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没了,说这个干嘛?”
“再问一句,你喜欢小何吗?”
“我跟他都分了,说这个也没用。”
“不喜欢他,就别做让他误会留恋不舍的事。你管他和魏炜怎么回事?犯不着为他跟魏炜闹翻。”
“什么为他不为他?我跟魏炜早就闹翻了,当年他一板砖差点楔死我,你忘了?”
“你要是在乎,就别放开他,那孩子挺不错,配你富余。”
“我就想知道魏炜对他是不是真的。是,我就暗地里帮他一把,害他没了哥哥,还他一个情人,欠他的债就轻一点儿。”
“放荡花花大萝卜也有伟大的一面,大开眼界啊我!魏炜要不是认真的,纯粹跟你较劲呢?”
“他一人民警察,不至这么无聊没品吧?”
方惟耸耸肩,摊手笑,表示人心隔肚皮,他不清楚。
温玉骋那张扒猪脸隐约蹙紧眉头,捏在手里的啤酒罐发出悲鸣。
“烦!那孩子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管他是不是上当受骗,关我屁事?刚接到消息,那个女人知道那厮没死,很不甘心,我让他们盯紧,防范她发疯再跑回来。”
“嗯。那厮闹够了,也该收拾收拾滚回老窝。”
“咔哒。”
特地压低的门响引起方惟注意,狐疑转回头,岳小贱跳跃着绕过乱摊子,穿过客厅向厨房,约莫是饿了找吃的。
第五十三章:上岸
拒绝孟栩送他们回家的好意,魏炜稍作冷却,驱车带何络离开。
魏炜前半程沉浸在难以平息的愤恨里,未曾留意何络表现;后半程想到自己和温玉骋的那番争执,可能引起何络不适,数度偷觑只见何络沉静如水,似在神游之中而无异常情绪,不由得越发紧张。
魏炜承认动机不纯,可惜入戏太深,想抽身时已然抽离不出。
何络不是他当初想的那种小妖精,挺纯也挺蠢,居然傻到真正爱上温玉骋那种渣,还那么执拗死心眼,跟他哥一样。
若说何络像他哥,其实不尽然。
他哥偏执、神经质,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别说同个大院的其他孩子,即便他这个弟弟也不放在眼里。不知被温玉骋那该死的人渣使了什么手段,施了什么咒,骗到手里,失身又失心,最后失了性命。
何络也有搞艺术的人的那种傲,但是,和他哥与生俱来、完全病态的孤傲冷傲不同,是在骨子里跟自己较劲,不低头不气馁,或许偶尔会小小自卑,也绝不放任沉沦。重点是,不像他哥傻得那么彻底,懂得是时候放弃,不会为个不值得的人渣毁了自己。
染缸里抵制诱惑洁身自好的孩子,怎能不令人珍惜?怜惜何络的傻气,欣赏何络的志气,同情也罢,移情也罢,总之,他被自己坑了进去。
不管温玉骋是否还在乎何络,他在乎,他要。
“我像你哥?哪里像?”
何络早发觉魏炜的偷窥和小心翼翼,说实话,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释然。无论移情还是利用,拒绝魏炜的感情,他都不再负担,不再歉意。
“像,也不像。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能复制和代替。我坦白,开始接近你时别有目的,但是现在我很确定,真的喜欢上你,与任何人无关。”
“喜欢上我?你上过我吗?别逗了。我同意你说的谁都不可能代替谁,所以,请你不要把对你哥的感情,和对温玉骋的仇视混合为一,投放在我身上。一来,我承担不起;二来,我没兴趣。我不想搅进你们中间,对温玉骋死心,也不可能接受你。”
“我跟温玉骋不同,我可以向你证明。”
“我不是瞎子,当然知道你们不懂。可是,又怎样呢?真的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们不可能。”
“因为温玉骋?我说了,我起先是想利用你给温玉骋好看,但当我逐渐了解你,最初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我甚至希望你跟温玉骋干干净净,和我进行纯粹的感情。”
“起因是温玉骋,后事就永远不可能与他无关。其实,我们差不多,他在我们心里都留下一根刺,拔不掉剜不出,我忘不了他,你更不可能。这样的我们在一起,只会令那根刺扎根更深,何谈纯粹?你一看就比我精明,我都能明白的事情,你不会看不透。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你自己,好吗?
