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时候好像就很喜欢那人了,是啊,喜欢,他开始学习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对硕和的想法。
“喜欢是什么呢?”他曾经问硕和。
那人眉目温和,很耐心的跟他解释:“喜欢啊,就是你看到一个人,很想很想珍惜她,保护她,不然她受伤害,你觉得看她做什么都有趣,说话有趣,走路有趣,就算是狼吞虎咽的吃饭动作也是可爱的。她开心了呢也开心了,她不开心你比她还难过。她不理你了,你就觉得难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时年少无知,以为这也不过是硕和想让他理解词的意思而做出的描述,不去细想其中的含义。他的成长一直平顺,但是20年来,也没有遇到过更多了。恋爱方面几乎空白,除了那个席琳的死缠烂打,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他看也没看过的情书,真拿不出更多了。
他是知道一些人和同性相恋,但是没往自己身上想过。硕和在他身边的时间那么长,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习以为常,感觉变得纷乱复杂。他以为就是寻常的友谊,直到看到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他开始惊疑,开始不安,因为找不到自己内心愤怒的源头,他单纯的嫉妒和硕和并肩而立的人,并不知所措。
“这就是喜欢吗?”不想让别人抢走,不想让他人碰触,只想抱牢在自己怀里,守护着,就像安东尼对罗曼那样,强烈的占有欲,不让陌生人踏入感情的禁地?
想的越来越多,硕和的样貌也更加清晰起来,他确定这个人自己想要完全拥有。
久久,久久,蒙特睡着了,在他编了那条短信息之后。近乡情更怯,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忐忑,害怕一颗热心被冷水浇过,于是他在睡前关闭了自己的通讯器。
中央三区,硕和还在看着那条短信。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很短,也能看出很多意思。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者是玩闹恶作剧,或者是发错了,或者,本来,就是发给他的?硕和明明知道,答案就是那最后一个,但是他阻止自己那么想。那是条歧路,不该让这孩子走,他年纪还那么小,在伯兰星,算是未成年,即使在地球上,也算是他的后辈了。无论怎么给自己辩白,都不能否认,他林硕和其实是个45岁的老男人,再加上这里的七八年,他也算过了半辈子了,而蒙特的人生却刚刚起步。他跨不过那道坎,说服自己毫无负担的跟蒙特在一起。
硕和烦躁的丢开通讯器,翻出一瓶酒来。这是蒙特有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捏造的生日,准确来说,是他前世的生日。这瓶酒一直藏在柜子里,一直没开。今晚,他需要酒精灼烧一下神经,清醒总要想着烦恼,不如大醉一场。
一条短信,有去无回。
蒙特醒来感觉内裤是潮湿的。很快知道是什么,他脸红了。昨夜做梦梦见硕和,硕和收到短信,赶来军校找他,于是他看着硕和纤细结实的腰身,把持不住,狠狠的吻上去……梦中的场景让他更加不好意思。他鼓起勇气打开了通讯器。
有时候,梦的确是反的。
第十五章:夜奔
“这种玩笑不好玩。”
“我没在玩笑,我喜欢你,如果这算表白。”
“如果算,请别认真。”
“嗯,当然。”手指抖了一会,打出来的字,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所以,你要努力,蒙特,你会成为最伟大的将军。”但你身边的人不该是我。
该死,他怎么会说出那么愚蠢的话。“嗯,当然”,怎么可能理所当然地放弃,他一点都不想放弃,他应该说死都不放手的,可是打字的时候就走了样,稀里糊涂的答应要当朋友。好像丢掉了什么,整个人都麻木了。蒙特关紧卫生间的门,偷偷的哭起来,这样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看得到哭泣时难看的表情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欢快,兀自蹦跶着,水花激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那压抑的啜泣淹没在电闪雷鸣中。
