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伦心下惴惴,跟刘建国说:“怎麽办?如果周叔不肯放手,我怎麽办?”
刘建国看著天花板出闷气:“说老实话,我好後悔跟你说那些。万一周长均要我来压你,老子就两头不是人了。你自己真想好了?想好了,有什麽招使什麽招。反正你挺机灵的。周长均再怎麽样,也是一个大人物,不会为难……真的很难说呢,大人物,更加不能忤逆……”
第三天才接到周长均的电话,赵伟伦不敢敷衍他,约了他晚上来酒吧喝酒,只说有重要的事。刘建国问怎麽不电话里说说就算了。赵伟伦沈默了一下,说:“这事情是我对不起他,我得当面跟他说,他要打要骂,我认了。刘哥,你别出面。不然,他还真会发火的。说不定……应该不会吧。反正,我要自己来当面跟他说。”
所以当周长均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赵伟伦老老实实走到他跟前,跪在他的脚边,扶著他的膝盖,很谦卑,但是很坚定地提出了分手的要求。
周长均扬了扬眉毛:“分手?难道你以为我们一直都是情人吗?为什麽会突然提出这个?哦,那个准博士很让你动心吗?难怪,你另外弄了个店子。那麽,你期待我怎麽回答呢?”
赵伟伦目瞪口呆,这个,怎麽周长均什麽都知道。一想,他要知道什麽,还不是小菜一碟?人家是警察,现在算是个警察头子,别说自己什麽都不掖著藏著,就算是想遮掩,也只能瞒一瞒钱途,怎麽瞒得过周长均那个老狐狸?
赵伟伦此时也耍不出什麽花招了,只有实话实说:“是啊周叔,我跟他认真了。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如果一辈子就更好,就算以後不行了,我也不怨别人。”
周长均冷笑了一声,劈哩啪啦说开了,跟赵伟伦想的没有多大区别。
赵伟伦理屈,也说不过周长均,只有梗著脖子硬著头皮说:“我也知道什麽都不确定。我也知道我这麽要甩了你,是我没有良心。可是周叔,我总该有自己的生活吧。我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过几年,就四十了。我也想安定下来。您就放了我吧。”
周长均站起来,脸色很难看:“甩了我?你什麽玩意儿,居然敢这麽说?哼哼,你是皮痒痒了,找打吗?这麽多年,你安安稳稳的活著,也不过就是因为我看中你的屁股,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搬俏?”
赵伟伦好说歹说,只换来周长均的冷嘲热讽,不觉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大声地说:“那你就别看中我的屁股好了!你也不过就是,哼,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在别人面前人模狗样的,在我这儿,也不过就是一头色狼!”
周长均大怒,拍著桌子骂道:“你别给你脸不要脸!老子看得起你,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你以为你什麽玩意儿?文不成,武不就,说出去,也就一靠屁股为生的家夥!人婊子还是为了钱呢,你呢,没有人操你就过不得的贱种!”
赵伟伦气得要死,把恐惧啊害怕啊以及周长均对他的好啊都抛到九霄云外,跳著脚喊:“那是,就是怎麽样!老子就是想让人操我!可是不是谁都可以的!老子就喜欢他,就要他操我,他要肯操我一辈子,老子什麽都不要都可以!你他妈的人前威风,不是一样?喜欢操人和喜欢被操有什麽分别!还不都是脱了裤子上床?”
周长均脸扭曲著,阴森森地说道:“哦。是吗?那好。老子要什麽人上床,不过是勾勾手指头,要什麽人死,也不过是使使眼色就可以了!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哼,我杀人那一会儿,你他妈的还不知道还在哪里吃手指头呢!你完全可以试试看。别说你,就是你那个博士,弄死他,跟弄死个蚂蚁差不多!”
赵伟伦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嗷”地叫了一声,扑上去揍周长均:“你要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拼了!”
