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业已说完,他无法轻易左右自己的情感,更没有力气去控制旁人的选择,闭眼睡觉装听不见,比较轻松。
感情的事,一方消极退避,另一方就要积极进取,魏炜无视何络的无视,继续表白发誓。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出乎意料的喜欢。
魏炜的心思都在何络身上,未曾留意路线,抵达目的地才发现是方惟居住的社区,他们停泊的地方,恰是方惟家楼下。
琢磨要不要上去露个面,何络已然推门下车。
更巧的是,迎面驶来熟悉的白色宾利,与他的黑色路虎停个面对面。
两辆车驾驶位上的男人互相瞪视,温玉骋吃惊更重,还隐隐掺杂了探究和愠怒,相对的,魏炜勾出笑意,拔了钥匙下车,长臂一伸揽住何络肩膀。
何络想不到这会儿就能和温玉骋碰面,无措之下顾不得发觉魏炜的占有示威。
三方对峙,气氛诡异,唯有温玉骋车里的尹筱笙莫名且无辜。
进了方惟家门,热闹才多。
温玉骋不知自己睡了方惟的学生,尹筱笙不知交手过多次的床伴是方惟的发小儿。
方惟不晓得魏炜如何跟何络勾搭上,亦不晓得温玉骋何时跟尹筱笙有一腿。
何络最糊涂,不认识尹筱笙,以为尹筱笙是温玉骋新欢;刚弄清魏炜是方惟表弟,不清楚魏炜和温玉骋是怎样的瓜葛,还被魏炜强行扣上恋人的帽子。想辩解,看温玉骋和尹筱笙之间的暧昧,某种心理作祟,咬紧牙关吞回辩解。
岳小贱不介意从今天的主角沦为多角关系的看客,温玉骋害何络伤心,他十分乐见何络跟温玉骋对着干,最好把温玉骋气到半死。因为了解尹筱笙对方惟余情未了,所以不认为尹筱笙和温玉骋是情人关系。
孟栩是纯粹来凑热闹的,有附赠八卦,再高兴不过。
方正和叶尉岚冲两个小崽子不管大人间的勾勾缠缠,就为蹭吃蹭喝蹭欢乐,整间屋子,他们最单纯最无争。
不用岳小贱提醒,方惟顾虑到温玉骋和何络的情感纠结,温玉骋和魏炜一样不在邀请之列。
孙笑忙于演出,春节过后基本没回去探望老人,就把孩子放在老人那里看管。地方巡回遭到意外,暂停休整,终于有了些时间,又是周末,两口子便相约回大院看老人和孩子。
温玉骋天生怕麻烦,不喜欢小孩儿。自己的儿子都是孙笑和双方老人及保姆在管,他只是回家时在老人面前装乖尽孝,其他时候撒开了为所欲为,由于甚少见面,儿子对他还有几分惧怕,他每次兴起逗弄都落得败兴,久而久之,就没了兴致,故而父子感情极淡。
过惯灯红酒绿豪放风流的日子,温玉骋不是个能安分坐得住的。从小,家里老头就喜欢方惟胜于他;结婚生子后,媳妇儿子在家里的地位又超越了他,温玉骋那孔雀开屏的性格岂受得了冷落?每次回家除了吃就是睡,实在百无聊赖随便交代一声,就丢下一家老小出去闲晃。
今儿也不例外,跟家待到哈欠连天,正说出去溜溜,被老头子派了活儿。
孙笑从地方上带了些特产回来,不贵重,是个心意尝个鲜儿。尝鲜的东西不禁放,老头子让他赶紧给各家送去,显得他们两口子心里装着人家。
分发完东西,温玉骋琢磨去哪儿玩会儿,偏巧遇见尹筱笙在路边打车,想助人为乐,结果助了一肚子憋气。
何络找新下家他没意见,可怎么能是魏炜?!
