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三)——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方廷玉正想着,希望柳思霁可以先敷衍一番,日后再作打算。就见柳思霁眉头一皱,腰板一直,双膝一弯,“扑腾”一声跪了下去,郑重道:“柳思霁多谢皇上厚爱,只是我不过是个山野闲人,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实在担不起重任。”

他话语一出,在场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柳思霁却不畏,继续道:“柳思霁身为苍朝一员,保家卫国自当奋力,但我自认野性难驯,难成大业。为万民安宁尽一番心力,分属应当。但若将这天下安危交予我手,思霁自认才疏学浅,难堪重任。”他微微一顿,敛去了目中精光,道:“思霁只愿做一个闲散山人,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若皇上真有心,便请准许思霁退归江湖,凭手中三尺青峰,保天下太平。”

柳思霁一番说辞,分明是当场拒绝了皇上一番美意,皇上以兄弟之情挽留,他却是毫不迟疑的拒绝,这当中拒意是指为官之念,亦或是兄弟之情,便可有诸多猜疑。慕容昊轩虽知以柳思霁的思虑,让他弃武林盟不顾,而入朝为官,他自然是不愿意。可想面对这么多皇亲国戚,忠臣重臣,他总该给自己一个面子,收了这锁匙,应了这心意,而不是当众拒绝。一时间,慕容昊轩也拉不下脸面,只得沉着脸,冷冷瞪着柳思霁。

在旁的人皆知这是慕容昊轩发怒的征兆,他不发一语,柳思霁便那般跪着,头颅低垂,似一番卑微,可那挺直的脊背,却有着说不出的骄傲。

上官邢看着心惊,方廷玉看的也心急。

若柳思霁真的惹恼了慕容昊轩,杀他一人有何难?更何况,他心底盘算着,路子清在慕容昊轩心中究竟多重,本来他只当路子清与慕容昊轩之间,主仆之义胜过欢爱之情,可方才见慕容昊轩紧盯着那瓦砾不放,便知那两人之间怕是非外人可道。若真是如此,当初慕容昊轩未将柳思霁斩草除根,怕是当中路子清关系匪浅,如今柳思霁一再拒绝,慕容昊轩若真要除掉柳思霁,也非不可能。

方廷玉左思右想,越想越惊,身子一动,便要出言。

只是他尚未开口,一旁华阳王已然开口道:“‘堂弟’这是不想与我等兄弟相认么?”

柳思霁抬头道:“我并非此意。”

华阳王微偏了头,道:“那‘堂弟’所说,自己难成大业,不愿与我等一起。反倒是更愿做个山野闲人,以自己三尺青峰,来保一方平定。在‘堂弟’眼内,这个朝廷却是如此污秽不堪么?”

柳思霁一愣,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久居江湖,野性难收,实在不是坐于庙堂之人。”

华阳王羽扇轻摇,道:“‘堂弟’这么说,便是认为庙堂之人,难入江湖,江湖之人,也是难入朝堂了?”不待柳思霁回答,他接着道:“这朝堂江湖,何处不是王土,‘堂弟’分的这般清楚,终究是舍不得这‘江湖皇帝’的位子吧。”

‘江湖皇帝’四字一出,众人更是脸色一变,任谁皆知,江湖和朝廷不和,江湖皇帝指的便是武林盟盟主。他眷恋盟主之位,又是真龙之后,他之用心,可想而知。

柳思霁脸色一白,不由得抬头看向慕容昊轩,自己无心于此,却怕对方当真。四目相交,只见慕容昊轩目光阴冷,那当中隐含的盛怒叫柳思霁心头一惊。都说天威难测,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此刻看着慕容昊轩,纵然骨内留着同样的血脉,但气势却是天差地别。

何为兄弟,兄弟与他而言,是患难与共,生死可交。但与帝王而言,却是坐拥天下之后,剩下的微不足道的仁慈。

柳思霁心头一寒,垂下眼眉,低声道:“我,无意于江湖皇帝。我并无打算继续武林盟盟主之责。”

