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2·南风----控而已

作者:  录入:03-02

容若冲了很久的澡,出来后觉得有些渴了。看了看摆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充电器,但是依然没有开机。
十一点半了。
他看看墙上的钟,决定到楼上的饮水机喝口水就睡。
他打开三楼厅里的灯,在饮水机下接了一杯水。喝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了。因为怕吵到爸妈睡觉,只响了一声,容若立刻就接起来。
“喂。”容若小声地说。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过了很是一会儿才传来。
那么大的雨声。容若看向窗外,雨下得真大啊。
就像要把天都下下来似的。
客厅里的灯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以往春夏之交的雨季,会有数不清的飞蛾飞舞在那盏并不亮的灯旁。妈妈拿了一脸盆水,举起来放在灯泡边上,那些飞蛾就会悉数淹死在水里。
夏天的灯旁,那两只犯傻地拍着薄翼的飞蛾,也不知是不是迷失了时间。
雷的声音。闪电划过夜空。又是雷的声音。容若推开窗,雨气扑面而来。窗外路灯下停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车旁站着一个抬头看着这里的身影。
容若摔下电话,拉上窗扇。
他跑下楼,打开大门。那个人还是站在那儿,看着他。
雷雨。很大的雷雨。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在打雷,雨听起来更大了。原来昨夜的风真的是台风。可是,台风会带来雷雨吗?
容若情愿觉得这只是一场焦躁的对流雨。台风的雨,不是通常只是像把城市要淹没一般安静地下的吗?
容若走进雨幕中,走到谢敏跟前。
谢敏见到的他,穿着背心裤衩,抹着脸上的雨水。再将水甩在身侧。
可惜雨太大,怎么都甩不干净。
容若的背心裤衩贴在身上,就像什么都没穿似的。修长结实的身体一览无遗。
谢敏转开头,说:“进去吧,别着凉了。”
容若把谢敏的车钥匙拔下来,弯下腰锁好保险锁。然后拿着他的钥匙进了自家大门,在门口背对着他,那样等着。
谢敏走进屋子里。
那时容若的爸爸又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探了探头出来,看见儿子和儿子的朋友,问:“怎么了?”
容若笑着对父亲说:“没事,我同事,他路过,雨太大了,进来躲躲雨。”

