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迎上土方一成不变的冷漠甚至是无视,银时的手加紧了揪住对方制服的力道,传入手心那熟悉的粘稠感让银时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如何掀起腥风血雨的。
“我说你看着我,解释给我听啊,土方,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做法吗?凭什么小惠,松原和孝非得死啊,你明知道包括那些族人在内,他们只是被强迫的牵连进了你们和春雨,高杉的纷争罢了,他们也是受害者啊,可为什么结束这战争也要由他们付出死亡的代价?佐佐木的破事,以后再丢给奉行所审查不行吗,就那么急于斩草除根吗?对方只是弱小的女人和孩子而已吧,还是因为他们不是江户的人?就可以毫不顾忌地牺牲了呢,在你看来,世上的一切就只剩下大义了吗,为此可以杀死任何人,利用任何人?我该说,不愧是被称为壬生狼的原杀手集团吗?”银时的话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伤人,面对土方无视自己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将所有的疑问和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老板!别说了,我们之前也并不知道孝会来这里的,明明已经让莜原去保护他了。”见到银时这样拽着副长,吼着那些伤人的话,山崎也有些气急了,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说什么利用了松原和小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孝阴差阳错的让佐佐木来说情才使得松原的清白无法证明,至于安排小惠的族人上京,也是在证实了春雨和鬼兵队大量炸药交易的传闻之前的决定,根本没时间去阻止事件的发生,而为了弥补之前自己对这一传闻的考虑不周,副长才会下令全灭运送炸药的鬼兵队的,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江户,也是在为那些族人报仇,作为监察,自己全都清楚的,这个男人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只是一味重视结果而不知道辩解的意义罢了,这次也是,土方副长其实是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孝的死,所以才会让剑术比自己高超的莜原留在孝身边的。
“之前?也就是说果然是知道的吗?是知道孝在这里还下令攻击的吗?”银时本来还真的抱着对方对孝的在场一无所知的侥幸,原来只是自己的幼稚吗?
“的确。”土方任由银时拽着前襟,空洞的眼神不知在看哪里,“我是知道他在这里的。”
“副长……不是这样的,”山崎震惊而慌乱的解释着,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局外人的银时做解释,但总觉得对副长来说,那个人是有些特别的,“副长也试着阻止过攻击的,可……”
“说什么让莜原去保护他,那孝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不会根本就是你的意思吧,把孝带到战场,毕竟在战场上杀一个人要简单多了,至少比起在众目睽睽下杀死小惠和松原来说呐!真选组的手段还真是了得。”银时根本听不进山崎的任何一句话,对自己来说,继小惠以后,孝也死了,这就是唯一的事实,或许其实自己也是个喜欢拿结果来判断一切的人吧,理由什么的,也许真的像土方所说的根本不重要吧。
“才不是……”山崎刚开口就被土方打断了。
“就是这样。”土方的语气断的肯定,让人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小惠也好,孝也好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得为自己负责,难道说因为是女人,因为是孩子就可以重新再来吗?搅和在攘夷派和春雨里,连真选组都敢惹,到底哪里像个无辜的人了?至于那些族人的死,的确是我的错,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可这样眼中只有大义没有人命的人只是我罢了,真选组却不是你可以议论的。”
“哈……哈哈,”银时松开手,丢下土方,捂着嘴,笑声有些干涩,“结果你要说的只是这样吗?真是,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绝对哪里不正常了,你是这样的人,而我却还能义无反顾,果然傻了吗?原来最初就是我看错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不是吗,自你踏进修罗场,就和我不同路了,那么这么久以来,我到底是在追着什么前进啊,会对你这家伙……那么的投入以至于连自我的存在感也好像消失了,以至于连替自己可悲的力量也没有了,我到底是在追着什么啊……根本只是一个幻觉而已吗?”