我喜欢你,仅止于朋友、兄长那样的喜欢,不能再深入,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我也不会让这份感情深入,请你理解。如果你对你哥的死耿耿于怀,把我当做弟弟,不是更好?不也是一种补偿?”
岳小贱早料到命运不会轻易放过他,正式进入二十岁的第二天就进了局子。
岳小贱没犯事,被捕的是他的赌鬼爹。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抓住赌鬼爹贩毒的那一刻,岳小贱就预想到这一天。百味杂陈,心情复杂,却又踏实许多。
贩毒是重罪,况且赌鬼爹贩运的份量超过定罪标准许多许多,即便不死,这辈子也休想走出牢门。
从此,他不用再活在不断滋生的新债务的焦虑恐惧中,也不用再惦记赌鬼爹又害了哪些人,害了多少人,终于可以轻松展开新生。
岳小贱觉得悲哀的是,在看守所里见到比之前更颓靡更老得不成样子的赌鬼爹,他竟真的感不到丝毫心疼,那么平静那么淡定,连接到通知来时路上的那些情绪也都没了,仿佛面对的是矫揉造作激发不起任何情感波动的无聊电影。
冷眼看亲生父亲落难,同时庆幸,是他不孝、没人性?虎毒尚且不食子,赌鬼爹对他造成的重重伤害早就畜生不如、愧对那一个爹字,又凭什么强求他?他根本已经仁至义尽到不能再尽。
“小建,你救救爹,你爹我这次真的活不成了,你心善,一定不能见爹挨枪子,对不对?你求求你男人救救爹,他是教授,教法律的一定认识不少人,一定可以救爹。小建,你就帮爹这最后一次,爹这回真知道错了,过去是爹鬼迷心窍,对不起你,爹跟你道歉,给你磕头,你不能眼睁睁见爹去死啊!”
“你能体会那种亲爹要死了,做儿子的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平静的心情吗?你儿子已经被你榨得骨髓都干了,没有任何能力和心力帮收拾烂摊子。我来,是来见你最后一面,你在里头好自为之,配合政府,然后就听天由命吧。”
“小建,爹错了,爹对不起你,爹要是听你的就不会落到这地步,爹改,真改,你再给爹一次机会!小建,你不能不管爹啊,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小建!别走,小建!救救爹,小建!”
岳小贱淡淡说完,静静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往外走,任凭岳广发叫破嗓子,被干警喝令,绝不回头。
“爹错了,真的错了,爹真的很后悔,小建,爹告诉你个消息,你就当帮帮给你通风报信的人,救救爹!爹看见他了,看见那个人了,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来找你的,爹真的看见他了!爹给你通风报信,你看,爹还是心疼你的。还有当初是爹帮你跑了,你救救爹,救救爹吧!”
岳小贱似乎被什么震撼到,面色丕变,惊恐愕然的回头望向怕死怕到发狂的岳广发,止不住全身惊颤,恍惚间给了岳广发死里逃生的希望,越发撕心裂肺的求救。
岳小贱嗫嚅着嘴唇,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小建!你救救爹,一定救救爹,爹保护你,小建!小建——”
岳小贱逃命似的跑出来,一头钻进方惟车里。
喘息,颤抖。
急促、粗重、剧烈,像是溺水的人拼出九死一生从水里挣扎上岸。
噼里啪啦,泪水也不经允许擅自砸落。
方惟被岳小贱惊着了,又哄又搂,旁敲侧击询问缘由,若是为岳广发,他愿意尽最大努力帮帮忙,看能不能保下那一条性命。
岳小贱抬起挂着梨花泪的脸儿,婆娑朦胧的望着方惟,突然一激动,抱住方惟就啃,一边啃一边急切摸索,央求方惟立马办了他。
光天化日,看守所门口,方惟还是有所顾忌的,关键在于岳小贱很反常,害他心慌慌,没有干那个的欲念。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能帮你的肯定帮,不能帮想尽办法也要帮。”
“我就要你抱我,现在,马上!”
