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两望+番外——文武之道

作者:文武之道  录入:02-09

若说李家真的有难,我是怎样都要回去一趟的,毕竟父亲还在那里。若这消息是假的,这便是一个陷阱。可我无法明白这陷阱的用意是什么?是为了对付我?还是为了对付棣宫?

对付我?没有意义。我只是一颗棋子。

对付棣宫?我不愿深想,毕竟这人能自由出入绛雪轩,那么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过,无论怎样,若是我不去便永远没有可能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算计。想到这里,我已然下定决心,明夜去一趟书楼。

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一切如常。我去见于肖贞,与他同去演兵场。练兵一日,完时我走在回绛雪轩的路上,忽然觉得若是能就此离开,不得不说是件轻松的事情,毕竟为吴昭的‘天下’作马前卒,我是半点都没有这个兴趣的。——想到此处,更是加强了我夜晚去书楼走一遭的想法。

入夜,我在床上合衣躺到二更半,便悄悄起身,轻轻出了绛雪轩,一路走到书楼。说心里话,我很奇怪自己如此走了一路,竟没有人发现,而到了书楼门口,我左等右等,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正当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我连忙回头往里面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人从里面走出。我不及细想,转身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从半开的门中把自己挤了进去。

走进书楼,我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诺大的书楼里,有一间屋子点着灯——是那间雪儿曾经提醒过我不要进去的屋子。

此时,我也管不得许多,只得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上去,慢慢靠近了那间屋子。我越是接近那间亮着灯的屋子,越是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寒气。直到我走到门前,附耳听了一会儿,没有丝毫动静,然后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我开门进去,抬眼就看到巨大无比的金丝楠木书柜沉沉地靠在面门的墙上,屋子的左手边是一个书桌,一盏油灯在桌子上寂静燃烧。我仍旧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便踱步到书柜前。

我本以为这书柜中藏的是些武功秘籍,可当我翻了几处,才发现这漫漫一墙都是史书。这里的史书不仅有古时的,亦有今时的;不仅有摇光的,亦有开阳,甚至平稽和玉衡的;不及有正史,更有稗记杂传。我甚至在书柜的一角发现了整整齐齐排在那里的《广寒宫怨》,更令我惊奇的是,这《广寒宫怨》不只是有那民间流传的八本,而是还有第九本。

正当我拿着那第九本,正要打开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明令史,别来无恙?”

这身音太过容易辨识,我一个转身,看着来人颔首道:“还好。云令使,近来何如?”

“一如从前。”面前的人用巧笑嫣然形容也不为过,只是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透出的却是一丝冰凉,“不只明令史,今日来书楼做什么?”

“噢,没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把那封信从怀中拿了出来,递给对方说道,“我是随手在外面捡了张纸,想着怕是这里面的人丢的,便送了近来。”

他接过了我的信,笑容在脸上消失,忽然直入了主题:“你若是想好了,今夜便有人安排你出去。”

“我想好了。”我点了点头,“可需要我配合什么?”

“当然。”他似早有安排,指着桌子上的新研好的墨和新舔好的笔说道,“你要留下字据,说是自己离开的。”

我沉静了一下,轻声问道:“你说就凭我这无半点武功的底子,谁会相信我自己能走?”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写就好了。”他并不看我,眼望着桌上的灯火,似若有若无地说,“你不离开,是因为你还不想。若是你想,也不会有人能拦住你的。”

他的话我似懂非懂,只是下笔前还有一个问题必需再问一次:“你说我李家有难,到底是什么?”

“你父亲病危,此其一;你大哥身陷牢狱,此其二。”

我听到‘父亲病危’这几个字,当下便不再计较他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立刻一边起笔,一边问道:“你只是送我出棣宫,还是会把我送到李家?”

“你想怎样,便怎样。”

我刷刷下笔,写完把笔墨淋漓的纸递给他,说道:“我要你送我回家,越快越好。”

他看了一下我写的东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明令史,果然是个孝子。随我来。”

他说完便转身起步,我立时跟了上去。他带我出了书楼,走到一个不大的院落,进去后,他把我带到了西厢的屋子,对我说道:“你暂且在这里居住几天,然后我便带你出去。记住,千万不可离开这个院子,不可声张。”

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是要先要拿着那信,假装我出去了。然后,等风不紧了,再真的把我放出去?”

