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停步,杨揆见是一身旁带了一众护卫手持折扇的公子,扇沿半掩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越过人群,只冷冷瞅着钟方奇和自己向这边走来。看清了那是现下在豫王爷跟前的第一红人邱任鹄,他虽心有不快,嘴上仍是毕恭毕敬的道了声:“参见邱公子。”身前钟方奇亦是淡淡一笑,似乎邱任鹄的傲慢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不知邱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钟方奇温尔开口,在场诸人却暗自小心,毕竟是朝廷的人,江湖一向与之井水不犯河水,他这样突然出现,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一张有着尖尖下颚的白皙脸庞曝露在众人眼前,邱任鹄从乘坐的御撵上起身下来,走至钟方奇身边,笔直的鬓眉突地一弯,含笑道:“盟主何须如此紧张?邱某此次亦不过图个热闹,见识见识这武林第一大盛会罢了。说实在的,邱某也对这次盟主之位能折桂谁手甚为好奇啊!”虽是在笑,但笑容之下那股阴鹜瞧得人一阵发毛。
钟方奇客气的一摇头:“选盟大典能得王爷身边第一红人如此倾心惦念,钟某亦觉荣幸。”他说的自然,却不知邱任鹄怎的脸色一白,未等其言语,钟方奇又是一个侧身,微笑言来:“方才想必是手下不懂规矩,才令公子的尊贵有损。公子若不嫌弃就请与在下一同前行,以免再有这样的小误会发生,阁下以为如何?”
众人早就见这等恃权而骄的邱任鹄不顺眼,几个老江湖听到这话心下更是暗暗解气。邱任鹄话里见失了锋机,不欲多言,转身挥退了御撵,与钟方奇并肩而去。
“哼,就这样的德行也配觊觎‘七公子’榜?”未等钟方奇一行走远,有人已愤愤不平。
立马有人小声喝止,就在出声提醒的功夫,说话的人身形一震,却并不觉得任何异样,于是无人再去注意。只有几个老江湖混在人群中微微敛目,这场大典,要想简单收场委实不容易!
终于还是听到了,邱任鹄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眼波横转。一股冷冽的森寒之气正丝丝渗出,然而抬起的手臂被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稳稳按住,并随之轻轻放了下来,钟方奇脸色和悦,口中说道:“邱公子还是不要让诸位久等。”
早有几个瞧出门道的武林人士按耐不住地挥臂高呼:“好!盟主好样的!”钟方奇却充耳不闻,只笑笑引了邱任鹄一行前去,刻意忽略掉邱任鹄流于表面瞬间的惊讶。
人群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路,有一瞬间的失神,钟方奇本能的感觉到有一丝危险的气味正渐渐笼罩着自己,然而当他举目四望却没发现任何可疑,心底有股强烈的不安逐渐萦绕,然而这股不安出自何处?他不得知。
会是什么呢?那股危机四伏的余味,目前为止还顺利地进行着掌控着的大典,到底遗漏了什么?
一方擂台处,望着方才的动静,季默声注意到一旁洛无垠奇妙的神色,忍不住开口“无垠认识那个人?”
