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姬咯咯笑道,“还有谁自愿献身的,奴家定然全盘接收。”此言一出,各方咒骂的声音再度响起,十三忍不住打开了神识与阿木互通,『你且令他们住嘴!』
阿木了然一笑冲着全场拱手道,“诸位静一静,不才阿木斗胆出战,恳请诸位仔细观看,即便阿木失手,也可令大家看清这妖女的一招半式方可图后效啊。”说完他转头冲着血姬吹了声口哨道,“血姬妹妹,且由着木哥哥陪你玩玩,怎样?”
看台上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不少人紧张地看着场内的阿木心中又再度燃起一丝希望。倒是血姬扭曲了嘴角,森然道,“你们是定要与奴家作对了?”
“怎么会?”阿木拍上光光的脑袋,突然惊惧地看上血姬头顶,血姬本是屏息凝神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见他神情变化自是禁不住抬头看去,却没瞧见阿木脸上诡异一笑,狂风顿起。等到血姬回过神来时,那正在变化的红魔凶兽已被阿木的光头撞得嗷嗷直叫,引来看台上众人疯狂叫好。
那吼声听在耳中,疼在心口,血姬怒睁的双眼中几近流出泪来,“狗奴才!”她狂喝一声,鲜红的裙裳无风自动,宽大的袖袍鼓胀起来,无数的血珠自地上飘浮起来,围着那红衣的人缓缓旋转。
“血姬!”阿青怒其不争地晃动身影冲上去叱道,“你竟去练这无耻阴毒的化血大法!枉费主上当初放你一马。”
然而此时的血姬状若疯魔,已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废话少说!凡是挡我之路,莫说是青哥哥,即使是沐源姐亲临,我也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不投机半句多,阿青无语只得全力缠住血姬不让她干扰阿木与红魔凶兽的对决。
西侧看台最里面的角落里,一模一样的少年甲跟少年乙躲在铁青着脸的侍卫身后吓得泪涕纵横,而一贯嬉笑自如的子休如今也煞白着俊脸,喃喃自语地反复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唯有欧阳子楚懒懒地坐在人群中轻摇折扇,一双俊目有趣地追随着撇开众人悄然离去的白衣男人。
人群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惊呼,欧阳子楚忍不住起身看去,那与魔兽战作一团的光头还好,倒是旁边的青衣人被血光圈住险象环生。欧阳子楚心中奇怪,这青者一向谨慎,今日怎的如此托大,竟连惯用的武器也不使出来。
相较于欧阳子楚的疑惑,十三的心里除了担心紧张以外,还有些着恼,他强行运出神识与阿青互通,『拿起你的武器!』
即使是纯意识勾通,阿青还是能感觉到十三的怒气,只觉心头一热,他全力推出双掌将血姬逼开了丈余远,凝神回道,『 主上请多小心,属下定当速战速决 』言罢,顺着血姬的来势闭目急退,两手飞快在胸前结出数几十道印契,直至末了睁开双眼,顿时间精光四射,四道青影从西侧看台飞扑而下。
“四方水君听吾号令,”阿青身形一摆不退反进,血姬一时收不住冲势,等她停下来时,青衣人已然窜到她身后厉声喝道,“结阵!”
降临
随着隆隆水响,四根一人半高的透明方柱将暴怒的红衣女人牢牢困在菱形阵中,柱面晶莹剔透,柱内则汹涌澎湃如同台风肆虐下的海面,间有浪花溢出柱体的各面以平薄之态流向邻近的柱面,组成了一方水困的如意四方阵。
血姬凝血球于掌中放声狂笑,而十三却是以指节不断地击打着围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无不在与那水阵交相呼应,好不容易被清流所安抚的那道暴烈之气又蠢蠢欲动起来。突地,红衣女子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尖锐得几乎穿透了身体。
人群又是一片惊呼,场中心原本一直挨打怒嚎的红魔凶兽已然吸收完满身的怨念,身形陡拔高增大、毛发拉长变粗,竟如一座燃烧的小山向着阿木压了过去。阿木微退半步将身跃起,翻转到凶兽头顶时虚空拍出一掌,趁势绕到了凶兽的身后。
“他奶奶的,进化了。”阿木大着嗓门吼了一句,阿青闻言心中着急,手中印契变幻,那如意四方阵便随着他的心思不断地缩小变大。
血姬自是不甘受困,合掌一拍血球化做尖刺四散而出,刺向薄薄的结域水壁。水壁虽薄却有无上弹性,任她再怎么穿刺,也只是将四方阵弄出无数细小的尖突,随着柱内水体翻滚加剧,溢出的浪花更不断加厚封锁着阵的六面,让人得不到出阵之机。
没见同伴的回应,阿木心知那边也不轻松,只得强打十二分精神腾挪闪避寻找下手的机会。凶兽一番进化后竟似有了些神智,几次扑击堪堪落空后竟不再乱动只是拿眼细细瞪着对手,燃烧的气场也收敛了许多。不远处,血姬与阿青也是相持不下,一时间整个看台上无人敢大声喧哗。
按照惯例,突变的产生总是始于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西侧看台的前沿,如钩的阴冷气息自脑后寸寸袭来,十三随手挡去,以他现在的内息与灵敏度对付普通的武林高手已然绰绰有余。然而事事不能尽如人意,那气息一颤迅速展开似网撒落将少年整个笼罩在其中,十三迅速环顾四周,满满的俱是凡人,可退之路仅剩下一条。心思流转间,十三奋力拨开左右之人低声吼道,“快躲开!”
