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市……”
“哥,让我为你做点事。”
不二周助忽然有丝不怎么好的预感。似乎景吾会有危险。
“精市,你此去一定要小心……还有,我不要景吾有事。”
“我知道了,哥,我一定会保护好景吾的。”
“嗯……”他的眼眉还是在细碎的跳。
“周助,你不要担心,不会出事的。”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助,手冢前辈人呢?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不能怪他迟钝,平日里圣殿只有他们两人,后来周助的弟弟来了,不过三个人,记不起这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此时,他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才幽幽想起这件事。
“啊……国光他应该在景吾身边。”这时他僵硬的脸才稍稍松弛下来。
“龙马,谢谢你。”他勉强地笑了笑。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帮不上任何忙,就像废物一样。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周助……”察觉到他的颓废,他心疼不已。“我让逐日送信给手冢前辈吧?至少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男子转回身,睫毛轻轻颤抖,嘴角若有似无上翘,很自然的,秀发与墨发纠缠。
“就一会儿,龙马,就一会儿……”他轻轻靠上他的胸膛。
他心爱的孩子也长大了,让他忍不住想要依靠。
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一点都不坚强。
经过那么长久的岁月,他等到了他的天堂。
他的龙马就是他的天堂。
“龙马,能认识你,真好。”缥缈的声音,清雅,悠扬。
墨发少年不自禁抱紧他,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小心翼翼。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长大了。不再只是个嚣张自私的小孩子,他已经学会了心疼人。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思无邪上人人度日如年。
“景吾……冷。”张开朦胧的眼,芥川慈郎喃喃开口。
“盖好被子就不冷了。”他们坐在马车上要去堤坝现场。
那些劳工听说王爷亲临发放欠款,个个高兴不已顶礼膜拜。于是,堂堂荣硕王也不免虚荣心起,前去观摩这壮观场景。
清早,在侍卫和手冢的护卫下,他带着还未睡醒的慈郎乘上马车出发了。
忍足身为御医,自发留下来医治染病的难民。他还要找出治疗瘟疫的法子,所以,迹部没有要求他去。
一路颠簸,他也没心思睡,看着怀里躺着的人,若有所思。
当年,陪父皇一同南巡,往北走的时候,他遇到了他。有些狼狈,有些可爱。
背着父皇,他把他带回了皇城。
才知道,他叫芥川慈郎,曾经是中原武林三雄之一。后来无邪教企图入主中原,于是便找上了他。与魂祭祀一战,输得一败涂地,原本以为就这么死了,谁知只是被废了武功,那个魂祭祀便不再理他。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就在此时,他遇到了已是荣硕王的自己。
不知何时起,同情怜悯变了质。不知不觉,他,慈郎和侑士,走到了这一步。
慈郎之所以那么嗜睡,恐怕也是因为武功被废。侑士曾替他看过很多次,换了很多方子,偏偏不见效。
那天得了密报说无邪教派出杀手准备伏击无邪教主,他便亲自走了一趟,把那个男人带了回来。想要亲手替慈郎出气。
侑士见不得人受伤昏迷,于是替他诊脉,才发现,这个清秀简约的男子竟然易了容。
他命人褪去了他的装容,想要一睹他的真容。
谁知,见到的竟是……自己的皇兄。虽然皇兄的面容有了些微变化,他的气质还是印证了他的身份。即使他处在昏迷中。
心知这是个麻烦,却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他说到底,他欠了他太多。
叹了口气,别人都道自己是皇储最合适的人选,他扪心自问,是没想过这桩事的。
