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刻意找一个受尽伤害的蚌族来培养,罗刹就是考虑到这个吧?
宁愿让昂禁以怨恨来做养料,养出这种翻天覆地也要达成所愿的个性,这种想做就要做到且还真的能够做到的恣意妄为,确实是王者该有的心性。
“算了,我管不了。”霸傲先前看似被骗精明了,不愿帮昂禁说话,却仍是想为他做点事,直到这一刻,他才被迫放弃原先的打算。
阳帝等的,可能是他的放弃插手?
确定霸傲垮着双肩让开,是真心放弃干预,阳帝终于迈步向前。
两人擦身而过前,在肩并肩的那瞬间。
“阳帝。”霸傲忍不住想喊停他,又不晓得能说什么的两字即停。
“嗯。”阳帝没有回头,却低低应了一声,继续向前。
昂禁远望着,几乎能算是这个世上自己最不敢见到的人步步逼近,倘若不是身为讙兽的骄傲和尊严,他有转身拔腿就跑的冲动。
即使他是讙兽,却和罗刹一样,是因为兽类基因才能为王。
可是阳帝不同,据说瑕疵品的他缺的是人类情感,其本身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拥有王之架势、王之能力、王之气质的王。
因此不论是谁在阳帝身前,种族特性再强悍,对上他时总是居于弱势的。
昂禁以为幼兽时的自己,一想起阳帝会怕,是不够强。
为什么成为成兽很多年的现在,当阳帝站到身前,那分畏怯依然不减?
“昂禁。”阳帝淡然的喊声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昂禁偏偏得要退上一步,才敢抬头看向他。
到底谁是讙兽啊?光是退这么一步,昂禁的脸色就有些发青了。
“欺负小孩。”霸傲“嘟嚷”着抱怨,虽然话声大了一点。
“霸傲,莫忘了昂禁是这么对不起我的王。”
知言这次却不打算给现任讙兽留点面子,他一开口就满是怨气倾泄。
霸傲被他的话一哽,再瞧瞧挽起衣袖准备动手的陆尔,他还能怎么做?
“我去拆那个珠蚌。”霸傲被逼无奈的只好退到一边。
就在他跑去向珠蚌下手时,他看着珠蚌里被遗忘的那个人,表情古怪的僵了一会儿后,干咳一声。
“霸傲,你真的想让我跟陆尔联手pk你吗?”知言声音冷冽。
“不是。我想说,这个是?”霸傲单纯想提醒大家,有个人被忘记了。
“带过来,给他。”阳帝突然下了命令。
知言和陆尔不解的互看一眼,面面相觑的摇摇头后,朝珠蚌走去。
他们是记得在进入珠蚌前,就有个人被安置在里头。
不过那人从头到尾都狼狈的垂首委顿在地,没有看清长相,更不发一言。
以为是被拿来当这个交通工具动力使用的,所以知言跟陆尔都不在意。
可霸傲似乎知道那人是谁?阳帝大人又好像要用上他?
在进行现任讙兽的“再教育”课程,需要被派上用场的这个人是——
七.有一只呆头老虎
卡在白石岸边的浅白色珠蚌,是足以容纳五人的大小。
开启的蚌壳,能轻松一眼看到底。
在珠蚌中心处,委顿在地、气息微弱,像是用己身存在催动珠蚌的一道身影,垂落的长发上染着尘土和乾掉的血丝,倍显狼狈的是一身残破的衣物,以及隐隐从下往上,缠附在身宛如铁链的铁灰色植物。
不去打量,不觉得这人有存在感,出人意外的毫不起眼。
仔细一看,竟莫名有股危机感,彷佛接近这个人会十分危险。
“我来吧!”陆尔大步上前,习惯性要亲手实行帝王的命令。
“不能靠过去。”知言怀疑的目光在见到陆尔举步、开口后,珠蚌中心的那个人垂落身前遮住面貌的长发忽然往上一弹。
微小的一弹,却是太过熟悉、刺眼的一幕,让他惊心。
“什么?”陆尔边走边问。
“什么你个头,不想死就停下。”
知言紧赶了几步,抢在陆尔走到珠蚌前,把他拦住,然后再把已经极为靠近珠蚌的霸傲给拉住,一手拖了一个,三人慢慢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不用这么怕的。”霸傲是说认真的。
“拜托,除了你跟禁时,不管是谁面对发狂的大风,都要警戒的好吗?”