左右的看客踉跄着退开,一道银白的人影似离弦之箭射向斗场的中心,其后紧跟着的男人也如狂风过境般冲出了围栏悬停在看台的下面的半空中,让不少看客瞠目结舌大呼神仙。直到方才被拨开的人群中响起惨叫声众人才回过神来,只见鲜血四溅,不少人的身侧脑后或多或少裂开数道爪痕,窄的约有一指,宽的竟达一寸有余。
“血姬,”男人的嗓音冷得冻人,带着没有情感起伏的磁性,像极地的冬风呼啸而至撒落片片冰屑令人战栗,“很难看。”他低低地说,石刻般坚毅的五官带着果敢的决意和不易察觉的神经质,一双摄人的黑眸于眼角处斜飞入鬓,冷硬得教人不敢大声呼吸,却又出色得令人想再多看两眼。紧抿的唇线清晰而利落,薄而上挑的嘴角带着讥消的深意,那由血脉深处散发出的极致寒意浸渗透而出遍布于略显苍白的皮肤表面,映衬得他身上的月白长衫也显出微微的色沉。
“十三(主上)!”见十三落下,阿木与阿青同时舍了对手奔了过去,血姬被半空中的男人一瞪禁不住瑟缩了一下,神情沉静下来,如果此时阿青回头便可发现她眉宇间的决然,然而他却没有。于是,命运得以在夹缝中展开它灰色的触角,将相关与无关人的人统统拉进迷茫的未知。
“我没事!”十三拍开伸过来的两双手,直直地看着青衣人的身后并将他推退了几步,“小心后面!”少年的警示让阿青猛然想起什么急急地转身结印,可惜机会总是转瞬即逝。
水阵中的红衣女子已然抬手向天,正上方的薄韧水壁在她葱白的十指冲击下突起了好大一块,拉扯着四方水柱又增高了几分。所幸水壁尚属完好,阿青顾不上额头冒出的冷汗忙将双掌互击,十字交错下压,又强行将如意四方阵缩小了几寸,只听得阵中女子发出骨骼断碎之声。
刚要喘口气,血姬冲他妩媚一笑,阿青顿觉眼前昏乱,待他定神再看时,却见一面容精巧眉目如画的少年正立于阵中水灵灵地看着他,圆润柔嫩的指尖被轻轻咬在唇齿之间,阴影中小巧的舌巅带出暗红的暧昧引诱,无法控制,结印的手指松了松,有股温热的液体自鼻部缓缓流出。
“阿青受内伤了么?”十三疑惑地问,身旁的阿木眼角抽了抽了,猛地抓起少年的胳膊肘儿一个侧转,勉强躲过凶兽的偷袭,与之同时顺手揭下右脚的臭鞋扬手砸过去,只可惜来不及嘲笑阿青被击中的傻样,那红艳的凶兽又对了上来,它围着紧挨的两人不停地转圈,时而抬起前掌舔食其上的血腥,宛若胸有成竹的猫正戏耍着两只垂死挣扎的小老鼠。
白衣男人在空中变幻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冰冷的目光锁定在被凶兽围困的黑发少年身上,见那凶兽一直未有实质性的攻击,忍不住曲起衣袖中的手指便要抓出。头顶上传来嗤笑,“忍过这十多年没粘染自己亲生儿子的鲜血,如今却要在这一刻破功么?”白衣男人动作一滞,刚刚翻起的袖角静静垂落。
不知何时挤到看台前沿的欧阳子楚一边倚着围栏一边摇着折扇,淡淡地看着场中无穷无尽的鲜血自地底涌出,如万川归海般朝着水阵中心的女子聚集。
等到阿青被扑面而来的物件打醒时,眼前滔天的血浪已然扑天盖地而来,象是血肉筑就的宽大翅膀,妖媚而绝决。阿青疾身而退,炙热而红艳的毛发拂过身侧,寒光闪过,一截被燃烧着的棉袖已被阿木划破抛向远处。
“喝!那怪物简直象团火。”阿木一面扑打着阿青身上的剩余的火星一面冲着身前的十三抱怨。而此时的十三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男人,那个在他两岁时痛下杀手的男人。
“你想杀我?”十三平静地出声询问,音不高却响彻全场,“为什么?”
