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第一部)----嘉兽

作者:  录入:12-17

这家夥明明懒得很,到了功课考察的时候,往往成绩倒也不错。尤其是武课,较量到最後,总是剩他们两个来拼个第一。
所谓的天才,就是这样的麽?
沈默良久,张同年老老实实道:“臣不会选。不过臣记得,当年端亲王还是五皇子时,曾经游历过江湖一段时间。兴许那段经历和这次的江湖人士的出现有关。”
抱歉,阿默。可是只要是可能伤害到皇帝的事,我没有选择。
“哦?”刘晸人一挑眉:“朕怎麽不知道五弟那时候出过宫?”
“这件事因为端亲王有意保密,是以知道的人极少。臣……也是因为殿下信任告知……”
“朕记得,你和五弟一起学书习武,是总角之交。”
“臣去了大漠後,便和端亲王断了联系。少年时的感情,做不得数的。”
青年皇帝突然站起来,语气里含著莫名其妙的怒意:
“少年时的感情?不知端亲王听到这番话,是否会觉得心冷。”
“臣效忠陛下,端亲王同样效忠陛下,为何心冷?”
刘晸人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呆下去的欲望,抬脚便走。
“张同年,以前你是根直肠子,好懂得很。但是这次回来,朕觉得已看不透你了。”
“臣恭送陛下。”
面前的人跪下,完美无缺的跪姿,给了皇帝一个冷冰冰的後脑勺。
陛下,其实我依然好懂的很。
你是君我是臣,我有什麽理由不为你打算,不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更何况,你还是晸人……
那晚太监首领早早传出了皇帝“贮欢苑留宿”的消息。顿时当宠的妃嫔内官暗地里都心烦不已。
只是一个时辰後,却看见皇帝面色不悦地出了贮欢苑,奔自己寝殿而去。
“果然,我说你瞎操什麽心,陛下怎麽可能再对他旧情复燃。”
“嘻嘻,是我多虑了。八成是抱上床,对著那具身体毫无胃口吧。”
“年纪也大了,只怕身上还有难看的疤呢。够扫兴的。”
黑暗中,相关或不相干的人士都松了口气。

15.
御花园,湖边。
时正初春,桃树成林。
灼灼桃花绽放,云来去,千枝雪。
张同年心想,这儿的桃树还是如从前,不管此地多麽人迹罕至,自顾自开地热闹之极。那段住在宫中的日子中,他极喜欢来这里练剑。一则人少,二则树木多,作为木桩和障碍物是再好不过。
用左手试著举了举剑。没有异样,看来断臂已经长好。剑风忽起,一套流星剑法行云流水使出。剑路轻灵,口诀是一个“快”字。
他上阵杀敌惯於用大开大阖的刀法,因此使剑时也习惯性地气势十足,剑尖所指,卷起阵阵青岚。
收势之时,满地桃花花瓣被剑气所带,卷起漫天花雨,正中的男子捏个收字诀,卓然独立,像极谪仙之人。
一双眼睛看到了,悄悄地,眼睛的主人後退离开。
张同年又使了几套剑法,以前人小力薄,武功走的是轻灵路子,後来立志要去大漠从军後,就开始苦练硬拼力气的刀法。这两年上阵杀敌的刀法是长进了,从前最拿手的流星,孤雁两套剑法却退步得厉害。
那个时候,为了练力气,自己真吃了不少苦。在场子里一天要举几百遍千斤顶。拖著比人还重的沙袋跑个几千米。几个月後,练就上身一副精悍肌肉,看得刘晸人眉头大皱。
“别练了,抱起来不舒服了啊……”他这麽抱怨。
现在想起来,後来刘晸人和他的关系会渐渐转淡,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试想,谁会乐意大清早看到自家小受“砰砰”地举著千斤顶,扎著马子朝自己嘿嘿傻笑?
别说刘晸人好美人,你去问问寻常喜欢找小倌的,哪个愿意抱和自己体格差不多,已经成年的男子?何况这男子的功夫还高。
只是那时候自己跟本没考虑这麽多,一旦立下了去大漠的志愿,十八匹马也拉不回他倔强的脖子。
清澈的剑锋映出自己的面容,从前尚算粉嫩嫩地秀色可餐,现在也被大漠的风沙磨出了男子气的棱角。
这样的脸,果然是不够惹人的。
未散尽的桃花香气中,平外族封北疆的青年将军垂下头,有些失败地微微叹息。
突然耳边传来嬉闹声,夹著道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张同年本能地身子一翻上了树,刚在树叶间隐住身形,就看见远远刘晸人被一个清秀的白衣男孩拉了过来。
“陛下,这地方美麽?”