与离开了修罗场,换下木刀的自己不同,土方你太残酷,以为牺牲才能够前进。在踏上这唯一一条通向你的道路后,也曾不知退却过多少次,可只要你还愿意看着我,我就能继续走下去,而直到这一刻,看到你不在乎地承认自己染满血的双手,我才恍然你并不是我所追逐的理想,既然是这样,就干脆的划下休止符吧,早就该做的不是吗?抽身退离这条荆棘之路,我的未来终究是与你不同路的。
遇上土方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银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登势婆婆所担心的,攘夷派所畏惧的,从土方的眼中,他的行动中,统统都可以找到,而自己是如此幼稚,居然从未注意这些再明显不过的东西,单纯被他的光芒吸引过去,却忽视了那同时是多么令人畏惧的毒刺了。
哪怕他会继续踏着鲜血前进,哪怕他会倒在血泊之中,也与自己无关了,尽管像这个样子一次次劝说自己,银时的手却有些颤抖,放开了土方的同时,空虚感透过已经冰凉的粘稠血液传递过来,将自身的温度也跟着夺走了,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着,已经打算放手的这个男人,到底还要折磨自己多久呢?不再见面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全部忘记了呢?银时不再去看土方,逼着自己转身离开。
山崎不懂万事屋那个总是闲到发慌,嬉皮笑脸又乱强一把的老板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表情,说那些过分的话的明明是他,不客气地动手的明明是他,连实情都不知道的这个男人凭什么来责备副长却又露出那种被伤害到的神情呢?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完全不能理解。
比起好奇银时突然落荒而逃的背影,山崎更担心的是副长这一边,见到了孝以后,土方的状态更加不稳定了,按照山南先生之前的判断,因为一直勉强自己的关系,土方副长的精神力一旦到头,会很容易迎来崩溃,而避免刺激是唯一的手段,刚才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战场上充斥着让人紧张的要素,而现在维系着土方副长的无疑是对保护近藤局长,保护真选组的执念,得赶快带他回去才行,副长所需要的是安稳宁静的地方,如果是在近藤局长身边的话,一定就可以……
“十四,刚刚说的……究竟是什么?小惠的事,是指深雪大夫吧,还有那些族人的事,那些不都是恐怖袭击吗?”谁都没能料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来自那个土方唯一可以仰赖的大将。
“近藤先生……”土方用刀撑着身体站直了,却僵硬着左手,无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对上银时总是不够冷静,从不考虑后果就轻易出口,结果却是让那些极力想要隐瞒的事实以自己最害怕的方式传到近藤耳中了,此时土方所感受到的震撼并不亚于近藤,甚至没有时间去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土方的世界就已经开始崩溃了,剥离掉鬼的称号,作为人类的他并没有勇敢到能让自己转身去面对此时质问着自己的人,那个自己下定决心永远守护的人。
“什么都不说吗,十四,你知道我一直是相信你的,所以哪怕是假话我也会听,”在土方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近藤压抑不住的开口了,“万事屋的老板的话怎么能信什么的,说啊……什么都好,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近藤的愤怒渗透着悲伤毫不掩饰的席卷过来,让土方头晕目眩,眼前的黑暗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深沉的夜色还是失去意识前的昏暗,土方只是站着,没有给出任何可以让人满意的答案,既没有爽快地承认也没有虚伪地辩解,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山崎知道,这样的沉默也许是此时最差的对策。
土方的脆弱发生的太不是时候,在最糟糕的场所,在最糟糕的时刻……
不敢想象近藤局长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弃副长而去,这个男人还能够再次站起来吗,比任何人都更强大的魔鬼战略家,却有着比任何人都纤弱的一面,山崎担心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啊。
“大夫的事,我……果然没有办法原谅,如果是需要做到这样来保护我的话,也许还是不需要你的保护比较好。”近藤低沉着声音说着,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也许没有资格责备别人,可是强烈的感情,却不能欺骗自己,远远先于理智的说出伤人的话,毕竟没有人可以无欲无求,好像传说中的圣人一般洞悉一切,包容一切,哪怕是那个局长也做不到。
土方的脸色很难看,近藤的话一字一句清楚地传达过来,那是自己从未设想过的台词,辩解什么的这种不习惯的事,最初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自己一向是遵循着结果决定一切的观念,毕竟在战场上,再怎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能掩饰失败的事实,可为什么这个定理不适用在这里呢?万事屋的也是如此,近藤先生也是如此,为什么总是执著于无谓的理由和过程呢?即使是现在,也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会痛苦,是我的错吗?可是我又哪里做错了,一切都是按照最合适的方法走过来的,不应该是那样吗?
