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鸿一把扯下墙上的鞭子,甩开胳膊,随着“啪”的一声,叶青矜肩上的衣服就咧开了一个口子,多了一道血痕。随之,背上又是一麻,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并不叫喊,亦不躲闪。
赵飞鸿双目通红,像疯了一般,一下一下挥动着鞭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
这一刻,叶青矜突然觉得他是可怜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可怜几万倍。自己生来就不配爱,而他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初呆在这人身边不过是承诺加感激,谢他了了自己的心愿。即便是夜夜抱着双臂发抖,也认了。后来心中渐渐生出同情,他的世界怕是比他的人还要残忍,孤独,寂寞。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一眼秋水,不过是断肠忘怀,何必还要斤斤计较呢?只是今日的疼痛来的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巨烈。渐渐的,叶青矜感到头越来越重,逐渐失去了意识。
赵飞鸿没有停止,继续手里的动作。当理智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叶青矜早已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他把叶青矜抱在怀里,绝望的的闭上了眼睛,脱下外衣盖在叶青矜的身上。无论以前多难都好,只在这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
“程峰。”
推开房门,虽见惯了血腥,可还是心头一震。满目狼藉,触目惊心。赵飞鸿的身上,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渍,一直延续到周围的地面上。怀中人已昏迷不醒,想也知道,衣袍下,是怎样一番景象。
“上药。”
程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飞鸿,或是听过。语气之中透着无奈。他赶忙找人进来清理,又叫来了阿三为叶青矜上药洗漱。
手下的人到是见怪不怪,醉生梦死,什么没有?只要是不把人当人的法子,都应有尽有。唯有阿三,在叶青矜手下呆的时间长了,又念着平日里待自己不错,红了眼睛。看了看房间另一边的赵飞鸿,还是把啜泣咽了下去,只是偶尔听到叶青矜痛极了的呻吟声不时偷偷抹着泪水。他不明白,自己公子是有些小性子,可平日里寡情薄幸,病弱体寒,为什么总找不到一个待他好的人。又是那里惹得这位赵公子心里不痛快,要如此狠毒。
朦胧中叶青矜似乎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他尝试的张口,发出的比死还难听的声音。但没有放弃:“子宁,子宁。”
赵飞鸿听见床上之人出了声响,赶忙跑了过去,听清言语之后立马变了脸色。他抓住也叶青矜的肩旁恼怒的喊道:“你睁开眼,我要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巨大的晃动迫使叶青矜恢复了意识,慢慢的睁开双眼,看清眼前的人。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叶青矜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向了床的里侧。
“我不明白,不过一晚的时间,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赵飞鸿伸出手将叶青矜的脸强行转过来看着自己。
“你永远不会明白,一瞬都可以是一生,何况一晚。你一辈子不过是个可怜人。”
赵飞鸿怔了怔,不自觉的放松了手上的力气,行尸走肉一般到了门口
,停了下来:“可怜的究竟是谁,看来你忘记了从前,你以为他会真心爱你么?”说到此处,竟自顾自的冷笑了起来,“你很快就会明白,谁才是可怜人。”打开门扬长而去。
叶青矜再也没有力气关心其他事,闭上眼睛,真的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06.梦回过往,连理定情
这一觉好长时间,梦中的自己仿佛又回到那颗树旁。
“你当我这醉生梦死是什么地方,好话都跟你说尽了,还是这副德行。那王员外是什么人,你用花瓶砸他,我倒要看看你是长着三头还是六臂。”王婶说罢,看了看按着某人肩膀的两人道,“你们跟他好好说说这个理。”然后转身出了门。
“林公子,好长时间不见您了,今儿个可得尽兴了再走。”
年轻男子往门内瞟了一眼,道:“王老板这是跟谁生气了。”
“一个不知轻重的小蹄子。”
屋内传来的一阵阵声响打破了谈话:“你们这群禽兽,放开。”
王婶见林萧君的眉头微皱,赶忙说:“林公子,千万别让他坏了您的兴致。蓝羽这几日不舒服,让妈妈我再给你物色个好的?”
“不用,就他了。”
“你是说——屋内那个。唉!虽然生的好,可也只是个会扫兴的主儿。”
“客人点人,还要跟老板商量不成?你醉生梦死什么时候有这等规矩。今日他我是要定了。”
王婶眼珠一转,马上示好道:“公子别生气,既然喜欢,我这就让他梳洗了陪你。只不过这小子性子拗得很,这不刚伤了王元外。您身子金贵,只怕……”
“出了事不用你负责就是了。”
“好,好,我这就去办。公子请稍等。”
林萧君踏进屋里的时候,床上的人抱着双腿又往进缩了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警惕的看着他。只着一眼,林萧君就被吸引住了,稍稍顿神,自顾自的坐在桌边,饮起茶来。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谢恩啊!”