“呵呵,朕还道清儿你让朕看什麽地方,这儿朕可熟地很。”
“哎?我以为这儿可没多少宫人知道!陛下果然无所不知哦。”
“只是最近来得少了而已,从前朕可是很喜欢来这儿。”刘晸人摸下巴,四顾一看,“果然这儿的桃花还是开得一如过去。”
桃花影落,从前那道勤奋练习流星剑法的少年的身影又隐隐浮现。自己那时靠著树含笑看他练剑,还曾嘲笑过那副细瘦身板只能练这样轻灵路子的剑法,谁知没过多久,他就亮出了一身精悍肌肉给自己看。
不服输的家夥。当年的眼神是如此倔强。
愉快的回忆让刘晸人嘴角噙上一抹微笑。他发现,自从他从大漠回来後,自己是越来越在乎那个人了。
“陛下……”雪白的手臂缠上他的腰,黑色的大眼清清亮亮的:“臣斗胆,想在这里服侍陛下一次。”
刘晸人笑了:“小妖精,你打算如何服侍朕?”
“嘻嘻。”清儿妩媚一笑,凤眼有意无意朝张同年藏身的树上瞟去,突然轻轻把刘晸人推到了那棵树下:“便是这麽服侍……”
他矮下身,钻进了刘晸人的衣服下摆内。
树上的张同年琢磨了几秒才猜到他想做什麽,顿时微微冒冷汗。而刘晸人背靠著他栖身的那棵树,喘息渐渐沈重起来。
袍子内的动静更大。清儿一向自负口舌灵巧,没一会儿,便服侍地刘晸人爽极。
“呼……”青年皇帝的嘴角逸出细微喘息,头微抬了起来。
张同年登时血液凝固。他正在刘晸人的正上方,这下抬头,必看见自己无疑。可是若自己偷偷离开,以刘晸人的耳力肯定听得到。
心里踌躇著,视线中下方的男子已经完全仰起脸,闭著眼,表情甚为陶醉。
千万不要睁开眼啊……张同年在心里祈祷,又偷眼向下看去。这时刘晸人脸上表情越发撩人,英气的眉毛紧皱,嘴里发出轻哼声。魅力至极。
此番风月正好,不知不觉他便被吸引,目光再也移不开去。有些心慌意乱,脸上发烫,一时间连会被发现的危险也忘了。心里算算,多久没看到这幅表情了?其实从前做那云雨荒唐事,都是他自己先变得晕乎乎眼前发黑,所以这样的刘晸人,他还真没怎麽见过。
树下的服侍结束了,刘晸人脸上恢复往常,低了头,并没有发现树上的人。清儿从衣摆里钻出来。嘴角还残留著白色残液。
“真好吃。”他仰了脸,舔舔嘴角。张同年心里“咯!”一下,清儿看似早发现自己了,这动作,正是冲著自己来的。
“乖。不过下次记得,不要在外面做这种事。”刘晸人摸摸他的头。
垂首:“是,清儿知错。”
两个人说著话,渐行渐远,就剩张同年一人在树上。微微苦笑,搔搔鼻子,心想果然自己在後宫留得太久,越来越不受人待见。居然还有人专门拉了刘晸人来示威。
是该想个法子脱身了。对於後宫这趟乌黑的浑水,他自小就看得够多,一点都没有插一脚的意思。

16.