周长均一个背摔,把赵伟伦撂倒在地。赵伟伦疼的嘶嘶的,不肯罢休,冲上去又来。周长均猛地一拳,打中赵伟伦的太阳穴,那家夥哼唧了两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周长均蹲在旁边,看著赵伟伦仍然愤愤不平的脸,轻声地笑:“真是的,好久没有看到你张牙舞爪的样子了……虽然你不过只是一个替身,可是,要我放手,也得我腻了。”
门被推开,刘建国阴沈著脸看著地上的赵伟伦和蹲在一旁笑得狰狞的周长均,无法言语。周长均站起来,拍拍手,回过身对刘建国说:“你很让我失望。就算他有这个念头,你也应该帮我打消。那麽多混黑道的,我选中你,於公,你算是可以挽救的人,同时收服你,也算造福一方。於私,我就这麽一件事情拜托你。这麽多年,你是不是安稳得忘记了道上的规矩了?他赵伟伦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一摔门,出去了。
38.
“我想去阿里。”邵梓维坐在床上噘著嘴巴跟钱途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西藏,不去阿里怎麽行?据说那边的风景,美丽到让人感到恐怖。而且,游客相对而言也少了很多。拉萨虽然也很漂亮,可是人太多了。”
钱途躺在床上,撇撇嘴:“人多?比长沙的人少太多了。想去就去呗。反正你还没有开始上班,我呢,这个暑假也有空。钱还有一些。所以,想去的话,明天就动身好了。”
“可是,可是,”邵梓维往後一倒,哀怨地说:“去阿里,起码还要呆几天吧。昨天晚上挂电话的时候,那家夥好像还没有睡著。如果我回去他又是老大的黑眼圈的话,我会有犯罪感的。怎麽说,我都是他的安眠药啊。似乎没有尽忠职守的样子。”
钱途嗤笑:“这麽有良心的安眠药,还真是难得。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出来玩一趟,每天电话催眠。我说,你要是想他,就明说好了,何必这样找推辞。今天这通电话,又费了不少的钱哦。”
邵梓维叹了口气:“是啊,又给移动做贡献了……昨天晚上我也没有睡好,想著那家夥在家里翻来覆去的样子,心里很不安……喂,怎麽没有看到你给姓赵的打电话?你不想他吗?”
钱途沈默了一会儿,哼道:“想他做什麽?你未必以为他会跟严峻一样,在家里辗转反侧,想我想到无法入眠?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好不好?现在说不定跟那些狐朋狗友玩到不亦乐乎呢。”
“你是不是很在意他的过去?还是他的性格?其实我觉得,那家夥没有那麽恶心啦。我听严峻说,那家夥属於打不死的小强,很有韧性的。而且啊,也不是那种,嗯,没心没肺的人啦……我觉得比我强多了……”
钱途待要说些什麽,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赵伟伦。钱途嘴角挂著一丝笑,接听。赵伟伦的声音有些沙哑,先问他玩得开心不,然後支支吾吾地说:“钱途,我很想你。”
钱途嗯了一声,那边半天没有说话,便说:“有什麽事情吗?也许我们还要多玩几天。你自己……嗯,在家里也好好玩玩。”
赵伟伦的声音带著一点哭腔:“我知道,你好好玩好了……钱途,我从来没有这麽挂念过一个人……也许你觉得我这个人太……随便,还有,皮太厚,又蠢,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是对你认真的……你别恨我……我们……好合好散吧……”
电话被挂断了。
钱途脸色没变,慢慢地放下手机,盖上被子,手枕在脑後,看著天花板。
邵梓维侧过身,小心翼翼地问:“喂,是不是赵伟伦的电话?怎麽啦?这麽快就挂断了?”
钱途沈默了好一会儿,翻过身,不理会邵梓维,心中,有些煎熬。突然觉得氧气不够用了,急促地呼吸起来。
邵梓维下了自己的床,走到钱途的床边坐下,拍拍钱途,问:“到底怎麽回事?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赵伟伦的电话让你不舒服?”
