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迷锦阵——hisa

作者:hisa  录入:02-18

徐景思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现在时间还早,他一定是在书房里看书,哎呀,真是关心则乱呀!”

可在徐景思兴冲冲地赶到书房时,发现书房里同样黑漆漆一片,院落中静得很,只有一丛修竹在晚风中摇曳出沙沙地声响。若时往常,这定教徐景思心旷神怡,此际只让他顿生烦躁之意。

难道远卿已经偷偷走了,下午回来其实是为了收拾细软?徐景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惊,马上满屋子去找陆远卿。最后,他在后院的马厩找到正在喂马的少年。

“远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二今晚不是很舒服,我来帮他喂马。”

“原来如此,远卿,”徐景思难得地正色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陆远卿点点头,喂过马就跟徐景思去书房。

从马厩到书房的路上,徐景思把待会儿要对陆远卿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回。于是主仆两人在书房刚坐定,徐景思便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远卿,今日你在顾大少爷那里过得如何?他没有欺负你吧?”

陆远卿轻轻摇摇头:“顾大少爷对我很好,他还带我到城西的归梦园赏花品茶。”

归梦园?听到这个名字,徐景思心里打了突,随即想起这个地方。在京城,哪个文人雅士不知道归梦园?原本,归梦园并不叫归梦园,它不过是顾家几乎荒废的别院,在名苑林立的京师毫不起眼,五年前,顾雁行请来名师艺匠来修葺别院,并改名归梦园,又将顾家多年来珍藏的字画骨董古籍善本移到园里。虽然顾大少爷是个商贾,可顾二公子在京城却是以诗书画三绝而闻名的大才子,顾雁行将园子交给弟弟打理,不久,归梦园就成了墨客骚人雅集的场所,寻常客人都不能随便进入,后来,京城中的文人更以受邀一访归梦园为荣。

顾雁行把远卿带到归梦园,看来是将他当贵客看待了,徐景思暗自思忖着。

陆远卿说起他在园里的见闻,亭台楼阁、湖石古柏、奇花珍禽……许是平素少到园林中走动,到了归梦园,就像霎时被瑰丽的大观园迷乱了眼,陆远卿越说就越是陶醉忘形,下午刚回来是那份拘谨都全然消去。

徐景思清楚陆远卿已暂时忘记了心中的芥蒂,现在是时候深入话题。

“除了带你游园,顾大少爷还有没有跟你说起其他事?”

陆远卿定神想了想,便将顾雁行询问他身世,问他在徐家过得如何,又问及他将来打算的话大略说了遍。

“只这些?”这都不是徐景思最想听到的答案,他咬咬牙不甘心地追问,“他没有跟说其他的?譬如……譬如今早的事情?”

陆远卿大概想不到徐景思会提起那事,愕然地看了徐景思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投在地上,仿佛地砖上忽然开出朵漂亮的花。他没有马上回答徐景思的问题,屋里静了下来,静得似乎可以听见灯花落下的声音。陆远卿没有想太久,片刻后,他挪了挪身子,垂下眼帘,似是为了掩饰眼中的尴尬,才慢慢开口道:“今早的事顾大少爷也跟我提起过,他问我知不知道画册里画的是什么。”说到这,陆远卿顿了顿,徐景思的心就跟着吊到嗓子去了,可此情此景,他只能努力无视自己加速的心跳,全神谛听陆远卿的一字一句。当陆远卿将他和顾雁行的对话及心里想法大致说了出来后,徐景思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原来,这日午饭后,顾雁行与他在园中散步,就问起此事。陆远卿虽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坦白承认自己看到画册的内容,也明白画中两人动作的含义,所以那时才会震惊得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顾雁行听了,开玩笑似的问他,“你家少爷有断袖之好,你不怕么?”陆远卿只好老实把自己早知徐景思好龙阳的事说出来。不过知道归知道,第一次看到那种画,到底还是吓了一大跳。

“那你会否觉得你家少爷很下流?”顾雁行追问。

陆远卿哑然,尽管他心里没有明白地给徐景思的印象添一句“下流”,但多少觉得有违礼教。

顾雁行见陆远卿不出声,干脆自答起来:“其实算不上下流,他知道把那些画册藏起来,又怕被你看见,证明他至少尚有廉耻之心,并非鲜廉寡耻之徒,你说是不?还是说,你觉得那种画看一眼都是罪,看几眼更是罪大恶极?”

