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王“哈哈”一笑,羽扇翻飞,道:“朝廷有公子这样聪明之人坐镇,还怕其他智将?”
路子清也是一笑,道:“智将自然不怕,怕的只是那比不过的权势。”他微微一顿,道:“若要监听天下,自是有一定权势在手。若子清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样本事的人,在场众位皆是列位之选。”
他此言一出,华阳王,青王,郕王皆纷纷变了脸色。上官邢也是心下大惊。他们自然知晓皇上的顾虑,也知晓这谋反之人怕真是在这当中,只是没想到路子清会当中说出,上官邢不由看向那几位王爷,属青王的脸色最难看,亦带了几分杀气瞪向路子清。
郕王眼中略带惊慌,故作镇定,却掩不住那当中的讶然。
华阳王也是一愣,一怔,一惊。心中暗自盘算可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入他手中,又或者这只是路子清单方面的试探。若是后者,路子清日后必不能留。想法一过,华阳王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路子清与他对视,只觉得心头一震,只是那杀气极快,他尚未反应,却已是消失不见。路子清再去端详,却再也看不出究竟。
他冷哼一声,心道再说下去,就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路子清眼神一变,便要开口。
慕容昊轩却在他背后双目一瞪,托着他后腰的手,找准了穴位用力一按。一下子就叫路子清腰间一酸,双脚一软,他呻吟一声,向旁一歪。慕容昊轩伸手一接,便将人搂在了怀里。同时不忘双目威严的一扫,道:“子清,休得胡言。在场众人皆是朝廷重臣,忠心不二,你若有真凭实据便列出来,若是没有,便不要胡言乱语。否则,就是朕,也保你不住。”
他这番说辞,虽是在责怪路子清,但旁人也听得出,若真是路子清提得出证据,他自然是对对方力挺到底。
路子清试探之意实有几分不甘作祟,过于急进。被慕容昊轩扬声质问,反倒几分清醒。低垂下头,温顺道:“是子清失言,还望各位见谅。”说罢,借势一礼。
弯身之际,他额头的血迹又顺着眉眼留下,慕容昊轩眉头一皱,便伸手替他按住伤口,扶他起身。
自他怀抱路子清,便早已超出了君臣之礼,如今这番,更是自损身份。上官邢见了,不由便要劝阻,正当他要开口之际,忽听一阵喧闹,卫严,卫涛压着一人,身后跟着路峰回,走上前来。
第117章
路子清定睛望去,那被俩人压上来的人,身形佝偻,一头乱发,但从衣着仍可看出,那人正是傅鬼寿。
路子清咧嘴一笑,道:“看来当真与我所料不错。”说着,一脸得意的挑眉,站直了身子。
慕容昊轩也未多说什么,打量着下面的人,一脸威严,道:“他就是你说的另一人?”
路子清点点头,道:“下令以僧众之性命,要挟方丈,又以子清之性命,要挟盟主。视人命如无物,视道义如微尘。真真一个无情无义,反复嘴脸的小人。”
慕容昊轩低应一声,道:“让他抬起头来。”
卫严一拉傅鬼寿头发,迫使他抬头。只见他一脸污浊,嘴巴大开着,明显便是下颚被人错开,无力合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脸邋遢。
郕王见了,忍不住掩住脸面,不愿多看。路子清却是冷笑一声,道:“傅先生,别来无恙。”
这看似善意的招呼,听着却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尤其是路子清脸上的笑容,分明是一种嘲讽,鄙夷,又带着看好戏的态度。傅鬼寿与他眼神相对,嘴巴呜咽了几声,身体抖动,虽是口不能言,但看也知道,他定是一连串的骂声。
路子清道:“傅先生与我有志一同,怎可抛下子清,一人独逃呢?”
傅鬼寿瞪着他,满脸不甘,更是愤恨。
路子清装模作样的打量他一番,摇头晃脑的好似在猜测他想些什么,最后却又直起身子,道:“傅先生,莫不是在想,如何逃出去吧?”