洛无垠抬手摸了摸下颚,眯着眼睛笑了笑。“认识是认识,不过不太熟就是了。不过豫王爷肯放那个人来参加武林大会真是难得啊!”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
季默声眉间一动,望向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神色莫名。邱任鹄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凌月楼乃天下消息云集之处,这样的消息自然也是囊括在内的,豫王虽是朝廷中人,但是邱任鹄却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士,只不过原来的印象也只在那几张薄纸上,如今能够亲眼见到,自然又是另一番感觉,他会来,想必已不止个人意愿如此简单。
“喂,磬寒那家伙跑哪儿去了?他没跟你一起来吗?”本是在围场口遇见季默声时就暗自奇怪了,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竟然舍得让声声独身前往?呃,虽然午烨被派来保护他家夫人了,一般也危险不到哪儿去,可卧虎藏龙的地儿那个一向稳妥的人也会放心?此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偏他的追问只换来季默声一个可堪媲美杰尔赛的微笑。好嘛,都当他是傻子对待了,哼哼。
洛无垠眼底划过一道狡黠的光,隆隆的鼓声升起,急促又紧张地催着众人将目光定准擂台,不由细想,季默声已被洛无垠拉着再次钻入了人群,比赛也正是拉开了序幕。
半天的功夫,各个擂台上所剩的人已然不多,其实之前的四关定考已经淘汰了不少人,能上擂台的大都也是江湖上有些名堂的人物了,如今这几轮之后所余下的更不是泛泛之辈,季默声他们虽未上台,却也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他本就对功夫之类极有兴趣,现下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各门各派招式,实乃一件乐事,因而,虽已日正当午,也丝毫不觉得疲累。
此刻站在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擂台上的正是他先前极为关注的一个少年,这少年无门无派,在四关定考的时候却表现得十分出色,不论是气力,准度,还是轻功,技巧,都足以与那些名门大派的子弟媲美,进了擂台赛也丝毫不见慌乱,连过数关,看来进入半决赛是无甚问题了。
只见他一脚纵出,台上的另一人被远远地踢落台下,虽是飞落,姿态却还稳当,只在空中翻了个身,随即落到了台下,显然是那少年踢腿时收了力,打败了对手却不至于让对方输得太难看,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种沉稳之气,甚是难得,那个落败的人心中自然明了,对着台上拱了拱手,流露出几分感激之意,缓缓转身而去。
那少年微微一笑,也朝着抬下拱手致意。
“东三台沈继云获胜。”司仪高声宣布。
“等等--”突然有人厉声打断。
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引到出声之处,一看,正是方才入场之时引得无数人瞩目的邱任鹄!
沉月
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引到出声之处,一看,正是方才入场之时引得无数人瞩目的邱任鹄!
只见他轻摇折扇,悠悠然地晃出了身,玉色的面孔上噙着抹笑,眉眼高挑着,隐隐有几分挑衅的味道,一身绛红的衣衫随着微拂的风缓缓飘动,竟是刹然夺目。
“我有话要说。”
人群霎时沸腾起来,这人到底要搞什么鬼?好好的擂台赛,他居然也出声打断。
“不知邱公子有何指教?”似乎是注意到东三台的情景,一直站在正台的钟方奇一个跃身,飘然落到台边,顿时又引得一阵阵惊叹声。早知这钟方奇武功深不可测,想不到三年间又有了不小的提升,看来今年的盟主之争必定很有看头。
邱任鹄笑了笑,‘嗖’地一声收拢折扇,握在手里慢慢敲打。“难道这武林大会还不让人说话了?”
钟方奇自知这是个棘手人物,说起话来也格外的有礼,不愿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当然不是,邱公子若有什么话当可直说,不过,这武林大会是各路英雄切磋比试之地,是在不甚方便,邱公子若有什么话不妨留到会后慢慢道来,我们自然洗耳恭听。
“那可不行。”邱任鹄半空摇了摇合着的折扇。“我这话只有现下说才有用,若是说得迟了就不值钱了。”他笑得得意,一派高傲,只是这样的姿态竟也引得在场不少的人暗地里心旌摇曳,先不说性情如何,这邱任鹄光论表象,倒也算是当世少见,如今这样一副姿态站在台上,说是翩若惊鸿也不为过,也难怪台下众人也会受不住诱惑而失神。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
“邱公子到底想说什么?”钟方奇沉下了脸色。
邱任鹄猛然收住摇扇的动作,眼神在台下瞟了一圈才又回到台上来。“我知道历代的武林大会都有五个挑战名额,凡是持有这个”他慢慢从袖子了掏出一块式样别致的木色牌子在手中晃了晃“就可以直接进入到最后的对战,当然也可以在之前对比赛的任意一人进行挑战,不知是也不是?”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他手上的那块牌子上,迅速人声沸腾起来。“沉月令!那是沉月令吧……”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啊!”