陆远卿一怔,沉吟片刻,才慢慢摇头,低声道:“也不是,只是……只是以前不觉得少爷会看这些,所以一时难以接受。”

顾雁行闻言,即朗声笑道:“那现在还觉得难以接受吗?我看徐少爷最多是有些不正经而已,人倒是不坏,当然要是你始终觉得接受不了,怕见到徐少爷觉得恶心不想呆在徐家,可以考虑来我这里,我这里地方可比徐家宽敞,而且我二弟在京城算是小有才名,如果你在他身边,必定获益良多。”

其实陆远卿当时没有想得太多,更无离开徐家的打算,只是顾二少爷的才华和珍藏的典籍确实惹人心动。之后两人换了其他的话题,但在陆远卿离开归梦园向顾雁行道别时,顾雁行不忘提醒陆远卿再考虑考虑到顾家的事情。出了归梦园,陆远卿没有马山回徐府,在只街上晃荡了个把时辰,将乱麻般的思绪好好整理一番,直到落霞替城中的景致染上一层绯红,才慢慢步回徐家。

听过陆远卿这番话,徐景思按捺不住问道:“远卿,说句心里话,你到底有没有离开这里去顾家的打算?”

这个问题没有出乎陆远卿的预料,他眼中掠过一抹坚定的神色:“少爷!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么?”说着,少年的表情柔和起来,“虽然少爷你没有满腹经纶,不是个称职的老板,有时还吊儿郎当的,却是个好主人,而且这里大家都待我好,我过得很开心。顾家虽比徐家富贵,但我不是富贵命,那种大户人家的规矩恐怕我习惯不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留着这儿最好。”

咳,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糟糕的?!徐景思在心里抗议了一下,可转念想到自己最后的疑虑都已被打消,还有什么值得抗议呢?当即点头微笑,倍感欣慰,看来自己的教导算是有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陆远卿说,诸如其实我没有那么差劲或者我就知道你一定舍得我们之类调皮话,可话在腔里打了个转后还是咽了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陆远卿的肩,笑道:“远卿,多谢你。”

徐景思明白,有些话不需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彼此都会心照。

十天后的一个下午,徐景思从酒楼回家,刚进前院,齐伯就递给他两张今日刚收到的帖子,一张是津州林老爷六十大寿的请帖,另一张是顾雁行的拜帖。徐景思看了看顾雁行的拜帖,不快的心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三两下将拜帖揉成纸团:“齐伯,你没有答应顾雁行那家伙吧?”

“我跟送贴的小厮说了,我家少爷不在,我不能作主,就打发他走。”

“下次顾家的人再来,你就说我生意忙碌远行未归外出游玩……总之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掉,他们不肯走就关门放狗!”

“不过这次,少爷你想不拒绝都不行。”

“什么意思?”

“林老爷六十大寿的寿宴,是推不了的,而且林家远在津州城,须早些出发,不然就赶不上贺寿,这下子想不拒绝顾家的拜帖都不行。”

徐景思不禁拧起眉,他这辈子人最怕宴会饭局,那种场合令他很苦恼,但他想不到,更令他苦恼的是,一次看似平常的赴宴远行,竟改变了他未来人生轨迹的道向。

七.