星夜·第六章

容若的房间里就有一个浴室。他带谢敏进去后,教了他怎么使用那个热水器后,转身要出去时,谢敏拉住他说:“你先洗吧,我不太冷。”
容若甩开他的手,冷淡地说:“我也不太冷。”
他发怒了。谢敏不记得从前见过容若这个样子。那种怒气已经写在了脊背上,一触即发的样子。
谢敏随便冲了冲头和身子,穿上容若的背心裤衩,刚走出浴室,容若就递给他一杯热水,说:“喝吧。”
“我不冷。”谢敏说。容若看了他一眼,从床上捡起一条干毛巾,丢给他,自己进了浴室。
谢敏喝尽那杯水,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苦笑着。
他是不是要庆幸自己可以惹出他那么多情绪?
容若的房间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他发烧的时候,谢敏就擅自进来过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仔细看。他的东西很少,几乎没有不必要的东西。一张床,两个很大的书架,一张靠窗的书桌,桌上一盏台灯。连电脑都没有。
谢敏站在书架旁,看着上面的书,几乎全是古籍。二十四史加资治通鉴,清史稿全有,都是中华书局版的。很多史料笔记、韵书、辞书、古汉语教材、历代各种体裁各种作者的作品。从老庄到饮水词。有的甚至是同一个作品不同人作的注。
难怪徐晖会说不知他把钱花到那儿去了。看来他对版本的要求还挺高的。
谢敏随手抽了一本容斋随笔。刚想翻翻看,浴室的门开了。
谢敏回过头。
容若身上那种紧绷的感觉没有消失。谢敏看着他,没说话。
容若的头发湿了之后,贴在前额和颊边,看起来比平常要稚气许多。麦色的皮肤在白炽灯下反着光。露出在外的颈子、肩、胳膊、双腿,每一处的肌肉都那么紧致。
干净的眉眼,沉稳的嘴角,形状好看的鼻子。不戴眼镜的话,感觉和平常很不一样,似乎忽然艳丽了许多。
谢敏抑下喉间的热源。
容若走向门边,背对着谢敏,宽阔的脊背一如往常,是那种蕴集着力量的样子,腰藏在宽松的背心下,看不见。臀部肌肉结实紧凑,双腿匀称修长。
他伸手去拉门把,似乎是要出去了。谢敏把书丢在床上,大步走上前,握住他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中。
腰腹就如同想像一般,平直紧致,充满弹性。谢敏颤抖地将唇印在他的耳边,双手伸进他宽大的背心,抚上他光滑的腹部。
容若越发地紧绷了。谢敏干燥的唇、轻咬的齿戏弄着他的耳垂,颈子,肩头,后背,干燥的手急切地抚摸着他的腰,他的腹部,伸上他的胸口。
容若趔趄了一下。谢敏把他压在门上,褪下他的上衣,啃咬着他的后背。双手揉捏着他胸前的突起,一刻不肯罢休。
“谢敏,谢敏。住手。”低哑的声音只是刺激着谢敏越发肆虐。谢敏回到他的耳边,从侧面吻着他轻颤的唇,说:“你叫我怎么住手。”
容若试图转过身,谢敏用体重把他压在门上,留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留恋地亲吻着他的唇,吻得一个接一个,一刻也没有停歇。
吻到容若觉得自己的唇已经在发疼了。
“谢敏,够了。”容若的声音在发抖。
“你够吗?”谢敏轻轻笑着,隔着他的裤衩,手握上他的前端,“这是够了的人说的话吗?”
容若的侧着脸,可以看见窗外别人的房屋,离得那么近。
“你等等,我去拉上窗帘。”容若这么说。
谢敏松开了他。容若走到床前,拉上窗帘,再转身面对着谢敏。
谢敏的头发乱了,白皙的皮肤染出鲜红的血色,不管是眼角,还是面颊,黑得像夜空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容若心里一紧。
“过来。容若。”谢敏那样看着他,说。
“到此为止了。”容若转开头,艰难地说。