夹在温玉骋和魏炜中间何络浑身不自在,尤其温玉骋旁边还有个尹筱笙。
岳小贱拽何络陪他聊天,何络不像在座的这群厚脸皮,不好意思方惟一个人在厨房忙,而且,上回受了方惟诸多照顾内心十分感激,便跑去帮忙。
温和体贴,会照顾人,看得出方惟是真心待岳小贱好,何络由衷替岳小贱高兴,希望方惟就是岳小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此带岳小贱远离苦难,一辈子无忧无虑。
过了一会儿,尹筱笙也加入帮忙。何络起初对他颇多避忌,可一起干活难免各种接触,很快熟络起来,何络发觉尹筱笙是个很好的人。斯文大方,还有他们这些年轻人应有的明朗朝气,不熟时或许觉得他寡言冷淡,熟悉之后,十分健谈,且幽默风趣,分明是个邻家大哥哥。
不由得,心里冒起酸泡。温玉骋身边都是这么优秀的对象,难怪不当他是一回事,认清现实,是时候死心了。
“哥,别聊了,去买瓶老抽。”
“哦。”
“领命。”
何络从厨房冒头,一句话两人应,三个人尴尬,场面妙趣横生。
温玉骋听惯何络叫他哥,想都不想,本能应声。
魏炜今天强给自己关上何络男友的身份,巴不得应这一声甜叫。
两个人异口同声之后,又凶巴巴互瞪起来,各自背后燃着一团火。
何络不懂自己何德何能成为两头雄狮争夺的对象,想想,根本是那两个大男人骨子里的霸道和不服输作祟,刚巧他倒霉被两个大男人摆在逞威风可炫耀的战利品位置。
换别人可能会得意自满,何络却是反感不爽——被人视作战利品哪里值得骄傲?战利品是物品,说明你在斗争双方心里都不算是人!
“孟大哥,方教授说你白吃白喝够多了,该锻炼一下回馈社会,命令你去门口超市买瓶酱油,要老抽。”
孟栩笑嘻嘻跳起身,特意抖了抖孔雀毛,趾高气昂分别扫视两头被战利品打败的斗狮,华丽丽从两人中间挤过。
“哎呀呀,两位不好意思,没想到是我屏雀中选,小何花魁果然眼光独到,品味非凡。”经过厨房门口,登时换了副嘴脸,抬高音量甩闲话:“方惟个死人,请客不说备齐材料,好意思麻烦客人!”
“孟哥哥这会儿当自己是客啦?天天上我们家报到蹭吃蹭喝蹭玩,心情好了跟我们叫兽撒娇,心情不好拿我们叫兽撒气,分明是正宫娘娘的范儿。”
“小贱贱自谦了,如今你才是那能装蒜的死鬼的正室老婆,我是那可怜无依的下堂妻!连小正正都跟你比较亲,叫你一起打游戏,理也不理我。”
“谁跟他亲?你才跟他亲,你楼上跟他亲,楼下跟他亲,喂过的流浪猫狗都跟他亲!”方正抵死不认和岳小贱关系改善,丢下游戏手柄,跳起来炸毛。
“是是是,我跟他亲,那我把小贱贱抱回家里亲,可好?”
“方小正,你家好热闹啊!两个后妈暗通款曲,要抛弃你爸私奔!”
“奔你个猪大肠!叶懒虫你这头吐不出象牙的脑残猪,看我踩死你!”
“啊!噢!嗷嗷嗷!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极致拿脚踹,方小正你好爱我哦,我好开心哦!”
……
孟栩抻抻懒胳膊懒腿出门打酱油,岳小贱投奔何络钻进厨房捣乱,两个孩子的暴力打闹仍在继续,徒留两头斗狮燃着战火,各怀心思互不对盘。
第五十二章:干架
岳小贱印象里最热闹最隆重的一次庆生是他十二岁,那时爷爷还健在,还是村长,前村后店的长辈们,八竿子打得着打不着的亲朋全到家里吃席,二十张大圆桌摆满院子,大人孩子喧哗热闹,嘴跟耳朵贴近了都不太能听清彼此说什么,谁见他都说他好面相好福气,将来一定飞黄腾达。
讽刺的是,转年就家道败落,被那个赌鬼祸累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狗都瞧他不起。
那以后,自在快活就弃他而去,岳小贱想都不敢想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想了怕失望,更加伤心难过。
今天的聚会,他嘴上不说,心里挺感谢方惟,他需要别人祝福,需要和别人分享快乐,需要证实他不再寂寞无依。他有朋友,屈指可数,但贵在真心,不管他是否求援,他们都乐意伸出援手,哪怕帮助不多,哪怕只是一句鼓励。
当一屋子人围坐到餐桌前,一起唱生日歌,鼓动他吹熄蛋糕上跳跃闪耀的二十只烛火,岳小贱眼眶立刻不争气的湿了,拼命吸鼻子,才忍住不让泪珠滚落。
“男人掉金豆儿,没羞没臊没脸皮!”