慕容昊轩依旧不说话,他知晓柳思霁乃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弑君叛国之事,但如今,他却不能率先服软,为的自是他那至高无上的王权霸业。

柳思霁只觉脊骨发凉,他不想自己的话语会被曲解到这个地步,让人骑虎难下,额角不由渗出冷汗,缓缓滑落。

“叮”的一声,落入尘埃。

此刻,慕容昊轩缓缓收回手,顺带也抽回了手中的锁匙。他俯视着柳思霁,道:“朕知晓这个决议太过仓促,小弟也是被委屈太久,所以拿捏不准。朕就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思索一番。明日便是祭天大典,朕期待你的表现。”说罢,他便不再看柳思霁一眼。

柳思霁只觉得手中一轻,心头也跟着空了一块。倒不是他眷恋富贵,而是那锁匙毕竟是他母亲所留,更是他一直佩戴至今,失而复得,自然珍贵,可他也知道,若是接受了,便是同意了皇上留下。

他站起身,一手抹掉额头的冷汗,看向方廷玉。对方也正朝他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均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微一叹气,一同退到了一边。

第116章

“叮咚”之声不绝入耳,过了许久,才听到有人说道:“在这里。”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条青色布条压在砖石之下,接着便听到有细微的敲打之声。

上官云峰大叫一声“是子清。”便爬了过去,努力搬开那上面的砖石。众人又怕大力搬动,使砖石滑落,砸到下面的人,于是都小心翼翼。片刻之后,终于搬开上面的碎砖,露出砖下压着的两个人。

只见两人仰面朝上,浑身上下都是尘土,法缘压在路子清身上,双目紧闭,一脸惨白,身上血迹斑斑。路子清只有四肢露在外面,双眼微睁,还保持着清醒。他右手上拿着一小块碎瓦砾,刚才便是用这个敲击发出声音,想是他希望别人可以借此找到他们。

见了路子清,上官云峰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爬到他身旁,柔声问道:“子清,你可好?”

路子清浑身疼痛,发不出声音,看着上官云峰却是微微一笑,慢慢眨了眨眼,告知上官云峰自己无事。

上官云峰见他无恙,竟是喜极而泣。

慕容昊轩等人也闻声过来,众人忙将两人抬出。

慕容昊轩来到路子清身旁,见他意识尚清,便暗自放心。只是他一头黑发沾满了尘土,散在背后,形迹格外的邋遢狼狈。再看他露出的半张脸上一片污浊,黑红交错,登时心下一慌。走上前不顾自己的身份,屈膝将人扶过靠在自己腿上。

上官邢一声“皇上”也仍是唤不回他的神志。

只见他拨开路子清额头乱发,就见他额角破了个口子,血沿着额角,耳朵一路留到脖领里。被头发遮住的眼睛上全是血,煞是吓人。

他虽是被法缘压在了身下,上方坍塌的瓦砾并未伤及要害,但手脚及后背仍是伤了多处,尤其是左手,被木梁划破了多处,一条手臂犹如浸泡在血里一般。

慕容昊轩满眼心疼,自长安手中接过手帕,按在他眉角,柔声问道:“还疼么?”

路子清轻轻勾了下唇,微微晃动头颅,随后眼睛便顺势,四下打探。他此刻半靠在慕容昊轩怀中,一旁长安,清风在为他处理伤口,右侧则是担心万分的上官云峰。他与上官云峰对视刹那,见对方一脸的憔悴,眼中是关怀也是自责,更多是愧疚。路子清想,怕是他已知道自己身陷此处,全因一封书信。但毕竟错不在对方,于是微微一笑,想让他宽心。

只是他满脸血污的样子确实吓人,想他万幸未死。上官云峰虽知他是安慰自己,仍然免不了一脸惨白。

慕容昊轩见状,也未多说什么,换手托住了路子清后腰,缓缓输入一丝真气。

路子清顿时觉得身上一轻,那周身疼痛也好似远离了自己,让他精神一震。他又转动目光,看见上官邢关心的看着自己,却故意对其视而不见,转开了目光。又转到柳思霁身上,与那人目光相交。