近藤的脚步声响起,宣告着离开这片焦土,而土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去,那个男人已经说了,不需要自己的守护了,被否定了作为一个武士而活的价值,土方不能适应这样的转变,怀抱着希冀和憧憬终于跟随你走到这个地步,未曾想过会失去你的信任,谁来告诉我,从今以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六十)
“局长……”山崎的声音并没能挽留住近藤的离去,他搞不懂,副长的态度就真的暧昧到不能理解吗,还是说作为监察的自己才是理解错误的一方呢?
我们都是自私的生物,只为了满足自我就不断否定别人……
只会爱自己
于是再多的牺牲,也可以视而不见
然而为了活在如此残酷冰冷的世界
我们也只能够自私的
依赖着这唯一不变的爱……
土方的意识游移开去,脑海中好像充满了杂乱无章的东西,这场战斗是胜利了吧,为什么却没有真实感呢,世界好像是一个梦,沉沉的睡去,无力改变,很熟悉,对了,就像万事屋的家伙说的一样,连自我的存在感也好像消失了……
哼,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起他说过的话,在一片混乱的状况下,为什么是那个男人痛苦的表情呢,难受到想吐的是我才对吧,被那样的拒绝了存在的意义……
“!”土方的刀掉落在地,然后忍耐了很久的雨从空中滴落下来,敲击在刀鞘上,土方的神情微妙地变化着,直到听完近藤的话,直到近藤离开,一切都好像不真实的上映的电视剧,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只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痛苦,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随着神经慢慢传递过来的信号,随着支撑自己的刀倒落的刹那,一切都真实到不可思议,比起混乱的状态,清醒认识到不能再以武士的身份活下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点更让人痛苦,从来就是为了成为武士而努力至此的,要如何否认至今为止所有的一切呢?
不自觉地弯下腰想要去捡回自己的刀,却在看到一只惨白的手靠在刀身边上时,禁不住退却了,还想要捡回什么?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想到这一切,土方一刻也呆不下去,毅然决然离开了码头,而在山崎做完自己的工作回头来找时,在孝身边就只留下副长的刀以及酷暑也不见被扔下的染血外套,在这样的雨夜,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作为攘夷派最想暗杀的对象,那个没有带刀的副长去了哪里?
“山崎,局长的态度变得好奇怪,到底是……”终于赶到的莜原不时揉着之前被敲伤的后颈,惊异的看着山崎手上提着的外套和刀,没看错的话那的确是副长的东西,究竟……
……
“喂,没搞错吗?是他吗?”
“啊,虽然没有带刀,不过不会错的,是那个土方十四郎。”
“要动手吗?不是没收到桂先生的消息吗?”
“不会是什么陷阱想连我们一网打尽吧,还是再看看情况……”
“哼,载在他手里一次就怕成这样吗,太没用了吧,难得他一个人,又没有带刀,只要除掉他,真选组就没戏唱了!”
