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那些话全是出于真心,绝对没有半分坏心。
即使后来才晓得,“泡女人”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些许调侃恶意。
总之,他只承认自己见色心乱,一时控制不住脑袋跟嘴巴,他是真心的。
谁知,一片真心向明月换来的,是无奈照沟渠的全盘浪费。
嗄?嗯,他在说完话的下一刻,就被一股威势重重的压倒在地。
当时,他以为是惹怒了人在附近的讙兽,那没什么,美人大家都爱,想从别人手上抢走人家最爱,惹火对方那是正常的。
问、问题是,当他好不容易在可怕的威势重压里硬是抬起头。
美人离开了凉亭,将披肩女式外衣挽在手上,举手投足间有着银月化身般的清美感,露出一身华美的银白刺绣黑袍,使人打从心底浮起一种“敬畏”的感觉,有如这个人是自己不能反抗,仅能拜服的王一般。
他在那一刻发觉了太过凶残可怕的事实,他、他、他好像想错了。
原来,先前在凉亭里浅睡的美人,不是雪霜,赫然是——讙兽。
月亮之帝啊,不愧是能用上这个称号的人。
有如夜空之银月的化身,清丽、柔和,美则美矣,却丝毫不失王之威势,甚至隐隐透出无边锐利的锋芒,原来这才是罗刹,才是号令万兽的帝王讙兽。
“你先前说什么?”罗刹短短十步后,走到他面前,垂首轻问。
双方在此时对上了视线,他在苦笑,这次的笑话真是闹大了,偏偏,还是很赞叹,赞叹对方这气质、这脸、这让他越看越欣赏的外貌身姿。
“噗,哈哈哈,谁让罗刹你长的都快比我好看。”
远方一个欣喜窃笑的声音传来,娇俏悦耳的宛如银铃声响。
他却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即使那个人可能才是他原先以为的雪霜。
看过了罗刹,何必知道他喜欢的女人长什么样。
这不过是一次巧遇、一次误认,然后所造成的一个笑话,他很清楚的。
“雪霜,就知道是你恶作剧。”罗刹清冷的神色里染上些许愁闷。
他忽然有点替讙兽不值,被人在熟睡时披上女式外衣恶作剧,罗刹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她,明明是讙兽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兽。
“王,要怎么处理他?”百歧那个死忠犬带着怨气发问。
“不要理他,我有点倦,走吧!”罗刹不想多留的转身就走。
大概是睡熟却被吵醒的缘故,罗刹显得有些慵懒疲倦,看起来越发柔和。
他就那么被讙兽威压强压在地的看着,目送罗刹的背影越走越远。
唯一一次,他跟讙兽的偶遇,从那之后,再不得见。
呸,明明环绕大地之蛇跟讙兽的帝王之令有交集、有往来,偏偏他每次去就看到死人脸百歧对着他放冷气跟冷笑,再没机会见到罗刹。
也不是什么贼心不改、痴心不死的问题,养眼嘛,谁都爱的,不是吗?
然后,这事被弥得加特那个混帐查出来了,居然敢拿来当笑话刺激他!
为了给自己雪耻,发誓要再找一个让他动心的超级大美人给弥得加特看。
不晓得是诅咒还是什么,从罗刹死后,过了太多太多年,也没再找到一个。
直到,那一次,意外见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人,一位是蓝色长发如瀑,身材修长窈窕艳丽的绝色佳人,名字是依凰,和一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名叫海皇。
照片上,依凰娇羞的微微抬头,柔艳的五官,搭配上楚楚可怜依在对方怀里的感觉,满是诱惑,难怪花花公子海皇看傻了眼的想要低头亲下去。
到底有没有亲到不知道,但他至少祈祷了几千遍的没有亲到!
说真的,这一次看上眼的依凰,比不上罗刹那种高高在上的清贵傲然,反而是一种,带着纯粹的真诚,十分爽朗又不惺惺作态,该害羞就红了脸,让人舍不得不动心的清新真实,彷佛跟自己很贴近、零距离似的。
为此,他还为了依凰美人跟海皇组了个依皇应援团。
如果海皇抛弃依凰美人,他绝对会去做掉海皇,这没有第二句话。
有一次,海皇当着他的面跟女人抛媚眼时,他还打抱不平过。
“没想到那位标致出色的依凰美人,会喜欢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不值得啊!”
是啊、是啊,超不值得啊,为啥依凰美人不看上自己呢?
也就是亲眼见识到花花公子海皇如何到处勾搭美女,他才决定要把依凰美人找出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抢到手!