知言用白眼狠狠扫了霸傲几下,才略带怀念和惧怕的看回珠蚌中心那人。
曾经拥有噬主的大风做手下,禁时那个吃尽伙伴的恶人,不可能会怕。
至于霸傲,这家伙、这家伙会被称为呆头老虎,又哪可能怕。
问题是知言,见识过上一只大风,名叫疏厌的那个疯起来有多恐怖,那是真的非吃掉自己的主人,否则不会罢休,会把周围生物都灭掉的疯狂。
“你看过发狂的大风?”陆尔挺好奇的。
“是。”知言一想起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陆尔被他的惊惧弄愣,想了一会儿,“幼兽噬主才会变成成兽,要嘛就不认主,要嘛认了主就不要过度激动,不是听说有只虹蜺负责盯他吗?”
“会不会是明天那个海市蜃楼的杰作?”知言的问句到最后充满不信。
“大概是想趁机洗掉大风噬主的习性,不然要等小海皇哪天被吃掉吗?”
“霸傲!你的话太过份了。”
“知言,不要误会霸傲的话,你明知道他是一只呆头老虎。”
“陆尔,你的话过份了。”
霸傲跳脚的抱怨完,是恶狠狠的瞪向始作俑者。
“……”阳帝干咳一声,背过身去,躲开霸傲怒火中烧的视线。
“噗。”昂禁先前生气讙兽比不上阳帝,此时却无法自制的被逗笑了。
阳帝真是扫到台风尾了,不过,霸傲果然强悍,也唯有他可以让阳帝出现这种尴尬、躲闪的举动,就像把高居天际的王一瞬间拉跌到地上。
从笑出声开始,昂禁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怕阳帝的暗松口气。
“霸傲。”阳帝没有回头,但是有些责怪的喊他的名字。
“啊啊,咳咳咳,反、反正,就这样。”
霸傲才不辩解他刚刚是不是故意的,自顾自的挥开知言的手,就往珠蚌走。
“那是陌憎?”昂禁不再被迫屈居弱势,终于有馀力打量。
虽然以往那一头显眼的青发,如今被尘土和血迹染成了灰黑色,更不晓得遇到什么事,充满杀气和活力的青发死气沉沉的偶尔才动上一动。
大概除了熟知天下众兽的白泽,就属能号令万兽的讙兽可以在短短一眼间就确定,眼前的这个是拥有哪一种野兽基因。
“是呢,那是陌憎,被我打服的。”霸傲很自得。
“打惨的。”阳帝突然冒出三个字。
“咳咳咳,我要帮他上药医治,是你不允许的。”霸傲想过要弥补的。
“想再打一次?”阳帝不赞同的回过头,叹气。
“我好久没打这么爽快了,好啦、好啦,上次你阻止后,我不是放弃了?”
霸傲失落、遗憾的仰天长叹后,不再拖延的走进珠蚌里。
昂禁听着霸傲跟阳帝的对话,暗暗为阳帝居然一次冒这么多话惊恐了一下,这一位每逢心情起伏比较大时,才会不那么沉默的,所以?
到底是生气自己以前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是很不满几天前他骗了霸傲,套出海皇休养的地点后,就迫不及待的跑来这里掳人?
总觉得不管哪一个,阳帝都不会放他好过。
“我不以为陌憎会被带过来,是没有意义的。”昂禁意图迂回套话。
“直接点,昂禁,你这种小心思不好。”霸傲在珠蚌里扬声一喝。
“呃,阳帝,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把陌憎绑到我眼前吗?”