“只要他不在了,近藤什么的根本就不足为惧,上啊——”
在土方觉察到时,已经奔走在暗巷了,巡逻时嚣张走过的地方,想不到会成为如此狼狈的逃生之路,总是习惯于将攘夷派逼入绝境的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是不是应该回头告诉这些家伙自己已经被解雇了,没有被追杀的价值了呢,自嘲着,土方的脚步却没有放慢,哪怕是死亡,也不是可以由这样的家伙来决定的东西,他土方十四郎的尊严绝对不允许。
没有刀,没有武士的身份,孤身一人,只能选择逃跑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笑话,什么都没有了,却还在维护那样不值一提的尊严吗?既然一样是死,何必在乎是不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而死呢?
“这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蛊惑着自己,好像浪漫的肥皂剧男女主角的第一次邂逅,银他妈的世界里真的也有这样狗血的剧情吗?然而土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方向去了,等在那里的会是什么?
“跑到哪里去了?”
“再到前面找找……”纷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声中。
雨渐渐大了,土方却感觉不到,银他妈的世界真的是不存在什么狗血剧情的吧,那种八点档的浪漫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一小方的宁静世界中,只有头号恐怖分子艳丽的色彩在眼前晃动,土方觉得会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温暖一定是自己脑筋不正常了吧。
“怎么这么狼狈,终于还是被遗弃了吗?”拽着土方肩头的手并没有放开的打算,彻底堵死了逃走的可能性。
“高杉!”低吼着对方的名字,土方的爆发在高杉看来只不过是深沉的绝望罢了。
“你所信赖的羁绊也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那所有的付出也就只有我看得到而已,对于近藤,还有什么需要执著的呢?”高杉压制住土方的双手,感受着他所传来的无力,这个总是坚强的人垂着头,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气力,再将他逼进绝望一点吧……
“放开,高杉,想被砍吗?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因为高杉的话,土方又陷入了混乱,也许这样还好些,比起清醒的痛苦着。
“死在你手里吗?也许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体验吧。”高杉想着那样美丽瞬间的死亡就好像凋零的樱花,虽是刹那芳华却留下无尽的回忆,总好过不断消耗着自己的病魔,传达着持续的痛苦。
“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呢?”土方不自觉地问着,对于这个人,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从他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是什么,有种令人怀念的气息。
“是毁灭吧……”高杉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引的土方抬眼来看。
“这么不确定可以吗?不是头号恐怖分子吗?”被高杉押紧的双手没有丝毫地挣动,土方以不可思议的颓废神情看着他,挂着虚无的笑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映衬着茫然的眼神,高杉能从中感受到一种破灭的痛苦。
“无所谓,这里的一切会成为你的居所,你的军队,用你的谋略来引导不一样的未来吧。”高杉无所谓的赠送着鬼兵队的一切,“我只会信任你而已。”
“什么?”土方的身体抖了一下,对于高杉的话有些震惊。
“你所希望的舞台应该在这里,全部都为你准备好了,现在的你能够明白吧,自己所追求的东西……”高杉被雨幕中的景色魅惑住了,那样坚强又脆弱的人终于到手了吗?在人生尽头到来前,“一切都可以按你的想法走下去,而你只要相信我就足够了。”
“我所追求的?”在被那样深深伤害过后,土方没有想过也许还能有人可以理解自己,而现在,这个昔日的敌人却理解自己,说只会信任自己,不断地想要被人认可的心情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实现,混乱的土方已经不能区分所谓的敌友了,想要的一切,好像可以轻易入手,终于知道从高杉身上感到的那种怀念的气息是什么了,那是与自己接近的同类的气息,所踏足的道路是同样的凶险而残酷,所选择的手段都是不被人认可的,可以为了目标做出任何牺牲,看得透黑暗,相信着只要凭借这双手,就可以改变所有,游走在正常的边缘,我们是如此接近的存在啊,每次联想到高杉就不断冒出的强烈不安,也正是源于害怕认清这样的事实吧,曾经体验过一次破灭的心情,就能够了解高杉那诡异的疯狂了,就如同他所知的,还残留着的,向这个残酷的伤害过自己,夺走自己一切的时代,所能做的,就只剩下毁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