那人仍旧没有说话,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你是不想说话么?算了,我也清静一下,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说着便走了过去,不顾那人比死还难看的脸色,脱下靴子,躺了上去。
床上之人赶紧翻身下床,向着门口跑去。
林萧君闭着双眼,缓缓的说:“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呆在这里,门口有什么,你比我清楚。我累了,没劲碰你,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你也不要再别扭了,床很大。这一晚过去,兴许你的那个妈妈,会对你好点。”说着便让出一边,侧过身对着墙,不多时,就听见微微的鼾声。
这个表现反倒让门口站着的人更加不知所措,地上的凉气穿过脚心直达胸腔。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依旧抱着双腿。开始还清醒着,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日来的折腾,毕竟太耗人了。
当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在床上。抓着棉被的一角,陷入了沉思。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王婶。
“这都几时了,还不梳洗。”
他看看了窗子,开始以为是天未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刚入黑。
“快起快起。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今早上那林公子走的时候才叮嘱了我们,说你伺候的好,要你从今日开始就不接别的客人了,他要包你的场,还告我你睡得正熟,不让惊着你,让好生对你。不瞒你说,妈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是个可造之才,才出柜就招来了这么大笔的生意……”
后面的话全都没有听清,脑子嗡嗡作响。每夜那个林公子都会来,整整一个月,有时不多言语,有时耍几句贫,最终还是睡觉,像第一晚一般。不同的是那人已经由警惕的张望慢慢变成了同床共枕。
他知道他叫林萧君。
他也知道他叫叶青矜。
渐渐的,林萧君话越来越多,东拉西扯,叶青矜不多言语,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自娱自乐。难得有时,叶青矜独奏和唱,引得林萧君像捡到宝一般刮目相看。只有叶青矜知道,看见林萧君欢喜的眼神,心里也是欢喜的。
突然有一天,林萧君来了只是喝着闷酒,低头不语。平时都是絮絮叨叨,这样的平静是叶青矜没有见过的,心里的恐惧慢慢涨了大半。现在的林萧君是从未有过的孤独。他一步步朝着这个背影,从后面紧紧的环住。
“萧君。”
胳膊下的人身子微微一颤,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他从没问过,自己也从没说过。其实在很多时候,叶青矜早已偷偷叫过千百次了。
“我不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只求你不要这般折磨自己。要不我……”
叶青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占住了嘴唇,口中的气息汹涌而澎湃。
“告诉我,你会怎么样。”
喘息过后,叶青矜的脸泛上红晕,继续道:“我也会难受的。”
林萧君再也坚持不住,打横抱起眼前的人,向内屋走去。
那一夜,叶青矜才是真正幸福。像冲上云端一般,耸在山河之上。以前听过看过的皆是妄言。肌雪消磨,唇齿相依,统统极不上此人半句。低到尘埃的情愫,升上明月的相思。走了,停了,就再也放不开了。叶青矜甚至不知自己有多爱此人,只是明白一点,有爱才有幸福。
长安灯会,好不热闹。酒弄飘香,十里扬长。鬼脸遮面,驱魔辟邪。统统都是这座老城的传统。迎着新月,带着面具,看着花灯,喝着浓酒,跳着鬼舞,一直欢呼到天明,无论老少,皆一夜无眠。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顶是一年灯好处,笑盈盈,乐依依,忘却旧时忧。”
灯楼上不知谁家的姑娘唱着不知何时的古词,抑扬顿挫,煞是动听。叶青矜听着入了神,转身已找不见同游的林子君。焦急的张望,才发现根本是白费力气。街上的人连同自己在内,都带着面具,来来往往,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转个身不知绊到了什么人,双双倒在一边,惊慌失措的扭过头,看见熟悉的青衫。立刻摘下自己的面具,又一边脱了面前的人的,一边欢喜的道:“你太坏了,让我好找——”“找”字的尾音还未说完,就羞红脸。面前的人到是英俊,不过并不是他的林萧君。
匆忙站起,作揖:“公子,对不起,我忙着找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请您见谅。”
面前的叶青矜好生养眼,双侧通红,煞是可爱,不知不觉,竟忘记了说话。
看着那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多少有些尴尬,又顿了顿,喊了声:“公子。”
这才回了神:“无碍,你我既能相遇,便是缘分,在下赵飞鸿。”
“我叫叶青矜。”没有修饰,直来直往,却一下打进赵飞鸿的心,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青矜——”好不容易找见,赶忙奔了过来,看见叶青矜外褂上的尘土,警惕的看了旁边人一眼,马上心疼的拍着,埋怨着:“才一会不见,怎么回事。”宠溺的语气,让叶青矜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扶起林萧君,说:“还有人呢。”
林萧君才不管不顾,抓起叶青矜的手腕,转身离开。到了人少的地方,一把搂在怀里:“再找不见你,我会疯的。”
叶青矜感到脖子痒痒的,不知因为什么,但心里还是升起一阵阵的暖意。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绕过街市,路过北关,叶青矜下了马,看见的却是一棵树,他一脸嫌弃的看着林萧君。
