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男子,商凤印带著愉悦笑容回答。「杀一个人不有趣,要杀,就要杀光天下人,血要流成河湖才叫壮观,尸肉要叠得如山一样才叫杀人。」蓝眸转瞬间似乎蒙上了血光,轻轻淡淡,就如商凤印惯用的口气。
杀人於他,是一种乐趣。
这人曾经对自已说过,他行军作战不是为了报国尽忠,那对他来讲都是屁话,他喜欢的只是杀人,喜欢的是血和肉的交叠,所以他来打仗,这是唯一一个杀人不用负责的舞台。
随便他爱怎麽玩就怎麽玩,败就享受死亡的乐趣,胜就体会践踏生命的喜悦。
商凤印是一个疯子,执著於杀戮,他并没有隐藏住这点疯狂,他未曾掩饰,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雁渠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怕死後下地狱没人作陪了。」替自己倒了杯茶,他潇洒的说道。「我敬将军大人一杯,愿汝等狂邪快下黄泉,莫在人间作怪。」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雁渠,你看好自己吧,古有梦星寒羽误国,而你雁渠想必也是不惶多让。」一笑,商凤印与男子擦身而过,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杯茶。
看了眼男人,雁渠没多说什麽,只是笑了笑。
很多时候商凤印的沉默会给人一种解脱,所以雁渠喜欢他沉默,可是更多时候听他讲话,会觉得新鲜刺激,或许这就是他雁渠下贱之处。
「将军大人接下来要做什麽?」转身问著。
「等打仗。」
「既然都要等,那不如再来谈谈天吧?」他只能说和商凤印相处久了,人都会变得疯狂。「将军大人,你不觉得你是个疯狂的人麽?」
闻言,商凤印看了眼自己的手。「执刀杀人之手固然该死,但逼他杀人的人,是否更该死?」他的确是疯狂,但又是什麽逼他疯狂?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喜欢杀人的吧?
忽然大笑著,雁渠捧著肚子。「哈哈哈。」笑倒在床上。「如果没有几分的意愿,又有谁能逼你杀人?商凤印啊,你是在替自己开罪麽?」狡辩,反正什麽理由都不适合用在这男人身上。
这时候他真觉得这是一场游戏,比的不是什麽有钱有能力,比的,不过是谁敢赌命。
菱唇一勒,商凤印弯痕有几分冷意。「此理相信也印证在你的身上,是否?」
「哈,是,的确是。」
相处了半个月,他两名义上是主仆,但私底下倒比较像是互踩痛处的损友,无时无刻不找著对方弱点,无时无刻不想狠狠刨下对方一块肉。
这是一种变相的生存游戏,或许商凤印一开始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会选上自己,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同类相吸。
三日後,陆族和郊合为一气,就连他们周围的小部落也一并收入,形成一规模庞大的北方联盟,盟主推举郊的酋长克塔迪,此人骁勇善战,不如北方大汉的鲁莽,城府之深手腕之高明,就连商凤印也吃过亏。
得知北方联盟的消息,商凤印只是淡淡笑著。
「你不紧张麽?」吃著人民送来的果子,雁渠笑问。观风这个地方在几年前本已经被北方民族侵占,是眼前这男人硬生生抢了回来,以六万郊人的性命换来的。
详情商凤印不多说,他也不想问,反正驰骋沙场这种豪气干云的事情和自己是八竿子打不著边儿的。
看了眼悠哉的男子。「为什麽要紧张?」商凤印反问,「这个大联盟威势之盛,可不下你这支商凤军。」眸子扣住眼前俊美男人,说实话这世界上要找到像他这样好看的人可能很难了,究竟是什麽样的父母造就了这张脸,又是什麽样的环境养成了他这种个性?
