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摇摇头,他初次来魔宫,哪里会注意魔宫是什么颜色的,不过临水这么说,他倒是记得,一路走来,大红的灯笼一盏盏亮如长龙,排了数排,确实是大红的。
“那是皇子死亡的信号,他的灯灭了。”临水静静的,“皇族的孩子绝对不浪费能量,一旦死亡,所有的灵力都会回归到祖祠来,反馈到魔君身上,这是我们保证魔君绝对强大的方法。”
青君一惊,几乎不敢相信,夔龙还会死么?
“我刚才收到阿银殿下的那部分了。”临水一笑,张开手臂,“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临水略迷茫:“谁知道呢?大概是自杀的吧,厌倦了。”
“我只是告诉你。”临水闭起眼睛,“真喜欢什么,去抢,去骗,去偷,哪怕以后后悔伤害,也比以后回忆空白好,以阿银殿下的实力,要么废了父皇留在身边,要么直接杀了,那种人又渣又废的,惦记的都是大傻逼。”
新任的魔君脸上有种魅惑的迷茫,像是孩子,那样的无助:“我当初,如果多问问他,或许也不会那么糟糕,可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啊……”
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大而圆润,像是珍珠,青君默默地看了他两秒,把袖子用力盖到了他脸上。
“我走了。”青君最后道,“开明在外面吧?不见。”
他甩开袖子,旋风一样的跑掉了。
“真可惜。”临水爬起来用袖子擦擦眼角。
“可惜什么。”十三无声无息地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里的,甚至连青君都没有发现。
“当然是抢新郎啊。”魔君静默了两秒,露出点儿嗜血的笑容,“准备好了?”
两国邦交,上三界的青君却去抢了幽冥界的驸马,那驸马还是魔界的摄政王,想来临水就想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十三冷着脸问,他一向只服务不发问,这次却有点忍耐不住的暴躁,“不该放他回来的。”
“不干什么。”临水懒洋洋地,碧色的眼睛里却射出点凌厉的味道,“我魔界与天界恶交,幽冥界怎么可以独善其身?”他幽幽地看着窗外,“况且我早说过了,我睚眦必报呀。”
“我讨厌阿银殿下。”十三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了奇怪的话题,“没说出口的感情被牺牲了也活该,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功,那就失败吧。”
他显然一直在外面,听到了临水与青君的交谈。
临水微微一笑:“我也讨厌。”
“弱者活该被踩踏至死。”十三冷冷地看着他,“你讨厌他什么?”
“嗯,十三很强,讨厌弱者很正常。”临水把酒杯放下,有点疲倦,“至于我么……我只是讨厌离别。”
“你的世界我总是进不去。”十三更加冷了。
“因为小十三是强者,心无缝隙。”临水柔声道,“而我是弱者,内心总是很软弱,我这种废物,十三当然无法理解,就像猎豹会随时猎杀猎物进食一样,它们永远无法懂得蚂蚁储藏食物的小心翼翼。”
“骗子。”十三冷然,“你只是……”他的脸色有些白,“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临水沉默片刻:“十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点事情,就像一部电影,在你看到的完整剧情身后总有些花絮,而那些花絮,有时候特别亲密的人能看到,而有些花絮,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看到。”他对十三的时候总是有点懒散,嘴角淡淡的,垂着眼眸,“因为看不到狼狈的花絮和拍摄的繁复,你才能欣赏电影连贯的美好。”
“我一辈子都看不到花絮?”
临水低下头,一绺头发挡住他的眼睛,显得他特别的晦涩,好像睡着了,连声音都轻的像风。
“不会,等到哪一天,我睡着做噩梦的时候,会叫着你醒来,或者哪一天,我会自自然然地跟你说,小十三呐,过来帮我擦屁股,小十三呐,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吧,那时候我就给你看全部花絮。”
他低着头,十三也低着头,两个人好像罚站似的,都一言不发,许久之后,十三才笑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临水也点点头,这场交谈似乎极其疲倦,他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他睡了么?”
“睡了。”十三捂住额头,也是头疼,“闹了一个晚上,青华宫都给他砸了,他说……”十三吸气,“他说,陛下若是不放二殿下回来,他就血洗魔宫,若是不成……他就自杀。”
“真是个孩子。”
十三感叹:“谁说不是呢,陛下如此为他铺路,他也不领情。”
“真是冤孽,我是欠他们家的么?临水喃喃自语,嘴角却噙着笑,”罢了罢了,随便他吧,哪有老子不疼儿子的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明天准备两坛酒,等我有空亲自去给阿银殿下送去,作孽哦,他要是知道我这么编排他,会不会把我吃了啊,说来到底是青君这货太天真,还是我的演技太好呢?唉……”
十三一脚踹碎了大殿的柱子,可如此大的倒塌声也比不上他拔刀磨牙的怒吼。
“骗子,受死吧!”