小时候,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漠视,争强好胜,要与太子一决胜负,也是因为自己那个不称职的母妃,才会做了那样卑劣的事,后悔也无济于事。后来,四弟迅速崛起,公然与自己作对,无法,他必须捍卫自己的地位。
皇位固然诱人,却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责任。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喜欢整日埋头奏折的日子。他喜欢享受。纵然他什么都想要,他却不想要用这样的将来来交换他所想要的一切。
想着以后登上帝位的日子,他竟开始珍惜起如今只做做王爷,闲散的日子来。
离堤坝还有一段距离。
“王爷。” 隔着帘子,手冢冷静的声音,有些异常,“……情况不怎么对劲。”
“怎么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手冢这人是个挺可靠,也很稳重的人,看来确实有些事发生了。
“王爷,我们负责掩护,带着芥川君,快回城去。”
他掀开帘子一看究竟,果见,那些所谓劳工,个个手持兵器。
『着了道了。』想着,便看到手冢一个示意,要自己带着慈郎骑上他的马赶回城。
没有犹豫,一个箭步跨上马背,伸手一拉,便将慈郎拉进怀里。
马鞭一扬,尘土随之飞扬。
回头看了眼,兵刃相接声中,手冢带着几十个侍卫,已经抵不住,有些人向自己的方向冲来。
“可恶!”有些愤恨小时候怎么不学武功。却赫然想起,父皇惧怕武林中人,皇子中,除了周助,没有人会武。
他只能加紧挥动马鞭,催促着已然超负荷飞驰的马儿。
一些人忽然消失了,他还未来得及松懈之时,马嘶声想起,追兵赶了上来。
在绝望中,怀里的男子开口了,“景吾,如果这样死在你怀里,也是种幸福呢……”
低头,他笑得含糊甜美。
“说什么胡话!你看城门就到了!”果然,他们一路奔驰,离安全不过一步之遥。
后面追兵的隆隆声就在耳际,他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景吾……我、遇见了你,是我、一生……的幸福。”声音渐弱,手握缰绳的男子一慌,马鞭失手掉落。
“慈郎!慈郎,你说什么啊!”
“景吾,侑士他,很爱你的……”
这才注意到,白马的脖子已经被粘稠的血色沾满。搂着他的手,浸染了那突兀的红。
“慈郎!”
“景吾,我、知足了……”怀里的人,萎顿了,软软地蜷缩着,他柔软带卷的发丝轻轻擦过悲痛男人的手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重重摔下了马。
男人一抽缰绳,马受惊疯癫起来。他趁机跳下了马,奔回到那个蜷缩着的人身边。
那时,离城门,不过百步之遥,但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分毫不容。
“慈郎!慈郎!”他悲痛的咆哮,泪肆意。
他站起身,如修罗般,浑身散发着震怒天地般的气势。
这一刻,震住了追兵。
“本王要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能杀人于无形。真正的君临天下。
勒住马的那些人迟疑着,不知该进或退。
僵持了一盏茶时间,看上去像首领的人才缓过神来,“还站着干什么?!”
也就是这一顿,出城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救世主遇险,赶忙回去禀报了御医忍足。
“景吾……”呢喃着他的名字,手下的人已经和那些追兵奋战起来。
这一场乱,将他们分隔开来。
景吾抱着死去的慈郎,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看着他们,他被他竖起的屏障隔离在外,被抛弃在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到他重又跌坐回地,抱着逐渐冰冷的人。表情干涸。
慈郎……那个他曾恨过、怨过,后来释然的人,死了。
胸前插着一支墨黑的箭,箭头完全没入躯体,直刺心脏。涓涓的血仍旧向外冒着。染红了他衣服,也染红了他们的世界。
肃杀。
忽然他皱起了眉头,回到最最现实的世界。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穿过打斗中的人群,直向他飞去!
“景吾!”