昂禁查觉到霸傲的好心提点,从善如流的立刻改口另问。
“切,霸傲你真的对现任讙兽太好,我好想pk你。”知言很不满。
“笨蛋。”陆尔猛地一手掩脸。
“好啊,晚点我们打一场,一对一。”霸傲是求之不得。
“不,你越想,我越不如你愿。”知言不傻,他现在是有主子的人,有空陪霸傲打架浪费时间,他不如去找百歧,一起守着自家的王。
“真小气。”霸傲可惜的啧了一声,手下一用力,终于拉开缠得极紧的奇怪铁灰色植物,准备把被束缚在植物拘禁下的某人带出来。
却在下一刻,一没有铁灰色植物全身压制,青发暴动的高高扬起。
“漠暟。”霸傲头也不抬,单单说出一个名字。
如同什么魔咒,话声落时,就让绷紧欲动的青发一下子瘫软下去。
昂禁远远的看着珠蚌里的霸傲跟陌憎,没想多久,就想起所谓的漠暟是谁,当初陌憎会被锁在北之暗的某面墙上,就是陌憎最要好的伙伴出手。
只是,漠暟这么做,全是为了保护陌憎。
这事在陌憎选定海皇做主人后,漠暟还出面过,双方似乎恢复交情。
依稀记得谁说过,漠暟从那之后,被推荐到霸傲那里。
就算发狂了,该牢牢记住的伙伴,仍没有忘记吗?那么,海皇呢?
“现任讙兽,你也想到了吗?”知言发现昂禁眼睛稍稍瞪大,落井下石般的,讲出他不敢猜下去的事实,“没错,发狂的大风记得伙伴,会善待伙伴而不去伤害,但是,主人就不一样了,噬主是违逆不了的天性。”
昂禁伪装平静的双眼,为此,无法控制的停顿在珠蚌里的陌憎身上。
八.被迫接手的包袱
冷酷的杀气,混在吹来的风里骤然袭来,显出刺骨的冰寒。
尤其这股腾腾杀意是出自号令万兽的讙兽,顷刻间就压趴两个人。
“喂喂,小昂禁,你想干什么?杀人吗?不行。”
霸傲被那股浓浓的杀气刺激的毛骨悚然,飞快转身喝止。
“他会危害到我的王。”倒地的知言眯起眼,用同样露骨的杀意望着陌憎。
“知言,我认识的小海皇失去伙伴时,会痛不欲生的。”
霸傲不是恐吓,是单纯且真诚的提醒。
知言默然的移开视线,看了他半晌,再度看回陌憎时,表情复杂。
“嗯?”霸傲刻意拉长音的疑问。
“……”昂禁能理解霸傲方才的话,不是针对知言,其实是冲着他来。
越是如此,越是没有办法容忍。
尤其陌憎已经下过一次手,若不是有明天在,海皇他——
“阳帝会带他来,代表能解决的。对吧?”