岳小贱撒了泼,扯开嗓子哭喊,可怜的车子都为之一震。
“小岳,咱们这么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有事?有事就说,没什么值得跟我避讳,那是你爸,你要我帮他,就是他犯了再大的过错我都帮,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就不能给我交个底儿,让我放心?”
“干嘛帮他?他贩毒害人,坐牢挨枪子都是咎由自取。我是恨他死不悔改,死到临头都要诈我。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怎么能这样?哪怕是最后一面,都不能给我留个好念想!我怎么有个这样的爹,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还不清的债,倒不完的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非要逼死我吗?!”
“别说傻话,不管什么事我都替你扛。”
“你怎么扛?凭什么扛?我就这副臭皮囊,还不起!”
“咱们之间不存在还不还,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烦不用愁,踏实过日子就行。”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做事总有一图,越是强调不用还,到最后越是还不清,兴许要以命相抵。你这样的话,我听过信过,到头来又如何?不提了,没法提,你不想跟这儿做就回家做,我要你狠狠的榨干我,动弹的力气都不剩。”
他说破了嘴,人家就是不信,方惟还能怎样?
走着看,他想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时候。
岳小贱说尽了不信,折回自己位置的时候,仍是紧抓方惟的手不肯放。
似乎,方惟是能够带他上岸的最后一根稻草。
丢了,他便沉入水底,再浮不出人世。
第五十四章:辞职
魏炜表示不会放弃追求何络,好在工作性质所限,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紧粘不放,只能偶尔在小区门口等何络一起回家,或送他上学,倒是未能引起何络强烈的腻烦不适。
魏炜提出帮何络找其他工作,远离声色场,何络拒绝,拒绝理由何络不提,魏炜可以揣测到,心里百般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何络性子软,可软糯下头藏着难以撼动的刚硬,不是谁可以轻易摆弄,硬来,那就只有崩。
魏炜巴不得赶紧跟何络栓一块儿,哪能让崩?退得一万步,路遥知马力,细水长流吧!
其实,魏炜想歪了,也想多了。何络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尚在考虑,欠缺一把助力,推他下决心定夺。
“小何,温少吩咐以后一视同仁,要你下去陪客。”
何络从台上下来,汗涔涔的,就看见经理波哥一脸难色的凑到跟前,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汗,对他如是说。
何络愣了愣,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波哥干这行干了这许久,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心知温玉骋跟何络有那么一点事情,所以,方方面面对何络都很客气,这会儿也是耐着性子等何络回话。
何络沉默半刻,弯腰捡起毛巾,动作轻缓,然后把毛巾交还给波哥,摇头,笑笑。
“抱歉,我辞职。”
温玉骋把事情做绝到这地步,何络再傻也明白用意,不就是赶他走?他做不到死皮赖脸,不如称了人家心意。
难受是一定的,但没有想象的严重,可能是失恋的痛还盘亘心间,减弱了其他伤害的威力,也可能是早有心理准备。
拒绝了波哥的挽留,何络妆都没卸,换上自己衣服,着急给别人腾地方似的,以最快速度结账离开419。