他记得柳思霁与郑瑞麟斗在一起,自己被打飞,柳思霁更不会放过郑瑞麟。想那两人交手,他只怕柳思霁吃亏,此刻见他平安无恙,便满心欢喜,激动之余,眼底泪光粼粼。加上背后慕容昊轩真气灌入,他脸上难见的显出一丝红晕。

这却叫看着他的柳思霁心头一跳,想起之前将路子清楼抱在怀,虽是危机之时,却也掩不去那鼻尖吸入的阵阵清香,那靠在怀中的温软,一时间他也红了脸。

慕容昊轩的真气在路子清体内走了一周,路子清便觉得四肢渐渐有力,他抬手按住额角的手帕,在眼上一抹,抹去血迹,才缓缓睁开那只眼睛,低声道:“方丈……”

慕容昊轩扶着他坐起身子,一同向一旁看去。

法缘盘膝坐在地上,面若金纸,气息微弱。菩提寺众僧在他身旁坐倒,皆双手合十,默念佛经。

路子清看向慕容昊轩,后者了然,轻叹一声,一把将路子清抱了起来。

四周又是一片抽气声。慕容昊轩和路子清的关系也许不算秘密,但是当众将人如此横抱,这当中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上官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上官云峰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却更是满面不甘。

路子清身子疲软的靠在慕容昊轩的怀里,却皱起了眉头,几分不解,几分不满的看向后者。

慕容昊轩只是嘴角微扬,并未多语,便将路子清抱到了法缘身旁。

路子清看了慕容昊轩数眼,对方却不出声,只是看着他,那眼神中混杂了心疼,柔情,看的路子清也觉得尴尬,忙垂了眼。

慕容昊轩淡淡一笑,瞥见他背后衣襟划破了好几处,露出刮伤的细白皮肤。慕容昊轩双眼一眯,伸手一招,便有人送上披风,慕容昊轩不动声色的将路子清裹了进去。

路子清满腹心神都放在了法缘身上,他靠近法缘,见对方唇角微动,问道:“方丈,你对子清所说的话,可是真的?”

法缘却充耳未闻,毫无反应,仍是唇角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路子清眉头微蹙,他又靠近法缘,将耳朵放在法缘唇下,低声道:“方丈,你叫子清珍惜眼下,莫问前缘,可是因为子清推断句句属实?”

法缘喃喃无声,路子清勉励去听,也只听得片语,他再次低呼。法缘却是身子一软,头颅一垂,再无声息。

路子清本是将耳朵贴在法缘唇边,法缘身子倾倒,他浑然未觉。倒是一旁的慕容昊轩眼神一变,将他拉开,才避免法缘的头与他相撞。

路子清骤然一惊,他连忙伸手去探法缘鼻息,但觉毫无声息。

法缘已然气绝。

路子清不由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众僧合掌齐念“阿弥陀佛”,路子清想起儿时方丈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忍不住泪流满面,又想起两人被压在屋下,法缘那未尽的话语,如今更是死无对证,又是一阵心灰意懒,更是悲从心起,怨由心来。

柳思霁亦感怀方丈对自己的照顾之情,救治之恩,与方廷玉两人走上前来,撩袍跪倒,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慕容昊轩见状,起身道:“法缘方丈为护国而舍生取义,救万民远离战祸,此乃高义,该为世人敬仰。如今方丈坐化,其之意志延绵后世,其之高义,福泽千秋。朕特封其为护国禅师,塑立金身,为后世瞻仰。”

众僧跪拜谢恩。

路子清念及其恩,也跪下磕头。随后起身,询问道:“郑瑞麟人呢?”

他站在慕容昊轩身侧,眼神哀戚,透露沉痛,扫过众人,最后却是停在华阳王面上,似有意询问。慕容昊轩暗中伸手扶住他腰侧,感到他身躯微微颤抖,想是他勉励支撑,心下又是一痛。

华阳王任由路子清盯视,片刻才缓缓道:“郑瑞麟被柳盟主一掌击毙,也算是武林盟,以盟规处决了。”

柳思霁闻言眉头一皱,有心解释,却见路子清并未看向他,便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路子清看着华阳王,淡淡道:“是么?那还有一人在哪里?”