「输了就大家一起死,不过如此而已。」商凤印走向雁渠,大手一捞,将他抱起。「是该时候来办事了。」
深叹口气,雁渠无奈。「大敌当前,你还想得到这些事?」话是这麽说,但他还是温顺的让人抱上床,压下的重量让他眯起了眼,伸入衣服内的手肆无忌惮。
「就因为大敌当前才要。」笑说,俯下脸,不打算给男人丝毫开口机会。
只是事情还没开始,就被打扰了。
「报!将、将将军大人……」来者匆忙,一头撞进帐内,看见眼前春风景色让他顿时结巴起来。「呃……将……」话还没说完,就见商凤印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
「可是、可是有人求见。」士兵唯唯诺诺的说著。
看著士兵神色,挑眉,内心思绪翻转,商凤印脸色忽然一改。「那就见见他吧。」面上的笑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有湛蓝色的眸子带了些趣味。
只要和商凤印相处三天以上,就可以知道他是个变化无常的人。撑著额头如此想著,雁渠目送男人离去。
是什麽人让他想见呢?粉唇一勾,雁渠起身,跟著走往接见贵宾的大帐棚,由於身分关系他无法进入,但站在外面还是可以的,军中士兵对他也算有礼,虽然眼中那些异样色彩没办法避免,但对他还算客气。
大方的站在帘外看著,只见一身穿青袍的男子端坐在宾位,此人气宇轩昂,眉眼间有股正气,让人见了不禁肃然。
「你来何事?」高高在上的男人如此问著,蓝眸瞟了眼帐外,就见雁渠站在外边,很是大方。
「是你促成了北联盟?」青袍男子回问。
「是又如何?夏侯斥,你到底来此何事?谈合作?」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据高临下的眺著男人,只见他冷然线条的面孔稍稍缓和,但仍不见暖意。
「不,我只是和你打个招呼。」起身,夏侯斥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堂上人。「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是对手。」而眼前之人,势必是他最大阻碍。
「那我万分期待了。」一笑,挥挥手让人送走这名不速之客,在青袍之人离开营帐後,商凤印眯起了眼,难得的,那双轻挑的眸子露出一丝沉重。
「你的强敌?」见人走远,雁渠笑吟吟的走入。
「是,也不是。他和我没有什麽正面冲突。」夏侯斥,据闻他得到了辅星冥星的认同,天下间就他声望最高,诸多英雄豪杰争相投入他麾下。
「呵呵。」但笑不语,雁渠缓缓走上前,坐在商凤印身旁。「你可有打胜仗的把握?」
「你怕死?」
「怕,一个怕死的人才能活得长久。」拨了拨长发,雁渠露出微笑。
因为他怕死,所以他活到了现在;而商凤印,他相信他也怕死,因为爱恨是一体两面,他喜欢践踏生命,就代表在他的矛盾面中,他比谁都热爱生命。
他恨别人的命,却珍惜自己的。
(四)
观风,地如其名,每到傍晚时分总会扬起剧烈的风沙,风掠过山头,山彷佛也跟著倾倒,而在这个地方,此时驻留了大军。
站在高处往下眺望,商凤印看著地形,这地方於他不陌生,但瞬息万变的战场,并不是靠他的熟悉就能获胜。
这场仗他不希望耗费过多的精神,往後还有北联盟这个大目标,他没必要将力气浪费在这小小的观风之役,根据探子回报,集结的敌军是陆族、离支和一部分的郊。
闭目沉思,背後忽然传出的脚步声惊扰了他,回过头,就见一冉冉身影冲他一笑。
将手中披风挂上男人肩膀,雁渠笑说。「这里风大,著凉不好。」说完,他退开几步,拢拢自己身上的毛氅。「我吵到你了麽?」问,但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就坐在商凤印的脚边,看著下方的黄沙一片。
「没有。」跟著男子坐下,商凤印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我在想,我该怎麽开始这场战争,又该怎麽结束它。」
「你打这场仗的意愿并不高。」慧黠地说著,雁渠将滚著毛边的兜帽戴上,山头的风更是强盛,他耳朵被刮得很疼。「你如果不想打,就让别人打。」淡淡一笑。
高深莫测的凝视身旁人,商凤印抓了一把身旁的沙子,看著它们自指缝间滑落。「我也是这麽打算的。」雁渠啊雁渠,你可知你说了什麽。男人反覆把玩著细沙,湛蓝的眸子变得深沉。