“男人哭吧不是罪,你个小屁孩儿懂个屁!而且,我是让蜡烛熏的,才没有掉眼泪!”
方正眼尖,怪声怪气挤兑。岳小贱忙不迭反驳,精神被分散,泪意顿时减弱。这时,方正掏出两张卡,相当蛮横的塞到岳小贱手里。
“卡里有多少钱?少了对不起我的姿色。”在场谁不知道他出身?岳小贱一点不介意拿来玩笑。
倒是方正涨红脸,横眉竖目,凶相毕露。
“贪财的小骗子,怕别人不知道你跟我爸是图他的钱?!庸俗!不是钱啦,一张是购书卡,买书时可以打折,因为你都花我爸的钱,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办了这个帮我爸省钱。另一张是补习班的听课证,我爸很忙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耽误?你自己去上补习班啦!听好,我是心疼我爸,绝对不是生日礼物,不许自作多情!”
岳小贱低头反复端详两张卡片,然后紧紧攥在手心,出其不意搂住眼角斜吊向天花板的方正,响当当的在那稚嫩的清秀小脸儿上啾了一大口,引来孟栩筷子敲碗长长一声狼叫,其他人也笑得扑哧扑哧,方惟也算在内。
只有一个人例外——叶尉岚冲。
小白猪妒红了眼,不等方正动手,一猪当先推开岳小贱,在被岳小贱染指的地方狠狠吧唧了一大片口水。
“方小正是我的官配西皮,你、你是他后妈也不能占他便宜,方叔叔不管你,等我长大跟你决斗!”
“西皮你妹,决斗你妹!叶懒虫你太恶心了,弄我一脸口水!”
被岳小贱偷袭,方正是错愕。被叶尉岚冲舔了大片口水,方正是硌硬加羞愤,抓起一把还没动刀的蛋糕,糊了叶尉岚冲一猪脸。
“啊——我的生日蛋糕,我还没许愿,还没吃呢!你们两个死小孩,我跟你们拼了!”
“啊啊啊——救命!你们娘俩以多胜少欺负人,方叔叔救命,你老婆儿子要杀死我,救命啊方叔叔——”
“你是人吗?你是猪!岳小贱,压住他,看我不糊死他……啊!岳小贱,你敢糊我?懒猪,起来,咱跟他拼了,糊死算我的!”
“包在我身上,方小正我一定替你雪耻报仇,杀呀——”
两个小崽子杀红了眼,横冲直撞弄得满是奶油狼藉,连旁观群众都未幸免于难,被他们卷入战争。
当方惟被岳小贱充当挡箭牌,被糊了满脸蛋糕,战斗冲上高潮。
一屋子大大小小全疯了。
别人都是疯折腾嬉闹,温玉骋和魏炜趁势发泄心头愠火,把玩笑扭转成真正的打斗。
温玉骋的防身术主要作用是强身健体,根本不是魏炜那从部队里锻炼,警队行动里实践出的硬功夫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落败下风,被魏炜压在身下打沙包似的打。反击成防卫,尽量减少魏炜凶悍的拳头带来的伤害。
何络首先发现不对,惊呼着冲上来抱住魏炜腰身,用尽力气要将魏炜从温玉骋身上拖走,在他看来,温玉骋简直快被魏炜打死了。
紧接着,众人都来劝架,岳小贱和孟栩帮何络将全身肌肉无可遏制的愤怒贲张的魏炜架开,方惟将两个小崽子赶回房里,和尹筱笙搭手扶起变身猪头三的温玉骋。
“王八蛋温玉骋,少跟我假仁假义!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忘了你做过什么畜生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你欠我一条人命,欠我们姓魏的一条人命,穷极一生你都还不清!”
“我知道我还不清,你想怎么整我都没关系,但不要殃及无辜!”
