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杀人。而你,罪无可恕!”他微眯着眼,金眸中盛怒。对着瞪大眼睛的人轻轻道。
“对不起周助……弄脏了剑。”那一声,已经回到了枝头。
诡异的身法!还来不及惊叹,伊武深思的头,缓缓离开身体,滚落了下来。砸在落叶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最外围,本离伊武最近的那些亲信骇白了脸。
“啊!杀人啦!啊!”随着一声声的尖叫,原本控制住的局势突然就乱了起来。
几百号教众就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踩踏、推桑,乱得无邪教主皱眉。
“龙马,真是任性。”轻轻点上他的鼻尖,他笑得无奈。
他不是不知道,龙马这么急于杀了伊武深思是怕自己会抢先动手。
伊武深思竟然知道龙马的名字,估计就是来着不善。先让无邪教自乱阵脚,然后见机行事,不知其目的为何……以前是小看他了。虽然他带来的麻烦并不大,却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周助,你再不出声,被踩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他承认自己当众杀人确实有欠考虑,可是,周助怎么了?这么还不开口制止?
“各位不要惊慌,魂祭祀不过是清理门户,并不会降罪于各位兄弟身上。”
清冽、低沉不失温柔的声音,向四周蔓延开去,平静的话语淡雅真切地传遍每个人。
如一群受惊野马般的人群,再一次安静下来。回望着这个站在魂祭祀身侧白衣男子。
“先送伤患入茕殿诊治。”一道命令,温和却震得人不得不听从。
陆陆续续有人被抬入入茕殿。见状,他又淡淡开口。
“在我教势弱之时,落殿殿主存心挑唆,可见必有目的。”
这时已经有人下跪,“教、教主!我们真、真不知情啊!”这些人就是方才伊武的拥趸。
扬扬手,示意不再追究。那些人才敢起身。
“各位兄弟,刚刚的事只是背叛者的下场。”
言下之意,只要不背叛无邪教,就不用担心。
“如今局势动荡,南方灾情连连,如若有兄弟想要离教或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我会酌情处理,切莫重蹈覆辙。”
“为了我,兄弟们一大清早起来,现在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这么一番话,说得各人贴心不已,也放宽了心。草草带过,避重就轻。
无趣的众人便分了几路下山去了。末了,还赞叹他们的教主英名神武,祭祀行事果决。
扶着少年的肩,方才说得仁慈威严的人,忽然有些委顿。
“周助,你……怎么了?”
蜜色秀发垂落下来,男子的面容陷在阴影里。惊心的凉意透过手臂传了过来。少年皱紧了眉头。
“没事的,龙马,不用担心。只是有些……”他顿了顿才开口,“累了。”
“我知道了,扶你回去歇息。”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加紧了脚步。
一路回去,男子的心却越发黯然了。
不过是劳了些心力,身体就支持不住了。只怕以后药剂长伴左右是免不了的了。
当初自己是否不该任性?如果有锦帕在,至少不会委顿至此。
由美子姐姐的医术果真高超,不知如何将药材溶入那方小小锦帕中,竟是那么多岁月过去了,药效丝毫不减。
只是他不后悔看着那方锦帕随着溪水消失。
那是,他与他们的了断。不二一家,和与不二家有关的所有人事。他必须有个了断。
三方锦帕。
其中两方锦帕跟着主人随着自己的爱恋已入尘土。这一方独留于世再无意义。
这一世,他欠不二家的太多太多。
唯有载着他的债与祈求的这方锦帕才足以了断今生。
若有下一世,他定当偿还。
“周助,你这个爱瞎操心的个性还真……”
扶他坐在椅子上,他忍不住心疼。无需再问,他想他猜得到他又开始担心什么了。
每当他为某事忧心之际,他就会发病。
“龙马,对不起嘛,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不是我任性,周助也不会……”
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是他心头的死结。
没有放开他的手,脸色仍旧苍白的人,蹭蹭他白皙却带着薄茧手心。清淡的温柔,素雅的亲昵。
少年红了脸,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牢牢牵住。
“不关龙马的事,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嘻笑着,呼吸趋于平稳。
“什么活不活的?说什么傻话!”瞪着眼,看着他眯起的眸子。
“龙马,我渴了。”被他看着心底发颤,便岔开话题。
“你好好坐着休息,什么都不许想。”
“嗯,知道了。龙马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幸福的笑容,那么简约,那么动人。
看着他绯红的侧脸走出视线。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可是他还是当了回不听话的孩子。
伊武深思这个人不简单,他入教之时便已知道。
故意让他管理没有多大用处却又必不可少的落殿。就是要遏制他扶植自己的势力。只是没想到他会利用无知教众的护主心切,挑起这不大不小的乱。
他知道龙马的名号,想必龙马的身份也是清楚了。那么此举就不能只当作是昏了头,必定是另有图谋的。而站在他背后的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这次他没能找到答案。
叹了口气,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凝神调息。
在龙马面前可不能漏出破绽,不然这个孩子又要化身为老婆婆,唠叨个不停。
这么想着,嘴边不可抑制挂上漂亮的笑容。
进门的少年愣了愣,见了这场景,也不觉扬起温暖的笑容。
周助,能爱着你,真好。
少年在心里默默念着。
“伊武这个……废物!”耀眼的金发在风中摆动。
“如此一闹,不二周助旧病复发,那个越前龙马定是寸步不离,至少不会出来坏事。”
“你并不在乎我的计划!”
“我喜欢与聪明打交道。”
“你什么意思?”