钱途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跟你没有关系……快睡吧,明天去哪里,想好了告诉我。”
钱途感觉床轻了一点,然後是脚步声。邵梓维终於滚回自己的床上去了。他终於可以安静地想事情了。
赵伟伦的这个电话很奇怪。好合好散?怎麽合了,怎麽散了?他要合就合了,他要散就散了?把他钱途当什麽人了,当什麽玩意儿了?为什麽会这样?那个家夥到底在想些什麽?埋怨自己出来玩没有带他吗?还是怪自己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有甜言蜜语?可是,他钱途什麽样的人,那家夥不知道吗?钱途就是一个大冰山,就是不会腻腻歪歪的,就是那种,啊,冷面无聊的人。他应该知道的啊。
那边邵梓维也在床上翻来翻去。钱途静静地躺著,很想翻身,可是又不想让邵梓维知道他也夜不能寐。一个姿势熬到天亮,身子说不出来的难过。
邵梓维起床了,去洗手间洗漱,又慢慢地走到钱途的床边,坐下,低声地说:“钱途,我们回家吧。玩不下去了。心里很烦乱。”
钱途转过身,坐了起来,下床,往洗手间走去:“那你去订飞机票吧。我们今天就回去。”
两个人默不做声地收拾好东西,去了机场。到长沙时,已经是傍晚了。两人打了一个的,钱途先下车,看到邵梓维满脸高兴急迫的样子,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子里很干净,也很安静。杀生丸不在。肯定是放到那个小姑娘家里养去了。钱途打开门窗,行李也没有打开,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给赵伟伦发了个短信,四个字:“我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赵伟论既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消息。钱途在床上坐了很久,突然肚子有些痛,才想到原来一天没有吃东西。他吃力地站了起来,把行李打开,东西放好。简易衣柜里,赵伟伦的衣服都还在,其中,还有严峻送给他的衣服。钱途舒了一口气。严峻给他做的衣服,那家夥宝贝得很。如果真要散夥,这东西一定会拿走的。
钱途到厨房,把电饭煲洗了一下,放上水,通上电。又到房间的床底下摸了摸,纸箱子里还有五六包方便面,看了一下,好像没有过期,便拿了两包到厨房。然後,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钱途猛地冲了出去,就看到赵伟伦满脸苍白地站在灯下,面色惶然,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了头。
然後,钱途看到,赵伟论穿著的淡蓝色T恤,领口敞著,脖子上有可疑的印记,如果不是吻痕,就一定是牙印了。
钱途居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指著赵伟伦,笑著说:“原来这样?亏我还以为是我没有……好合好散,说得真好……很抱歉把你喊了过来……不过,算了,你可以走了。”
赵伟伦怔怔地看著他,眼眶有些发红,双拳紧紧地握著,待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巴。深深地看了钱途一眼,慢慢地转过身,带上门,走了。
钱途慢慢地收敛了笑容,嘴角耷拉著,双眉紧锁。站了好一会儿,转过身,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赵伟伦的身影出现了,走了两步路,蹲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佝偻著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向他的小车,打开门,坐了进去。然後车子发动了。
钱途静静地看著。也许这车子一走,这个人,就不会再露面。
可是车子并没有动,仍然停靠在那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还是一动不动。灯熄了,似乎车子熄了火。
然而,却没有看到赵伟伦出来。
钱途的手轻轻地敲打著窗框,慢慢地越来越重,直到手痛到无法忍耐。
钱途拿起钥匙,出了门,下了楼,来到赵伟伦的车边。透过车窗,看到那人抱著双腿,蜷缩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不,不对,似乎在发抖。
钱途敲了敲车窗,把门拉开。
赵伟伦抬起头,看见钱途,嘴唇哆嗦了几下,没有说话。
钱途很冷静地问:“你怎麽回事?身体不舒服?”
赵伟伦点点头,低声说:“胃痛。”
“有药没有?”
赵伟伦摇摇头:“没有什麽,可能是饿过头了。”
“我那儿还有几包方便面,上去吃点东西。”
赵伟伦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拔出钥匙,从车子里出来。
钱途的手放在裤口袋里,在前面走著,後面没有声音,回过头一看,赵伟伦又蹲下来。钱途皱了皱眉头,回身,走到赵伟伦身边,蹲下,问:“很痛?不能走吗?”