傅鬼寿面色一白,随即无声。
路子清微微一笑,道:“傅先生自己也清楚,如今这情势,逃生无望。只不过虽是逃生无望,但生……仍有希望。”傅鬼寿眼睛一转,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道:“傅先生如今是什么情形,相信先生非常清楚。若是先生有心,与子清合作,子清保证先生日后前途无量。”
傅鬼寿眼珠转了几转,好似在询问是何方法。
路子清微微一笑,道:“先生可认得出这当中有没有先生的同党。倒不如说,先生不妨说出来,指示先生之人是谁。”
慕容昊轩站在路子清身侧,一同看向傅鬼寿。
傅鬼寿见了慕容昊轩,本能的一缩脖子,路子清便道:“当今圣上也在此,就算你背后那人有通天的本领,皇上也会替你做主。”
慕容昊轩也道:“只要你说出谁是幕后主使,朕自会保你不死。”
傅鬼寿一愣,随即呆愣愣的跪在那里,像是失了魂一般,路子清又道:“先生也该清楚,你现在不说,之后也要逼你说出来,到那时,可就没有人能保的了你了。”
傅鬼寿仍是一脸呆愣,路子清又道:“先生也该明白,就算先生不说,那人也不会放过先生。”
傅鬼寿闻言,身子一颤,转头看向慕容昊轩。
路子清见状,得知傅鬼寿已然动心,准备再接再厉,一番鼓动,定能叫他开口。可他还未说话,华阳王却扇了扇扇子,道:“公子这般恐吓,只怕他会乱认也说不定。”
路子清眉头一皱,华阳王又道:“若是那人本不在这当中,公子让他乱认,认错了人,岂不是朝廷之损失。这个责任,公子可以承担么?”
路子清挑眉,傅鬼寿却是身子一颤,侧目看去。
华阳王又道:“这个人口不能言,笔不能书,公子要他指认,岂不是强人所难。”
路子清道:“只怕若是让他能言能写,他便会当场自尽,再也死无对证。”
华阳王道:“若这当中无他要找的人,他又如何指认?”路子清皱眉,便要辩驳,华阳王又道:“公子难道认为,要他在皇恩施压之下,所说的,就一定是真么?”他微微撇头,道:“若是有心机的人,此刻便趁着这个机会,指认自己的仇人,这般反倒卖了自己主人面子,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我是刑求者,便当如此。”
路子清一愣,随即反唇道:“王爷好口舌,若说方才他指认一人,子清定会相信,那人便是幕后指使,但若是现在他指认一人,子清反倒认为那人是青白。”
华阳王轻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给公子提个醒,这人既然狡怪多诈,就算此刻问话,也该小心。以我之见,倒不如将他送至官府,慢慢审理。”
路子清轻哼一声,还未说话,华阳王又用折扇一拍额头,恍然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之前柳盟主便是关押在天牢,还被人劫走了。这样的话,如此重犯,倒不如请青王代为看管,青王向来严厉,由他审问,相信必可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公子意下如何呢?”
审问犯人一说,他不问群臣,不问皇上,却偏偏问这里地位身份最低的路子清。路子清一时呆愣,不知如何回答。他眉头一皱,便转头看向慕容昊轩,后者也正看向他,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眼神,抬头道:“华阳王此言不差,朕不相信在场中人,有包藏祸心之辈,将他交给青王审理,并无不妥。只是……”他话锋一转,原本得意洋洋的华阳王也跟着眼神一转,只听慕容昊轩道:“这件事关乎皇室,需谨慎对待。这次武林盟轻易便进入了菩提寺,相同之事不可再犯,朕便将他交给暗影邢审,华阳王意下如何?”