入夜的时候,刘晸人兴冲冲地朝贮欢苑行去。身後小太监捧著半人多高的折子跌跌撞撞,险些跟不上自家皇帝的脚步。
人只要和别人分享一个秘密,就会忍不住去交换第二个,第三个。虽然那天刘晸人听到张同年说“年少时的感情,怎能作数”,感觉很不爽。可是他对自己告了端亲王的密,显然已经很明白地摆出了舍弃旧友的忠君立场。於是刘晸人便经常放心大胆地找他商讨有关端王的事宜。久而久之,连带著一些庭议中悬而未决的折子,也一并抄了来,两人经常在夜晚嗑著零嘴,翻著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些朝廷琐事。张同年所看到的事情,很多是身为皇帝的刘晸人所不能看到的,这就好像一个大脑只能在事情的一面思考,而另一个大脑恰好补足了缺憾。更有个好处,能让那双习武的手掌给自己揉揉酸痛的肩,按摩一番,也成了刘晸人最近的乐趣所在。这样度过的夜晚,比起从前看些歌舞乐坊,或是和美人嬉闹解乏,更让刘晸人觉得新鲜而放松,平静的时光太过舒服,甚至於让皇帝有了不打算放张同年回去的念头。
宫内刚刚掌烛,绛红的纱幔在掾廊下乘著夜风飘扬,宫人细碎的脚步从耳边轻擦而过。宁静的氛围间,突然刘晸人习武的敏锐耳力捕捉到一声娇呼:
“啊!疼……不要啦。”
这声音仿佛就是从贮欢苑传来的。刘晸人心下狐疑,愈加加快了脚步,到前厅时,打了手势让正欲进去通报的侍者安静。
“不要啦,啊……”
这下女人的声音更加分明,刘晸人眉一皱,大脚“!”地踹开宫门。
只见内间一个侍女正站在他家将军的面前,垂著颈项背对著门口,而张同年的脸被遮住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
刘晸人心里一把火“腾”地烧了起来。张了嘴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麽!真他X的龌龊!”
房内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侍女回头见龙颜大怒,顿时吓地腿软在地,抖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同年看起来也慌慌张张地,伏倒了身子同样也不说话。
“不要脸的贱人!#¥¥%%……#)*&*”
刘晸人兀自喋喋不休地开骂,骂著骂著还不过瘾,抬脚不停地踹跪著的两人。侍女被踹到了肚子,嘤咛一下便晕了过去。张同年挪了下膝盖,不著痕迹地替她挡了几下。刘晸人看出了这种偏袒,怒火更盛,又使劲踹了两脚,最後一脚就要往他脸上踢去,目光瞥到那对明亮的眼睛,心下突然不舍,脚上力道减了大半。
前厅吓地早跪了一地的宫人听著里面的不绝於耳的骂声,心下都惊疑不定,俊美的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骂,居然还是用那些不堪入耳的市井泼皮之言,滔滔不绝,如此顺溜。
过了一盏茶功夫,骂声终於渐歇,突然皇帝从内室气急败坏地大踏步出来,,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你给我滚!”,之後拂袖而去。
也不知是叫谁滚哪…… 跪著的宫人在心里咋舌,突然想到皇帝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正是像极了发现夫君奸情的正夫人麽?
被自己的想法吓地抖了一下,宫人晃晃脑袋,拿眼瞅著随後跟出来的张大将军。仿佛看见了他被皇帝踢得乌青的嘴角,居然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晚刘晸人捏著制张同年淫乱宫廷罪和赏赐侍女一名这两道内容迥异的圣旨烦恼了一夜。直到天亮时他把这两道圣旨通通撕成碎片,磨著牙恨恨地睡去。
而从此,张同年终於告别了不尴不尬的後宫生活。

17.
即使没得睡懒觉,能重新回归早朝也实在是心情舒爽。只是张同年发现,周遭大臣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地不一般起来,夹杂著暧昧和嘲笑的双眼让人未免觉得如芒在背。
早朝的准备室里,他拉了一把来上朝的副将陈演,悄悄问:“怎麽回事?”
“哎?呃……大人不知道?”
“废话嘛,知道的话还需要问你麽?”
“这个这个……下官斗胆,敢问大人身体可好?”
“在宫里休养了一个月,早好了,再呆下去,说不定反而要闲出病来。”
“下官的意思是……那个……听说皇帝陛下很阳刚哪?……”
“什麽?!”张同年瞪大了眼,脸涨地通红:“陈演!难道你嫌自己活地太长了吗?”
“不,不是啊……啊呀!”
陈演摸著被敲打的脑袋,伸冤道:“下官也是听人说的啊,听说大人和皇帝陛下年少时就有一段往事,皇帝陛下最近对大人也是青眼有加……”
“住嘴!”张同年心突然一阵乱跳,连忙厉声打断他:“君是君,臣是臣,陛下英明神武,怎麽会连这个也分不清楚!我的区区名声,被毁了也没有关系,但若因此而使得陛下的清誉受损的话,乱传谣言的人就罪该万死!”