“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傻了吧,那东西可是当年朝廷颁下来的,谁敢把这个也弄假的。”
“说得也是。”
“……”
“邱公子手上拿的是沉月令?”钟方奇终于还是率先开了口。
“没错。”一甩手,令牌被抛到钟方奇手中。
钟方奇点了点头,这沉月令确实是真的。
“既然被证实了这是沉月令,那么我应该可以行驶这令牌的权利了吧!”他扬起眉梢“那好,我要挑战他!”他挥手指向仍然站在台上却被冷落了许久的沈继云,而后者却只是一愣,随即应下了挑战。“沈某愿与邱公子一战。”
众人见他毫无怯意,又是一派大家风范,不由纷纷点头,对这少年高手有多了几分好感,这一场武林大会,不管结果如何,沈继云的名字想必再也不会让人觉得陌生了。
钟方奇左右望了望,终于还是冲他们俩点了点头。
看台下原本减了兴致的诸人见此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有想看笑话的,也有想见识见识的,一时间台下静默无声。惟余清风徐徐吹过,掀起台上二人衣角。
就在这一瞬,沈继云一个踮脚,人已是飞出丈余外,长剑斜挑,直取邱任鹄面门,这一招似实还虚,当真叫人方寸大乱,而邱任鹄非但不躲,还稳稳立在当前的位置纹丝不动,一脸的笑意颇为诡异,众人一阵疑惑,难不成他是要自取灭亡?
眼见剑离邱任鹄眉心堪堪只余一寸,沈继云眼前突然一阵恍惚,那一刻还在眼前的人不知使的什么轻功,就在这一秒不见了踪影。竟是久已失传的“穿花叠云步”!
看台下的人无不张大了嘴巴,沈继云心下纳罕,脑中灵光一闪,忽的一个转身,挥剑朝身后上三分处刺去,只听‘哧啦’一声,有衣角划破的声音破空而起,停立在沈继云剑尖处的邱任鹄眉梢一扬,口中笑道:“嘿,小子,竟能看出我的步子,算你有点见识!”脸上却已着恼,他才在台下看得分明,眼前这人使的招数在众人眼里虽然奇特,然而出自何处他却是心里有数。待瞧那人功力不过尔尔,是以生了轻敌的念头。此刻却被人划了衣角落人一等,并且是他一贯引以为傲的轻功,虽是无碍,然面子上终究过不去,气息一沉,他将折扇横握手中,听得呯嘭声乍起,蛇一般缠上了沈继云的剑身。众人这才惊觉,他那把扇子乃是乌金为骨,坚韧无比。
沈继云也不慌,就着对方喷薄欲出的内力借机一个反弹,稳稳落在了邱任鹄的另一边,好!台下早有人叫道。
邱任鹄一个冷哼,翻掌向沈继云袭来,沈继云横剑,以剑抵胸也迎了上去,半空中兵器相接内力互撞换来的巨大声响,在逆光的照耀下令的众人一阵晕眩,原本硬拼的两个人影倏忽降落。
“沈公子,承让了!”略显尖利的笑声突兀的响起,底下的人还没会过意,都转而向沈继云望去,却见他口角溢血以剑支地,不由一阵愕然。
沈继云抬首朝含笑而立的邱任鹄望了一望,那眼中有不甘,有痛苦,似乎还有别的什么。然而他终于只是抬起了右手擦干血迹,冲邱任鹄一个抱拳:“技不如人,沈某……心服口服。”说完疾步跃下台面,脚步踉跄地消失在人群中。
“哈哈,哈哈哈……”见此情景,邱任鹄好不得意,眼底流波闪动,他盈盈望着台下,眉目含威,当真一副琼树之态:“不知还有哪位高手愿上台与小弟一较高下?”
四下一片静默,他的可怕众人方才可谓领教的真切,能败敌于无形,莫说他们做不到,就是刚才看到了,不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么?与他交手,笑话,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沈继云。甚至还有前排的几人在听他说出这话时已不自觉的往后缩去,生怕殃及池鱼。
“哼,都是一帮胆小如鼠的孬种。“他不屑的看着台下,转瞬朝钟方奇嘴角一勾:“钟盟主,我是否可以直接进入到决赛了呢?”
钟方奇正待发话,怎料武场一侧突然闪出一个青色人影,悠悠出声:“邱公子何必如此心急?”
钟磬寒?邱任鹄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不可能,不可能,根据情报上的显示,他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难道?