林家所在的津州与京城相距千里之遥,林家做的又是漆器的买卖,本与徐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只因林老爷年少时有一回到京城做生意,在路上遇着山贼被洗劫一空,幸得徐太老爷刚好路过搭救,不然林老爷定客死在异乡的山野里。林老爷饮水思源,现在平平安安活到花甲之年,当然不会忘记徐家的恩德,即使徐太老爷已不在人世,还是把徐家的后人邀上。

决定应邀赴宴后徐景思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为林老爷挑贺礼,而是把地图翻出来看看津州究竟在那里。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徐景思就没出过远门,对津州的印象仅有“很远”这个粗略的形容词。当他在地图上发现京城和津州之间隔了重重山水,又想到自己竟为了区区一场饮宴,就要在马车上颠簸千里,经历一趟身心都无法接受更毋说是享受的旅程,他心里已经拿起鼓槌准备敲响退堂鼓,但要是不去,恐怕要被人扣上不识好歹不够敬老的帽子。他只好在地图上指点着江山,希望能找到条舒服点的路线。研究了半天,最后大笔在两个城市之间的海路一挥,定下了路线。

接着另外一个问题横在他旅程的起点——要带谁同行?按常理,古时候公子哥儿出门都把书童带着身侧,可徐景思身边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书童,勉强够得上“书童”之名的大概只有陆远卿;然而此去津州路途遥远,路上少不了劳心劳力,单薄的少年恐怕不能胜任,何况他更怕流言蜚语无中生有。徐景思支起下巴,把徐府的仆人滤了个遍,最后带上能挑又能抬且长得尚算体面的孙二同行。

一转眼,已到了万事俱备只欠出发的日子,这天东方才泛白,徐景思就已经难得地早早起身梳洗妥当,准备用过早膳后就马上出发到渡镇,从镇上乘船出海。刚推开房门,徐景思就差点和准备敲门进屋的齐伯撞个满怀。齐伯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交给徐景思。徐景思打开盒子,只见盒里放着一支缀了珍珠镶了宝石的金步摇。徐景思困惑地看着齐伯,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齐伯凑到徐景思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少爷,你把这支金步摇也带上,送给林家做见面礼。”

“啊?!”徐景思不禁嘴角抽搐,他对女装癖的老头子可没有半点兴趣,万一林老爷误会,以为他想跟他来段忘年恋哪可怎么办?光想象都掉一地鸡皮疙瘩。

齐伯无视少爷的讶异表情,继续自顾自的道:“这金步摇可是老夫人的珍藏,说是留给徐家未来的孙媳妇,我找了一个晚上才找到。少爷,你看这精致的做工,耀眼的宝石,还有这漂亮的飞凤,林家三小姐收到这礼物一定很欢喜。”

“什么?林家三小姐?!”徐景思惊得退开一步,眯起眼打量着齐伯,仿佛眼前这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齐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也难怪少爷你想不起林家三小姐,十多年前你与老爷到林家时年纪还小,林三小姐尚在襁褓之中,没想到日子过得这般快,现在她已到二八年华,待字闺中。林三小姐是林老爷最小的女儿,又是林老爷最疼爱掌上明珠。听闻她生得沈鱼落雁,性格温柔娴淑,重要的是,林老爷至今还未为她订下亲事。少爷你这回到津州,在林老爷面前殷勤一些,给他留个好印象。当年老爷带你到林家时,林老爷还赞你聪敏可爱,日后必成大器。咳,当然,少爷你现在能把酒楼打理好,已经不差了。不过,要是多一位少夫人和你一起照料这个家,想必酒楼日后……”

齐伯说到一半时,徐景思已经开始游魂,没有认真听下去,眼看齐伯面上渐露得意的神色,他简直可以想象齐伯的脑里此时已然描绘出一幅夫唱妇随白发齐眉甚至儿孙满地的合家和乐图。可是,他对异性毫无兴趣,如何娶妻生子?