华阳王面露惊讶,摇头晃脑,问着身侧的郕王道:“还有一人?是什么人?”

郕王也是一脸无知,摇了摇头,又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眉头微皱,慕容昊轩开口问道:“子清,你所说还有一人,可是仍有主谋?”

路子清听慕容昊轩询问,便知那人是跑了。他当时看到傅鬼寿离开,却来不及阻拦,此刻想起,便觉后悔万分。但当时情形又不容他做主,只是看看法缘,这般结果,虽是赢了,却让他觉得输了。

这般想着,不由得一脸懊恼,道:“不错,郑瑞麟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他手下亦是江湖人,只是此次阴谋算计,如此巧妙,绝不是他一人可以做到。”随即又道:“在我被囚之际,确实有一人,自称傅老,这当中种种,便是他算计。但他之背后,仍有高人。”他说着,看向华阳王。

华阳王却是脸色一正,道:“哦?如此说来,这个人倒是关键。”

路子清唇角一抿,道:“不错,关于这个人,大……柳盟主也该清楚才是。”他本想唤对方“大哥”,但想到此刻情势,仍是唤了称呼。

柳思霁听他欲唤自己“大哥”,心头一喜,随又沉下面容,道:“不错,那人却是祸首。残杀僧众,手段狠毒,实不该饶。”

华阳王却是思索片刻,道:“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倒真是不容小觑。”他眼神一转,看向路子清,道:“公子既然见过那人,相信对他之面容自可形容一番。公子又善于丹青,只要公子将他的画像贴出,还怕此人逃脱升天么?”

路子清微一沉默,却道:“画像不难,贴出千万张画像也不难,让天下人一同找寻这乱臣贼子更不难,只是……这人可以在京师如此横行,王爷认为凭他一人,当真可以么?”

华阳王微微摇头,道:“自然不可能,公子也说了,他之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

路子清道:“正是如此,若是真贴出告示,我只怕此贼子尚未路面,便被人灭口了。到时候死无对证,他身后那人是谁,更是无从知晓了。”

华阳王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放任他逍遥法外了么?”

路子清冷冷一笑,道:“自然不可能。”

慕容昊轩闻言,问道:“子清,可有什么好方法?”

路子清看了慕容昊轩片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好方法是没有,不过就现在而言,菩提寺四下皆被封锁,就算那人想要离开,也要费一番周折。我想,那人现在恐怕还离开不远。”他话音方落,不等慕容昊轩下令,卫严,卫涛两人已经悄然离开。

华阳王眼神微动,展开折扇,遮住面颊,笑道:“公子真是好手段,纵使受伤,也能如此精明,处事不慌。”随即又对慕容昊轩道:“皇上得此人才,真是天下之福。”

慕容昊轩自豪一笑,路子清却是不卑不亢,道:“比起王爷,子清自愧不如。”接着他又一脸担忧,道:“若是今日寻不得那人,怕是日后都寻不得那人了。”

华阳王微微一笑,道:“公子这般太过悲观了。”

路子清却道:“非是我悲观,而是对方太厉害。”他微微一顿,微仰头颅,似在回忆,道:“那傅老曾与我坦言,背后之人身份尊贵,非常人可匹敌。但是这份尊贵,对方便非泛泛之辈。再加上对方阵营,人才济济,各个深藏不露,这般还不是对方太厉害了么?”华阳王干笑一声,摇头不语。

路子清又道:“对方若真是如此厉害之人,必定眼线步于天下,要搜查区区一个人,有何难哉?更何况那人即知朝廷重金悬赏,自然不会再轻易抛头露面,只是就算他改头换面,也要生存。若想生存,怕是只有投靠过往主人,再为其效力。到那时,对方若是留之不杀,便是多了一员智将,但若是将其除掉,也是去除了一名心腹大患。王爷,你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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