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赤裸裸提示,谢峻毫不掩饰地叹息:“览物起悲绪,顾已识忧端……周家凯光风霁月,谢某反惭愧无地。再腆颜看他焦虑,岂是丈夫行径?”
被这场“意料之中的意外”痴痴僵在当地的周家凯突然想明白,这段故意被听见的对话,是谢峻不想当面告别,却这样明白告知,为了做某些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一旦明了谢峻的真正用意,所有的权衡、醋意,全不翼而飞。
心心念念想的,只有一个念头:他会去哪里?
一天?
一个月?
或者……凡人的一生,也只是瞬息吧?
家凯习惯了谢峻喜欢用吟诗来代替某些话,自然会去通读晋诗。所以对刚才他随口念的那两句诗有印象,记得后面的句子,是“朽貌改鲜色,悴容变柔颜”。
不由悲从中来。
五三 神助
总算开完了今天最后一个会议。
转眼五月下旬了,早开的栀子花过份浓烈的苦香,弥漫天地间。墙角石缝有厚厚的苔藓,浓绿间零星点缀着丝丝暗红。
天空总阴沉沉的天空,加上梅雨季惯有的闷热潮湿,简直透不过气来。
周家凯早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但还是强撑着,维持鼓励士气的微笑,目送神情沉重的团队离开。
等都走远了,确定没人可以看清自己,脸上的皮肤肌肉不由自主就挂了下来。按住始终闷闷胀痛着的胸口,家凯叹口气,梦游般缓缓走回休息室。
刚踏进房间门,顿时闻到散发日光清香的纺织品气味。
家凯揉揉太阳穴——这肯定是美惠定期来送换洗衣服。
充满关切的温柔声音响起:“这么晚才回来,辛苦了……吃晚饭了吗?”
看一眼流露憔悴的妻子,家凯无声透一口气,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点头答:“跟大家一起吃的盒饭。”
电视新闻中,女播报员正凝重地滔滔不绝:“……SARS带来的危机还在延续。从上个月和平医院第一次集体感染事件后,疫情野火般地向全岛蔓延,每天感染的患者上升为两位数。到5月16日,连续多日以两位数字增长,医护人员感染率高达32%,且90%以上的新增病例都是在医院被感染。一片不满和指责声中,台湾卫生部门负责人换马,除了民众为公共安全担忧外,岛内政治局势也被牵连,变得空前空前严峻。到20日,高雄医学院附属医院又传出35个通报病例……第三波疫情高峰来了,不只府院高层束手无策,各地政府也都被动防御,无所作为……”
忧心地看着丈夫,美惠试图柔声安慰:“你都连续快40天没有回家,市民都知道你的努力,大家会体谅……”
家凯捂住脸,疲惫地:“民意调查数字的支持率又有什么意义?看见新闻里的病人吗?割开喉管上呼吸机,眼神绝望……市民谅解有什么用?除了隔离、管控,我愧对他们的期望,什么也做不了……这是人命!”
周家凯做事向来绵里藏针,面对黑道的十余年来的暗杀枪口依然强硬,以个人魅力挺身做中流砥柱、试图挽救公众对政府信心的痴心市长,受到什么打击,从来都温和微笑着,带领团队冷静面对,从中谋求胜机。
他的崩溃,是因为这场抗击瘟疫的战役中,人类的力量太卑微。
怎么努力都冲不出方向的死局。
任何人心目中,周家凯都充满信心和勇气,能带领市民战胜天灾与人祸。
美惠是第一次看见丈夫濒临崩溃。
身为独立从事法律工作的女性,美惠并不是普通弱女子。可面对丈夫嘶哑的声音,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许温柔的拥抱环帮助他缓解压力,但,自携谢峻出席家宴的那个除夕之后,家凯就非常刻意避免两个人肌肤接触。
她当然不知道,周家凯的伤感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谢峻杳无讯息。
对永生的神祗来说,离别区区月余,只能算弹指瞬间。可疫情当中,每天看到绝望的眼睛,令家凯格外惊惧人类生命的脆弱——他还欠一个对谢峻的承诺,绝不敢再延宕。
沉默良久,美惠也只好柔声劝慰:“尽人事,听天命。”
从纷繁的思绪中惊起,家凯自失地一笑:“说过多少次了,我会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你就不用奔波操劳了。”
美惠垂首答:“就算是你身边的秘书,甚至一个普通T市的市民,也会愿意做这些事。”
歉意地抬头打量她,家凯眉头越拧越紧,还是开口了:“这段时间一直忙,我们连说句话的空都没有。”
警觉地看着家凯,美惠眼底慢慢泛起一丝泪光。
见到她惊慌的样子,回想这半生艰困中相伴的岁月,家凯也有些灰心了,但还是坚持着:“我们还是离婚吧。”
公众政治人物离婚,将负荷绝大的压力。正因明了这一点,美惠才抱着万一的希望,谨守妻子的本分,试图和家凯好好相守。
但,他终于不肯再忍耐名义的婚姻?或者……周家凯决定放弃如日中天的政治生涯,要跟喜欢的男人厮守?