紧了紧手中的折扇,邱任鹄谨慎地摆出了姿势。钟磬寒笑笑,“邱公子好禀赋,我的‘飞星针’都让你学了去,只是,”他话锋一转,“邱公子可以完全无视大典的法规,然而这飞星针可不是这么用的。”这番话意有所指,一经出口,意料之中的引起了武林人士惊疑的目光,纷纷砸向了邱任鹄。
不等邱任鹄辩解,钟磬寒目光骤敛,气机锁满全身,青色的锦袍隐隐流泻出光华,竟似能发光一般。邱任鹄不敢怠慢,一个旋身贴地而起,脚下须臾变换,正是刚才制服沈继云所用的‘穿花叠云步’,就要接近钟磬寒时,问得‘啪’的一声,原本一直被他擎在手中的折扇此刻猛然绽开,数道银色的流线在同一时刻齐齐朝钟磬寒飞去,钟磬寒慢悠悠的取下腰间佩剑,仿佛只是那么轻轻一侧,竟在流线到达之前避了开来。邱任鹄面色大变,扇面以一道凌厉的攻势向钟磬寒颈间削去,钟磬寒面不改色地竖剑一挡,稳稳抵住了折扇的去势,邱任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钟磬寒,你居然剑不出鞘!哼,未免欺人太盛!”
“这剑,只为三个人而出,你,不配。”眼底有暗光闪过,他朝着台下不知哪个地方微一侧首,嘴角轻扬。
身份
“我会让你知道,说这话的代价!”话音才落,邱任鹄攻势不变,单手却是一扬,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打入看台下面。
“不知死活!”钟磬寒眯了双眼,剑鞘突的离身追向匕首,寒光乍现的剑身利落的挑进邱任鹄的心脏处,血丝霎然在他好看的缎袍上盛开了暗红的花。下一刻,剑尖已然又入了心脏一寸,眉峰蹙起,钟磬寒冷冷看着邱任鹄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部,并且正用左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右胸口,破邱任鹄衣襟被划出一条长逢,一件物什蓦然落于地面。
锦囊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精细繁复的腾龙花纹,开口处以一条紫色丝绦系作如意结,不用细看也知道,这必是皇家之人的贴身物件。
顾不得胸膛的剑,邱任鹄面色惨白倾身而下,钟磬寒,却是微一思忖,早他一步收起地上的物什,渐渐收紧了眉头。
“还给我!”邱任鹄怒视着钟磬寒,伸手抓来,全没了招数可言,仿佛被钟磬寒攥在手中的,不是一件锦囊,而是自己的性命。
“还给你?”避开邱任鹄的争抢,低冷的声音幽幽出口,目光落到那锦囊上。
邱任鹄飞身去抢,不管不顾的射出三个金针,直朝钟謦寒面门而去,钟謦寒回身一跃避开他的偷袭,调转他的注意,那东西脱手飞出,正落在立于台下正前方的钟方奇手上。
这一下,台下的人都看清了那是什么,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议论声一浪盖过一浪,“嘿,早知道这难不难女不女的朝廷走狗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呸!”
“哼,亏得学的一声武功,居然甘愿做人家的男宠,啧啧。真是丢了咱们习武之人的脸!”
邱任鹄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就这样的人还想登上公子榜?”
“是啊,是啊,原想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原来居然是个兔儿爷……”
“难怪这么嚣张了,后面撑腰的是这种关系嘛!”
“……”
台下的季默声不由收紧了眉头,洛无垠立刻察觉到了,连忙附上一个笑脸。“声声,你没事吧?”
季默声仰头看了眼站在高处的钟謦寒,微笑着摇了摇头。“啊,没什么。”
“请诸位安静一下。”站在正位的钟方奇出声止住台下的喧哗。“既然邱公子已然落败,那么这场就是钟謦寒进入决赛。”他朝钟謦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声宣布道。
“慢着,”忽然又有人出声打断,闻声望去,竟然是多年来一直游历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鸿钧道长,他笑了笑,飞身一跃,落入台上,这鸿钧道长在江湖上历来是神仙样的人物,往常也不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如今竟然会现身于人前,还真是一件奇事。
“既然第一块沉月令已出,老道我也不吝啬第二块了。”他掏出一物,在空中晃了晃,与先前那块并无二样,正是那沉月令不假了。
往常难得看见的沉月令,想不到这一届武林大会居然连连蹦出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