林萧君无可奈何笑了笑,又一脸严肃的说:“你可别小看它,它叫连理树。旁边的村子叫并蒂村,每有新人成婚,都会祭拜此树。相传它是月老遗留在人间的一根红线头,落地为枝,只要有情之人诚心叩首,可生生世世,白头到老。”
叶青矜的一脸辜疑的望着林萧君:“那你的意思是……”
林萧君好看的笑了笑。拉着叶青矜,跪在树前,说:“所以你跑不掉了。”
07.恨情难返,痴缠剧痛
这天,林萧君来的很晚,一言不发的望着叶青矜整个晚上,没有表情,更别说笑容。他不说,叶青矜也就没有问,主动从来就不属于他。
“青矜,为我唱一曲吧。我想听《离愁别绪》。”
叶青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五味杂瓶。林萧君今日好生奇怪,平日里问他喜欢听什么,他总是痞痞的说只要是他唱的,就都喜欢,哪怕是一首放牛歌。《离愁别绪》当然唱过,可那人当时还说如此伤感,言过其实,以后再也不要听了。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念君于心,望君之安,担君之途。别后难安,不知远近,触目凄凉,离愁别绪。”
一曲作罢,林萧君似乎丝毫没有发现,依旧如刚刚般聚精会神的望着,喃喃的道:“为什总也看不够呢?”
叶青矜不明白,林萧君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他好像随时会离开自己,再也不回来。他突然有些冷,走到林萧君身旁,蹲了下来,钻进他的怀里。
那一夜的林萧君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似乎想把自己也一并进入到叶青矜的体内。不顾叶青矜的呻吟,只想就此了结,霸道到再无遗憾。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从此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无音讯。
叶青矜转遍大街小巷,独自看了多少日出日落。他像疯了一样抓着每个人的手,王婶的,阿三的,醉生梦死门口卖烧饼的阿伯的,焦急的说:“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求求你们告诉我,他去哪里了。”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他全部的知晓不过是一个姓名罢了。
他不懂,难道曾经不过是南柯一梦?那些日日夜夜的相对,那场花灯会,那棵连理树都真真实实存在过呀。夜会来临,形单影只;花灯未摘,人去楼空;连理树还在,只是再也没有人带他去看。他好想问问那人:“这就是你的生生世世,白头携老?”
等不来那人,却等来了王婶的催促:“林公子可早就说过,永远不会来了,偏是你自己不信。做人不要太执着,你真是傻的可以,居然盼望着长久。他能留你这么多些时日,早就不知胜过了多少纨绔子弟。别说我不通人情,林公子的包场银可前日就到了,昨个算妈妈我送你的。这今天么可就该……好好装扮装扮,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又没死了爹,也没缺了娘,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任谁看了都晦气。也不知这赵公子看上你哪点,我还怕你赶走了我的客人呢!”
叶青矜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见有人进门,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名字是记不住了,记住
的不过是林萧君为这事的惊慌失措。
“怎么,忘了我了?”
现在的叶青矜那还有心思答话,低头不语。
“忘了我不要紧,还忘记了怎么说话么?这不该是醉生梦死的待客之道吧。”
叶青矜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突然跪了下来,抓着他的下衣摆说:“只要帮我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生不如死也可以么?”
叶青矜惊讶的看着赵飞鸿,突然又像明白过来一般,说:“只要让我见他一面,什么都可以。”
赵飞鸿笑了笑:“我只想让你也多看我一眼。”
叶青矜没想到。第二天,林萧君就来了。开始谁都没说话,久久的沉默之后,叶青矜想抱他,林萧君只是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叶青矜捂着脸看着他,他的嘴唇一直在动,用力的听却怎么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记得一开一合,再开再合。然后就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自己就这样一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最后没有了知觉。
叶青矜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人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叶青矜把手抽了出来,头扭向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你要见他我让你见,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你出去,我不想见你。”叶青矜一字一顿的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恨,他恨得痛彻心扉,恨得肝肠寸断,恨得想要杀人。只是,他不知道该恨谁。是恨林萧君的冷漠无情,还是恨自己没本事留不住他,或是恨赵飞鸿又让自己见到他,给了那人机会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他急需一个点释放,所以折磨唯眼前之人才能让自己来的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