身体剧烈一颤,美惠什么都不敢问,只嗫嚅着:“我明白——”
话音未落,已泣不成声。
家凯强忍住心情波动,咬牙低头道歉:“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考虑种种因素,跟你讨论假结婚的条件。现在纠正错误,代价已经太大。对不起。”
相对婚变必然惹来的新闻效应,维持一段表面恩爱的婚姻,当然对家凯的职业生涯大大有益。
面对流着泪试图挽回婚姻名义的妻子,家凯在痛苦中早想通了所有关联,虽心生恻然,却没有动摇,只柔声安慰:“我肯定会去看望孩子的。你想想,除了一个名分,我们之间,跟以前肯定几乎差不多。”
美惠哽咽着低声问:“为什么……是现在?”
家凯的语气相当平静:“人人都说我铁腕反黑起家,是政治明星,但你了解,我向来没有权力欲,从政的心态其实更像打工……做好本分而已。”
深深叹口气,家凯语气逐渐变得严毅:“这场瘟疫,充分暴露出我们社会的软肋——过去的公共权威体系,已经在民主选举和政党轮替中耗损殆尽,我们骄傲的经济发展和专业效率都快要成为过去,当局权威、文官伦理与领导威信更严重下滑。我虽然痛恨政客滥权,却也该做点什么,来提振颓风了。”
美惠困惑地抬眼看着他:既然想有所作为,为什么偏离婚来给自己添乱?
了解她的疑问,家凯傲然扬眉:“本来我早想好,这次任期结束就退出,跟谢峻结婚去。但最近改变主意,决定参加国党主席竞选,为将来参选总统奠基。但从今天起,周家凯不会再像从前,事事瞻前顾后……连离婚这点主都不敢做,一味怕所谓的舆论压力,我还算什么男人?还想做什么大事?”
家凯这一刻的光彩焕发,令美惠更泪如泉涌。
正哭得声噎气短,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夫人何故忧心?”
美惠并不知道谢峻曾不告而别,猝然听见他声音,也只是怕狼狈,手忙脚乱擦眼泪,抽泣着答应:“我没事……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只发呆一刹那,确认是谁在说话之后,家凯什么都顾不得了,笔直对着谢峻冲过去,一把死死搂住他,唇已经凑上去激烈舌吻。
谢峻身体轻颤一下,但并不推拒,静静承受着家凯别离的悲哀,和重逢的喜悦。
过分剧烈的深吻,双方都有些透不过气。
久旷的家凯身体明显起了变化。
家凯轻喘着松开唇舌,生怕怀中人又消失一个月或者一年,紧紧抱住他,认真地:“谢峻,我们结婚吧。”
望着语气热烈、眼神悲哀的周家凯,谢峻不禁良久说不出话来。
可眼角瞥到试图悄悄离去的美惠,没法假装视而不见,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就是为这个。要跟夫人离婚?”