只是从那张照片出现后,他用尽了各种管道,却再没有查到依凰美人的下落,让他隐隐有些不安,怕自己雪耻没成功又摔一次坑的不敢再查下去。
是啊,万一再丢一次脸,那真是会被弥得加特笑死。
笑死?似乎在梦里听见了谁如小人猖狂得志的奸笑声。
怀着怨怼的睁开眼,他在迷迷糊糊间想起,自己睡在浮板上。
翻身从仰睡到侧卧,底下海上不远处,已经能看到了,那几个不算陌生的身影,百歧、泓猊,以及成为替身的海市蜃楼明天,和沉睡中的海皇。
为什么呢?在离他们这么近时,做了这样一个梦,彷佛是不祥的预兆。
十一.是谁来问一些话
晴天之下,艳阳高照,海上起伏不大,行船安稳。
箭鱼小艇维持稳定的速度,向着东之海的城市一路前进。
小艇上,因为考虑到海皇可能受伤需要疗养什么的,所以空间不小。
一个躺起来舒适的水床,旁边留有五个左右的座位,再往前则是负责驾驶箭鱼小艇的位置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一排的橱柜,里头各种杂物皆有。
“成了。”百歧缓缓收回手,嘴角挑起阴邪诡谲的笑容。
一团白雾飘在他身边,慢慢的凝聚成形,化成又一个“海皇”入座,那是取消大半海市蜃楼能力,暂时恢复人形的明天。
为了防止变态讙兽贼心不死,海市蜃楼他一直是扩散在周围充作警戒。
“你要我花费大量体力开启海市蜃楼的迷幻功能,是去做什么?”
明天边问,边给水床上的海皇嘴里又塞进一颗营养剂。
“王的情形如何?”百歧不答反问。
明天忍不住甩他白眼好几下,才悠悠叹口气,“再疗养几天就没事。”
“还要几天?”坐在驾驶座上的泓猊声音凝重。
“嗯,海皇每完全变化成罗刹一次,就会大量透支身体潜能,不好好休养补充,不止会损害到身体健康,更会影响寿命长短。”
说到最后,明天想起昂禁的毫不阻止,眼里不禁闪烁着森森的冷意。
“这个表情不错。”百歧赞赏的拍掌两下,而后抬起头。
一道阴影在此时从高空笼罩了箭鱼小艇,那不似乌云,更像是……
“坐稳了。”泓猊话一说完,箭鱼小艇忽然一百八十度来了个调头急转弯。
当箭鱼小艇脱离那道阴影的刹那,一道身影由上至下的落到眼前。
磅的砸落声里,那个人顺利踩上了箭鱼小艇船头位置的凸起处。
彷佛早就猜到虹蜺一族预知有麻烦上门后会做的举动,这人竟是留着浮板在原位,提前就朝这个位置跳了过来。
“你!”泓猊错愕的抬首看去,来的人是——
“找到人了,借海皇用一下,可以吧?”
完全不给人拒绝的馀地,笑的柔和、说的和气,一双眼却冷的彻底。
开口说话的这人,举止老成,偏偏是一个头发半红半黑的狼族男孩。
年约十一、二岁的外表,拥有天生的淡漠倨傲姿态,使那娇小的身形和稍嫌可爱的脸蛋,隐隐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力。
“魔狼奋利斯。”
泓猊在昂禁沉睡的这么多年里,为了护住海皇跟帝王之令接触良多,很多少为人知的内幕消息,他更是早已借机翻阅一遍,所以一见到那头显眼的发色,即使和资料上纪录的年龄外貌有差异,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嗯,是我。”奋利斯毫不迟疑的点头。
“你刚做了一个恶梦,还不退却吗?”百歧猛地冷笑数声。
“我最讨厌你这种笑法。”奋利斯有一阵子很常看着百歧这样对他笑。
“因为你贼心不改。”
“呸,谁贼心不改?不过是看着养眼嘛,有何不可?”
“但是你用那种污秽的眼神看我的王,就是不行!”
“谁眼神污秽啊?你脑子放干净点啊,我是用欣赏、赞叹的纯洁目光。”
奋利斯越说越气,冷眼一瞪,高举的右手指尖,忽地喷腾出黑色的高温火焰,就想往某个人身上狠狠甩过去。
“喂喂,百歧,你惹人厌的遣词用句也收敛下,这艘箭鱼小艇很脆弱的。”
明天先安抚了旁边那个也想动手开战的家伙,才看向不速之客。
“百歧你先前说到恶梦?你用我的海市蜃楼做什么去了?”
“嗯?明天,我在你海市蜃楼里动的手脚,你无法发现?”
“啊,有什么好发现的?海市蜃楼里死人很多,多到他们的残馀思绪都留存着,我懒的清理,反正就算别人在里头想要伤害我,我也不会受创。”
明天回答的很干脆,因为这不会变成他的弱点。
百歧神色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说真的后,笑了。
“那个,百歧你能不笑的这么阴险吗?”明天干咳两声。
“不能,我就是这么惹人厌的。”百歧毫不在意,更用自豪的口气笑着说。
“变态。”被人忽视有段时间的奋利斯。
“呐,明天,我刚刚用你的海市蜃楼,让奋利斯想起他干过的两件蠢事。”
百歧注视着听完他的话,嘴角抽搐之外,目露凶光的奋利斯。
“罗刹的事,我认,但是关依凰什么事?”奋利斯的话声在颤抖。
“依凰?是我知道的那个吗?”泓猊表情古怪的问。
“是吧?我记得海皇的记忆里有这段,奋利斯是依皇应援团的团长?”
