又岂能不给面子?”
蕊妈妈一拍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陈总督和张御史先随着我的丫头过去,我一老婆子,就不去煞风景了,给妙可和目莲把事情交待清楚了,马上就会放他们过去。”说完,扭头对站在门口的婢女挥了挥手:“冬晤,快给二位大人带路!”
婢女连忙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陈总督和张御史离开。
蕊妈妈转身,诧异道:“流苏,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和天下商行的非公子在撷月阁么?”天下商行这四个字,发音尤其清晰。
“流苏是生了我的气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非墨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白衣袂袂,青丝流云,俊逸出尘,天神下凡,绝代风华。
众人大脑当机。
繁闹的春满园,此时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