霸傲前一段话用来说服知言跟昂禁,后一句则是问着阳帝。
阳帝点头,轻轻说出五个字,“彼此的牢笼。”
“嗄?”这是知言跟昂禁下意识的反应。
“什、什么?”陆尔同样弄不明白。
就在三人陷入猜疑中,知言跟陆尔发现压在身上的威势消失,连忙站起。
阳帝没有多加解释,仅仅是侧过身,略显防备的看着霸傲动作。
解完陌憎身上灰黑色植物束缚的霸傲,忽然用力一个拍掌。
“嗯、嗯,这个好,阳帝你果然好手段。”
“那、那个,麻烦翻译下。”知言心急的催促。
“简单,有讙兽在,就不用像我这样打服……好啦,阳帝你看什么看?是打到他趴下,再用会吸食血气的植物束缚。阳帝是认为,把陌憎留在昂禁身边,靠讙兽的威压,一点一点磨掉大风的疯狂,一如当初我们东方一族把他吊在少人经过的高墙上,任由时光岁月将他的理智再度取回。”
霸傲说完这么一大串话,中途休息时,刻意看向昂禁。
“现任讙兽犯了这么多错,对不起上任讙兽。更别说,还耍什么苦肉计,在小海皇心上插了把刀的伤害他,没有教训是不行的。”
昂禁听到这里,想反驳的冲动,却被霸傲双眼里的冷意压了回来。
他没有不知好歹,心里十分清楚,霸傲全是为了他好。
阳帝决定如何处罚人,被罚者哪个敢上诉、敢自辩的,那是欠教训。
昂禁以前被教训过太多次,一想起曾经经历过的那些,马上乖乖低下头。
“之前昂禁又犯错,为了早点接触小海皇,结果差点害死他,不罚重一点不行,阳帝应该是认为,你越想见、越想接触,越不能如你的愿,嗯,大风靠近主人时,会疯狂的难以压制,所以,带着陌憎,昂禁你就不能接近海皇。”
霸傲细细的解说完,再次鼓掌的评价道:“果然是彼此的牢笼。”
“真的是传音入密吧?”知言再次大受刺激的插话。
陆尔面色铁青,“可以五个字翻译成这样,我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喂,一旁的你们,不要出来串场乱入。”霸傲有些气急败坏。
阳帝微微皱眉,“不要溺爱。”
“嘛,我的称号是独虎,比起我的虎族,跟我待最久的,反而是昂禁。”
霸傲明知自己太护短,才不肯像荭怩那样留在族里,偏偏又因为王者公约的事,陪着罗刹、阳帝一起教养当时仍是蚌族的昂禁。
接触的时间太久,久到再生气、再不满昂禁爱用阴暗小手段,依然是舍不得的,舍不得他吃亏,要知道建立王者公约的初期,他不晓得抱着昂禁在多少种族的争斗里,护着他从血迹斑斑的反抗中一路走来。
“我服了。”昂禁起先还妄想挣扎的,后来……
听到霸傲向阳帝自辩的那些话,再想起这个“长辈”向来对自己多好,不想服都不想行,即使他是讙兽,做不到知错认错、做不到屈服于他人,不过,只想随心所欲的王,仍有被温情打倒,甘愿服从低头的一刻。
“嗯。”阳帝总算满意了昂禁的表现,往旁边让开一步。
霸傲偷偷抹去急出来的满头大汗,没有拉动仍然瘫在地上,一身是伤的陌憎,而是直接走出珠蚌,再拉过知言跟陆尔朝阳帝走去。
昂禁也不用人吩咐,举步默默的朝珠蚌前进。
双方交集的一刻,昂禁和霸傲看着对方,一个眼怀感谢,一个眼露警告,没有再交谈,转眼间便错身而过。
昂禁毫无求情的想法,或者说,得不到前任讙兽罗刹的“判决”,有个阳帝给出处罚的此时此刻,心头沉淀淀的不安,如雪消融般散去。
纵使他清楚的,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不会是到此为止。
阳帝在霸傲的不断干扰下,只是罚他近期内不能见海皇、要当陌憎的“保姆”,真真是格外留情了,他得庆幸。
至于偷跑什么的,那种事他是没胆子做的。
认清了接下来该做什么,昂禁不停步的走进珠蚌里,迟疑了一会儿,解下先前被百歧伤到手时,用来止住伤口流血的黯蓝色符文发带,蹲下身后,将它缠到一抬眼就用一双噬血红瞳瞪着自己的陌憎双手上。
变成灰黑色的青发,碍于讙兽威压,一再躁动却不敢乱来,当沾了讙兽的血,威能加倍的黯蓝之控制一绑上陌憎的手,终于平静下来。
血色的眼瞳,在一刹那间,似乎恢复了几分思索的理智。
“昂……”只说出口一个字,那双眼睛又变得狂暴起来。
昂禁吃惊的一愣,不得不承认,这事非常麻烦。
陌憎狂乱的程度,比他想像中严重很多,不是那么好解除。
真要像阳帝跟霸傲说的那样,做彼此的牢笼到陌憎恢复正常,天晓得要拖多久,黯蓝之控制不好用的话,难不成要用青蓝之“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