“你聪明也只有一半。”他没有再和我多言的心思了,“你且休息吧,衣食自会有人送来。”

九天后的一夜,云令使安几素又来了,此次他带来了一套衣服,对我说:“换了,我带你跟着我的人出去。”

我依言换了这套衣服,脸上蒙了一个面巾,便跟着他从院落的后门出去,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

我们到时,已经有七八个人牵着马站在那里了。我注意到这七八人都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也都蒙着面。见到我俩走来,他们齐齐对着安几素行礼,然后便有一人牵着一匹马,过来把缰绳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当然明白的用意,当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随着这一行人在夜幕中打马出了渺月峰的峰顶地带,然后我们便换上雪驼,我和其中一个人共乘一只,在茫茫雪原上跑了不知多久,在天边出现一丝曙光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雪山的脚下。

这一路若有关卡,都是安几素出面对付,但我却是可以听到他与守卫的言谈——原来他是出去找失踪的明令史的!

终于,在天大亮的时候,我跟着这一队找我的人马顺利离开了棣宫,到达了山脚下的一个村镇。一月的季节,北国都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小镇上人烟稀少,我们几个换了新的马匹,并没有多做停留,一路穿过小镇,走入一片树挂晶莹的林子。

眼看就要出林子的时候,安几素忽然停住了马,侧身对我说道:“李如遗,我着人送你去永昌府。”

然后他又陡然提高了声音,对我身边另一个蒙面的人说道:“胡斌,你送他去永昌的李家。”

“属下遵命。”这个叫胡斌的人立时下马领命。

“安几素,谢谢你。”我拉了一下缰绳,带马准备离开。

他眼中的精光一如从前地溶解在了如丝的媚眼中:“莫要谢我。你也知道,我怎么会是为了你好。”

我全无表情地答道:“若是能再见父亲一面,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恩人。”

“哼。”他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说,“那你就快走吧,别耽搁了。”

我与胡斌离开了安几素他们,打马又走了一程,然后就听到他对我说:“可以摘下你脸上的蒙面了。”

我看到他已然摘了下来,便也一手扒开自己脸上的蒙面,随后问他说:“从这里,到永昌,要多久?”

“半个月吧。”他答道,“这是在少休息,或者不休息的情况下。”

“好,我们紧赶吧。”

这一路,我们马不停蹄,一日只睡上两三个时辰,终于在十四天后赶到了永昌府。去李宅所在的十里铺,从永昌城内穿过是最短的路了。可是吴斌却以人多并不便于马匹行进为由,带着我绕过了永昌城,直接到达了十里铺。

到达十里铺的地界后,我刚想加劲打马冲回家宅,忽然被吴斌拦住:“李如遗,你等一下,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你家已然被朝廷查封了。所以,你现在不能回去。”

“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才想起安几素对我说过的第二个大难——李如是身陷牢狱。

“总之,你现在进去,就是自投罗网。”他对我说,“我们昨日得到消息,你爹已经在不久前去世了。你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的。”

“我爹?”我听完这话,更是不在乎他的阻拦,拉紧缰绳就要奔出去。怎奈我刚想纵马前弛,便被他一把提起,拉下了马。

“你不能去。去了也只是被朝廷抓住。”他的手死死的抓住我的肩膀。

“不用你管。”我拼命挣扎不得,大声喊道,“已然到了家门口,你说什么,我都是要回去的。”

“你要是一定想回去,也不是现在!”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对我说道,“你若是被朝廷抓走,这罪过不是几个人能担待的。你若是想回去,等天黑,我带你偷偷进去看看。”

“天黑?”我发现自己挣扎不过,只得迂回道,“李家现在可还有人?”

“大概是走得走,散得散了。”他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你父亲的墓碑前看一下。

我并没有想明白,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发生,为何还要把我一直送到永昌,这一切不应当只是为了让我离开棣宫这么简单。可是,事以至此,我完全没有了思索的余力,更不计较安几素要把我送出来的目的,只是静静地说道:“好,带我去吧。”

第三十三章

我跟着胡斌出了十里铺,过了玉兰花畔的那条河,又行了一久,走到了一片荒地之中。这里四野无人,只在东南片有几棵枯木。我远远看去,就见那些枯枝下有几处乱坟,隐隐有个人影立在中间。

他说了句:“就在那里了。”

我闻言便拔腿向那片地方奔去,到了近前才发现立在那里的人竟是刘伯。而他跟前的一个墓碑上,刻着父亲的名字。

“刘伯。”我激动得叫了一身,然后便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他听了我的呼喊,整个人一个激灵,转过身来看着我,盯了很久,才颤颤巍巍地说:“三少爷?是你?!”