“叩叩叩”,敲门声,里面没有动静。
“嘭。”门被不耐烦的主踹开了,蒙特肿胀的金鱼眼首先映入眼帘,让门外的人没悬念的笑了,“哈哈哈,蒙特·弗兰奇,多大的人了还躲厕所里哭呐,还没断奶么?”安东尼笑得花枝乱颤,眉心的朱砂也跟着一抖一抖,鲜红欲滴。
随后罗曼也走过来,他在后面停顿了下看着安东尼,静静的,不同以往的柔和平静,那一瞬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悲伤。很快罗曼又把那些表情藏起来,换上平时的样子,没让两人察觉这份转换,他把安东尼拖出来。
罗曼上前麻利的取下一条白色毛巾,放到水龙头下浸湿,递给被突然打断有些无措的蒙特。蒙特的大眼睛从始至终都茫然的看着两人。他的眼睛被泪水泡过,肿胀得厉害,红色的血丝蔓延着,十分狼狈不堪。灵魂好像都不在身体里面,麻木的结果毛巾,手还是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见此罗曼只好说到:“擦脸。”于是,提线木偶拿着毛巾往脸上一抹。
安东尼爆笑,罗曼回头瞟了他一眼,他摸摸鼻头,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闷声笑起来,肩膀抖个不停,蒙特的样子太搞笑了。蒙特的兔子眼一动,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好像终于认出他是谁了。然后这孩子把毛巾往罗曼的手里一塞,硬从两人中间挤了出去。
“喂,怎么走了,不说谢谢吗?”看蒙特不客气的样,安东尼生气了,他是心疼,自个老婆好声好气的伺候这小子,末了好心喂了白眼狼。
“行了行了,他心情不好你还想惹他呀。”罗曼对他的孩子气真是又气又无奈。安东尼好像总也长不大,身板涨了,心智压根没涨,被人弄到军校里面也是必然,表面看起来难对付,实际上最单纯的莫过于他了。罗曼把头埋进安东尼的怀里,心里有那么多担忧,但是日子却只能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蒙特跌跌撞撞的摔门出去,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什么人。豆大的雨滴纷纷砸到他头顶,脸上,眼皮被砸得很痛,但是这微弱的打击没有让蒙特更清醒,他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着更大的风雨,洗刷他纠结如杂草的心网。
雨水打湿的衣服黏糊糊的,皱成一团,水花溅起的泥水让裤子面目全非。
蒙特一路奔出去,已经很夜了。他下意识的躲避巡逻的教官和士兵,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一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后蒙特停在一堵墙边。这里好像十分偏僻,人迹罕至,也听不到那些巡夜人的脚步。他发现这里竟然非常适合爬墙出去。蒙特在墙下面徘徊了许久,终于下决心要从那堵墙爬出去。
他刚刚搬来几块垫脚的石头,肮脏的泥土此刻填满了他的指甲缝隙,一双手再也没有白皙的余地,仅手腕处隐约能看到一点白色,不过衣袖已经完全变了形状。20年来,第一次忘了形象,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只因为想去见那个人的心已经胀满,仿佛要破膛而出。
有人就抓住了他的肩膀,被捏住的地方生疼。
蒙特低吼:“干什么?”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刺痛让他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黑暗中他的眼睛反射出来的光晶亮晶亮,像两颗璀璨的钻石在闪烁。
“抓你,走吧。”男人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只一个高高瘦瘦的轮廓依稀可辨。他一手撑着一把浅色的大伞,另一手扣住蒙特的肩头。蒙特使劲挣扎,却像被困在网里的鱼,挣不脱肩膀上那只手,很快他被一枚手铐铐住,男人看也不看他,径自拖着他离开。