「可是也不是说你不打就不打,对方针对的是你,而且你不打,难不成我替你打麽?」打趣笑说。
「战场上的胜利,并不一定要自己出力。」别有玄机的说著,商凤印将目光抛得远远的,定在一个遥远得看不清楚的地方。「放心吧,这场仗不会输。」嘴边的笑隐藏了些恶质,手上又握满了黄沙。
瞥了眼商凤印,雁渠不再多语。战场上的一切他什麽也不懂,什麽行军作战什麽攻心为上的,他都不懂,反正这男人只要能继续养他就好。
「既然你已经知道该做什麽了,那回营吧,绍参谋正在找你。」站起身,拍拍身上染上的尘沙,雁渠道。
与纤细男人并肩走著,商凤印忽然一把将他搂了过来,他靠在他耳边对他低语。「你相不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毁国灭王。」
「我应该是没那麽大的能力,这席话你比我适当。」任男人的手勾在自己腰上,雁渠自认自己不矮,可和这男人靠在一起,自己竟硬生生矮了一颗头,身为一个男子,虽然他没什麽自尊的,却还是觉得不甘心。
「你究竟吃什麽长大的,怎麽这麽高。」抱怨似的低语,他一手拍开腰上的大手。
「血统关系吧,我父亲兄长都这般高度。」
「这麽说来你是外族了,说来也是,你眼睛是蓝色的呢,很漂亮的颜色,幸好你是外族不是先凤人,不然说不准你会和我同行呢。」笑了笑,但雁渠随即想到。「你说不定会比我更红。」他异想天开的说著。
「就算我是先凤人,也不可能和你同行。」
「哦?这麽笃定?」雁渠挑眉。
「呵呵,说你聪明时,你却又蠢得可怜。」嘲讽的笑了笑,商凤印跨出大步,懒得听雁渠的反驳。以自己的个性,谁敢收他?来一个客人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杀得兴起索性整个楼子一起灭。
回到营中,参谋等人全出来迎接,商凤印被迎入议事的帐棚,而雁渠,他则到处閒晃著,彷佛领了什麽免死金牌,普通的侍寝是不得如此放肆的,在军中,很多事情都必须遵循军令,但只要商凤印默认,那麽其他人自然不敢拦阻他。
说他是现在最受宠的人也没错。
四处走著,军旅生活说好听点是规律,说难听点就是乏味,在这里不若吴烟的夜夜笙歌,这里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这里没有花郁馆内的软床丝被,只有勉强多垫几层被子的硬木板,而且在这里,做那种事情的次数大大缩短。
怎麽看这里都不好,可是雁渠却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无聊,可是他不想回到花郁馆去,不是说他厌恶那个行业,而是他看烦了那些讨好又污秽的脸,与其带著笑迎合他人,他还比较喜欢这里一个个冷著脸的士兵。
而且这里有个人,让他有高度的兴趣,这就像是猫儿看见了毛球,想去逗弄逗弄,自己就是那只猫,商凤印就是那颗毛球,最後猫儿作茧自缚,让毛线缠得死死,这就很像他和商凤印的相处模式。
一边走著,雁渠和迎面而来的士兵打著招呼,那些人会面无表情的对他点点头而後离开,或许这些人都已经习惯自己将军的放荡了吧,看见他也不会有什麽奇怪好奇的表情,也或许,这是商凤印几年来的调教,他的商凤兵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机械。
早前自己刚来时他们的确会有些异样的目光,可是随著日子加久,他们看自己,彷佛像在看一个地位较高的人,已经没什麽色彩成分了。
一阵冷风吹过,雁渠缩起了脖子。真的真的好冷……观风这个地方风大,因为风是从北方吹来的,所以无论日夜,都是冷彻骨髓。
走了一阵子,他决定还是回营帐,太冷了,转过身,他赶紧加快脚步回到暖著炭火的将军寝帐,一钻入其中,他满足的叹了一声。
将毛氅脱下,他窝入被窝当中,正当他想小小睡一会儿时,一稳重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雁渠眯起了眼,看著走入帐内的男子。
是商凤印。
「这麽快就处理完了?」扬著懒懒的嗓音问,浓厚的鼻音显示他方才即将进入睡眠。