背对着他的魔君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怒火的十三不曾看到,如果他看到,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真是一个极致悲伤的笑容。
这世上真真假假的,哪里分的那么清呢,对有些人来说需要说真话,而对有人来说,就要说假话,谁也没必要太当真。
很多时候,青春过去,竹马离去之后,那些花絮就丢了,连自己都找不到了,所以谎言很好,起码还代表愿意花心思去欺骗。
77 恨到归时方始休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是玩游戏玩的如梦正酣的时候,电量突然提示不足了,临花那会儿正玩在玩水果老虎机,他数学不错,所以小四喜大三元西瓜双星啥的赢得彩礼飞飞钱币哗哗作响。
如此酣畅淋漓之下,被提示即将停止甚至还没地方充电,真是让他怒火蓬发。
“你就不能多送两台来么?没电了,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临花发短信埋怨,等着临水回复的时候顺便把游戏关了,他有点担心电量不足以让他收到短信。
临水前几次一直回复迅速,这次却不知道去干啥了,临花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收到回信,心里有点着急,只好又发了两个催促。
在催促的功夫,他一直在思考,临水是怎么说动移动,把光缆架接到这边的呢?不知道短信发多了,会不会欠费停机啊,或者等会儿移动会不会发个什么短信过来“客人冲一千送红包”之类的广告。
或者,为什么这会儿没有人给他发骚扰短信了呢?以前在人间的时候,明明可以一天收N条垃圾短信的,各种各样的办证保险等等等。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临水照样没有回复,这让他有点不安。
他甚少会不安,那是第六感,人类不大相信这玩意儿,他却相信,因为那是野兽一样的直觉。
临水那边出事了,他想。
一切事情都在计划中,哪怕青君与临水翻脸了,以临水的能力,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的,可是不对头,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那问题如此的大,让他坐立难安。
是幽冥王么?不是,这货这是一枚烟雾弹,绝对不是主菜,翻不出浪花来,那是天界那边么?也不会,他们再强悍,也不至于打到魔界去到魔宫踢馆,那还有什么呢?
他扶起额头,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可是那念头闪的太快太快了,他抓不住。
魔界能干过临水的不出两三个,曾经的他能算一个,可是如今他已经分裂了,剩下的大概还有阿银殿下,可是阿银殿下在人间,况且阿银殿下也不会去打临水,那么还有谁呢?
十三么?十三背叛了?可是十三是献祭的人,不会背叛,那就是芙蓉……也不对,芙蓉的实力与临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还有谁呢?
他脸色一变,陡然想到一个。
碧火!碧火!
他是夔龙的血统,纵然之前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是一旦情绪波动或者暴血了,那样灭了临水还是很可能的,况且他是临水儿子,一旦发力,猝不及防之下,临水也会中招。
他们防备过很多人,可是没有防备过碧火,碧火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此刻临水一旦出事,他们上百年的计划怕就是要搁浅了。
那么久的隐忍与牺牲,居然要功败垂成么?
一身冷汗,临花望着窗外,天已经黑了,幽冥界的天气好,日日都春光明媚,现在却像是要响应他的心声,远处传来了滚滚惊雷。
他咳嗽两声,嘴角湿漉漉的,用手一抹,才发现都是暗红。
这身体破败的太厉害了,他想,纵然伪装的很好,可是从内里开始腐败了。
在人间的时候,临水总是一边抽烟喝酒一边跟他调笑,说作为妖怪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心肝脾胃被搞坏了,他们永远都是干脆利落地死亡。
一个正常的妖怪,被分割开来自然是会慢慢变坏的,只是因为他本身生命力强悍,才能拖这么久,可是现在不行了。
他摸摸眼角,他的最后一朵花都开不起来了,那是真正的命之花,可是它完全撑不起来。
但愿是自己多想多了,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血想,否则这也太像个笑话了,他们牺牲了所有,最后却是以残局终场。
这种时候,他就格外的恨,当年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地觉得应该让碧火过普通孩子的生活,不教他任何东西呢?只是带着他四处乱玩,学着玩女人不负责任呢。
碧火生来就是夔龙,怎么能普通呢?他后悔的舌苔都发苦,如果因为这种破事破坏了计划就罢了,最多重头再来,可是要真是伤了临水可如何是好啊。
简直就像阿银殿下预言的那样,无论曾经多辉煌,计划的多美好,都会灿烂的化为乌有。
窗外的雷声由远及近,终于到来了,带着闪电,挟着细雨。
细雨中有脚步声。
他听着门外的响声,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头,把手掌蜷缩起来,再张开的时候,上面已经干干净净了,那血痕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下次进门前先敲门。”临花诚恳地道,把自己蜷缩进被子,“有些东西少儿不宜,被你撞见就太不妙了。”
“什么?”墓陵没听懂,有些茫然。
临花瞥他两眼:“没什么。”
他没猜错,这小子果然很傻很天真,他就说么,不怜香惜玉的男人,肯定是没有享受过性的美好的,难怪这小子跟美人吵架吵得如此厉害。
他滞留了三天,发现墓陵真是迎风一刀斩的绝对王妃啊,王城里的公主侍女,但凡他看不顺眼的,他都不太客气。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什么。”墓陵没好气,“我又不是三岁!我只是说,你有的我都有,还都一样,就算做少儿不宜又如何?还怕被我看到?”