这句话他刻意放大了声音,等待早朝的重臣们全部听地一清二楚,一时间,异样的眼神纷纷朝他们投射了过来。有赞赏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等著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陈演羞地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的将军啊,这种事用得著敲锣打鼓地宣告地撇得一干二净吗?就算被人误会和皇帝多了一层暧昧关系,在政治上也是有益无害啊。
这时朝会的锺声敲响了,张同年甩袖,也不等陈演,径自朝铺洒著早晨阳光的庄严朝堂大踏步而去。
君是君,臣是臣,这点都分不清楚的人,就只有罪该万死!
他紧咬著牙,盯著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上空空的黄金龙椅,在心里把莫名因陈演的话而燃起的一点小小幻想狠狠掐灭。
征匈奴的远征军在长安休整了不短的时间,之後就被分解开来,年纪大或是受重伤的解甲归田,剩下的重新编整,一批批被派往了全国各处要塞。
张同年从宫内回来後,立即著手於军队的重新整备工作,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卷宗间忙地日夜颠倒。
按理他身为统帅,原本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无巨细的,大部分的事务本来由後勤的官员负责。可是自从张同年查出了京城的後勤克扣军饷,贪污严重後,他一方面杀鸡儆猴,把个别贪污特别严重的拿送大理寺,一方面决定了自己亲自来处理这些头疼的工作。
他一遍遍地计算著军队的账目,想要补齐之前被官员贪污的数目,尽可能地发给士兵更多的钱。一想到自己麾下的那些普通士兵,在大漠拿命拼杀也只能换来朝廷不多的军队贴补,老好人的将军就巴不得把将官们的军饷也补发给他们。
“爱兵如子大概就说地是大人这种了。”陈演打个呵欠,看著案几上双眼熬地通红的上司:“本来这种事是不用您过问的啊!”
张同年揉揉眼睛,道:“没有兵士们的浴血搏杀,哪来的胜利,可是那些官员们,竟然还从那少得可怜的军饷中扣钱,我不多看著,只怕士兵们退役回去拿的钱还不够换三石米。”
“好啦好啦,知道大人您心肠好~”陈演替张同年披了件大衣,把他手里的账本给抽走,“天都快亮了,您就先去睡吧。”
张同年伸了伸手,想把账本够回来,嘴里嘟囔著:“干嘛?我还要看……”
“你看你上下眼皮要黏一起了。”
“唔……”
张同年伸手够了几下没够著,索性直接趴倒在案几上。
陈演苦笑,其实自己的上司,有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和个孩子差不多。
突然就就忆起从前他刚到大漠的那些日子,那时自己瞧不起这些因家世空降的将领,更何况,那个青稚的男子看起来实在很好欺负。
“连羊奶都喝不惯的人,怎麽在边疆混啊?!哈哈,小子!”
未来的上司倔强地瞪了自已一眼,扑上去“咕噜咕噜”地把整袋鲜羊奶吞了下去。然後吐了一地。
他都看傻了,鲜羊奶腥气极重,连当地人都未必吃得消灌下一整袋。
果然,张同年卧床吐了三天。可因此,他也对那个“张老将军的儿子”刮目相看。
往事回忆起来总是美好的,陈演嘴角勾起一抹笑,半拖半拉地把张同年架上床。一上床自家将军就闭著眼睛蹭被子,睫毛扇了扇,一秒锺不要就呼呼睡去。
指节轻刮那形状美好的脸颊侧线,轻轻替他拉高被角:
“晚安,我的将军。”
在相同的快要天亮的时间,刘晸人弹了弹手里的奏章,脸上是一脸没有睡饱的表情。
他当然不是勤奋到连觉都不睡的皇帝,恰恰相反,因为积压了太久了政务,於是只好赶个早起阅完,不然早朝说不出什麽,那班老臣子们又要用痛心疾首的目光谴责他。
所幸刘晸人处理国事的速度很快,而且他有个习惯,批复一般都两个字,意思明确没有废话,这样就省下很多时间。只半个时辰功夫,左手边高高一叠折子渐渐少下去,右手边的折子渐渐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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