这一刻,他不再沉寂。飞身扑过去,那支箭,挡住了,没有伤到他。
“侑士!”失魂的贵族男子终于睁眼看这个世界。
那一刻,他才知道,现实何其残忍。
他刚刚失去了慈郎,下一刻,侑士,倒在他面前。同样身前插着一支箭。面带笑容。
“你这个笨蛋!”他仍未干涸的泪再次肆意。
“景吾……我死不了。别担心。”他还是笑意盈盈。好看的眸子浸满了柔情。
“死不了,就跟我走。”他看着他柔情的眸子。寂灭。
迹部景吾站起身,抱起已经逝去的芥川慈郎,默默的迈开了步子。
忍足忍痛拔出箭,随意包扎了伤口,略有些踉跄地跟了上去。
回过头,风尘中,那个刚毅的男子,骑着黑马,来了。
手冢来了……一切都不必挂心了。
目视前方,景吾消瘦的身影就在眼前。这一刻的痛、悲哀,是他们三个人的。
此去,前尘过往,便与他们不再相干。
景吾他……比外人臆想的更重情……
手冢一人武功虽高,奈何,其他侍卫只懂肉搏。对方虽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也是学了皮毛的。这一仗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远方尘土滚滚,竟又来一队人马……不知是敌是友。奋战中的手冢不禁皱了眉。
及近了,他方才看清,那是无邪教的人马。
领头的是一个陌生人。紫发深眸,带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淡笑。
好像……这个人的感觉和周助好像……又有很大不同。
他那种尖利的气势被包在柔柔的笑意中,让人很不舒服。
一柱香,那些匪类统统死于刀下。一个活口不留。
“手冢国光,还不参见当朝四皇子?”柳莲二跃下马。
“当朝四皇子……”默默念着,他并没有下跪。
“莲二,二皇兄人呢?”挂着笑容的男子并没有责难他。
经过一番搜寻,柳莲二才回到城中禀告已经安排得当的四皇子,“有人目见荣硕王和御医忍足侑士带着一具尸首往南走了。”
“二皇兄他不打算回去了?”面带笑容的男子扬了扬嘴角,“莲二,派人回京禀报。”
“是。”
消息渐渐传开了,当时风风光光而来的荣硕王失踪了。
少了柳莲二,思无邪上的消息滞后了不少。
然而,此刻他们也□无暇。
陌殿精英悉数出巢,带走了几乎所有无邪教的实力。正是无邪教最为虚弱的时候。
落殿殿主,伊武深思竟趁此机会,引领落殿那些默默无名的教众反叛。
起因有些荒谬。
传言,魂祭祀与无邪教主发生口角,结果魂祭祀杀了无邪教主。
教众纷纷义愤填膺。
天还没亮,伊武深思就集起会些拳脚的教众,说要冲上圣殿为教主报仇。
长驱直入,泉殿决计阻不住,这突来的变故,连真田都措手不及。
苦于茕殿都是些手无搏鸡之力的侍女书生,如何能阻住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不知是否有意,青门的六人竟留在了茕殿。他又一次拜倒在无邪教主脚下。他的太子殿下还是一如少时料事如神。
酒红色发的男子一听说,有人要魂祭祀的命,便自发的发动五位兄弟,随真田一起战斗。
消息,也很快派人传去了圣殿。
局势,对他们来说,就是以卵击石。
纵然这些教众不怎么会武功,光点穴就能点到手软,何况人声嘈杂,解释根本就是无稽。
偏生那个气死人的伊武深思躲在最后,碎碎念煽动教众。他竟也佩服起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落殿殿主来。演技真是逼真的!
就在他们挡下第一波攻势精疲力竭之时,无邪教主与魂祭祀双双赶来,遥遥立于枝头。
众人怔了怔,少数人不久前见过无邪教主与魂祭祀,立刻认出来。
正在低声说,“教主不是好好的吗?”
“弟兄们!那个不是无邪教主!是越前龙马派人伪装的!大家不要被迷惑了!”
顿时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甚者企图冲上去。
“胡说!你是谁啊!竟然敢诬赖小不点!小不点才不是这样的人!那个人明明就是不二周助!”酒红发的男子一个飞身,就跃到最后,赏了那个人一个大大的巴掌。
这一变故,让人始料未及,顿时,伊武深思那些个尽忠的部下,纷纷围上来,剑尖直指气乎乎的人。
“胡闹!”魂祭祀一声呵出,当真是震撼人心。
树林中鸟儿纷纷飞起,发出唏唏簌簌的响声。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呼吸为之一窒。
就在这一紧一窒间,半缘剑出,剑尖落地,酒红发男子被一掷而出,跌回了大石怀里。
众人来不及眨眼,半缘剑已经掠过伊武深思的颈项,留下一条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