这句问话提醒了家凯,退开半步,歉意地转头看着美惠。
但没有任何改变心意的动摇。
谢峻并没有叫住已经向外走的美惠,只向她背影拱手,从容道:“夫人含辛茹苦半生,想来周市长不会再苦苦相逼、连名分也褫夺。”
谢峻居然这样表态,家凯倒不意外,只是苦笑:“你先回去吧,我们再谈。”
房间里终于回到两个人。
在越来越严重的疫情冲击中,家凯苦等了一个月,更濒临绝望这数十天,终于重新拥抱,家凯一秒都没有犹豫,转身死死抱住谢峻,就像要把自己融进那挺拔的身体里。
皮肤挨挨擦擦,温度自然直线上升,情欲的意味鲜明起来。
舔着敏感的耳垂,再轻轻吹口气。果然谢峻最禁不起这种温柔的逗弄,身体顿时紧绷了些,甚至有细微颤抖。
谢峻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放松了身体,垂下眼帘,任家凯放肆。
再精虫上脑,天性使然,周家凯还是没法忽略谢峻的不投入。
非常不情愿地拉开了一点距离,苦忍住呼啸的血液激荡,家凯深呼吸,试图冷静地问:“你在想什么?……不用顾忌我着急,只要你在这里,已经……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欢喜。”
颠三倒四的话语背后,有毫不掩饰的庆幸与狂喜,更有小心翼翼的紧张——再强韧的内心,也会因一次又一次的别离变得忧心忡忡?
谢峻闭了闭眼,淡然开口:“方才只是想说,从此不用担心SARS了。”
僵直数秒,家凯才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眼神突然开始发亮:“我好像是听见你说……天,我有没有听错?”
谢峻依旧淡淡地:“病毒都已被灭活。自今天始,定不再有新增病例。”
似乎只是瞬间,泪水已经流得一塌糊涂。
家凯乱没形象地哭成这样,同时却慢慢绽开了满脸灿烂的笑容:“你不会是只守在一边看着我吧?是不是不忍心来打搅我的忙碌,刚才不舍得看我欺负美惠,才现身说好消息?”
听懂了家凯说笑背后不肯明言的委屈,谢峻没解释,只轻轻摇头道:“人类制造灾难的本领相当了不起,我回月球基地找了很多资料,还联络了几位HV星的微生物遗传专家,才总算找到解决方案。总算安排妥了过来,你正开会。”
当然理解了谢峻离别的缘由,更明了这份真正知己的心意。
忍住差点失控的哽咽,家凯低声:“你这是解我的燃眉之急,也救了T市民众生命的希望,该怎么谢你……”
谢峻淡然道:“瘟疫横行人间,受害的,又岂止此岛?”
耍赖地抵在谢峻肩头,家凯喃喃:“知道您老人家垂悯苍生,我目光短浅谢错了,行不行啊?可别管我抱怨啊,怎么不穿越时间,让我早见到你……我相信你会回来,真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苦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谢峻歉然:“跨越时间不是轻松念句咒就可以,要离地球足够远,才能找到折叠时间的曲面,创造虫洞,然后跳转到指定的时间。期间极耗炁力。”
这话背后,有句没说出来的解释:谢峻刚刚耗尽心力解决瘟疫,如果愿意慢慢调养灵力,自然可以轻松回到刚离开的那夜,周家凯就不必着急。但谢峻已没法独自枯守,从月球直接回来了,时间也就正常流逝了个多月。而这段时间,家凯当然得不到任何消息,只能提心吊胆苦等。
身在月球,其实谢峻并非不能传讯息过来。可忙碌间隙偶尔下顾,永远看见家凯不眠不休地忙碌工作。谢峻的本心无非是不忍,别用未定的事打搅本就累到快崩溃的家凯,反害他又多伤心一个月,难免抱歉。
周家凯何等敏锐?
就算不知道全部细节,从关切而歉意的神情里,以及没说完的话语中,刹那间猜到了谢峻的心情,不禁笑得越来越欢畅:“既然这么着急赶回来相聚……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先做点什么,再讨论婚姻问题?”