就差一步了,差一步就能离开这里,找到地方回去,回去问问那个人,凭什么不要他。挣扎不过别人,被拖着走的蒙特不停回头盯着那堵墙看,甚至被拖到拐弯看不到的地方也不肯停下。男人也不管他,一直把他拖到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里面非常大,三室两厅的格局,客厅非常宽敞。可以说,在一众教官里面,这人的待遇十分好了。男人把蒙特丢在客厅的地板上,皱着眉看着蒙特湿答答的衣服把地板弄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泥水。忽然后悔去管这档子事。
“在这里躺着别动。”说完人就转进一个房间不见人影。
许久那人才出来,自己坐到长沙发上躺着。蒙特打量完房子,回头开始看那人。
瘦削的脸部轮廓,完美的五官,黑色短发利落的贴在耳朵两侧,脸色苍白,本应该十分刚硬的俊美的一张脸,因为左眼下那悬挂的一颗孤艳的泪痣,整个人变得妩媚。不笑的时候,彷如桃花开在重重心事下,妖娆里带着冷清,笑的时候,却能让他整个人显得多情而深不可测,像海妖的歌声一样迷惑着别人的视线,让人挣脱不能,只能沉沦。
“要去哪?”那人说话的声音非常清冷,好像一块寒玉,清,透,冷,但是圆润。一张妖娆的脸,说着清清冷冷的话,蒙特相当不习惯。他举起自己被靠着的双手,因为挣扎手腕处磕出血,一抹鲜红缠绕在细碎的镣铐上。
“迪兰,把钥匙拿过来。”扫了一眼镣铐,那人喊到。迪兰?蒙特惊疑。
房间里面一扇门打开,迪兰凌乱的脑袋冒出来,他打着呵欠走出来,询问他什么钥匙。
“手铐。”说完蒙特就看到迪兰又转过身进了那门,刚刚只是怀疑,现在他是真的确定了,他的教官,迪兰·艾略特,这个身高还不及他,长相清秀无害为人却腹黑狡诈,多变任性的魔鬼教官真的是在和沙发上的男人同居。
“嘿,小蒙特,你犯了什么大事,让凌把你拷着,好久没发现他干这么暴力的事了,哦对不起,有点兴奋。”迪兰给他解了手铐,好笑的看着小伙子眼睛里满满的不服气。把蒙特往浴室里面一扔,让他好好洗干净自己。
这孩子,能坐在这里还是托他哥哥的福,不然南凌基本上不会多管闲事,他就是这样,懒洋洋的做甩手掌柜,把活都给底下人,让下面的人每天转的像陀螺。能让他感兴趣动手的事还真不多呢。要不是南凌手下留情,这孩子估计会很惨的,无论他是不是弗兰奇家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洛伦兹对他们一视同仁。
嗯,是什么错呢?迪兰腹黑的本性开始运作。
蒙特走出来,看见南凌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派安闲舒适。迪兰横躺着,脑袋搁在他膝盖上,正在翻看一本杂志。地面上的污迹已经不见了,地板光洁如新。
就是这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坐在那里的时候,让他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蒙特知道,看似文弱的迪兰其实深不可测,他能轻易打败一个个头两米零几并且受过训练的壮汉,并且在格斗训练中屡屡得胜。很多人在他手下都不堪一击,最让人意外的应该是罗曼·连恩,那个看起来总是睡不饱的孩子却在迪兰手下拼了很久。蒙特即使经过许多年的专业训练,和他交手的时候也是深深的挫败。太弱了,迪兰完全没把他们这些人放眼里。
“坐。”男人眼睛都不转一下,他正忙着给迪兰剪指甲。迪兰的手型很美,骨骼纤细,脆弱而修长。很难想到这样一双手拥有多大的能力。接着他补充到:“记住,我叫南凌。有事可以找我”
蒙特忽然拘谨起来,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让他很不自在。他快步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眼睛紧紧的盯着茶几上面的一篮水果。
南凌忽然说到:“想吃就吃。又不是带你关禁闭来的。”
“我不是想吃它。”蒙特羞红了脸,被人看成一个贪吃鬼他很恼怒。
“这孩子怎么啦?”迪兰扭头看蒙特,见他脸红觉得不可思议。
“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血液循环过快,导致面部发红,俗称脸皮薄。”迪兰没有对这个一贯很懒的男人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惊讶,这家伙只是太闲了找不到人玩,他该腹黑的时候一刻不落。蒙特此刻最想做的是找一堆沙子,把自己埋起来,从头到脚。
“你走的那个地方不对。”南凌忽然又说道,他的话好像牙膏,很久才会挤一句出来,“围墙下面是个沼泽,一到下雨天水就涨。你刚刚如果跳下去,也许明年我们可以去挖一副新骨架出来贡献给医学院学生。”听了以后迪兰明白,这大男孩竟然想要逃跑?