“是。是我。”我立马上前一步,扶住他,急声问道,“刘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爹他……”

“少爷,你……你来晚了……老爷,老爷……已经走了。”他说完便拿着那龟裂的手抹了抹眼泪。

“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忍了忍心里的悲痛,继续问道,“还有咱们府上,为什么被查封了?”

刘伯眼抬起红肿的双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跟上来的胡斌,忽然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很远的地方,才凑上来小声问道:“少爷,跟着你的人是谁?”

我知道胡斌虽然没有跟上来,可练武之人都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于是我一边背对胡斌给刘伯使着眼色,一边说道:“是刚认识的朋友。”

刘伯看着我,摇摇头叹道:“前些日子,不知怎地,忽然有官府的人,冲到府里,说大少爷犯了事儿,要来抄家。老爷与他们争执积了怨,结果冬日寒冷,又染了寒,一气之下便中风而亡了。”

我听到这里,心中又翻涌起一阵酸楚,想到当日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会回家看望助我出逃的父亲。可谁知世事难料,再回来时,已然阴阳两隔。生生死死,这世上有太多事,盼不得,等不得。

我一下子跪倒在父亲的墓碑前,千万痛苦的思绪中,忽然生出一丝懊恼——人就是这样,在世时不知年寿有限,不知存心珍惜,死后再多的祭奠都是惘然。

刘伯跪在我的旁边,我似感觉到他还有些话未说。可碍于胡斌的存在,我俩只得默默跪在那里,不能多言。这让我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当下之计,是要甩掉眼前的胡斌,然后再问清刘伯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与胡斌离开的时候,刘伯急急拉住我的胳膊:“三少爷,你还是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官府的人到处在找你,你若是露面,就一定会被他们抓住的。”

“我知道,刘伯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刘伯,我有些不舍,有些担心,最后也只得暂别道,“多保重。”

入夜时,胡斌兑现了他的承诺,对我说道:“今夜我带你进去李府,一切要格外小心。行动一定要静,切不可被府外的守卫发现,你也知道你现在可是通缉犯。”

“我懂。”我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二更天的时候,胡斌带着我,悄悄地接近侧墙一处守卫少的地方,静静清了侧院外墙边站着的守卫,带着我纵身跳入侧院的花园。我们刚刚进了府,他便悄悄附耳对我说道:“你家被抄,必有蹊跷,你可知家宅中原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我听他这样一问,心中便明了了大半他肯带我夜闯府宅的原因,当下便顺着这条线说道:“我记得父亲住的地方,似乎有些什么。”

“那我们小心过去看看。”

“好。”我一边答应着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借着月光,在夜色中,往父亲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胡斌干净利索地清了三四个守卫在宅子里的士兵,我则依照他来时的吩咐,一路悄悄地前行。直到到了父亲住的院落,我和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去,看着父亲曾经住过的屋子,我咬了一下唇,心里一紧,气提到了胸口……

只等到进了屋子的那一刹那,我一下子扑到在那张空着的床前,放声哭喊:“爹呀!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爹!……”

胡斌一下子从我身后冲上来,一边想捂住我的嘴,一边着急地说:“你!你别哭了!会被人听到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屋子外的一阵骚动,继而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都朝着我们所在的地方集结过来。

“走!快走!”他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我等得就是这一刻,哪里肯走。我死死抱着我爹的床,喊得声音越发的大了:“胡大哥,你就让我再跟我家待一会儿!待一会儿!”

“不行,有人来了!快走。”他说话,扽得力气更大了,一下子把我从床上抓起来,刚刚想出门,忽然从门口冲进很多官兵,带头的一个人,我竟然还认得——就是那日在永昌城内作威作福的何盛公子。

“大胆贼人,夜闯朝廷禁宅,都给我抓起来。”何盛一声令下,便开始有人拿着兵器冲了上来。

胡斌开始还一手抓着我,一手招架。怎奈后面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他只得把我推开,一人被上来的几十个士兵团团围住,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被刀枪夹在中心,动弹不得。

何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我,忽然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胡斌当然不会开口,我也没有说话。

何盛见我们没有答话,忽然看了我一眼,一步步走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见他如此问,忽然心生一计,看着他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他惊奇地问道。

我指了指耳朵,点点头,又指了指嘴,摆摆手。希望他能明白我说的是:我听得到,但是不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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