华阳王眼珠转动,随后笑道:“这个本王自然没意见。”随后他冷冷扫向傅鬼寿,后者顿时身子一颤,华阳王冷哼一声,便转开了头。但见路子清仍若有所思的看着傅鬼寿,便又转回了身子,道:“本王虽然没意见,但只怕公子仍不肯死心。”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路子清。后者眉头一皱,他又道:“不如就让这人指认一番,也好宽了公子的心。”
路子清面带犹疑的看向华阳王,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华阳王微微摆手,转过身,一把提起了傅鬼寿的脖领,迫使他面向众人,厉声道:“如今就给你个机会,看清楚这里可有你的幕后指使。”
他拎起傅鬼寿,面向青王,傅鬼寿却是毫无反应,怯懦的将头一垂。他又拎着转了个方向,面对上官邢,傅鬼寿眼神微动,却无动作。
华阳王冷笑一声,又拎起他身子转向郕王,郕王见状,以袖掩鼻,皱眉道:“华阳王,这污秽东西,还是快些拿走的好。”接着他又皱眉,道:“我看交予暗影审讯,挺好,何必在此弄得大家都不痛快。”说着,又嫌恶的看了眼傅鬼寿,将头转了开。
华阳王唇角微勾,似对郕王这幅怕脏的样子感到好笑,指尖一转,便要将傅鬼寿拎向一旁,谁料傅鬼寿却在此时,全身挣动起来,口中发出“呜呜”之声。
华阳王见状,眉眼微挑,又将傅鬼寿向郕王凑近了几分。郕王“啊”一声怪叫,便要退后。傅鬼寿却是一脸焦急,满眼祈求,身形乱扭,分明是向靠近。
慕容昊轩眉头紧皱,却是不发一语。
华阳王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郕王,忽然冷下脸面,将傅鬼寿往地上一扔。
傅鬼寿跌做一团,却又立刻爬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向郕王。郕王脸色大惊,连连后退,双手乱摆道:“我又不认识你,你何故要陷害本王。”
众人都被这一遭,弄得皆是一愣,纷纷看向郕王,这当中尤以慕容昊轩的目光最为锐利。路子清不发一语,眉头紧锁的注视着华阳王。见华阳王背对着自己,站在傅鬼寿背后,那镇定的样子,好似早就料到有此一招。路子清冷哼一声,道:“傅先生真是聪明人,这随意一指,也是大有文章。”
傅鬼寿身子一颤,眼神便有些飘忽。
华阳王“哦”了一声,转过头,看向路子清,道:“此番他有心指认,反倒是公子起疑了?”
路子清沉声道:“方才王爷也说了,他此时指认怕只是为求脱身,平日郕王为人,大家心知肚明,此人此番指认,大家也该心里有数。”
华阳王若有所思的瞥向傅鬼寿,忽然眼神一厉,厉声道:“你这贼人,竟敢在此胡乱指认,污蔑郕王,当真罪该万死。”说着,他上前一步,扬扇便向傅鬼寿脸上抽去。
旁人来不及阻止,“啪”的一声,傅鬼寿脸瞬间歪向一边,华阳王抓起他衣领,第二扇便要抽上。
路子清心顿时一跳,忙道:“且慢。”
华阳王又哪里肯听,一扇带着内力又再落下。接着说道:“皇上在此,你还敢乱说!若非公子在场,险些被你诬陷了忠良。”边说,又是左右开弓,几扇下去。
只见傅鬼寿双颊瞬间便变了颜色,青紫一片,血糊了一片。在看他双眼无神,头颅随即偏到了一边。
华阳王脸色一变,怒道:“你还敢装死。”说着,又要再打。
“住手!”来人一把抓住他手腕,阻了他攻势。
华阳王偏头看去,阻挡他的人是柳思霁,冷哼一声,将手一松,道:“区区几下教训,便宜了他。”说着,转头走到了郕王身侧。
郕王被傅鬼寿指认,本就是吓的六神无主,此刻见傅鬼寿一张脸看不出本来面目,血肉模糊一片,他平日风流,可却从未见过大场面,尤其是这般血腥的场面,如今一见,登时脚下一软,面色苍白,跌坐在了地上。
路子清看着那看不出面相的脸,也觉得一阵恶心,额角有血,顺着眼睛流了下来,染得眼前一片血红,路子清只觉得一阵头晕,身子一歪,便向后倒去。