下那么大的雨,还疯了一般要跑出去,这背后的事啊,值得玩味呢。
第十六章:心结
成长的路上总会有那么些人,也许你终身跟他们都没有多少交集,只是在机场的一次邂逅,在公园一张长椅上的交谈,在超市超市休息区的偶遇。他或者她没有在你脑子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外貌印象,因为他们通常样貌普通,有的甚至失魂落魄,刚刚失恋或失业,他没回家在街上游荡。
他可能说了一些话,很精辟或者很俗,很有哲理或者完全是一种独白,但是你听到了,那些话的某个字、某个词或者那句话本身,忽然触动了你的某根神经,你对照着自己的困境,发现你所深陷的那个迷局,困住你的也许只是很小的一扇门。有人把钥匙递到你手上,你很轻松的走出来了,雨过天晴,一切的阴霾退散。你再回首,发现从前自己多么可笑,天哪,我竟然会因为男朋友没有及时来接机而生闷气,太不可思议了。
看吧,很小的事情,先是被自己无限扩大,由简化繁,在你心里蔓延滋生犹如杂草。然后有人提醒了你,兄弟,你的想法一开始就错了,这就好像一个要向东走的人,偏偏自以为是的走向了西边。
“啊!这样?”蒙特傻眼。沼泽?为什么一个学校旁边竟然会有沼泽,为什么竟然没有人把那个沼泽填平?他的蓝眼睛此刻睁的好大,双眼皮都看不到了,只看见深蓝色的圆弧曲面上流转着无辜的水色。他对男人的话接受不能。
南凌嗤笑,迪兰也扭头意味不明的笑着。
“你应该选东南侧那堵墙,看上去很高,实际上攀爬点很多的,学校的监控也不是很到位,很容易混过去。”南凌徐徐道来,仿佛没察觉自己的行为在教导学生学坏。
蒙特听得恍惚,现在是在进行“怎么从学校完美的逃出去行动指南”普及么?他不是应该把自己丢给学校保卫或者教导处,让他们处理他么,不是应该义正言辞地开始思想道德路线方针政策教育么?这两个人是非人类吧,一定是吧?不然他怎么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听着莫名其妙的话。
“大半夜的学校外面有什么好风景么?还是你比较喜欢学校附近的野生动物,想要半夜跟他们亲密接触呢?”迪兰好奇。
蒙特憋着涨红的脸,摇头,惊慌失措的样子盖不住他的谎言。
迪兰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开始假设:“或者其实是你把那个女人藏在树林里,发现下雨了小黄花估计心情不好想去陪她;还是想深更半夜去丛林冒险,打猎什么的不允许哦。”
越猜越上瘾,迪兰说个不停,没给蒙特反驳的机会,“不对,不像弗兰奇家人的风格。弗兰奇家的人不能用常理来推,那么,你是要跟男人私奔吧。”迪兰为自己的天才想法鼓掌,这才是最像弗兰奇家的人干出来的事呀。
“让他自己说,嗯?”南凌低头寻着他的耳朵,他靠的极近,温热的气息吹上迪兰的耳朵,那里很快有可疑的红色蔓延上来。迪兰嗔怒的看着他,默默吐槽,该死的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美色诱惑他,让他饥渴的想扑过去把人压倒。问题是,被压的总是他,迪兰心里泪流满面。
蒙特咳了两下,清清嗓子,以消除看到不良画面的影响。即使明知道自己喜欢硕和,但是看到两个男人亲密的样子还是不习惯,如果是他和硕和……不知怎么的心跳加速了。好吧,他很乐意有那一天。
蓝色的眼睛飘向了两人以外的地方,但蒙特发现这样他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努力使自己镇定起来,开始讲述。他也不明白怎么就能在这两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把心事掏出来,也许是因为某种统一战线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