“以你的能力,想与不二周助为敌,还真是自不量力。”男人沉闷地笑了笑,扬了扬手。
下一刻,金发男子便死于非命,连同他的手下。
“橘桔平,你还真是愚蠢。若不是那个伊武深思还有些利用价值,我才不会佯装与你合作。真是……笨死了,活该。”
“岛主,查到迹部景吾的下落了。”
“混帐!他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来人,拖下去!”
“属下、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求、求岛主开恩!”
“呵呵,神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男人再次低沉地笑,让人毛骨悚然。
地上跪着的男子咬牙忍住,拼命磕头。
“哈哈哈哈哈哈,下去吧。”
第三十一章
消息传到京城。病榻上的皇帝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不出一日,驾崩了,连遗嘱都来不及留下。
离四皇子现身归京的消息只差一步。也许,这个消息就能鼓舞人心,皇帝也不会未满知命之年便已驾鹤西去。究竟是天命还是人愿?
四皇子归京后,传言起。
传言,当初四皇子诈死一事都是荣硕王一手编排的,目的就是要铲除四皇子。
顺理成章,赈灾有功、储位空虚之时,正直的四皇子得到了满朝文武支持,顺利登上帝位。
精市派人飞鸽传书说景吾失踪、圣上重病卧床,他须要回京主持大局。
似预感到了什么,满脸微笑的人终日挂着惨淡。不知是忧心景吾或是圣上。
而越前龙马也是连日愁眉不展,逐日带着信已经走了很多日子里。
真田还是尽心尽力打理着无邪教上上下下。虽然如今的无邪教已经面目全非。
“周助……”少年开了口,却又不知该任何接下去。
“龙马……我该吃药了。”勉力扬起一丝笑,他转身走了。
少年跟着他,一言不发。
看着他把药喝完,他才皱着眉头开口,“周助……如果,你担心,我陪你去中原。”
“可是……无邪教,我也不能放下。那么多教众依附我,我不能弃之不顾。”
“真田在,不会有事的。”
“龙马……”
“教主!”真田匆忙奔来,没有了一丝礼节,“教主!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玄一郎……你……说什么?”随着一声碎裂,手中的碗早就四分五裂。颤抖的手,颤抖的说。
“精市来信说……陛下驾崩了……他被迫继承皇位。”真田一脸悲痛。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咬着唇,他慢慢吐出字句。
真田听命离开了。
察觉到这一刻他的脆弱,少年上前一步,除了抱紧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皇帝死了,又怎么样?为什么周助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恍然间,他明白了一些东西。
精市是周助的亲弟弟。精市继承了皇位,那么,周助和精市就都是皇子。景吾……应该就是荣硕王迹部景吾,当朝二皇子。那么……周助……周助就是那个相传十四年前遇害的太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很多事情了……
“周助……”
他皱着眉头,环住自己的手越收越紧。痛,心,更甚。
他能感觉冰凉的液体化入衣料,一点一点侵蚀,彼此的心。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轻轻的声音,轻轻的请求。
“嗯。”回答就在这时哽咽。陪在他身边就好。
皇上……父皇他……驾崩了。
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是真的遗憾终身。
从前没有好好尽孝,没有说过贴己话,没有分担父皇的重责,就连父皇临终,也不能……为其守丧。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突然?怎么会……
精市他还是……是他做哥哥的无用。
然而,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江山社稷的将来,只能委屈精市了。
他感觉到,少年一遍一遍轻拍他的背,那么仔细、那么轻柔……
如果说,他的人生有太多错误和遗憾。
那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龙马陪在他的身边。
“幸好,龙马,我还有你。”
“说什么傻话……”怀中的人不屑地绯红了脸。
空中传来一声奇异的鸣叫,松开环紧的手,抬起头,蔚蓝的空中,有一个白点。
“逐日回来了!”少年还未褪去红潮的脸上扬起笑容。
“嗯。”不禁也抬起头,看着它盘旋着,慢慢降落。
少年温暖的手,捧住了男子苍白冰冷的脸庞,拇指轻轻抚去仍旧停留在清丽容颜上的痕迹。
“周助,无论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我们约定。”
少年耀眼的金眸带着笑意,直直望进了深邃的蓝眸,看得他眼底生疼。
他微笑着,与他击掌为盟。
『周助,荣硕王与御医忍足侑士被俘,身陷冰岛之人手中。我已出发赶往营救。还有,小心朝廷兵马,听说朝廷派柳莲二带兵出城前往思无邪,要将无邪教斩草除根。』
握着信的手,不禁收紧。
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务之急,是解散无邪教,然后,赶去救那个景吾。周助不要犹豫了。”
如今,一切已经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让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走。
“周助,你去收拾行装,还有记得把药带好,下了山,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少年换了口气才又继续道,“我去通知真田,不要担心那些人。况且,我想柳莲二也不会为难无辜百姓。”
一天在教众震惊与不解中仓猝而过。
第二天,教众基本散开了,拿了些补给的银两,各自避难去了。
青门六人与越前道别后,出发往江南走了。
背上包袱,佩好剑,丢弃了面具。他们整装待发。
银面死神,无邪教魂祭祀,太出名了。不如以真面目示人,反倒不会引起怀疑。
望了望他们的家,今天就要离开了。今日一别亦不知后会是否有期。
两人都是黯然。
相视一笑,携手,踏上新的旅程。
只要有彼此,天涯何处皆是家。
“真田?你怎么不走?”少年问得惊讶。
真田穿回那身官服,如雕像般矗立于落殿前。
“我等他们给我一个解释。”刚毅的男子脸上恢复了几年前的冷酷。
“玄一郎,回去吧,精市还需要你。”
“殿下,您一路小心。”
之后,刚毅的男子没再开口,重又雕像般立于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