没等到男人回答,因血盛开的浪花已然将水阵与红衣女人吞没,一颗咕噜作响的巨大血球在场中心来回滚动,而原本与阿木两人缠斗的凶兽舍了两只小老鼠异常兴奋地扑向那血球,毛发再度张开至极限,燃烧的气场竟在它体周显现出跳动的火焰形状。
“不为什么,”白衣男人抬起曲指的右手,露出白皙的手腕,在毫无暖意的冬阳照耀下,闪着清冷的光,美不胜收,“你得死!”他的说话象是朝着更深极寒进发的碎裂冰雪,一字比一字冰冷,一字比一字坚硬。
随着一声凶兽长啸,白衣男人身形晃动乘着些微的轻风,五指如钩径直抓来,待到面前,阿青突然捂住胸口冲上前,向着男人喷出浓烈的黑血,男人从容地回手虚空一抓,月白的长衫因身体的旋转在半空中划出破空的亮光。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红魔凶兽势不可挡地扑向翻滚的血球,一口咬下去,那球猛然爆裂开来,数不尽的血刺飞散向四周,凶兽从鼻孔喷出两道黑气,那些血刺骤然停滞在空中,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象被什么所吸引回刺向燃烧的凶兽,只触到怒张的毛发,那血刺便化成了细丝钻入了其下的毛孔中。
叮当的脆响,一把七尺长刀在血球爆裂消失后掉落出来,阿木双掌推出生生接向了白衣男人的利爪怒吼道,“风大,扯乎!”
“怎么可能?”阿青呆呆地看着地上被血浸透得嫣红无比的冷兵器,“如意四方阵竟被它吸收了。”说着说着黑血顺着嘴角汩汩地溢出,任凭十三怎么捂也捂不住。
没有意料之中的冲击,阿木收势不住几近跌向前方,十三却觉喉头一紧,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自斜下方出现死死地掐住了他的颈脖。
胸口发闷,呼吸好因难,十三忘记了情绪的控制本能地挣扎起来,乱舞的指甲在对方的手背上划出道道血痕,引来对方低沉的嘲笑。阿木回身急撞,却被白衣男人的护身罡气振得飞了出去。
“阿青——!”阿木的惨叫拉回了阿青的神智,见情势危急,忙结印胸前,“箭出!”说完就着口中吐出的黑血挥向白衣男人,男人冷哼一声,五根黑色血箭停在二步外的空中飞速地旋转,可转得再快也无法将男人的护身罡气钻出洞来。
呜呜地低吼声传来,白衣男人眉头一皱,护声罡气暴涨,五根黑色血箭反噬向脱力的阿青,若非阿木舍身扑来,青衣人的身上早透出几个五个窟窿来。
难得见到阿青慌乱的表情,阿木呲牙咧嘴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左肩一阵剧痛才发现一支黑血箭正插在肩胛处,他惊叫道,“我看你是真没力了,就我这个小身板都射不穿。”
“……”
另一边,红魔凶兽的样子却有些异常,它试探着逼迫白衣男人,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诡异可怕的撕吼声。男人本打算只用一只手解决掉自己的问题,现如今看来似乎有点困难,他抬起曲指的另一只手,透明的指尖反射出正前方那燃烧的艳红。
凶兽停在离男人三步之遥的地方,铜铃大的眼珠瞪得快要脱出眼眶,尖利的上下犬牙来回磨蹭,发出刺耳的声响,白衣男人有些急躁起来,右手用力想要先解决掉十三。
红魔凶兽似是一抖张口狂啸,庞大的身躯诡异的倏然晃动,似炸开的火花般扑洒开去,邪异的穿透了白衣男人的护身罡气,奋力地扑咬向全力戒备的对手,其速度与力量跟方才与阿木等人戏耍时全然不同。就着那股无坚不摧的冲劲,凶兽一击不成,折腰回身,尖利的兽爪将坚石铺陈的地面抓出深深的划痕。