明天进行记忆之旅时,有看到过海皇这段记忆。
“嘁,奋利斯你这个瞎眼……不对,似乎该赞扬你鉴赏力十分出色,两次挑中的,你心目中的美人,全是我的王。”
百歧是说认真的,没有反讽的意思。
在他的眼中,自家的王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嗯,是超级大实话。
“你、你在说什么蠢话,不要妄想骗、骗、骗我。”奋利斯最后结巴了。
“明天,给他看证据。”泓猊发现百歧别有所图,就配合了一下。
“喔。”明天还有点茫然,不过,泓猊都同意了,他就做吧!
从海皇记忆中,他知道泓猊跟海皇是命运共同体,泓猊是不会害海皇的。
明天放下心中戒备的动手,一团雾气从袖口蜿蜒而出,不一会儿便吞没了水床上的海皇,更在眨眼间,将他幻化成一个有着蓝发成瀑的美丽女子。
“不、不可能,当时照片里明明还有海皇。”奋利斯不要承认。
“那个假的海皇是昂禁伪装的。”泓猊知道这件事。
奋利斯无语了,意思是继罗刹之后,他第二个觉得好看,觉得会动心的依凰美人,居然是新生的罗刹也就是海皇伪装的?那么,他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还分别是在这个人死亡前、新生后各一次?
“孽、孽缘。”奋利斯摇摇欲坠的站在箭鱼小艇的船头,差点掉下去。
“不想这件事被传扬出去,付出代价来。”百歧落井下石的展开勒索。
“我把你们都灭口会更好。”奋利斯是真的想这么做。
明天傻眼的看着奋利斯召唤大量温度极高的黑焰,似乎真想灭掉他们。
“呃,这样不好,我、我先跟你说,方才你的梦,以及和我们说话时,我的海市蜃楼仍在发挥力量,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被环绕大地之蛇弥得加特探知,有屏蔽的,你只要答应我们一个小条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如果你拒绝,又真的想灭我们口,白泽知言会替你广播这两件蠢事的。”
百歧不仅仅利用明天的海市蜃楼让奋利斯作梦,更早早传了计划给知言。
“我不会屈服!”奋利斯才想不顾一切的大开杀戒。
“我想问你一些话。”泓猊忽然强行介入,他此时已经离开驾驶座。
走到船头,走到奋利斯正前方两步远的他,神色平静、毫不畏惧。
“什么?”奋利斯面对虹蜺一族,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防备着。
“海皇随时可以变回罗刹,而我是海皇命运共同体、明天是替身、百歧是忠犬,你却说要灭口,想杀了我们?是吗?”
奋利斯听着虹蜺指责般的一连串问句,一时全身乏力的说不出话来。
他要是真的动手,罗刹是真会站出来的吧?到时怎么应对?
至于不能杀的命运共同体、替身跟忠犬,他是还能怎么办?
“我、我、我!”奋利斯每个我字都喊的极为阴怒忿恨。
“不是要你做什么,仅仅是要你免费的全面授权,让我们分享这些年来的情报,好让我们能更好的、更妥善的保护王的安危。”
百歧也发现自己用错说话方式,差点硬生生把助力逼成阻力。
“啊?只要情报?”奋利斯为这个过于简单的条件傻住。
身为环绕大地之蛇的第二号人物,他在这方面本就有权限,一点也不费力。
“可以吧?”明天暗松口气,却又为防万一的再问仔细。
“那是没什么,反正,这是讙兽,更是依凰。”
奋利斯敛起手上的黑焰,目光呆滞的停顿在被变成依凰的海皇身上,神色复杂,有一种长久以来寻找某人而不得,好不容易再次见面的满足,同时也有为什么总是看错人喜欢,自己究竟是被诅咒还是瞎了眼的茫然。
“不要站船头了,来这边坐吧,我们现在紧急需要一批资料。”
百歧边说,边跟泓猊合作,把傻呼呼的奋利斯拖到水床旁。
一把将奋利斯压坐在离海皇稍远的位置,泓猊立刻回去重新驾驶。
明天瞧着被坑了一把却无能反抗的奋利斯,原本该把海皇变回来的,却因此没有急着动手的静静坐在一边。
如果不能帮上忙,好歹也不要拖后腿,这是他目前能做的事。
至于满腹黑水的百歧究竟想做什么,那个就……晚点再去思考吧!
十二.故人缘何入梦来
远远能看到的白色芦苇一整片,随风吹过,像陆上生出波浪如海。
植物有毒,很多人在很多年里,不停的这么重复提醒。
所以再喜欢,都得站在远方,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无法接近。
如同有些人,总想走到他身边去,却早已明白,他身边没有自己的位置……
“小海、小海,不可以喔,再过去的话,会很危险。”
“小海!跟你说很多次了,不可以随便跟人跑掉。”
“小海、小海,为什么不吃饭呢?唉,又哭红了眼睛。”
“小海,没关系的,那些人打不过我,我会保护你。”
“小海,你说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在质疑呢?从来不去想什么叫相信。”
“小海,以后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要记住,别太苛求对方。”
“小海,如果有一天,你很恨一个人,也别一头栽进复仇的深渊里。”
“小海!你这孩子为什么说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