“我没你那么无耻,不像你那么不负责任,说出的话不算,提起裤子不认帐!”
“够了,小炜!今天我的人过生日,你当给我面子,到此为止,可以吗?!”
“方惟,我不懂你,我是你表弟,死的那个是你表弟,你怎么还能和那种人做朋友,一味袒护他?!”
“人已经死了,还能怎样?难道要拉活着的人一起陪葬?!那件事我们谁也不想,让它过去,不要再提,好不好?”
“不好!我不信你忘得了我哥在你面前跳楼摔死,我哥才二十出头,跟何络一样的年纪,样样优秀,前途无限,就因为这个混蛋……就因为这个混蛋!”
“我害了魏桓我该死,我让你拿走我这条命,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无关此事,无关紧要的人。”
温玉骋没点名,但眼光扫过何络。何络牢牢搂抱着魏炜,阻挡他再向温玉骋施暴,触及温玉骋的目光,立即低下头,脸儿火烫,全身火烫,心也火烫。
“凭你也配?!我哥的名字从你嘴里出来,对他都是侮辱,你这条烂命死一万次也抵不了你对我哥犯的罪。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受煎熬,一辈子被内疚折磨,生不如死!”
“小炜,你疯了,跟你哥一样偏执发狂。”
“我没疯,我哥也不是疯子,方惟,你再袒护他,我连你这个表哥也不认!”
“小炜,我要你到此为止你就到此为止,不要逼我。小何,带他走,孟栩帮我送客。”
方惟那张脸仍是雷打不动的淡定,幽黑眼眸里却卷起风暴,周遭气场蒸腾狠厉,相当骇人。
孟栩都不敢再和他作对,伙同何络,硬把魏炜拖出门。
何络临走时跟岳小贱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怪自己搅乱了岳小贱的生日。
岳小贱当然不怪何络,一点都不生气,虽然被温玉骋和魏炜之间一条人命的仇恨弄得有些震撼,可心底里为温玉骋挨揍感到开心,无论如何,觉得是给何络出了口气。
不过,他不敢让何络知道,他看得一清二楚,到头来,何络都是心疼温玉骋的。
辜负何络这么善良这么专一的人,温玉骋被打残废都活该!
“抱歉,我不该上来凑热闹,搅乱了你小宝贝儿的生日宴。”
方惟没有马上收拾残局,送走尹筱笙,打发岳小贱回屋休息,拎了两罐冰啤酒,和在阳台吹风冷却的温玉骋一人一罐,降火气。
魏炜下手够毒,故意让温玉骋见不得人,温玉骋俊俏招摇的脸蛋是绝对的重灾区,别提多凄惨,演恐怖片不用化妆。
这倒还好,关键是气场,除了十几年前魏桓出事的那阵子,方惟再没见过温玉骋如此落寞苦涩。岂止背景,整个人都融化进密密麻麻浓重的阴影线。
“没关系,你挨揍我看那小家伙挺高兴,你害他朋友失恋,他早恨透你,这下解气了。”
温玉骋笑了笑,牵扯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魏炜说中我一件心事,当初我就想问你,你是知道内情的,为什么不恨我?”
“恨你有用吗?人都死了。况且,你只是诱因,魏桓会走绝路主要是他的精神状况迫使。他从小就偏执,精神不是很正常,我们都清楚。”魏桓够狠,玉石俱焚,用自己性命换一副罪责的枷锁,要温玉骋背负一辈子。
“是,可我却招惹了他,导致他情绪大起大落,精神状态每况日下,终于……我真混,明知他……起初我真的很留意,可他总是……我就没了耐性……我就是一为下半身活着的渣,没法踏实跟一个人死磕,一天不胡搞鬼混就浑身痒痒,害不死自己,专害别人。”
“知道渣就该克制,你现在比以前更变本加厉,我都懒得理你。”
“我他妈又渣又贱,就欠天怒人怨没人搭理。”
“正经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喜欢过魏桓吗?”同为男人,明白男人骨子里的淫贱,可,倘若真喜欢一个人,不是该适当节制?不止一次怀疑过温玉骋对魏桓的认真程度,然,每每提到魏桓时,温玉骋流露出的样貌,又令他质疑自己的怀疑,最后,一团糊涂,索性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