“到哪里为止?”谢敏看着容若凌乱的发,发肿的唇,突起的乳首,站立的欲望,走到他跟前,把唇贴在他的唇上问。
然后顺着脸到脖子,到肩,到前胸,轻重不一地啃咬着,问道:“这里,还是这里?”
容若抓住谢敏的发,强压喉间差点溢出的浅吟。
谢敏抬头,将他失神的艳丽表情尽收眼底。扯下那条碍事的裤衩,将手挪到那个已经开始湿润的高昂部位。轻轻抚摸之后,单膝跪在他的跟前,将唇移到那上面。
就在那个时候,容若推开了谢敏的头。穿上裤衩。
谢敏一愣。
“不想要吗?”谢敏站起来问。
“你不能这么做。”容若自窗边离开,这么说,“谢敏,你要结婚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敏微微皱了皱眉头。都什么时候了?“我没说明白吗?我没有女朋友。”
容若坐到书桌前,看着谢敏,说:“你是长子,迟早要结婚的。”
谢敏有些恼怒于他的榆木脑袋,说:“谁告诉你我要结婚?”
“你要是不结婚,你爸爸怎么办?你要他担心一辈子?”容若打开台灯,静静地说。
你自己怎么办?一辈子没有后代,晚年孤寂?
谢敏,我不能保证我会比你晚死啊。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意思。那种声音就像激烈的河流跌落陡峭悬崖的声音。
屋内的温度骤降了。
谢敏坐到床沿,伸手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答不上话。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容若看着台灯下飞来的那只迷茫的飞蛾,心想着这里也有一只搞错了季节的蛾子。
谢敏抬头问:“这矛盾吗?”
容若笑了,说:“不矛盾?谢敏,你听过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会结婚,会长胖,会生孩子,什么也不用思考地拥有一个幸福家庭。然后,你们一起给你父亲养老。每一个父亲,能享受到的最大幸福就是这个。”
“那你呢?”你的幸福是什么?谢敏看着他。
谁也不说的十几年的等候呢。他把自己置之何方?
容若看向窗外。雨最大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但雷雨一般都是阵雨,下不了太久就会停的。最大的时候过了,也就要接近尾声了。
所谓的情 欲,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罢了。
容若站起身,说:“我去倒杯水。”
谢敏没有阻止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谢敏怨的是自己一点儿也没办法反驳他。
他的话真实得像是谢敏一定会那样做似的。
在容若回来的时候,谢敏的手机响了。当时已经过了凌晨,谢敏拿过手机,看见是弟弟的电话,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容若把水放在桌上,看着谢敏接起电话。
谢惠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哥,哥,你快过来,爸摔了一交,爬不起来了。”
谢敏握紧手机,对着弟弟说:“谢惠,别急。你听我说。现在放掉我的电话,打120,那里的人会问你话,你回答他。我马上回去。”
谢敏收了线。发现容若已经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他的身边,就是那套被那些女老师戏称为情侣装的衣服。
谢敏的手指在发抖。
容若握住他的手。容若的手很干燥,很稳定,很有力,而且很温暖。容若说:“谢敏,没事的。你穿好衣服,我陪你去。”
谢敏看着他,点点头。