临花卷起被子打了个滚,认真思考了两分钟:“有道理,下次搞混战,就叫上你一起玩。”
两人都笑起来,然后号称不是三岁的墓陵少爷开始脱衣往床上爬,一把夺过临花的被子,把后者推到墙角:“往那边去点啊。”
“你又不是三岁,还要玩睡觉一起睡的把戏!”
临花捏捏他的脸颊,对手感十分痛心,他比较常跟临水睡在一起,看着那小子的睡脸都是一种享受,无聊的时候还能数数临水的眼睫毛,心里都一股赞叹的味道,可是为什么换成了自己的脸,就觉得很别扭很别扭……
墓陵卷起被子,扭啊扭啊,扭到临花身边,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问。
“你想不想杀了我?”
临花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他知道你要干什么。”墓陵想了想,“你不杀我,他会让我杀了你。”
临花哦了一声,也不问他是谁,也不问他到底知道自己会干什么,只是微笑:“这样啊,那你会杀我吗?”
“怎么可能!”墓陵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就是我,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
以后再也不要瞪眼睛了,临花默默地想,像他这种钢铁一样的汉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弱智到爆的表情啊。
“对啊,你不是说了么,你就是我,我为什么要杀我自己?”
墓陵点点头,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住临花的手,这时候就能看出两人确实有点点差距了,临花少爷的手掌光滑干净,连个薄茧都没有,墓陵却因为一天到晚发脾气撩猫斗狗手上都是细小的划痕。
“我不杀你,你也不杀我。”墓陵再次重重点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嗯,就这样。”
这货真的是我么?临花默默地想,恍惚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弱智,天真的他都觉得自己太邪恶了。
这么纯洁的小孩,骗了都会遭天谴吧?真是奇怪,墓陵这样说明他也有点儿纯洁的过去的,可是到底是怎么发展的,现在会……不要脸成这样呢?
临花想了几秒钟,见小孩子还一脸正直地看着他,连忙也做出诚恳的笑容,大声应:“好。”
于是他就看到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啊,眼睛都笑开来了,荡漾着愉快。
“我可以帮你杀了墓陵。”墓陵突然道,“在他对我下命令之前,我就可以杀了他了。”
“嗯?”
墓陵有些犹豫:“我听他说,你是过来骗人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盟约是假的,他也有法子对付你。上三界之前有过使臣过来的。”
“你怎么听到的?”
“就在门口听到的咯,他一向随便我进出,你要我帮你杀了他么?”
“他对你还好么?”临花避开话题,问了点别的。
墓陵皱起眉头:“还行。”
“那他知道你跟我关系不错么?”临花举起手,叹息,“好吧,那他知道你爱我么?为我不惜一切。”
“知道。”
“既然知道。”临花嘴角蔓延出一点笑意,“既然知道,他怎么会告诉你实话,让你有空来给我通风报信?”他捏了捏墓陵的耳朵,“他只是假借你,给我一点点警告罢了。”
“警告?”
“警告我,你还在他手上啊,而他还有点底牌没打去,要我小心点,不要耍花招。”临花柔声道,“你真是我么,笨死了。”
“他利用我!”墓陵哗啦一下子爬起来,激动的要命,把被子都掀掉了。
虽然天不冷,但是这种寒凉的夜晚,在被子里储藏点温暖也是不容易的啊,临花叹气,他现在不比以前,连自己身上的温度都很难保持了。
“他没有利用你。”临花摸摸他的头,把他按住,“他知道我听得懂,只是想让你传话罢了。”
墓陵被他按着头,有些犹豫,可是语气还是很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说,或者直接告诉我,让我传话。”
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故弄玄虚,好听点的就叫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好听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