慕容昊轩顺势便将路子清揽入了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上官邢眉头一皱,本想劝阻,但见傅鬼寿滑落在地上,便没了动静,也跟着吓了一跳。
柳思霁上前一探鼻息,已然断了,在查脉搏,也是全无声息。华阳王那几扇子扇下来,竟是将人活活打死了。柳思霁心下一阵黯然,慕容昊轩却是眼神一冷,颇为不满的看向华阳王。
华阳王见状,也是微微怔愣,随即展开羽扇,遮住下唇,愣愣道:“我不知他如此不禁打。”随即又一脸无辜道:“这等逆贼,死有余辜。且不说他阴谋造反,更要污蔑皇亲国戚,这等小惩……”他声音一顿,“啧”的一声,道:“谁料结果如此。”随后又闷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扇子,一脸嫌恶的扔在了一旁。
慕容昊轩见状,虽然心中盛怒,却也无法发泄。路子清却是头晕目眩,阵阵作呕,一时间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华阳王这举动可圈可点,却又全无破绽,再看郕王,早已是坐在地上,一脸土色。慕容昊轩一声冷哼,他便吓得抬头看过来,可一对上慕容昊轩的双眼,又要退开,迟疑一番,又看过来,几次下来,慕容昊轩也不知他是做戏,还是真的吓成这般。
无奈之下,慕容昊轩只得说道:“人犯既然已死,也无从追查。好在还有几个落网之鱼。”他又看向柳承恩,道:“郕王也不必在意,想那人犯也是临终之时,胡乱说的。正如华阳王所说一般,这怕是贼人早已安排好的计谋。郕王为人,朕信得过。”
郕王听了,脸色稍缓。华阳王连连微笑,将他拉了起来,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我也是替郕王打抱不平,可谁知那贼人不禁打,几下就死了。这下可好了,死无对证。”他一摊手,颇为无奈,随后又转头对慕容昊轩道:“皇上,既然是微臣的错,将重要人犯刑求致死,微臣也想将功补过,不如将那一干人犯交予微臣审理如何?”
他说着,路子清便是一颤,便要起身阻止,却被慕容昊轩在背上一按,压了声势。
只听慕容昊轩一摆手道:“事关重大,既然已经交给暗影处理,华阳王尽管放心,朕绝不会冤枉好人,自然也不会错放恶人。”
华阳王一听,便微微一笑,他本想摇扇,却发现手中折扇早就被他扔了,于是只好一抖袖子,道:“本王相信。”
众人一阵沉默,慕容昊轩命人清理了现场,法缘的尸身要妥善安置,众僧也需安抚。莫紫霄,卫严等人操持一切,便带着众人退出了后院。郕王脸色不善,慕容昊轩便叫他早些回去休息。
过不多时,院子中只剩下几人,华阳王也在其中。
路子清仍旧靠在慕容昊轩怀中,头脑沉痛,胸腹阵阵难受,一副软绵绵,使不得力气的样子依偎在慕容昊轩怀中。两人这番暧昧至极,柳思霁暗自郁闷在心,上官云峰也是盯着那拦在路子清背后的手,满腹话语。
上官邢见状,猛然一咳,道:“皇上,天色已晚,不如就此先回去,路公子的伤也需处理才是。”
路子清闻言,浑身一僵。他左手无力,便用右手推拒,想要慕容昊轩放手。慕容昊轩又岂会不知他想些什么,手按在他肩头,丝毫不见放松。路子清挣了几番,却是无可奈何,只觉得头晕的更厉害,最后也只好作罢。
上官邢眉头紧皱,见慕容昊轩不肯放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路子清身份卑微,这样于理不合。”
路子清又是猛然一震,听了上官邢的话,心头一阵气闷,更是一番火起,也不知是哪儿生了一股子的气劲,竟是顾不得左手伤痛,双手用力在慕容昊轩身上一撑,晃了几晃,脱出了对方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