星夜·第七章

谢敏的摩托车带着容若一起到了沿河路的谢敏家门口时,救护车刚好也到了。那时雨已经渐渐停了。谢敏看见被抬上担架的父亲,他已经清醒了。看见谢敏,父亲皱着眉头说:“谢敏,你跟他们说,不用送我去医院了。我没事了。”
谢敏悄悄松了口气。他看见谢惠在一旁一脸气得不行的样子。那时救护车上的医生说:“你们上来一个家属吧。”
当时也来不及问谢惠到底怎么回事,就上车了。
上车前谢敏对容若说:“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嗯。”容若笑着朝他挥挥手。
下过雨,湿漉漉的城市一下子变得十分清凉。他就站在那样清凉的空气中,在雾气中昏黄的街灯下,那样笑着。
以往梦中那种怎么都拉不回的孤独表情,都没有这个笑容来得让人疼痛。
而那时的谢敏,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疼痛,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

星夜·第八章

急诊科的医生问父亲病史时,谢敏了解了父亲发病的全过程。
继母如同往常一样去外面打麻将。谢惠的暑假快结束了,因为有个要好的哥们儿要出国,他们几个小伙子给他践行,晚上就玩得过晚了,回家时已经过了凌晨。父亲也不问原由,在谢惠回家那一刻就开始教训他,谢惠顶嘴顶了几句,父亲越发生气,据父亲说是“血冲上脑袋”,刚想开骂,就忽然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
父亲摔倒时是清醒的,谢惠吓坏了,一直叫“爸”,他有心应却应不了。然后小儿子就打电话给大儿子,照大儿子的分付叫了救护车。
可是父亲很快就能站起来,发现小儿子叫了救护车,刚才的火还没消,又说他做事毛躁,这种事有必要半夜叫救护车吗?
谢惠真是气坏了。但怕父亲又变成刚才的样子,不好再顶嘴,只好任他训斥。
父亲很是不以为然地对医生说,他这样已经好多次了,很快自己就好了,也没什么后遗症。他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医生问他都是什么时候摔倒的,他就说是抬头时比较容易这样,就是手脚忽然不太受控制,然后就摔倒了。问他有没有去看病过,父亲说没有。
急诊科医生问诊过后,把谢敏叫出来问:“你是他儿子?”
谢敏点点头,问:“我爸爸怎么样?”
那个医生说:“这个毛病可能是神经科的问题。有可能是一种叫短暂性脑缺血发作(TIA)的毛病,俗称小中风。”
中风这个词可不是开玩笑的,谢敏并不是很理解小中风和中风的区别,于是就问:“这和中风有什么关系吗?”
医生说:“民间说的中风一般就是不可以逆转的某一部分脑缺血或出血。小中风暂时还是可逆的,所以你看他摔倒了还能爬起来,要是真的大中风了,就爬不起来了,看他脑缺血的部位了,救不回来就救不回来,能救回来的,有的不能说话了,有的听不懂别人讲话,有的脸歪了,有的吞东西会呛,有的就是偏瘫了。”
“那这个小中风以后会变成大中风吗?”谢敏问道。
医生说:“有可能,有一部分会变成大中风。不过最危险的是他这样时常跌倒,很容易出现外伤,要是摔出个脑外伤,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我建议你还是让他住院检查一下,我刚才说的只是有可能是那个问题,还有可能是其他问题,最好还是住到神经科让专家看一看。”
谢敏说:“那就麻烦您安排他住院吧。”
那个医生打了个电话给神经科,对方说过一会儿找人下来接床。那医生于是让谢敏去办入院手续。
谢敏办好入院手续后回到父亲留观的那个病房。父亲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息。听见有人走进来,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医院的留观室很小,一间半房间的样子,龙岩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市区内有三所比较大的医院,一般情况下,到了真正的深夜,急诊的人也不多。护士刚才来给他打上吊针,之后就走了,目前留观室就父亲一个人。
父亲看见儿子进来,说:“说好没?什么时候回去?”
看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住院。谢敏看着父亲不知何时起开始染白的两鬓,记忆中那种精力十足的样子似乎是已经再也不可能看见了。看到这样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医生说还是住院检查一下好些。我办了住院,一会儿有人过来接。”谢敏在父亲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还要住院?”父亲很是不高兴,“开点药回去吃不就可以了,医院除了检查检查也没别的创收手段了。”
“有什么问题总要查清楚的。您不是跟我说过小事不注意,会变成大事的吗?”父亲上了年纪之后,比起年轻时脾气似乎固执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会这样。谢敏劝着这样的父亲。
长子的劝说让父亲不再那么愤然。不知是不是不太习惯这样和儿子的独处,父亲显得有些不自在。不自在了一会儿问:“工作还顺利吗?”
父亲和谢敏之间,平常就是除了必要的事情外不会过深的交流。谢敏出国十年,回国了三次,每次也只待了一周左右,平时逢年过节外,他也很少打电话回家。反正平时打回家的电话,一般也就是:您身体还好吧?嗯,还好。你学习得怎样?嗯,挺好的。有没有什么困难?没有。这样几句话而已。
反正家里的事,谢惠会在邮件或MSN上告诉他。
而且谢敏觉得自己本身并不善辞令,必要的社交手段是合格,但是聊天什么的,他恐怕很难擅长。
父亲想必也是如此。
“挺好的。”谢敏回答道。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刚才那个陪你过来的是谁?这么晚了他还在你那里?”
谢敏想起那句“你爸爸怎么办?”胸口开始不适起来。他笑了笑说:“是我朋友,我在他家打扰。”
父亲有点疑惑,不太明白儿子口中的“朋友”是什么意思。一般而言,龙岩人描述关系时,会说“亲戚”“同事”“同学”“相熟的”“兄弟”“姐妹伙儿”等等,说起“朋友”的机会是极少的。这个词在口语当中,似乎只用于难以归类的人物。
通常父母的理解就是“不三不四的人”。
父亲于是说:“就算是周末,也不要在人家家里玩太晚了。毕竟是做老师的人了。”
谢敏说:“知道了。”觉得父亲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于是补充了一句,“他是正经人,也在一中教书的。”
父亲“哦”了一声,说:“早说,那是同事嘛。朋友,我还以为是哪里的朋友。”
谢敏苦笑,同事这两个字,他说着都觉得别扭。因为是父亲,所以他并不想用那种好像敷衍一样的词来形容他和他之间的关系。
但是说句实话,他能对这样的父亲说出什么样的词呢?
或者,他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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