赵伟伦挤出一丝笑:“没事。”站了起来,腰直不起,只好弯著腰往前面走。
钱途一伸手,将赵伟伦抱起,说:“抓稳,别摔下去了。”
赵伟伦紧紧搂住钱途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前,身体簌簌发抖。
上楼的时候,遇到李全和他老婆。李全笑呵呵地跟钱途打招呼,却见钱途并不理他,只好摸摸鼻子,拖著老婆赶快走。
钱途喘了一口气,继续爬楼梯,隐隐约约听到李全的老婆问李全:“钱途抱著个男人呢?”然後是李全的声音:“嗯,那是他男朋友。”
钱途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低头看赵伟伦,那家夥脸上很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钱途摇摇头,继续往上走。
进了门,钱途小心地把赵伟伦放在床上,把方便面全部都拿出来,到厨房,打开电饭煲一看,水已经快烧干了,便又加了一些水,盖上盖子。
赵伟伦的手抵住胃,咬著嘴唇,似乎在止痛。钱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问:“为什麽不吃饭?是不是胃病?”
赵伟伦摇摇头:“昨天晚上就开始没有吃饭了。然後今天又灌肠……他喜欢那样,要干净。”
钱途低低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喜欢那个调调啊,难怪我这儿你腻烦了呢,这方面,我确实没有什麽经验。”
“不是的!”赵伟伦急切地抓住钱途的手:“我不是又喜欢上别人了……不是……他……我认识十几年了……那时候被当作卖淫的抓了进去,条子骂我们,还要他的家人去拿钱交罚款。那个家夥,怕得要死,都推我身上,说我勾引他……我气极了,就跟条子吵了起来,然後他们打我,打得要死。正好他来了,周叔,救了我……後来也没什麽,我在一家修汽车的地方找了个活,就是学修车,当学徒……修车没学好,学会开车了……有一次偷偷地开别人的车出去玩,被车主发现,他要弄我,我不肯,被他打……又是周叔救了我……我就跟他上床了……那时我也很喜欢他的,可是他是条子,还是当官的,一年找不了我几回……他也就是想找个男人睡一睡……”
钱途握著赵伟伦的手,哼道:“十几年的感情啊……”
“不是的,不是那样……当时我想跟他好来著,可是他说,我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替身而已,他不会把感情放在我身上,而且,他也有老婆孩子……所以我慢慢地淡了,然後又喜欢上别人……我跟他说,分手,他告诉我,我想找谁,尽管找就是。他只会偶尔跟我碰碰面……我也不肯的,怕我当时的男朋友生气。可是後来开出租,跟人家飙车,赌钱,人家输了,不肯给,吵了起来,又打架,那群家夥,说我是玻璃,恶心什麽的,好多人打我,还说看一次打一次……我爸妈都不理我,哥哥姐姐也不敢为我出头,我也没有什麽朋友,那个时候的男朋友也躲了……结果还是周叔帮我摆平……”
“是吗?救命恩人哦……”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脾气大,又招摇,又喜欢玩,总是惹祸,每一次,都是周叔……旁的人,都没有靠得住的。我……我总是说我不怕,什麽都不怕,可是实际上,还是怕了,怕被打,怕被人骂,怕没有人理我……他跟人家说我是他侄子,又要刘哥罩著我,给我地方住……我从门童做起,扫地,做服务员,调酒,虽然辛苦,可是不会挨打,不会被赶出住的地方,而且,有人巴结我,照顾我……慢慢的,就习惯了……我有我的朋友圈,有我的工作,周叔一年也只有几次找我,真的只有几次……钱途,我向你发誓,我真的没有想脚踏两只船的,真的,对我来说,周叔真的好像就只是我的叔叔,就像家里人一样……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可是我爱你,真的爱你,就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的性格,绝对不允许我再跟别的人怎麽样了,是不是?”
钱途微微点头:“你很了解我。”
赵伟伦失望地看著他,嘴唇青乌。
钱途站了起来,说:“你坐一会儿,我去下面。”走到厨房,电饭煲里水已经开了,拔下插头,拆了四包方便面,把面放下,调料包一包包地拆了,调料放进去,把盖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