尽管在古代待了四年,古人“无后为大”的思想对徐景思并无半点影响,他骨子里依旧是个现代人。在现代,他十多岁时就认识到自己的性向,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和性福,同时为了不连累一位无辜的女性,他早就下定决心不与异性结婚。而且,那时候他家里还有个哥哥,无须担心继后香灯的问题。更难得的是,他的父母比较开明,比起其他同性恋者,他少了一份世俗的压力,内心没有多少传统观念的束缚,一直在自由的风里畅泳。想不到来到古代,竟出现被架入围城的危险。

为了打发齐伯尽快出发,徐景思只好匆匆收下那金步摇,拍胸膛保证定在林老爷面前好好表现,以笑面掩盖,内心其实已经开始盘算着到林家后绝口不提林三小姐一个字,更不会将这金步摇送出去,并在寿宴结束后马上离开。

上船后,徐景思站在甲板上,清凉的风拂过他的发鬓,让他想起他上辈子曾经去过不少地方,那时他最喜欢到处旅游。有一回放假和那个人坐船出海,晚上两人躺在甲板上吹海风看繁星,那种美妙的感觉多年来都不曾忘怀,即使现在,他站在此处,只要闭上眼,他的心似乎都能回到那个满身沾上星光的夜晚。徐景思将发丝拨到耳后,准备好好享受清风带来的自由感觉时,他发现一个他从前根本不曾想过的悲剧——晕船。上辈子,不论乘汽车火车还是飞机轮船,他都如在平地,所以任何长途旅行都难不倒他,想不到换了个身体后竟栽在一艘普通的木帆船上。

船外头天朗气清,徐景思躺在船舱的床上,却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个转身都似地动山摇。徐景思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身体的旧主人不喜欢出远门了。在船舱里折腾了两天之后,徐景思才觉得精神稍稍好转。

这天早上,吃了些粥,他就扶着孙二摇摇晃晃地到甲板上透气。清晨的甲板静得很,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徐景思走前几步,左右张望,寻思着找个风凉水冷位置吹吹海风。忽然来了个浪头,船便随着大浪颠簸起来,本就没有剩余多少力气的徐景思更是一个踉跄撞上了刚在身边走过的人。来人扶着徐景思,低声询问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徐景思正想言谢,可是一抬头,感谢的话马上咽回肚子里。

活到现在,徐景思终于领悟到何谓冤家路窄。

怎么又给那顾大少爷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徐景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得罪命运之神,以致受此捉弄?

“原来是徐老板,想不到你也在这船上,真巧!”

“没错,真是巧!”徐景思勉强咧嘴露出笑容,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可受了两天苦,到这时候已经笑不出来。

“徐老板,你没事吧?你脸色很难看。”

“我没事……”可话音刚落,一种恶心感觉从心间涌上喉咙,刚下肚不久的粥已直往顾雁行身上招呼。

真是糟糕!徐景思本来以为顾雁行定会为此大发雷霆,将他狠揍一顿,想不到顾雁行竟会和孙二一起扶自己回船舱。没多久后,顾雁行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后再来看望徐景思,同时还带来瓶药油给他。徐景思本怀着小人之心去猜度顾大少爷的好意,但听他说这药油专治晕船,决定欠下顾大少爷这个人情。

药油的效果比徐景思想象中好,一会儿,徐景思已经觉得舒服不少。心情好转,连带原本看不太爽的顾雁行,都觉得顺眼了不少。徐景思不会承认一瓶药油就能收买他,只觉得大概似乎也许有重新认识顾雁行必要。

这日,徐景思的晕船虽好了些,船外的天气却糟糕起来。到了傍晚时分,天空浓云密布,海中大浪汹涌,不断地拍打着船身,偌大的一艘船也随巨浪起伏着。徐景思躺在床上,外头不断呼啸的风声和海浪声扰乱了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

“这船应该不会有事吧?”徐景思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喃喃自语着。可是有些事情谁也无法预知,如果可以事先料到,就不会称之为“意外”。

而改变徐景思人生的连串意外从孙二突然撞开船舱门开始。

“少爷,不好了!这船要沈了!你快起来啊!”孙二在冲进房间的同时,喊得跟杀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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