「那种小事没什麽好处理的。」走近床边,商凤印坐了下来,长著厚茧的手抚摸著男子露在被子外的黑发。示意男子起身替自己脱下战袍,商凤印乐看雁渠那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做的嫌恶表情。
起身替男人褪下银白战袍,雁渠勉强起身替他挂好,转头就见男人窝入自己刚暖热的被中,他皱了皱眉。「你难道没有什麽军务要处理了?」他太閒散了,一点都不像大敌当前之人。「你想死是你的事,难道真要外头的士兵和你一同陪葬?」口气中微有不满,雁渠踹了踹因男人而耸起的被子。「你占了我的位置,进去。」这个地方他才暖热,才不要去睡那还是冷的被窝。
「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嚣张了?」挑眉,商凤印往内挪了挪。
「那也是你宠出来的。」不怕死的顶撞,雁渠钻入被窝中,那更加暖热的温度让他舒服的眯起了眼。
就像猫儿似的。
「你到底有什麽决策,别一副天塌下来也和你无关的模样。」难道他不知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句话的含意麽。
「放心,我有把握,不会有事的。」长手一伸,进入暖被中拥住雁渠,看男子没有反应,他变本加厉的整个人欺了上去。「你除了睡以外没别的事好做了麽?」笑问。
俊美的脸忽然放大许多,身上的重量也忽然增加许多,雁渠蹙紧好看的眉。「你除了来吵我睡觉没别的事好做了?」就对话就可以知道,军旅生活真的非常的枯燥,身为将军的他没事好做,自己区区一个陪寝,当然更是没事情可以做。
要他挑水生火煮饭,这些都免了,他没一样做得来,而一些轻巧却又重要的事情,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去担任,这便形成了自己极度无聊的状况。
「继续聊天吧。」商凤印带著淡淡笑意如此说著。
聊天,聊天是两人的攻防战,一种试探对方却要防卫自己被看穿的游戏,雁渠并不讨厌。
可是经常落居下风的他,偶尔也是会感到烦闷,所以他采取漠视的态度。双手捧住了商凤印的头,自己纤长的手指固定住他的头,雁渠端详著,目光自额头到鼻梁,又从鼻梁到嘴唇。「你真的是个很好看的人。」尤其是眼睛……
「我喜欢你的眼睛。」手指轻轻勾描著那双眸的轮廓,狭长的眼就像一只被精心雕镂的宝匣,宝匣内含著两颗晶莹灿亮的蓝水晶,可这水晶不若普遍看见的那样透彻,这是含藏了海的深邃,一种无法真正探知的迷蒙。
「看著看著,就很想把它挖出来。」手指略施力的按压那双眸周围,做势要将眼睛挤出来似的。
笑了笑,商凤印没阻止男人在自己脸上肆虐的手指。「等我死的那一天,这双眼睛就送你吧。」这涵括了天和海的眼睛,就送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雁渠一把揽住男人肩膀,将他压了下来,自己的唇在商凤印的脸上鼻上轻轻摩娑,最後吻住了眼睛。「如果有下辈子,你这双眼睛的颜色,就是我的了。」说完,那吐出话语的柔软最後的终点是男人勾著性感弯度的唇。
雁渠(五)
战争是残酷的,这点就算是三岁小儿也知道。
站在高处眺望著下方的喧嚣,雁渠皱紧眉头,敌方已来叫阵,而且来势汹汹,可反观商凤军,士兵依旧面无表情,站哨的站哨,该煮饭的也没閒著,再观这军队头子,他更是悠哉的和两名女子调情。
是了没错,就在众目睽睽下,不知道是故意做给下方军队看还怎的,商凤印就让人搬了张躺椅出来,一名女子跨坐在他腿上,一名女子的腿让他枕著。
见到此景,只有放荡二字能形容。
他葫芦里到底卖什麽药呢。
退开,雁渠望著那二女一男思考著,耳边传来女子嘤嘤低吟,不用想也知道在做什麽,翻了个白眼,他转到炊饭地方,他拿起了菜刀。
「雁渠公子?」那负责切菜的士兵疑问。
接过对方目光,雁渠淡淡说道。「这借我一会,等等就还你了。」露齿一笑,没管士兵狐疑的眼神,他便提著菜刀回到商凤印所在的地方。
其实,那人要做什麽和自己都没有关系,这数万大兵就算死光自己也是不痛不痒,但很多事情是该做的。
菜刀冷光一闪,架上了女子的颈项。「如果你不希望自己漂亮的脑子和身体分家,现在给我起来。」神色淡然中夹带丝毫的戾气,雁渠看向那双美丽的蓝眸,只见那双眼睛没有波动的瞧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