白衣男人躲避得很是狼狈,月白的长衫上已有几处零星的火花,感觉右手中的少年渐渐地没了挣扎,男人心中暗喜正欲一鼓作气掐断十三的生命之源。却不想那凶兽的身体猛然间毫光大放,好似一枚燃烧的慧星,放射出灼热炽亮的光华,巨大的虚影自凶兽体内升腾而出,那炙热的火焰一寸寸地组成了一个男子的形象,一个比阳光更加俊美更加耀眼的男子。
他的脸被热气所模糊,看不出年龄,也看不清表情,只是让人生出无比安详和慵懒的感觉。跳动的火焰长发披散到了腰下,如流淌的鲜血般昭告着生命的变化无常,泛金的赤瞳中闪耀的是澄清如许的目光,宛若懵懂间张大的扇贝,把所有的柔软和纯净都暴露无遗,却又无懈可击。
见到此影,白衣的男人呼吸沉重起来,他知道这将是决定生死的一击,面对对手压制性的气势,他感觉自己象风雨飘摇的小船,随时随地都可能倾覆。
趁着对方心绪波动之机,那与凶兽紧密相连的赤子怜悯地俯视着全场生灵,双手微展推出,二变四,四生八,影影影绰绰宛若绽放于重楼廊间院落中的血色重影,将整个天地俱染成了鲜红。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偏偏让人无法躲避闪挪,强大的控制力量,使一向不可一世的白衣男人也无法挣脱。
血姬诚不欺朕,男人闭目凝神,真正的重楼楼主已入化境,非常人能敌。只可惜,它遇到了不该遇到之人,一个立于累累白骨之上、挥洒无数鲜血才成就的神之宠儿,一个即使舍弃所有情感与欲望也要追求最强的疯狂帝王。
如何可输!
如何能输!
胜则生,败即亡!
“普天之下,”猛地睁开双眼,铺天盖地愤怒与坚持的从深深的墨瞳中倾泻出来,白衣男人展臂高呼,仿佛要燃尽所有生命般吼道,“唯吾独尊!”
一股几乎将身体绷裂的强大力量透过烟重冥的右手不可抗拒地灌了进来,细微的银色电流在他表面爆出刺目的火花,盈满真气的墨色长发挤碎古玉的发冠,狂舞在半空,单薄的月白长衫掩不住背脊上耀出万丈光芒的金色游龙,猛地抬头向天,男人瞋目裂眦地发出震摄四方八海的无上龙吟。
随后,金光暴涨,一道龙影脱形而出,无所谓惧地撞向扑面而来的赤子血掌。
天摇地动之间,十三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眼,满天的飞沙走石、鬼哭狼嚎。被握着的颈脖上方,一双冷如万年寒冰、深若无边黑夜的眼眸在莫名地观察着他,似有无穷的疑问要他解答。
红色的星辰破空而落,十三拼命伸出无力的双手,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接住它,无论如何也要拦它入怀。
颈脖的钳制不知为什么松开,十三跌落在地上无法辨识方向,挣扎着爬行,喧闹的尘嚣在耳边静止,心中有个声音引领他前行,直到环抱住它,内心深处的温暖散向四肢百骸宛若新生,随着胸膛起伏而鼓动的呼吸不断地烙印着一个字。
絮……
眼睛
仍是那片镜湖,细细的灰线牵引着十三步入黑色的旋涡……
黑暗的房间,柔软的墙壁,空无一人的世界正下着红雨。
他不在这里,他似在那里。
沉默了近半年的少女木然地站了起来,黑色的长裙颓废地在大理石的面拖移,墨色的曈孔毫无生气地空洞着,乌色的唇浅浅地呼气,面前厚重的密码门发出咔咔的奇怪声音。
尖锐的警报声把正在隔壁厕所里出恭的王大成吓了一大跳,来不及扣上皮带,他拧着裤头就冲进了监控室,“怎么了?怎么了?”
“出,出,要出来了——!”原本翘着二郎脚看电视的丁勇此刻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大鸭蛋,一只手还不停抖动着指向正中重控室的大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