回到住处,洗澡卸妆,换上睡衣坐在客厅盯着电视里的肥皂剧发呆。脑子还是木的,纷繁不起太多东西,接近空白。何络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只是这样任由分秒流逝。
忽然,门铃大响,一声接一声,催命一般,充斥愤怒与急迫,感染得何络低迷的情绪跟着紧张起来,遥控器都来不及放下,忙不迭小跑着开门。
看清来客的刹那,何络下意识的关门,怎奈来袭的飓风太过猛烈,容不得被推拒在外,甚至险些给何络撞个跟头。
温玉骋不理何络劝阻大刀阔斧往屋里冲,鞋也不换,顶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夹带满身乌黑戾气一一巡视过何络住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确定没外人,凶狠蛮横也没得到收敛,一屁股坐进客厅里的二手沙发,虎视眈眈盯着何络,那德行仿佛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何络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小碎催。
说实话,何络心里怯怯的毛毛的,害怕温玉骋发疯拿他出气,特别是温玉骋脸上的瘀伤还没完全消散,青一块紫一块的,搭配狠厉表情,简直比鬼都吓人。
可是,他不想一再被温玉骋踩在脚底下践踏,偷偷攥紧拳头,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迎视盛怒中的雄狮。
温玉骋锐眼半眯,牙齿磨得咯咔作响,当真是要杀人的样子。
“行啊,找到好下家,抖起来了?辞了419,准备当个小贱内,让魏炜养活?他们家环境是不错,可他只是个小警察,恐怕养不起你吧?到时后悔,想回419没那么容易!”
“我花销不大用度不多,别提多好养活,不劳温先生费心。您说完了,没事请回。”
“你他妈真当自己是个玩意,敢驳我面子,跟我这么说话?!一只小鸭子罢了,还他妈是送上门我不要的鸭子!”
“您到不要了的小鸭子家里干嘛来了?专门看小鸭子的脸色?您癖好真特殊。”
“你他妈再跟我呛一个试试?!”
“您还要打我不成?当心警察叔叔回来,再还您一个星光灿烂!”
“成,你成,你太成了!口口声声叫唤如何喜欢我,扭脸立马搭上别人,得亏我没要你,不然指不定被你戴上多少顶绿帽子,还让你蒙在鼓里!你现在有魏炜这个靠山,牛逼大了,我投鼠忌器动不得你,我走!”
“谁请您来了?”
温玉骋说走不走,听见何络小声嘀咕,高涨的怒火越显猖獗,噌楞一下起身,迫近何络身前,两指拿住何络下颌,力道足得能活活卸掉何络下巴。
委屈,屈辱,疼痛,何络自己都意想不到,眼泪竟如此轻易掉落。
不知是不是何络的眼泪太烫,那晶莹的水滴刚碰到温玉骋的皮肤,温玉骋立即松开钳制,收回手,神色纠结的瞪着何络。
何络慌忙背过身擦抹不争气的泪水,嘴里不停。
“混蛋,畜生,甩了我,逼走我嫌不够,还要上门侮辱我,我杀了你家猫还是撞死你家狗,我都退到这地步,干嘛还和我过不去?像你死去的情人,是我的错吗?我爸我妈就把我生成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我觉得我这张脸挺好看,不想为你这人渣整容,你走,赶紧走,省得你看我不顺眼,变着法折磨我。”
温玉骋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想去触碰何络单薄的肩膀,眼瞅只差几厘米,终于给理智拽回,垂在体侧,成拳,放开,再成拳,再放开,循环往复。
何络嫌弃眼泪怎么都抹不干净,跑去卫生间洗脸。
鬼使神差的,温玉骋竟跟到卫生间。不经意,发现洗漱用具依然保持一人份,没有新成员进驻的痕迹,眉头蹙起,心里那股火却得到缓和。
何络对着镜子擦脸,偷窥温玉骋满面便秘的梗阻凝滞,不胜莫名,想到两人已经划清界限,咬咬唇,收起好奇。
出了卫生间,温玉骋还跟着。
何络坐在床角,温玉骋则坐在另一角,背对背互不相看,活像闹别扭赌气的小两口。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何络首先受不了这憋死人的寂静,催促。
“魏炜出任务加班?怎么还不回?”