拥抱的力度顿时暧昧起来。
五三 怜卿甘做妾
静谧房间中,微微可以听见不知名的虫鸣,从郁郁葱葱的庭院传来。
家凯和谢峻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从微妙的眼神变化中,家凯自信得到了默许。
缓缓伸手,用指尖轻柔地描绘着谢峻耳部轮廓流畅的曲线。动作仿佛带着电流,引起谢峻体内难言的颤栗感。
摩挲着谢峻充满力量感的肌肉,周家凯心慢慢揪在一起……这个男人。终于能够触及彼此的身体了,幸福得简直想哭。
“你真帅……太帅了。每次看到你的肌肉,我腿都软了。”生怕泫然欲泣的表情被过分体贴的谢峻误解,家凯在谢峻耳边嬉笑着,用耳语分他的心。
随着温暖吹气,湿润舌头划过耳垂。
谢峻轻轻一颤。
家凯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伸出双手握住谢峻的肩膀,舌尖继续灵活地蠕动着。
耳边湿热的感觉引起激烈的酥麻,谢峻不由自主躬起了脊背,人依旧站得笔直,但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紊乱。
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垂后,谢峻不禁微微发出不适的声音——家凯痴迷地咬啮着,像是成心要在蜜色肌肤上留点淤痕。又像是要安抚什么,同时也用舌头轻轻吮吸齿痕。
谢峻呼吸变得粗重了些。
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轻叹一声,闭上了眼——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候,谢峻的表情依旧优雅,像是有点禁欲的味道。
可这种奇妙的滋味,往往能惹得家凯欲望勃发。
这无言的纵容,使家凯本就蠢蠢欲动的阴茎更坚硬了,爱抚的动作越来越急切,柔软的舌头焦灼地舔吻着每块闪动光泽的肌肉。
从小被教导矜持贵重的谢峻,哪受得了这种丝毫不顾风度的赤裸裸挑逗?
瞬间已浑身发热。
轻笑一声,家凯重新站直,略仰头,吻上谢峻还紧闭着的双唇,耐心地反复舔吻开,舌头探入,动作立刻转为毫不留情地翻弄。
谢峻不擅长这种过分深切的舌吻,向来悠长的呼吸派不上用场,反差点咳呛。
——亲昵过程中,任何细微的不愉快都说不定会破坏气氛。
满腔渴望的家凯不敢玩过了,立刻松开唇舌,整个人全挨上去,主动张开双腿,夹着谢峻坚实的鼠蹊部位细细摩擦,同时喉咙淫靡呜咽着。
这一系列幅度极小的动作,都是毫不掩饰的激烈索求,露骨地表达着情欲,是在对谢峻表示,渴望被男人狠狠侵犯。
咬牙忍耐到了极限,谢峻终于艰难地开口:“个多月紧张操劳,累成这样,别闹……爱惜些身子。”
听见冷静的劝慰,家凯漂亮的瞳仁里水汪汪的,咬牙小声:“……是累,我已经累得快不想活了。可一见到你就亢奋,都这样了……怎么办?”
两个人拥抱得这么紧,几乎毫无缝隙,隔着薄薄的夏装,身体的骚动彼此了然。
谢峻也是男人,是身体状态好得出奇的男人。
被这么挑逗,不可能没有反应。
可是很快想到,之前,就是因为受不了家凯的哀求,只上了他两次,不管甜蜜的也好、微虐的也罢,无一例外,家凯都被做得彻底晕死过去。
谢峻了然,绝不是周家凯没用,而是自己的体力过分超卓。
体贴明天还有海量的公务需要家凯亲自处理,谢峻闭了闭眼,缓缓摇头,只盼着能压制被燎起的欲念。
周家凯何等灵慧?欲火焚身、渴望得快要哭出来的关头,还能够用残存的智商掂量。
于是他顿时想到了,对于略显冷淡的谢峻,哀求说不定比诱惑更管用。
以周家凯超强的行动力,想到了,自然就开口:“别老这么冷静,我都快不行了……想看你疯狂——干死你,或者被你干死,我都觉得挺爽的。”
谢峻浑身一激灵,无言摇头。
毫不掩饰膨胀的阴茎惹来的胀痛,家凯死死抱着谢峻,下半身更是紧贴着,然后小声嘟哝:“败给你了……抱紧些,我DIY好了。”
听见这么低声下气的话,谢峻心一疼。
对谢家芝兰玉树般矜贵的子弟来说,男人的阴茎至尊至贵,更是传承宗族血脉的根源,决不能被任何人的手触碰——自己或旁人代劳手淫,都是对“子孙根”的重大亵渎,被厉行禁止。
谢峻自己也一样,懂事起,就有美僮娇婢随时伺候,从不委屈了欲求。娶妻纳妾之后就更不必说,但凡肯稍加辞色亲近谁,简直是对方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谢峻向来淡泊,可若有需索,满足起来异常容易,何尝需要苦苦忍耐?
既然手淫是谢峻心目中天经地义的禁忌,又怎么舍得满心敬重的家凯委屈,明明两个人相拥,还让他自己用手草率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